摘要:我伫立在树荫之下,静静凝视着我那位才情出众、学识渊博的夫君,他正引领着一众人等,前来为我迁坟。
可能包含故事情节,请注意甄别
这是我离世后的第十个年头。
我伫立在树荫之下,静静凝视着我那位才情出众、学识渊博的夫君,他正引领着一众人等,前来为我迁坟。
嗯,这已是第五次了,每隔两年便会有这么一次。
随着夫君在仕途上的步步高升,我的安息之地也愈发优越。
我所安息之处皆是风水绝佳之地,就连那些参天古木也需随我的棺木一同迁移。
哦,忘了提及,这些树木皆是夫君在我离世那年亲手栽种,如今已是枝繁叶茂,亭亭如盖。
“唉,你这夫君对你真是情深意重,难怪这些年他仕途顺畅,如此痴情之人,定能得上天庇佑!”身旁的李夫人满脸羡慕地说道。
她是当朝李侍郎的夫人,因难产而离世,似乎是被小妾所害,不过她早已报仇雪恨,那小妾是在梦中被她索了命去。
我望向那在烈日下站得笔直,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朗如玉的男子,心中暗自思量:“是啊,我的夫君向来如此,无论是才情还是品行,都堪称典范,只是……痴情?他确实痴情,但并非对我。”
我是去年才迁至此地的,虽时间不长,但与周边的邻里相处得十分融洽。因此,我离世时,便将夫君烧给我的金元宝和新衣裳都分给了那些对我友善的邻居们,还设宴款待了他们一番。
棺木被抬起后,我的脚步变得轻盈了许多,我开心地笑了,又可以自由飞翔了。
李夫人紧握着我送她的新衣裳,眼中满是不舍,拉着我的手说道:“婧娘,到了那边也要多想着我们,一切都要小心行事啊!”
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是我成为鬼魂后难得感受到的温情。
第一个让我如此心生欢喜的鬼魂是阿诗,不过她独自前往地府讨公道去了。
阿诗十分厉害,当初我险些魂飞魄散时,是她出手护住了我的魂魄,并教我如何稳固魂灵。
只是有一点不好,她动不动就爱动手打人,无论是我们中的恶鬼、色鬼,还是鬼差,她都照打不误!
自阿诗离去后,我已搬了好几次家,也不知她回来后能否找到我。
我看着众人小心翼翼地将我的棺木抬上马车,马车上还铺满了向阳花和梧桐树枝。
我心中感慨,不愧是当朝第一状元郎,任何时候都考虑得如此周全。
十年了,每次迁坟他都会为我准备满满一车的向阳花和梧桐树枝,只因我独爱这两种花木。
与众人告别后,我飘到了马车上坐着,欣赏着沿途的风景,笑得格外开心。做鬼的好处就是不怕冷、不怕热、不怕饿、不怕渴!
这次迁坟的路程比以往都要漫长,似乎是因为夫君立下了大功。
“丞相,天气炎热,要不要在前面的树林稍作休息?”
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上前询问夫君,夫君点了点头,夹紧马肚向前行去,众人纷纷跟上。
我趴在马车上,望着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真是越看越喜欢。如今他都已快到而立之年了,怎么看起来却愈发年轻了呢,真是让人羡慕不已!
我摸了摸自己的鬼脸,看着他如今矫健的骑姿,肯定地点了点头。说起来,他骑马的本领还是我教的呢!
我父亲是武状元出身,因此我从小便被当作男孩子来养,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但溜街打马却样样精通!
到了休息的地方,我看着夫君独自下马,坐在了一棵大树底下。
我思索片刻,飘下马车,也跟了过去,挨着他坐下。
他喝完水后,便凝视着远方。
“夫君,你在看什么呢?”
远处有山有水,还有一轮烈日将大片天空染得通红,形成了绚丽的火烧云!
“哇,你看那火烧云多美啊,就像大漠里的……清糖月饼一样圆!”
我本来想吟诗一首来形容的,但……我肚子里墨水不多,跟着夫君学的那些,这十年来都忘得差不多了!
接着我发现,夫君的嘴角突然微微上扬了一下,我瞪大眼睛,却发现那笑容又消失了。
难道是我的错觉吗?我攀上他的肩膀,想凑近看个究竟,却只看到那双深邃如宇宙般的眼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前方。我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再看。方才……夫君似乎在看我?
我立马又看了一眼,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啊,是错觉,是错觉,活人怎么可能看到鬼呢?又不是三只眼!
一路上走走停停,两日后,我们终于抵达了我新的安息之地!
嗯,又是一块风水宝地,但我却感受到这里阴气森森。只是我抬头一看……那匾额上的几个烫金大字让我心里猛地一紧!
丞相府!
我疑惑地从马车上飘了下来,来到夫君面前,贴着他不可思议地说道:“夫君!夫君!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哪有人把棺材往自己家里抬的!
看着相府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以往可没有把棺材往家里抬的先例!打我活着的二十来年,加上做鬼的这十年,都没听说过有人把棺材放在家里供着的!
这……难道是夫君觉得从前每次都要跋山涉水去看我特别麻烦,索性放在家里随时都可以探望?
我看着那些人有条不紊地将棺材往府里稳稳当当地抬去,越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那些看热闹的人嘴里不停地议论纷纷,我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烧!
虽然……鬼没有感觉!
“关门!”
夫君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人们,那些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心里感叹道:“啊,夫君真厉害!”
以前我犯错时,他也是这么轻飘飘地一眼,就让我瑟瑟发抖了!
这么多年了,这个眼神的威慑力越发深厚了!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那扇朱红色的铁门缓缓而沉重地关上,不知为何,我心里也闷闷的。
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纹丝不动,没有心跳,也没有温度。
唉,真是个冷冰冰的鬼魂!
“跟上!”
我抬眼望去,便对上了夫君的双眸。正当我以为是在叫我时,却发现身后快跑过去了一个小厮,小厮手里端着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物件儿。
“嗐,原来是叫他呀,我以为叫我呢,吓鬼一跳!”我拍了拍胸脯,赶紧又跟着飘了过去。
我们一路上穿过廊桥,又拐过几个拱门,越过两座假山,最后经过一个大池塘才停了下来。
我好奇得很,这里摸摸,那里翻翻,见到池塘里的青蛙都要飘过去踢两脚。
丞相府太大了,而且奢华得不得了。我看着有些心疼,心疼我自己!
我怎么就死得那么早呢?
看看我夫君,多能干,多厉害呀!看看这个庭院,多豪华,多气派啊!
我要是活着,这些都是我的。虽然夫君不爱我,但我可是嫡妻啊!我生的孩子就是嫡长子!夫君封官加爵,我就是诰命夫人!
突然就想到了我那脾气暴躁的爹说的话,我啊,就是个福薄命短的!
“爹呀,都怪你,以前老是说我不听话,说我脾气不好,骂我骂多了。老天爷都以为你在祈祷呢!现在好了,年轻有为的夫君是别人的,这么好的大院子也是别人的!诰命夫人的名头都是别人的,你女儿就躺在这土里看着呢!”
我站在棺材板上,看着他们挖坑准备埋我……的棺材,忍不住仰天呐喊道。
“放心,都是你的!”
突然身旁响起温柔而清冷如雪水融化般悦耳的声音,我正准备眼泪汪汪,却只见夫君眼含柔情地望向了我……身后的女人们!
3.
“母亲。”夫君转过身,朝着被侍从搀扶着的妇人恭敬作揖行礼。
底下的仆从们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高呼:“老夫人。”
我站在夫君身旁,也跟着欠身行礼,轻声唤道:“母亲。”
来人正是我的婆母,她为人处世向来严谨守礼。
或许是因为早年丧夫的缘故,她独自将夫君抚养成人,且教育得极为出色。
她性格刚强果决,身为女子却丝毫不逊色于男子。尽管外表柔弱,内心却坚韧不拔,因此无论是夫君还是我父亲,都对她极为敬重。
然而,我却对她心生畏惧!
她未出阁时便是名门闺秀,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后来因夫君生父早逝,她不得不独自承担起抚养夫君的重任。
正因如此,在我与夫君成婚之日,我便察觉到她对我的不满。她不喜欢我走路大步流星,不喜欢我吃饭时张大嘴巴,不喜欢我舞刀弄枪,更不喜欢我女红技艺拙劣。
但碍于我父亲的恩情,她不得不隐忍不发。
我看着眼前愈发年轻美丽的婆母,更加确信夫君的美貌与青春常驻是遗传自她。
“都起来吧!”婆母轻轻抬手,扶起夫君,又环视众人,淡淡说道。
众人这才敢起身,她那大家之母的气势愈发令人敬畏。
我撇了撇嘴,十年未见,婆母的规矩想必更加严苛了!
没错,这十年里婆母从未探望过我,不过……如今我已离世,想必婆母都恨不得敲锣打鼓地庆祝一番呢!
我望着自己那漆黑发亮的棺材,再看看婆母那明显不悦的脸色,心中一紧,连忙拽紧夫君的衣角,躲在他身后寻求庇护。
万一婆母一怒之下,让人掀了我的棺材盖可如何是好?
“我儿,你这是何意?”婆母瞥了一眼我藏身的棺材,向夫君问道。
夫君顿了顿,侧身站开,恰好将我遮得严严实实。
他看向婆母,说道:“母亲,儿已履行了您的要求,这是您答应过孩儿的,孩儿自有分寸。”
“……”这番对话我着实没听懂。
不过看到婆母从摇头叹息到最终妥协,我暗自庆幸:“啊,棺材盖保住了!”
“岑哥哥……这棺材终究是不祥之物,婧姐姐英年早逝,难免心生怨气,影响到姨母,况且你不怕外头那些人嚼舌根吗?”
说话之人似乎极为不满,语气虽柔弱却带着几分尖刻。
我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抬头怒目而视。
只见一个身着鸭蛋黄衣裙的女子,梳着少女发髻,模样清秀可人,怎的说话如此难听?
“你说什么呢?什么叫我去得早?什么叫我心生怨气?怎么,我吃你家米了,还是花你家钱了,你就这么诋毁我的名声?我们鬼也是有分类的好不好,我这么美丽善良,怎么也是个仙鬼吧?你见过仙鬼害人的吗?一天天,小姑娘家家的,让你多读书,你非要放猪!一点见识都没有!”我气不过,顿时冲了过去,对着那姑娘的面门就是一顿痛骂!
若不是传来夫君熟悉的笑声,我觉得我能骂到她哭!
这事儿殃及池鱼,我转身瞪了夫君一眼,苦口婆心地劝道:“夫君,娶妻当娶贤,这女娃子要不得,连个鬼都嫉妒,心胸狭隘!”
但我也只敢瞪一眼,见夫君面色骤变,我立马躲到一旁的大树底下。
至于我骂的话呢?虽然……那姑娘听不到,但我们鬼骂人可是能让人不停打喷嚏的!
于是,接下来一整个下午,一群人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入坑中,又为我立碑修坟。而那个诋毁我的姑娘却不停地打喷嚏,引得下人们纷纷侧目,毕竟平日里这位表小姐可是最会装大家闺秀的!
4.
一大帮人忙活了许久,直至夕阳西下,才将我的新坟头收拾妥当。
是一阵风将我吹醒的,看着他们忙忙碌碌的,倒把我给看累了。
说来也怪,自从我进了府里便总觉得有阵风,而且还累得睡着了,虽然以前我也睡觉,但我可是整个坟场的熬夜高手!
不过,眼下可没空让我去想这些,因为……
我的新坟头实在是太奢华了!金光闪闪!
我捂着嘴,难以置信地飘了过去,纯金的!纯金的墓碑刻字!
看着那通体透润的碑石,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玉碑金文!天呐,夫君如今竟然如此阔绰,给我做了个金镶玉的坟头!
我抱着我的墓碑亲了又亲,瞬间热泪盈眶地望向我那还在向工匠们致谢的金龟夫君!
没想到,十年了,我终于达到了鬼生的巅峰!
我突然觉得夫君将我留在府中是对的!既能镇宅又能守财!瞧瞧这金镶玉的坟头,要是放在荒郊野外,指不定盗贼们牙都得磕掉,腿都得跑断!
“呜呜,夫君,我好喜欢你啊!”我抚摸着我的新坟头,又哭又笑,那模样用阿诗的话来说就是傻气十足!
“可还满意?”夫君转身回来,走到我身前,蹲下身来,看着我……的墓碑问道。
我擦了擦眼泪,咧开大嘴笑道:“满意满意!夫君,从今天开始,我一定每日祈祷,让夫君长命百岁,娶得金枝玉叶,飞黄腾达,官运亨通……”
一时间,我肚子里的墨水仿佛如泉涌般涌出,只是涌到一半就没了!
气氛略显尴尬,但我脸皮一向比城墙略薄一些,是以,我挠了挠头,突然想起我爹常说的那句话来:“娇妻成群、多子多孙、儿孙满堂——”
“闭嘴!”
夫君脸色骤变,一声呵斥吓得我最后那句“福寿绵长”都没能说出口来!
只是下一秒我便意识到自己想多了,原来是让那一直在打喷嚏的表小姐闭嘴呢!
我心下松了口气。
也对,我一个鬼说的话,他怎么可能听得见呢?
随之,夫君便利落地起身,挥了挥衣袖,走了。
夫君生气了!
虽然我性格不像女子那般温婉,但察言观色这块儿,可是我们习武之人的基本功!
我瞪了瞪那还在抽泣的表小姐,不想再搭理她。
谁知她竟然还朝我尊贵无比的金镶玉坟头啐了一口:“肤浅,低俗!”
说完她看了一眼四周,连忙跑了!
“……你给我回来,信不信我大嘴巴子抽你呀?”
我气得不得了,站在坟头大骂,随后赶紧心疼地摸摸我的金镶玉坟头。
夜色渐深,我决定今晚要抱着我的新坟头睡,虽然鬼是不需要睡的,但不睡觉时间太多,太无聊了。
要是阿诗在就好了,我一定要好好给她炫耀一下,我夫君新给我做的豪华坟头!
闭眼前,我这么想着。
5.
睁眼时晨光已漫过窗棂,那轮骄阳竟赤条条悬在云端撒野!
我满腹狐疑地从棺椁中飘出,难不成这鬼魂也怕三伏天的毒日头?
罢了罢了,新宅探秘正式开启!我兴致盎然地浮上飞檐,俯瞰这七重院落的朱门绣户,乐得直打转——如今我李婧也算京都贵妇了!
偌大府邸任我穿梭,半日光景便摸透各处机关,连隔壁看门犬的私密茅坑都了如指掌。
这鬼生逍遥日子,就此拉开帷幕!
夫君每日雷打不动来我坟前驻足,初时我还惴惴不安,莫不是后悔给我修这金镶玉坟茔?
后来方知,人家是借着坟头思谋治国良策。
自打夫君将我灵柩迎入府中,这事儿便在朝堂传得沸沸扬扬。
听闻圣上感念夫君情深义重,不仅收回赐婚旨意,还赏赐无数珍宝,更赐下两块免死金牌!那可是能保命的宝贝疙瘩!
可惜好景不长,我的逍遥日子戛然而止——
婆母突然染了怪病!
这病来得蹊跷,偏生夫君外出公干,三五日方回。
府中没了主心骨,表小姐顿时抖擞起来!
哦,还有位千金小姐,据说是婆母千挑万选、八字与夫君绝配的贵女!
此刻这二人正站在我坟前争执不休,身后乌泱泱跟着群人,光看服饰便知——道士与巫婆齐聚!
原来表小姐放话,说婆母这病是邪祟作祟!
邪祟是谁我不清楚,这恶鬼嘛,八成指的就是我!
想我生前侠肝义胆,死后竟遭这等羞辱!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叉腰立在坟头,誓要守护这金玉宝穴——
动我可以,动我老巢?没门!
"都给我住手!再挖我要发飙了!"
半晌后,我坐在地上死死扒着坟头,奈何鬼魂之躯根本使不上力。
眼见铁锹就要落下,我"哇"地哭出声:"阿诗!相公!夫君!救命啊!"
"噗嗤!笨死你算了!怂包!"
6.
我泪眼朦胧抬头,正对上阿诗那张万年冰山脸!
顿时浑身充满力量!
那些即将落下的铁锹与人,竟齐刷刷定在半空!
果然如爹爹所言,神仙显灵了!
众人呆若木鸡,连表情都凝固在方才的瞬间。
我双目放光扑向拱门处的阿诗,张开双臂就要熊抱:"呜呜呜阿诗!你何时变得这般神通广大?"
阿诗却只是敷衍地搂了搂便将我推开。
"噗嗤,她厉害?怂包,看清楚,是本座救的你!"
身后传来轻蔑男声,那三个字让我心头一颤——
方才便是这声音!
等等,男人?!
我猛地跳开三尺远,这才看清阿诗左后方站着个男人!
模样倒是俊朗,就是那头翠绿长发晃得人眼晕。
我光明正大打量一番,除却这杀马特发型,其他倒还顺眼。
配我家阿诗,勉强凑合!
"阿诗,这是谁呀?难道也是同道中人?"我拽着阿诗袖子问道。
方才我就嗅到了,这人身上没有活人气!
绿毛男似乎被气得不轻,阴恻恻瞥了阿诗一眼,又满脸嫌弃地打量我:"她一直蠢得这般清新脱俗?"
好词是好词,怎么听着这么刺耳?
杀人诛心!说的就是这吧?
我绞尽脑汁想怼回去,却发现词穷得很!
书到用时方恨少,乞丐吟诗都比我强!说的就是我。
要是夫君在就好了,凭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定能骂得对方怀疑人生!
"你到底是谁呀?"我躲在阿诗身后怯生生问道。
"他是我师兄,灵缇。"阿诗终于开口。
"那他是人是鬼?"
"……"
7.
"阿诗,你不是去地府讨说法了吗?怎么拐回来个师兄?"
我坐在屋顶翘着二郎腿,问身旁同样闲坐的阿诗。
灵缇则独自躺在树杈上闭目养神,那抹翠绿在阳光下格外扎眼。
烈日当空,晒得我这不怕魂飞魄散的鬼都睁不开眼。
阿诗却仰头四十五度望天,那张万年冰山脸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忧伤?这还是我第一次在阿诗身上感受到这种情绪。当鬼多年,都快忘了忧愁滋味。
若是旁人这般,我倒觉得正常,可阿诗……这绝对罕见!
虽然她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阿诗,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弄死他丫的!"
阿诗认真看我一眼:"我师父。"
"……"
师父教训徒弟天经地义?不是,为人师表怎能这般苛责?
我心中怒火"噌"地窜起,若要形容,便是燎原烈火,势不可挡!
"你师父是谁?报上名来!就算是师父,也不能随便欺负人!这还有没有鬼道?有没有天理!"我猛地站起,挽起袖子义愤填膺,心里已将这狗屁师父骂得狗血淋头。
"阎王。"
"对,还有阎王!阎王才是鬼界之主!咱们告他去,让阎王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我一拍脑门,乐得直蹦跶:"阿诗,还是你聪明!有阎王撑腰,你的师父定会来求饶!"
我边说边夸阿诗,得意得在屋顶转圈。
只是……方才我好像问了阿诗师父是……
"噗嗤,说你蠢你还犟!"
灵缇的嘲笑我已无暇顾及,因为阿诗缓缓抬头的表情,分明在说这是真的!
"阿诗……"
话未说完,阿诗便瞥了眼灵缇。
灵缇笑得直抽抽,靠在树杈上直打颤。
我懒得理他,只盯着阿诗。虽说阎王厉害,但……我还是紧紧拉住阿诗的手:"阿诗,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真想用道理说服阿诗,可惜我这记性……
"咯咯咯~"刺耳笑声让我拳头紧了又紧。
"……行了,你还不走?"阿诗皱眉甩出件东西砸向灵缇,他一闪,东西擦着表小姐额头飞过!
"咚"的一声,听得我都疼!
看着那精准无比的抛物线,我敢肯定阿诗是故意的。
她向来睚眦必报,护短得很,当然,打人也狠。
我赶紧摸摸自己额头,谢天谢地。
8.
夜半三更,月亮要不是被乌云遮住了,都得亮瞎我眼了。
阿诗还在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我心里叹了口气,阿诗这个人……不,这个鬼吧,是个把面子看得极重的人。
想当初我那隔壁坟头的王二狗多看了她一眼,流了个口水,便被她追了二十来里地,堵在猪圈里打啊!
如今,她一个人去阴曹地府被自个儿师父下了面子,不但公道没讨回来,反而还被削了一顿,多伤她那颗自尊自强的心啊!
“喂,这位……公子,她们怎么办?”
我坐在屋檐的龙瓦角上,用下巴示意了下底下定住了的一排排的人,看向灵缇。
没办法,劝不住阿诗,我只能先解决这边儿。
灵缇嚼着嘴里的蜜饯片儿,一脸享受地翘着二郎腿看月亮,丝毫不关心有人发现任何异样,虽然……确实没什么人敢来这个院子。
因为这个院子是夫君的独院,平日除了他的心腹和亲近的下属,其余人基本不敢踏入半步。
书房也在此院,就在我坟头正对着的那扇窗,每每窗户一开,我便坐在我的坟头上看着我那迷死人不偿命的夫君认真地看书、处理政务。
“明日天一亮就送他们回去,至于这两只猴子,你想不想看猴子耍把戏?”
灵缇突地翻身下了树杈子,来到我身旁,挨我格外得近,我警惕地往后挪了挪,没啥,主要是经验之谈了。
之前十年间,我遇到不少鬼男人,一个两个贪图我的美貌,不过都被我打得投胎去了!
但是很明显,我打不过灵缇,他不是鬼,也不是人,估计是其他什么东西。
而他是阿诗的师兄,若是他真兽性大发,阿诗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估计护不住我。
“你挪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再说,你笨到如此地步,我吃了你恐怕修为得倒退好几百年!”灵缇不满地看着我挪屁股的动作,眼里满是嫌弃。
“……”我在心里默念了数百遍,打不过他,打不过他,这才压下我想揍他的冲动!
“什么猴儿?”
我往底下看了看,发现灵缇口中的猴儿便是那表小姐和那位千金丫鬟。
没错,据说夫君当初没看上这千金小姐,偏偏这千金小姐看上了我家夫君,硬是要嫁,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千金地位,做了我婆母的贴身丫鬟,一路陪伴到了京都!
当然,这些八卦都是我闲来无事,到处偷摸进府中各种人的梦里和墙角处听来的。
如此痴情女子,当真是世间少有!
若是对象不是我夫君,我都得做主替她抱不平了,可是……我夫君,那可是人中龙凤、超凡绝伦……好吧,主要是我不敢。
“她们不是猴儿吗?丑得这么稀奇古怪,谁能与之相比?”灵缇看了一眼,忙揉了揉眼睛,嫌弃得摇了摇头,转而去看即将要从乌云里出来的月亮了。
“……”我突然觉得他说我的话还是挺好的,毕竟我那也是个好词儿不是?
“囚灵阵!”
突地阿诗站起身来,死死地盯住了院中的那口井!
9.
“什么井啊?做什么的?”我被吓得立马往阿诗身后窜,天知道,我这辈子对井都有阴影。
阿诗盯着下面的某个黑疙瘩处,灵缇早在第一时间便到了那处查看。
不等阿诗回答,突地月光泻了一地,尽数照在了那处黑疙瘩上。
借着月光我看清了,那是一口有着土碗大小的井。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井口仿佛有嘴巴似的将月光尽数都吸入了井中,整口井泛着白光,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到来。
“啊啊啊,阿诗,这井活了!”我吓得抓紧了阿诗的衣袂,不敢往那看,一边叫着灵缇去堵住那个井口。
灵缇嘲笑了我一句,转而便挥了挥手,顿时两个大石头完美无缺地将井口堵住了!
阿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转而过来搂着我发抖的鬼体安抚我。
我看着那井口又回到了黑乎乎的模样,这才放松下来,转而立马看了看天空,月亮被遮住了,不经意间有颗紫色流星划过。
“啧,你说你笨就算了,怎么嘴大如锅,还胆小如鼠呢?”灵缇逮住我的痛点表示一顿嘲讽,我简直怀疑他是否不嘲笑我便活不下去了。
不过显然是我想多了,他活得倒是好好的,我却不太好了。
因为第二日,夫君回来了。
天刚蒙蒙亮,我便听得府里一阵鸡飞狗跳,有人仿佛恨不得掘地三尺要将我挖出来骂个够本。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儿个才被灵缇解了定身,甩回自己院里的表小姐和千金丫鬟。
我醒来便迎面对上了我夫君那张高清无码 24K 纯真帅脸。
我淡定地看了看他那双仿若有雷霆万钧的眼眸,转而飘到了一旁看戏。
灵缇早已走了,似乎是阎王有什么事儿找他。阿诗正在气头上呢,自是留了下来,说是替我撑腰。
我看了看躺平了在晒朝阳的阿诗,深觉那句替我撑场子只是一个借口罢了,她怕回去被阎王继续削才是真的吧?
“表哥,这事儿确实是表妹没想妥帖,可是我也是因为舅母生病一时过于冲动了,不是故意要冒犯嫂嫂的!”
表小姐说着说着就朝着我的坟头“砰”的一声跪了下来,那可是正宗的青石板,就刚才那声响,这回去不肿、不破皮我都得跟她姓!
果然,女人一旦狠起来,都没有别的东西什么事儿。
那千金丫鬟也是个会来事儿的,见表小姐跪了也不差辈儿地跟上,一个跌爬便搂着我金镶玉的墓碑哭,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撕心裂肺啊,我爹死的时候,我都没哭成这般过。
“慢点儿,慢点儿,别用你那指甲刮坏了我的金镶玉,很贵的!”我急得不得了,忙飘到那千金丫鬟的身边,一边心疼地亲亲我的金玉碑,一边想方设法扒拉开那双手,只是一切都是徒劳。
算了,古人有云……刮就刮吧。
最后,那表小姐听我夫君讲解了道理,被人打包送回去了,那丫鬟也是被原路退回。
“你这夫君……还挺行的。”看了全程戏的阿诗,来了这么句评价。
我明白她的“挺行”是指方才夫君训斥二人时的不留情面。
没办法,我夫君这人向来如此,对任何人没有温柔的时候。
“来人把这石头挪开。”夫君处理完后,又让人把井口的石头挪开了,而且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似乎往里面瞧了一眼。
“沉金、二木、赤水、溟火、碌土?你夫君内行啊,这么高级的囚灵阵都能设出来,我师父手底下的城隍都搞不出来的。”
10.
我用赞同的目光看了看阿诗,随即内心摇了摇头,夫君岂止这点本事呀!
不过……看着已经被灵缇破坏了的井口,我内心放松了些许,修补这个井口也得颇费点儿劲了,我又可以多享受几天了!
“你夫君对你挺好的,比我师父好多了。”阿诗夸完我夫君又突然接了这么一句,我内心一喜,脑子里已经燃烧起了阿诗与阎王之间的熊熊八卦之火,只是……
“阿诗,人鬼殊途,我夫君……配不上你。”我开口了,虽然知道我可能会被揍,但是……真的,人鬼殊途,阿诗同我夫君在一起,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不想见到阿诗受到任何伤害。
“……”阿诗看白痴似的瞅了我一眼,接着便是抽出了她腰间的拆魂鞭。
我吓得鬼体一抖,便跑,看来我还是低估了我这句话的杀伤力。
阿诗在屋顶上挥舞着拆魂鞭抽我,我在底下院子中不停躲闪,那鞭子当真是厉害,短短片刻,院子里的树啊,池塘啊,假山啊,都被一顿鞭削得体无完肤了。
我心疼地摸了摸我的金镶玉碑,还好它完好无损。
阿诗打累了,便收了手,我忙狗腿地跑过去帮她捏手按摩。
“去去去,谁要你假惺惺。”
阿诗要推开我,我黏着她不放,转移话题道:“阿诗,你同你师父是怎回事?他为何打你呀?”
我刚才趁着按摩时看了一下阿诗的身上,有好几处乌青。
“因为他不喜欢我。”阿诗看着朝阳,嘴里无所谓地淡淡说了一句。
果然,我的八卦之魂没有卦错!
“然后呢?”我焦急地问道。
“我强了他!”
我突然觉得这伤算轻的了!
阎王那狗脾气和我夫君有的一拼,毕竟血脉相承嘛!
瞬时,我内心对着阿诗狠狠地竖了一个大拇指,牛,不愧是新鬼代的女鬼,对阎王都敢霸王硬上弓!
“婧娘,你说我是不是很丑?”阿诗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我听出了她的哀伤,这是爱河里失足少女常有的烦恼,当鬼这十来年我可见多了。
“不丑啊,你是不是想问,那他为什么不喜欢你?”我说了阿诗接下来想说的话。
阿诗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眼眸亮晶晶地看着我。
“因为喜欢没有道理,它不是买卖,不能交换,不靠利益,甚至不靠任何东西,它只靠心,心想喜欢便喜欢了,心不喜欢便不喜欢,打死也改变不了。”
我看着眼前的失足少女,开始了我过去说过无数次的经典爱情开解语录。
每当说这话之时,我总有一种自己非池中之物的感觉,浑身充满了高洁圣光的照耀。
“那就打死算了!”
“……”
11.
我拍了拍脑门,怎么就忘记了阿诗不是寻常女鬼,哪里这么容易说通。
想着,我也懒得再说了,省点口水养牙齿吧,说不定还能多吃点儿日月精华呢!
天一亮,我刚睁开我睡意朦胧的鬼眼,就被吊在我上方伸长了舌头的阿诗吓了一大跳,差点儿魂飞魄散!
“啊!阿诗!你做什么!”我吓出了鸡叫声!
半柱香过去了,我的三魂七魄都还在颤抖,我趴在我的坟头上抱着我的金镶玉墓碑,不管了,灰飞烟灭也得跟我的命根子一起灭!
“啧,一点儿意思没有,没劲儿。”阿诗坐在井口边上,嗤笑我胆小。
嗯,突然就理解了阎王为啥不喜欢她,还打她了!
搁我是阎王,我都恨不得自刎以示清白!
这哪里是女人,简直就是魔头!
“你在骂我?”阿诗突地冒了一句,吓得我虎躯一震,立马摇头表忠心。
“没有,怎么可能呢,小女子不敢不敢!”
阿诗满意地点点头,她站起身,把脖子扭了一圈儿,然后那脖子又自动扭了回来。
“对了,一大早就有个老太婆半死不活地进了你夫君的房子,我听着那是又哭又闹又上吊的呢,还没出来呢!”
“哦。”我疲倦地回了一个字。
阿诗疑惑地看我一眼,“你不生气?”
我翻了个白眼,生什么气?用鬼趾头想都知道,阿诗口中那半死不活老太婆,就是我那高傲的婆母了。
“你们人怎么都稀奇古怪的?”阿诗嘟囔了一句。
我听后不知该怎么说,敢情她不拿自己当人,但是……她好像真的不是人。
“哎,这老太婆出来了!”
我跟着看了过去,不远处夫君的房间门口,夫君正搀扶着婆母,一点一点慢慢地走了出来。
“你呀,听为娘的一句劝,早些将人接过来压宅,李婧死了这么些年了,该放下了,娘知道你心里有怨,但是儿啊,人不能带着遗憾活一辈子啊!”
我夫君抿着唇没说话,但是据我对他的了解,这便是默认了。
我挂在房檐上把话听得清清楚楚,阿诗也听得清清楚楚,清楚得让我都不知道用什么话来打破尴尬。
听这话,我便明白我婆母给我夫君又张罗了一门亲事,看这样子似乎是比前面儿的都要好。
目送着夫君送走了婆母,阿诗用同情和怜悯的目光看着我。
我受不了地往回缩,“别这样,我死了十来年了都没起过鸡皮疙瘩。你这么一看,我觉得我鬼皮疙瘩快出来了。放心吧,我不难过,我都死了十来年了,要知道,这十来年,我可是天天祈祷我夫君娶个金枝玉叶,飞黄腾达带我光宗耀祖呢!”
我说得眉飞色舞,没错,这是我的真心话,这些年我觉得要不是我向上天祈祷,估计我夫君都达不到如今这高度!
说完,我不禁佩服起自己来!
12.
时间一晃便又过了好几日,阿诗这几日在府里翻天覆地似的乱窜,美其名曰是缓解她受的情伤。
我无奈地随她去,这几日府里陆陆续续添置了许多物件儿,夫君要娶新媳妇,自然得好好置办。
阿诗就是那个捣乱的,许是她伤得挺重的吧,但是……再重也不是她天天以各种各样的姿势死在我坟前的理由!
终于在她今日又头悬梁、锥刺股地惨死在我坟前时,我忍无可忍地怒了!
“阿诗!”你要死,死远点儿!
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我就顿住了,因为远处一对璧人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那男子的身形我熟悉无比,自然是我那才貌双绝的夫君。
至于那女子吗?
“小三!”
这个称呼我惊呆了,我抬头望去,说话的竟然是不怕死,跑回来了的表小姐。
此刻表小姐一身风尘仆仆的凌乱,看样子好像就是翻墙跑过来的。
普天下敢这么对我夫君说话的没有几个,我不由得替表小姐默默地点了个蜡!
果然,不等阿诗把刚偷来的点心放进嘴里,表小姐便捂着嘴哭着跑了。
我却是不以为意,这男人怎得还是如此幼稚,我既死了,断不会再吃醋。
阿诗感叹道:“最是恶毒男人心啊!瞧瞧,越是好看的男人越会伤人!”
她说完又捏了个桃花状的果子,还未来得及品尝,便被那转身而来的女子吓掉了!准确地说,是被那女子的脸吓掉了的。
我淡定地把落地上的果子捡起来继续递给她,说道:“快吃,落地上三秒捡起来都不脏的!”
阿诗呆愣了片刻,看着我那张脸,不可置信地又看了看那女子,问我:“你姐妹?亲的?”
我摇了摇头,叹口气,心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但我觉得阿诗会错了意,以为我是内心伤忧,于是这天夜幕降临之时出大事了!
我从夫君书房中出来,入眼便是几排规规矩矩站好的鬼小倌儿围在我坟前,轻声细语地叫我。
不愧是我亲手交的好友,连我的喜爱都是了如指掌。
“去,把她伺候好了,我便去阎王那里给你们整一套十全投生转世书,包你们个个投金胎,来世吃穿不愁、衣食无忧、官运亨通、娇妻美眷!”
“……”
突然之间,原本柔弱不能自理般的小倌儿们,个个如豺狼虎豹似的朝我扑过来。
而我,后退一步,坐在我的金镶玉坟头上,张开了双手!
我的幸福鬼生又回来了!
13.
可是我忘了有句话叫乐极生悲。
我眼泪汪汪地被人拎着后脖领,看着被一掌拍飞的阿诗,满脑子只留下了一句: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方才那群鬼倌儿都吓得跑没影了。
“胆子不小,看来你师父打你轻了!”这该死的、迷人的,温柔而清冷的声音慢悠悠地钻入我耳中。
阿诗捂着肚子,看着我身后得人,冷冽地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不是人。”开口的是我,感受到鬼脖子上更紧了几分。
我讪讪一笑,继续说道:“男人嘛,吃醋很正常的,阿诗,你先回去睡一觉。”
阿诗冷不丁地瞪我好几眼,然后继续拔鞭朝向我夫君。
我捂住眼睛,不想看阿诗送死,只能柔了声音问候身后抱得我死死的男人。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阿诗疑惑了,我也觉得她可能接受不了。我这话问得太熟稔了,太温柔了,毕竟在阿诗的印象中,我对任何人都不曾这般温柔过。
“半月前。”
听到回答,我了然地点点头,时间对得上了。
毕竟,一月前他来给我上香时都不曾有任何异样。
“你就没什么要跟为夫说的?”温柔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质问与不满。
此刻,整座丞相府……不,应该说是整座京城都在阵眼之内,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我看了看那被阿诗打得七零八落的院子,叹了口气,“没什么好说的,是我没想到你的这步。”
“跟我回去。”夫君温柔地拥我入怀。
我没有丝毫抵抗,只是在他抱我之际,我笑了笑,“我不会回去的。”
说罢,我推开了他,站在阿诗前方,挡住了阿诗,朝她比划,让她快走。
“要走一起走!”阿诗朝着我大喊,我僵住了比划的手,有句话怎么讲来着?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对友。
我费了好大劲才压住我揍她一顿的冲动,不停在心里念叨:自己养的娃!自己亲手从土里挖出来养的娃!
“我们的事与她无关,放她走吧!”
我同夫君打着商量,可我忘了一件事,如今的夫君已经不是那个才貌双全、倾世卓绝的夫君了,如今站在我面前的是那个万神之父——玦镜。
“放她?可以!只要你让囚灵阵将你的元神抽离,让为夫复活你,你同为夫回去。”
熟悉的对话,熟悉的脸,几千、几万次了。
“你每次都复,你烦不烦?都几百世了!你不腻我都腻了!”我没什么好脸色地回道。
夫君脸上明显一僵,我们做了几千万年的老夫妻了,他这狗脾气我甚是了解。
未戳到痛处前,他尚且维持形象要脸,一旦戳到痛处脸都不要了,直接大开杀戒。
只是……我看了看对面明显不对劲的人,反应过来要阻止时已然晚了。
只见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泪便顺着那张漂亮脸蛋流了下来。
“几百世了!你也知道是几百世了!你抛下我,独自投胎几百世,我追了你几百世。这次怕你认出我来,索性连真身也不敢用,好不容易投了个凡体接近你,你却早早就死去了。呜呜,几百世了你都不肯,为何?难道对我的爱已然消失了吗?”
别说我蒙了,就连阿诗也是一言难尽地看着,方才还不可一世的人此刻在委屈地大哭。
若不是那脸、那身材,只怕三岁孩童都要嘲笑他一番。
果然,长得好看就是哭得再丑也是好看的。
我心里长叹口气,不待我说什么,有人替我先说了。
“噗嗤,大老爷们儿哭哭啼啼,像个娘们儿似的,怪不得小趴菜不要你。”
我回头一看,得,我的灵缇嘴替来了。
14.
“你是?”
夫君“唰”地收住了即将掉落的眼泪,看向了护在阿诗身前的灵缇,模样矜贵无比。
我见此,不得不感叹一句,千年王八万年龟,越老越装杯!
“我是这个丑得无可救药的女人的师兄。”灵缇这张嘴,不去天桥底下说书真是亏了,怎么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哦,早年间小阎王收的那只小鸡崽是你?”夫君摸了摸我的腰,嘴角扯出一丝笑来,那笑里带着三分薄凉、四分轻蔑、五分看轻、六分毫不在意,我看着都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人家是凤凰!大哥!
这话对灵缇来说无疑是虾仁猪心,挑火于无形,嘲笑于瞬息。
真的,好几世不见,我发现我这老掉牙的夫君,嘴皮子功夫在这坦荡人间真是修炼得炉火纯青。
想当初,他还是个只能被我三言两语堵得说不出句完整话来的高冷神君!
“你找死!”灵缇气血上头便要往前冲,我只好赶紧捂住眼睛,不想看到这血腥场面。
果然,灵缇还未曾到我们跟前,便被夫君一个弹指夹在了半空中,上不上、下不下的,四肢扑腾,倒是颇有他原形的模样。
若是搁平常,我铁定要笑他三天三夜,但是这般情况下我笑不出来。
“住手!”我伸出手拦住了身边疯批老男人的动作,让他将灵缇放下来。
“你在求我吗?”
“……”我忍了忍,没答话,若是我灵肉合一,我定要把这狗男人摁在地上摩擦!
许是他觉得这也无法让我妥协,索性把灵缇放了下来。
灵缇没什么大碍,就是屁股着地,可能得痛上几天。
“摔你是便宜你,谁允许你对她大呼小叫,冷嘲热讽的?”男人撩拨着我额前的一缕碎发,漫不经心地说着。
他原本温柔的凤眸,此刻染上了本性难改的睥睨天下之气,该死地帅。
阿诗扶起摔在地上的灵缇,看着我,满眼都是不解与倔强。
我叹口气,缓缓开口:“此事说来话长,你们回去找你们的师父吧,他会告诉你们一切的。”
“不用,他来了。”
我耳旁的温热还未散去,一阵阴气逼人而来,随之院里便站了整整齐齐的地府阴兵以及那打小便傲娇十足的阎王。
“师父!”阎王还未开口,灵缇和阿诗便抢先跑了过去。
此刻阿诗估计也顾不上她强了阎王这事儿了。
“你们又出去惹事了?”阎王出手就把两人先吊起来打了一顿。
这小阎王长了几百岁还是这样,除了个子变了,容貌变了,这狗脾气是一点儿没变。
“师父,是他!是他打的我们!”灵缇一到阎王面前就变乖了,委屈巴巴地指着我身后的人。
“谁?我的人也敢动?”
阎王说着便抬头看了过来,见是我,刚准备发作,接着便是“扑通”一声。
隔着老远,我都看着那地板被他“啪嗒”一下跪碎了。
我颇有自知之明,他跪的人不是我,于是我尽量往一旁挪了挪,把空间留给他们祖孙?
算是吧,毕竟这时间太久,我也不知道这辈儿怎么论了。
“神祖!您怎么来了?”
“来找你神祖母。”
15.
“我不回去!说了多少遍,听不懂鬼话吗?”
第 N 次将那拽着我的手甩开,我坐在我金镶玉的坟头上,不厌其烦地说出讲了几百遍的话。
阿诗见被我甩开手的人脸色未变,立马将我平日最爱的果子拿了来。
我吸了一口果子的香甜,心情勉强好了些许。
而那方灵缇和阎王一众人……不,众鬼神们战战兢兢地站着,大气不敢喘一口。
我瞅着黑白无常的脸都要变红脸关公了,也是于心不忍得很,毕竟我当初每次转世在阴间时,两孙儿对我还不错。
“为何?”不要脸的老东西一脸气愤与不解地看着我,他捏了捏拳,最后放下了。
“为夫自认待你极好,你为何要走?这人间有何东西让你宁肯世世投胎,也不肯与我回去澪海?”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我便气血上涌。若我是人,怕是早早气得七窍流血、五官生烟了!
“呵~待我极好?我为何走你不清楚吗?我回去做什么?继续看你同那只死鸟谈情说爱吗?还是说你堂堂万神之祖面子搁不住了?有脸做,你倒是有脸认啊?这张老脸留着干吗?浪费神力、浪费灵气的!”
我一阵疯狂输出让所有人愣住了,就连老东西都未曾反应过来。
“彩雀神女不是……”老东西张了张嘴,想要反驳被我立马打住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头一次这般认真而执着地看着我的夫君,这个我同床共枕、陪伴我已数千万年的男人。
“玦镜,你懂爱么?”
我摸了摸他那肤如凝脂的脸蛋儿,仔细地看了眉眼,淡淡地问道:“你不懂,你对我只是依赖,已是习惯了千万年来我的存在罢了,当初娶我为妻,也只是为自己寻了个伴吧?如今,也不必再勉强你自己了, 不用惺惺作态,恭喜你, 夫君,自由了!”
最后我放了手, 颇有一副决然模样,实际我心里想的是老东西愤然离去。
毕竟, 这人最爱的就是个脸面, 年纪越大越要脸!
我心里感叹,不愧是当朝第一状元郎,任何时候都是面面俱到。
“错了,婧娘。”
我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向他, 这男人……莫不是真的来人间坏脑子了?
他可是第一次唤我人间名儿。
“不是习惯,你说错了。”他抬头,那双从前处处充满着独属于他的六界共主的尊贵的眼眸第一次柔和了下来。
“是先喜欢才习惯, 从混沌之初, 从我用心血灌溉你之时, 从我娶你之日, 我便是你的。彩雀神女与我无关, 我只是和她商讨她的族群问题。”他拉着我的手腕, 不敢用力,却又不敢放手。
我内心有些复杂, 继续望着他。
我怕了,我怕极了回到从前那数千万年,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的枯燥生活。更怕极了他一人矗立在澪水之上的模样, 高不可攀,我甚至不敢去触碰他。
其实,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问题,我只是一棵普普通通的菩提树, 是他用他的心血灌溉了我万年,我才得以化为人形。
我不是神,也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不像他,天定的万神之祖、六界共主。
究其根本,只是我不愿再爱得那般卑微罢了。
就像是我在人间听书所言:兔慕月,得之, 患得患失。
我便是那只得了月的兔子,因为害怕失去便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企图这般能让自己更安心。
“我是不懂人间情爱, 但是我可以学。我学会了很多, 我给你做糖酥, 给你做发饰,给你描眉。你若是爱这人间, 我也可以陪你游荡人间,只要你不离开我, 可以吗?”
我没说话, 气氛很是紧张, 我抬头看了看挂在天空上的月亮,突然觉得月亮也不是不可以被我得到。
“嗯……夫君,我想吃月饼了。”
我转过身, 眉眼弯弯地笑道,接着便被人拥入了怀里。
因为一直以来,那弯月亮就是我的呀!
来源:简单水滴I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