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少顷,我那素日待我如同亲女儿一般的婆母接了话:「装了这许久,终于解脱了。
1
听清凌逍之的话后,我心头发凉,如置冰窟。
祝舜华,正是相府那位假千金。
少顷,我那素日待我如同亲女儿一般的婆母接了话:「装了这许久,终于解脱了。
「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容忍她一年多。」
她咳了好几声,我连一丝认错人的希冀都生不出。
我怔怔低头。
手中虾饼还是滚热的,依稀冒着热气,轻易就将我眼泪逼了出来。
半月前婆母去庙里祈福之后,就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
成日里没有胃口,消瘦了许多。
今日酉时,她突然来了兴致,想吃城南那家排长队的虾饼。
我匆匆带着丫鬟去买,直至天都黑了才买到最后一锅。
怕虾饼凉了,我下了马车,一路跑着进了她的院子。
此刻额头的汗珠仿佛变成了寒冰,将我身体的每一寸都逐渐冻结。
屋中两人已经商议起了如何行事。
「下月圣上摆驾去幽州的温泉行宫,我会带着祝青棠。
「届时娘亲助我一臂之力,哄她吃了秘药,随意找个侍卫成就好事。」
凌逍之声音冰冷,无一丝怜惜。
我婆母,景阳侯夫人了然说道:「那妇人素来不喝酒,小心警醒得很,我可得想想法子,让你这计划万无一失。
「当着圣上的面她闹出这等腌臜事,舜华又即将入主东宫,圣上和丞相都丢不起这脸,必不会让她活下来。
「这番下来,少不得给我们侯府体恤,估摸着顺势就给你承爵了。」
我的眼睛模糊一片,泪水流了一脸。
可没想到,凌逍之接下来的话,更让我遍体生寒。
「娘亲以前给丞相夫人的药还有没有,不如即日起就给祝青棠用上,也好做个万全准备。」
景阳侯夫人阴恻恻地笑了,「还是我儿周到。
「钩吻入药,让人缓慢心脉衰竭,连太医都看不出来。
「当年她娘死得这么干净,林姐姐可对我千恩万谢。」
我头皮发麻,浑身发抖,一时心跳如擂鼓。
原来我母亲是被害死的!
我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心中却生出连绵的恨意。
房中的交谈声还在继续。
我小心翼翼离开婆母的院子,仿佛没有来过。
现在不是翻脸的好时机。
需得好好谋划,为自己谋求生路,也要叫这些人付出代价。
2
我是丞相府流落在外的真千金。
两年前,养母病重时才告知我,我是她捡来的。
说来也巧,她刚离世,祝家人就找到了我。
我被接回了丞相府。
可我回家后才知道,生母早在生我时难产而死,相府里的女主人换成了继室林氏。
林氏是名满京城的好继母,贤良淑德,温柔和善。
过往十余年里,待祝舜华如若己出。
即便知晓了祝舜华是假千金,可对她来说都不是亲生的,当然是自小养在膝下的更亲近。
而父亲祝海生,或许曾经是爱过我生母的。
然而她逝去十几年,她的音容笑貌早已随着时间在他心上消散了。
他对我这个亲生女儿,只有几分心疼,并无宠爱。
我在相府,处境窘迫。
回府半个月时,丞相府里办起了生辰宴。
不是为我,而是为祝舜华。
他们好像都忘了,那生辰八字本是我的。
祝舜华梳妆时特地请我前去,她捧着一匣子珠宝首饰,流光溢彩。
当中一颗龙眼大的夜明珠,格外显眼。
「这珠子世间少有,是爹爹送我的及笄礼。」
她贴近我耳畔,低声嘲讽,「这些本该是姐姐你的,但如今是我的了,都与你无关。」
我窘迫地捏紧了衣角,林氏却假装不知。
反而轻点了祝舜华的额头,宠溺道:「别故意闹姐姐了,快些梳妆,切勿误了吉时。」
满室下人都面露讥笑。
她们母女情深,父亲偏宠,显得我仿佛成了外人。
但很快,祝舜华就笑不出来了。
她盛大奢华的生辰宴上,未婚夫景阳侯府世子凌逍之亲口叫停了与她的婚事。
「前丞相夫人与我母亲指腹为婚,现如今她亲生女儿找了回来,那我自然是要迎娶青棠。」
那日他如天神下凡,将我从相府的窘境中拉出。
众目睽睽中,他俯身低语,「若非命运磋磨,你早就该是我的妻。」
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爱意油然而生。
3
凌逍之回房时,一眼瞧见我放在书桌旁的虾饼。
他微顿,又温柔笑开,「你当真去给娘买了虾饼?」
不等我回答,他又想起了什么。
试探地说:「怎么没有送去给娘?」
我早想好借口:「城南太远,买回来已经凉了,热过后也不好吃,索性不拿到娘面前显眼了。」
我拿起书桌上的纸张,示意他瞧,「今日朝那卖虾饼的李娘子讨了方子,现在誊写下来,明日我自己试验几次,看能不能做出来一样的。」
凌逍之唇角微弯,放下心来。
他上前一步执起我的手,温柔劝道:「娘的事你总是亲力亲为,这些让下人做就行了。
「你日日劳累,夫君会心疼的。」
灯烛如豆,映出他温润的侧脸,可我的心却被酸水浸泡着。
他递来一份奶皮酥,语气越发柔和,「今日路过永乐巷,给夫人带了一份奶皮酥。」
我是喜欢永乐巷的糕点不错。
可因不喜羊奶膻味,我从不买这奶皮酥。
我定定地看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一分不舍、犹豫或是难过。
都没有。
我伸手接过,在他灼热的视线中捏了块酥,缓慢往口中送去。
「呕……」
我猛然捂住嘴,发出干呕声。
凌逍之蓦地一顿,眉眼间难得出现了一丝躁郁。
他拧着眉问道:「夫人,莫不是有孕了?」
我有意试探,反问他:「若是有了,夫君更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他身子一僵,又很快平静下来,「夫人生的,我都喜欢。」
可他语气里的烦躁,没有半分遮掩。
我掩了唇,「倒是让夫君失望了,我今日才来了葵水。
「今日这奶皮酥估计没做好,有些膻气,劳烦夫君帮我取些桂花蜜来。」
凌逍之松了口气,很快应了。
我在他退出房门后,立刻用手捏碎了这掺了毒的奶皮酥,混进墙角牡丹盆的土里。
凌逍之再回来时,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夫君太慢了,方才我有些馋,就直接吃掉了。」
他拿了帕子擦掉我嘴边的糕屑,眉眼温柔,「本就是买给你吃的。
「你既喜欢,我就每日给你买。」
4
接下来的日子,凌逍之每日给我买各式糕点,总催着我吃。
有几次见我吃进嘴里,他才放心离开。
我偷偷吐出口中完整的糕点,再用大量清水漱口。
没中毒。
可心却一点点变得冷硬。
凌逍之他果真是对我没有半分心软,只想着下死手的。
京中传言,丞相府新归家的大小姐命格极好,与婆母相处融洽,情同母女。
夫君凌逍更是疼我到骨子里。
我喜欢糖水,他便隔三差五亲自去城东的糖水铺子,给我买现做的木薯糖水。
我没读过书,他就耐着性子教我认字作诗。
天气初寒,他就亲自去猎了白狐给我做围脖。
可如今我才瞧清,全是谎言罢了。
算着钩吻毒素发作的时间,我装成每日萎靡不振的样子。
秋风起时,我已是虚弱得起不来身了,连每日去婆母院子里的晨昏定省都做不到。
景阳侯夫人不仅不责怪,还特地寻了许多大夫来看我。
药一碗碗喝了,人却不见好。
她亲自来看我,心疼地将我搂在怀里,「你娘若是知道我没将你照顾好,定然在地下也会怪我的。」
我将指甲扣进了掌心,才忍住恨意。
传言景阳侯夫人是我生母赵云樱的手帕交,情同姐妹。
两人同时有孕。
就为腹中胎儿定下了娃娃亲。
成婚前,景阳侯府往相府送聘礼时,她亲自前来。
摘下腕上玉镯,拉着我的手为我戴上。
「早前丞相说是抱错了孩子,我还不信。
「今日一见,你竟与云姐姐相貌有七分相似,真是造化弄人。」
那时她神情复杂,「好在将你寻了回来,云姐姐在天之灵也安心了。」
也因着这层关系,她素来待我极好。
我也将她视为亲生母亲,处处珍之重之。
哪里想过,这样面若观音的人,竟会在害死我娘后还想着用一样的法子再害我?
5
十月下旬,天气转寒,圣上摆驾去幽州的温泉行宫。
凌逍之特地跟侯爷请示,带上了我。
在狩猎场上,我遇到了好久未见的祝舜华。
这位风光无限的准太子妃,骑着高额大马,却盯着我脖颈间的狐狸围脖,目光阴毒。
当晚,凌逍之在给我送了一只兔子之后就跑去前厅喝酒。
「这小子还是少年心性,只顾着贪玩,连媳妇都顾不上!」
景阳侯夫人嗤笑一声,亲自给我盛了药。
「青棠,你身子骨没好,喝了药早些休息。
「等好些再让逍之陪你打猎去。」
我点头应了,将药一饮而尽。
那药效力很强,不消片刻,我就垂下眼皮睡着了。
景阳侯夫人等我昏昏沉沉之际,宣了下人,将我扶去另一个房间。
我装作不清醒的样子。
随着她们的动作,绕了三个回廊,才重又被扶到了床上。
房间里动静消失后,我睁开眼,下人们已不见了。
再去推门,已是上了锁。
我看向身处的环境,纱帘摇曳,温水生烟。
依稀可见里面软榻上靠墙睡了一个男子,他侧躺着被被子遮住大半。
看不清面容。
但我知道,那是一个侍卫。
如同那日母子俩商议好的那样。
6
我不过在房中转了一圈,外间就传来响动。
很快,门被推开了。
最先进来的是祝舜华,她身后还跟着许多人。
也难为她,能将这么多贵人都招徕到这里。
祝舜华没有片刻迟疑,指着榻上男子便道:「姐姐,你真糊涂啊!
「虽然你在外头长大,不识礼数,但婚后与男子偷情却是万万不可的。」
我父亲气得身子发抖,看我的眼神如刀:「混账东西,竟敢做出这等下作之事!」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看向凌逍之。
他眼神闪躲,根本不敢与我对视。
祝舜华没错过这个机会,颤声道:「姐夫,这次是我们祝家对不起你。」
凌逍之收到她的暗示,闭了闭眼。
沉声说道:「青棠,我不知道是哪里做得不对,竟让你如此背叛我,在这么多人面前令我失了颜面……」
他说得心酸,听的人都蹙了眉。
我却忍不住想要为他鼓掌,真是好演技。
他心悦祝舜华,为了祝舜华能够嫁进皇家而甘愿娶我,如今又在这里堂而皇之地做戏。
我都不知该骂他窝囊,还是该夸他对祝舜华掏心掏肺。
凌逍之哀声指责,榻上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一声轻笑。
在这幽静的房间,清晰可闻。
原本冷眼旁观的皇后倏地惨白了脸。
凌逍之眼角染上薄怒。
他刚要出声训斥,就被皇后打断,「世子慎言。」
说罢,她转身看向众人,严肃说道:「今日之事乃是景阳侯府的家事,各位还请散了吧。」
祝舜华还在等着对我的审判,闻言面露不满,「皇后娘娘,祝青棠虽是我姐姐,此举确实令我们祝家颜面无光,可我们并非胆小懦弱之辈,各位想如何处置我姐姐,都不……」
「那你想怎么处置她?」
榻上那人推开被子起身,声音寒凉。
这下子一众大臣都慌了神色,匆匆跪下。
房中虽然轻纱环绕,但仍能看清榻上那人一身明黄色。
7
温泉行宫最南侧的雾隐阁。
窗外的水池里,两只长腿仙鹤怡然自得。
我看得入神,身后传来一道微凉的声音,「今日朕若不言,你就任由别人定了你的罪?」
我摇摇头,「皇上不会不言。
「您是天子,不会躲在女子身后。」
凌逍之不知道,我早早就做好了防备,甚至还要借他的手,算计另一个男人。
在我回相府不久,我外祖的旧部就找到了我。
我生母赵云樱是骠骑大将军赵均之女。
在她临盆之前,赵家因为私通叛国,满门抄斩。
而她的夫君刚从四品员外郎升至丞相,她因此逃过一劫。
后来母亲诞下孩子不久,人便去了。
外祖的这些旧部无能为力,只能饮恨退隐。
直到我的出现。
才将他们重新聚了回来,在暗处照应着我。
听到凌逍之母子那番话之后,我惊觉母亲的死另有隐情。
我重新联络到他们。
经过一番探寻,才知道内中缘由。
景阳侯夫人魏氏,待字闺中时曾是我母亲的手帕交。
可她却一直嫉妒我母亲。
嫉妒我母亲出身武将世家,从小不必遵循礼数,畅快长大。
嫉妒我母亲分明是下嫁的,夫君却才貌双全,婚姻美满。
后来她在我母亲有孕时,引了我继母林氏与父亲认识。
这招数虽阴毒,却有效。
两人在我母亲孕期日日偷情不说。
林氏还伙同魏氏给她下了慢性毒药,又在她生产前故意刺激。
害得我母亲早产,回天乏术。
连我这个新诞下的女儿,都被林氏悄悄指使下人换走。
这些叔伯查出真相捶胸顿足,恨不能手刃这些人,为我母亲报仇。
可他们不过是些退役的老兵。
不说动手能不能成功。
就算成功,也是要被株连家人的。
坊间传言,当今天子年少时曾心悦大将军赵均之女。
可惜赵云樱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愿入后宫。
我从他们口中得知,确有此事。
那我便要借此,谋成大事。
8
身后男人轻笑一声,伸手揽住了我的腰。
身上的龙涎香细细密密地钻进我口鼻间。
他一身明黄衣衫,看向我侧脸,微微失神。
来行宫的第一日,他初见我时,目光从我的脸缓缓挪至我发间的梅花簪。
我就知道,我定会成功。
水雾缭绕,状若烟波。
我倾身匍匐于他脚边,「只恨遇见您太晚。」
他亲自执起我的手,吻了上去,「不晚。」
暗光浮动,桃花浸水。
良久,那人带了餍足的笑意,「受了这许多委屈,心中可有不甘?」
我直言不讳,「我自是恨他们的。
「但我最恨的还是那亲手陷害我的夫君,我要他付出代价。」
至于别的仇,我会自己亲手一笔笔报。
他轻轻抬眼,「朕允了。」
三日后的最后一轮狩猎,要去往山脉最深处。
我一身红色胡服露面,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身侧的皇上眼里露出一丝惊艳,「太像她了。」
我轻笑一声,嘴角弧度与他记忆中那人便更像了。
做影子有何不好?
能像母亲七分,自是我的福分。
皇后愣怔片刻,就恢复了自然,跟着夸赞道:「红色衬你,雪肤黑发更美三分。」
一旁的太子神情莫测,倒是祝舜华气得柳眉倒竖。
这次狩猎并不太平。
圣上深处寻鹿,遇到了野猪群。
景阳侯府世子凌逍之英勇过人,救下准太子妃立下大功,但也因此丧了命。
回京的路上,多了景阳侯府众人的哭声。
我没有一丝悲伤。
毕竟,这才是第一个。
倒是太子看向太子妃的眼里,含了几分不耐。
而圣上身边,多了一个昭妃。
9
成了宠妃后,我的日子突然变得很好过。
圣上许是想将年少时的遗憾全都补全,赏赐如行云流水般进了我的宫里。
我不推拒,照单全收。
他便更欢喜了。
我在宫中禁忌不多,自由得很。
一日我从御花园回来时,遇到了凌明礼。
他是景阳侯嫡长子。
我那前婆母最嫉恨我母亲之处,就是自己年纪轻轻只能嫁与侯爷做继室。
而我母亲戍守边疆多年,已是大龄少女,却做了我父亲的原配。
这对母子努力多年,给凌逍之争到了世子之位。
可我早就知道了凌明礼的野心。
他是我的第一个盟友。
正是他,将凌逍之安排好的侍卫掳走,将圣上引了过去。
凌逍之身死。
景阳侯别无他选,只能将这个原配夫人的儿子重新定为世子。
凌明礼俯身行礼,「恭喜昭妃娘娘,得偿所愿。」
他身姿颀长,眉目舒朗。
五官不似凌逍之冷厉俊俏,却更温润柔和。
他韬光养晦多年。
在凌逍之身后如同疏星伴月,黯然失色。
可无人想到,月会暂晦,星却常明。
我们二人合作,给凌逍之做了局。
妻子被圣上看中,留给他的就只剩下一个「死」字了。
他的结局,早在我出现在圣上面前那日就已被写好。
凌明礼补充道:「我那位继母如今失了独子,终日神情恍惚,有些疯癫。」
我叹口气:「还请世子多些担待,好好照看夫人。」
他身后女子闻言,眉眼含笑。
凌明礼解释道:「我的表妹,琅琊王氏旁支,王徽音。
「她善书画,听闻太后头痛多日,给太后抄了佛经。」
我微微一笑,「说到书画一事,我记得前几日妹妹曾提起,太子近来颇为沉迷修复昔日大家的山水画,却因补画颜料稀缺,头痛不已。」
凌明礼嘴角便衔了笑意。
「徽音对于补画颜料,亦是十分了解的。」
他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
10
不久后,太子大婚。
祝舜华终于如愿嫁进东宫。
丞相府双姝进皇室,祝海生一时风头无两。
祝舜华进宫见我,遇到我在新开垦的菜地里拔草,忍不住炫耀。
「太子年轻气盛,每夜都需唤水三次。
「妹妹我呀,疲累得紧,可不像姐姐神采奕奕,还有精神挖地种菜。」
她太沉不住气了。
为了讥讽我,竟在宫中公然编排圣上垂垂老矣,不如年盛的儿子。
即使我不传话,圣上也很快知道了这事。
他随手一指,就为太子赐了美人。
太子大婚不过半月,就迎娶琅琊王氏嫡女为侧妃。
祝舜华在东宫大发脾气也无济于事。
偏偏那王侧妃演艺双绝,性情高雅,才艺过人。
每每陪太子修画都巧具匠心,还原的画作比京中修画的老师傅技艺更佳。
直哄得太子心花怒放,对她极为爱重。
不多时宫中就传来流言:
太子更爱侧妃,一月有两旬留宿在侧妃那里。
正宫太子妃祝舜华却很难讨得太子欢心。
如此不过两三月,王侧妃就怀了孕。
皇后生辰那日,太子携太子妃与王侧妃同时出席。
席间,他对怀了孕的侧妃温柔小意,偏爱尤其明显。
祝舜华素来掩饰不住情绪,吃了两口菜就脸色不佳,匆忙告退。
太子忙着给侧妃夹菜,无暇他顾。
皇后暗暗皱了眉。
当晚王侧妃在院中跌了一跤,身下出了血。
太子与祝舜华大吵一架,给了她一耳光。
祝舜华又气又怒,连夜回了相府。
11
两日后,继母林氏随祝舜华一同来求见我。
林氏还是温柔似水的性子,只是鬓角添了几根银丝。
她是真心实意为祝舜华担忧。
甚至已经远远超出了母亲对养女的爱,让人忍不住怀疑。
可她忘记掩饰,只是一味向我示软,「臣妇虽非娘娘生母,但当年如果没抱错孩子,也是会将娘娘当作骨肉抚养长大。
「如今娘娘在宫中得势,臣妇也不想让娘娘出风头惹事端,实在是那侧妃欺人太甚,她弟弟竟然当街辱骂老爷,让老爷给他一个白身小儿让道。」
她眼泪扑簌而下,「您有所不知,王侧妃是您前夫君的表妹,自小亲近。
「此举只是寻我们祝家晦气,为表哥报仇罢了。」
我看着她惺惺作态,装作被激怒的样子。
摆出宠妃的架势,冷笑一声,「一个太子侧妃,竟敢这般打我的脸。」
林氏不动声色地火上浇油,「我们宠辱一体,祝家毕竟是您的娘家。」
「这宫中皇后地位超然,容贵妃多年势大,您虽得宠,但若无娘家势力,日后进了新人又当如何自处呢?」
她使了个眼色。
祝舜华毫不犹豫起身跪下,「昔日是我年少轻狂,前些日子更是说错了话让姐姐难过。
「如今我已明白我与姐姐虽无血缘关系,却是实打实的姐妹。
「嫁入皇家度日艰难,请姐姐原谅我,日后我定当尽心扶持姐姐。」
我湿了眼角,亲手扶她起来,「我生母早逝,除了父亲,也只有你们。
「一家人,总是要互帮互助的。」
她们走后,大丫鬟书语不解,「娘娘,她们这是想利用您。」
我当然知道。
可她们就像是暗中阴毒的蛇,不给她们些机会,她们便将信子藏得稳妥。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
我按照林氏所说,去了趟皇后宫中。
临走时,皇后的嬷嬷亲自送我回寝宫,极为热络。
三日后,进宫参加我的赏花宴时,太子侧妃竟不小心在荷塘边滑倒,小产了。
太子震怒不已,跑来宫中大闹一番。
面对我的好言相劝,他更气愤,出言辱骂道:「你们祝家以为两个女儿都嫁进皇室,就无法无天。
「如今竟然敢迫害皇室血脉,祝丞相的手未免伸得太长。」
12
宫中是瞒不住事的。
太子这话,不过须臾就传到了圣上耳中。
他亲自领着人,将温泉行宫里那两只鹤迁了过来。
「那时就看你喜欢,挪来与你作伴吧。」
我看着鹤,笑着应了,「梦里有时身化鹤,人间无数草为萤。
「臣妾只是羡慕它们能够振臂高飞,看见高处的天空罢了。」
圣上捧了茶盏,一字一顿,「好高骛远,并非好事。」
他在敲打我。
我低下头,应声不语。
看得越高,才能想得越长久。
我要做的事太多了,必须时时刻刻看得长远。
我宫中不仅有新挖好的池子。
还有我亲手种的小菜。
正值晚膳时分,我就在院中择了菜,给圣上做了道凉拌问荆。
微苦爽口,圣上很是开怀。
许久,他终于提及要事:「太子近来行事无状。
「我已经命太子闭门思过半月,日后不许再这般失了礼数。」
我观他一眼。
他口中虽说厌恶太子,眼里却无一丝厌恶。
那是他的儿子,非我这个嫔妃可比。
我笑着给他布菜:「太子只是一时气急罢了。
「恐怕天下所有人都觉得爹爹用心良苦,将两个女儿都嫁进皇家,要为丞相府谋一个好前程。
「估计明日,他就该来送臣妾一碗绝子药了。」
太子妃和我这个不亲近的宠妃。
两个女儿中,他会牺牲谁来堵住悠悠众口,一目了然。
我侧身,露出桌上见了底的药碗,「臣妾想着与其到时候难过,不如自己来吧。」
皇上目光沉沉,「丞相老了,有些决定未必就对。」
话是这么说。
但这碗绝子药喝完,我到底是受了冷落。
13
前阵子不在宫中的容贵妃探亲归来,重新宠冠六官。
皇上一月在她宫中宿上半月,竟不愿来我宫中半步。
在容贵妃的推波助澜下,我宫中门可罗雀,犹如冷宫。
一时之间,我在宫中格外艰难。
与我看似有些情谊的皇后,成功在儿子面前将锅都丢给我后,就不再与我往来。
而连累我受难的祝家人,更是没再露面。
书语气愤不已,偷偷念叨着:「昭妃的家人都不是真心的。」
这是我在宫中过的第一个年。
可我却好似被遗忘了,连参与宫中年宴的资格都没有。
得宠时圣上给了不少赏赐。
但御赐之物,根本无法变现。
大雪连下数日,我和书语手脚都僵硬得失去知觉。
将院子里种的药材卖给了太医院,才换来两筐碳火。
墙倒众人推。
连这两筐好不容易得来的碳火也是成色最不好的,火点起来险些呛死个人。
除夕那晚。
消食的容贵妃路过,顺便来看了我的笑话。
「圣上为夺人妻,杀臣子,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待你用情至深?」
「可其实呢,男人的宠爱犹如你身上的衣衫。
「水洗过,就旧了。」
我低眉敛目,「谢谢贵妃姐姐提点。」
末了,她摆摆手,「这屋子冷得我发抖。
「来人,赏两筐碳给妹妹,下人用的那种就行,反正都比她用得好。」
丫鬟书语气得落泪,「娘娘,容贵妃简直欺人太甚。」
我给她递了帕子。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第二天早起,门口那两筐看着成色极差的炭火,下面赫然是耐烧好用的银丝炭。
书语喃喃道:「奴婢不懂,容贵妃她明明……」
我叹了口气,「宫中哪有长久的敌人?」
容贵妃盛宠二十年,比旁人清醒得多。
14
容贵妃当夜在我宫中吹风,受了风寒。
我让书语送了姜汤,却被她丢了出去。
此事传了出去,宫中皆知我攀附贵妃不成,反成了笑话。
我在宫中的日子,越发难过。
春日初晴时。
院子里的雪将将融化,我那久不露面的继母和太子妃进宫求见。
她们送了我许多吃食,还有一身纯色衣衫,带着微微的花香。
林氏眼角添了几丝细纹,「娘娘,臣妇已经打点好了,祭祀那日圣上会允你出席。
「那日你要好好妆点一番,重新得回圣心。」
我接过那件衣衫,看着简单。
实则遍绣暗纹,清丽矜贵。
「母亲有心了,多谢母亲为我筹划。」
祝舜华眼中闪过奇异光芒,「姐姐也是为我打压王侧妃才得来今日冷落,妹妹心里有愧,却也只能做这些。
「太子如今还是对侧妃情深,待我漠然。
「朝中爹爹被架空,这些日子我们也不好过的,也不能及时进宫见姐姐。」
我看向她头上的青玉簪,不置可否道:「如此,就够了。」
她们走后,书语欢天喜地接了吃食。
「娘娘,先前我还怪她们不来,原来她们还是想着你的。」
我笑了笑,没说话。
傻孩子,太子早前禁闭时只有祝舜华日夜陪伴,两人早就重归于好。
那祝舜华今日前来,特意选了不华贵的青玉首饰。
可她腕间不经意露出的羊脂玉镯却是年宴时圣上新赏给太子的。
我在后宫受磋磨多日,她们只作不知。
今日突然前来,自然有所图谋。
前些日子钦天监观测星象,有灾星现世,朝向东方。
朝向东方的,不仅有东宫。
还有我这东边的昭云宫。
15
半月后,春日祭祀。
我穿了林氏和祝舜华送来的那身白衫。
名僧苦海大师亲自坐于高台诵经。
今年已经三月,不见一滴春雨,民间惆怅难熬。
大师诵经一个时辰后,零星雨滴垂落。
圣上刚露出笑意,这雨就停了,连地都没浇湿。
倒是人群里发出惊呼。
正中央的太子妃祝舜华,鹅黄衣衫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血色,衣衫透血。
她满脸不可置信,对我怒目而视。
「这明明是你……」
大师目光如炬,「这正是上天的旨意,太子妃已是祸端,旱魃上身。」
圣上面色铁青。
不顾祝舜华满口冤屈,被人栽赃之说。
叫了侍卫直接将其拿下,即刻打入天牢。
说来也巧,太子妃进了天牢后,当夜就下了雨。
她做实了旱魃上身,不可能再留着了。
对此,太子一言不发,没有为自己的太子妃说一句软话。
他自顾不暇,生怕东边的灾星引来父皇多想。
几乎是不遗余力地将一切反常,都推在祝舜华身上。
三天后,天牢里抬出了一具尸体。
我带着书语前去看了一眼,死状可怖。
书语离得极远,不敢细看。
我却看得认真,将祝舜华血肉模糊的样子看得清楚。
这,是第二个。
16
春雨连绵,百姓欢欣鼓舞。
圣上心情极好,重新宠幸于我。
昭云宫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白鹤水中嬉戏,园间菜色青青。
唯独林氏求见我时,神情狰狞。
书语挡在我身前:「娘娘,丞相夫人她好似有些不对劲。」
我一眼瞥见林氏袖中突出之物。
「祝夫人是想来同我做个了结,还是想知道真相?
「你是不是想问,为何你们计划好的旱魃身份,不是我,反而成了妹妹呢?」
林氏发丝糅乱,脸上肌肉颤动。
与初见时那个端庄贤淑的贵妇判若两人。
她阴毒的眼神在我脸上划过,令人无端心慌。
或许,多年前她也是这般打量我母亲的。
可我不是我母亲。
她声音喑哑:「你是何时发觉的?」
我将那条月白色长裙掷在地上,「用牵魂花汁泡过的衣衫,遇到檀香,就会变成红色。
「母亲听说这个方子的时候,就没有怀疑过吗?」
我养母是游医。
我自幼认药草,学医理。
林氏嘴角翕动,艰难问出:「你被困后宫,又是如何在舜华的衣服上动了手脚?」
我弯了弯唇角,「听闻王侧妃小产后身子不适,难以伺候太子。
「而妹妹重新得宠,处处挑衅王侧妃,三天两头便去她的院子折腾一番。」
林氏掩面而泣,眼泪顺着指缝流出。
我接着说:「你将妹妹教得太好了,她从来都是痛打落水狗,从未想过要为别人留一丝尊严。
「若不是她这性子,我估计还要费心经营。」
林氏目眦欲裂,喉中溢出尖叫声,「都怪那贱婢当日胆小不敢掐死你,只是将你扔在荒郊野外。
「竟让你苟活至今,害得我华儿好苦。」
她掏出袖中利刃,侧身朝我冲了过来。
可刀刃还未触及我,就被冲入的侍卫踢飞出去。
皇上紧随其后,揽了我的肩膀,庆幸道:「方才贵妃说你母亲求见,看着好似有些不太寻常的样子。
「幸好来得及。」
他声音微微颤抖,带着怜惜。
我将脸埋在他肩头,只觉得好笑。
这时候他生出了恻隐之心,可当年他却轻描淡写地给我母亲谱写了死局。
我母亲身死那日,是他来不及,还是他一手安排呢?
17
经此事后,我更获盛宠。
皇后常年只有尊贵没有宠爱,唯一能与我争宠的容贵妃生了极重的风寒,卧病在床。
我一时间风头无两,夜夜伴君。
皇上最喜欢我白衣黑发,仅着一支梅簪。
像极了我的娘亲。
午夜梦回,我听到他梦呓:「对不起,云姐姐。」
看,做多了亏心事的人。
连梦里都是忏悔。
京中喜事不断,并不因谁的离世而影响。
太子娶了新太子妃,虞国公府嫡女裴清宁。
虽然祝舜华已死,但我在后宫如日中天,祝海生的地位依然被抬得极高。
林氏获罪后,不过一月他又重新娶了继室。
新夫人裴疏月,乃新晋太子妃的小姑姑。
这就是林氏引以为傲的宠爱。
当年她为嫁进府中害死我母亲,如今背负人命夺来的男人在她死后连一月的缅怀都做不到。
何等讽刺。
祝海生与太子极为默契地建立了新的关系纽带。
太子已得到朝中超过半数臣子的支持。
与他斗争多年的七皇子,偏偏生母容贵妃身体抱恙,出不上一份力。
太子声势极盛。
皇上身体渐渐不好了。
他在床榻上越发吃力,需要我装出欢愉的样子。
可男人对于自己行或不行,很有感知。
他觉得或许是身体腻了我。
为了证明自己身强体健,纳了不少新的美人进宫。
徒劳无功。
太医不敢多言,只劝说纵情声色,不利龙体。
皇上因此更添烦躁。
他才年近四十,却垂垂老矣。
而他的太子正值壮年,身强体健,手下门客众多。
盛夏时节,太子听任门客建议,大兴水利,成效卓著。
再立大功后,封无可封。
他离无上之位不过临门一脚。
皇上寿诞那日,太子妃裴清宁弹一曲百鸟朝凤,竟引来百鸟朝拜。
可最后,那鸟群竟大多数围着太子。
仅有少许飞向皇上。
席上众人拍手而乐,太子意气风发。
皇上眸中划过一丝暗光,转瞬即逝。
18
北疆战事起,多年未尝一败的镇北大将军三万将领对阵离国千游兵,竟吃了败仗。
快马加鞭归京的,除了奏折,还有一面盾牌。
兵部送去前线的这批盾,是太子亲自监督。
看着与寻常无异,却极脆。
连孩童都能用石子敲裂。
大将军亲笔:「有斥候亲眼看见太子与离国大将相见。」
算了时间,正是太子侧妃小产,太子大闹皇后宫中被关禁闭在东宫那段时日。
皇上独自坐了许久。
再起身时,眼中生出杀意。
「朕教他挥刃守天下,可他却将刀刃对准了朕。」
这个年盛的儿子,气势已经高过他了。
他无法忍受。
可皇后多年经营后宫,眼线密集。
在皇上初有动作时敏锐感知,匆匆传信太子。
翌日,太子逼宫。
亲手捉了龙椅上的父皇,逼他写下禅位诏书。
未曾想,在幽州历练的七皇子神不知鬼不觉带兵归来,恰好瓮中捉鳖。
太子兵败垂成。
皇上亲自将这个曾经寄予厚望的儿子贬为庶人,流放千里。
皇后也打入冷宫,由身体好转的容贵妃代理后宫。
太子党一干人等都被清算。
唯独我的父亲,被我求情后逃过一劫,被架空成了挂名丞相。
19
我去容贵妃宫中请安时,遇到了七皇子。
这是我第一次见这位战功赫赫的七皇子。
他身材高大,鹰眼高鼻,气质凛冽,带着军人的血性肃杀,一身威压。
仅此一见,我便知道,太子斗不过他。
容贵妃笑道:「青棠妹妹可是妙人,若非与她合作,此番谋划也不会如此顺畅。」
我摇摇头,并不贪功。
「贵妃娘娘聪慧过人,能屈能伸,便是没我,也会成事。」
她启唇轻笑,风华万千。
「赢是能赢,血流千里与兵不血刃却差别甚大。
「当日你送姜汤暗示我将计就计,又教我装病抽身,便是帮了我许多。」
我掏出药瓶,呈至七皇子面前,「这是我养母所留秘药,可以叫人精神恍惚,日日想起前尘遗憾愧疚往事,终日郁郁,却不至于死去。
「这瓶药,劳烦七皇子给废太子服下。」
七皇子眸若点漆,伸手接过。
容贵妃单手托腮,脸上划过一丝玩味,「我竟不知你与废太子还有仇怨?」
我眼中含泪,「受人所托。」
我的养母,是太医令的同门师妹。
两人青梅竹马,早早定了亲事。
太子幼年顽皮,偷偷溜出宫去看灯会,却被人牙子掳走。
被太医令瞧见,匆匆跟了上去。
后来太医引走那伙杀人越货之徒,让太子返回后找侍卫来救。
可太子与侍卫汇合后,怕事情闹大惹了皇上不喜。
他竟隐瞒此事,闭口不言。
太医令被那伙贼人百般折磨后挑断手筋脚筋,丢弃在荒野处。
他消失在成亲的前一日。
养母找到他尸首的时候,已是两月后了,他的尸体被野狗吃了大半。
只能原地火烧,带回一抷骨灰。
那时养母哭得难以自抑,「师兄那么清雅的人,连个全尸都没留下,若不是我自幼与他相熟,恐怕没人能够认出那是他的尸身。」
她一生未嫁,终日找寻真相。
后来在太医令的衣冠冢旁捡到了我,她生了恻隐之心,将我养大。
可惜养母重病难愈。
这些陈年仇怨,只能由我来报了。
20
哪怕再逞强,皇上的身体却是一日日不行了。
太医如流水般送来的补药也于事无补。
皇上渐渐也认了。
他最喜欢在我宫中,吃我亲手做的小菜。
那道素拌问荆,带着山野清香,是他的最爱。
无人知晓,过往的年岁里,养母给我起名叫问荆。
问荆嫩芽可做菜肴。
但全株微毒,需谨慎处理。
昔年太后怀胎时中了毒,所以皇上胎中带毒,先天衰弱。
后来吃了许多药才抑住。
可我做的问荆,从不用水焯过,偏生凉拌。
那一点点轻微的毒性,牵引出了他的胎毒。
多年前,他心爱的女子不愿进后宫,却爱上了风光霁月的文官祝海生。
他怀揣着因爱生恨的小心思。
又担忧骠骑大将军赵均功高盖主,授意祝海生做假证,亲手覆灭了赵家,让将军府三代人不得善终。
也让娘亲在后院受尽煎熬。
她本该是驰骋沙场的红缨枪,最后却在后院中成了一朵沉坠的云,碾落成泥。
多年后,见到她的女儿, 他满心愧疚。
心甘情愿上了钩。
夜半梦回,都是对于前尘往事的悔。
可惜。
昔日种因,今日食果。
21
冬雪落下时,皇上已经不太行了, 气若游丝。
丞相祝海生进宫写遗诏。
他在林氏死后未曾向我发难, 而是缄口不言。
此时终于找了机会向皇上献言,让我殉葬。
等他出了大殿,就被带到我这里。
祝海生气定神闲, 「遗诏都是听从圣上口述,早已写下,你此时找我也无用。」
我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梅酒, 「听闻父亲曾将我母亲比作梅花, 俗气的粉;而继母却是夏初的荷,婉约的青。」
「父亲如此喜欢青色, 可知自己头顶也是青青。」
他身后,一个男人被推出来。
我看向他那张白皙的脸, 「父亲可知这人是谁?」
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中, 我一字一顿, 「这是林氏的情夫, 也是祝舜华的生父。」
祝海生颓然后退,跌坐在椅子上。
我粲然一笑, 「父亲可知, 林氏在与你相识时, 已经生下了一个女儿?
「后来她与你苟合后,用自己三个月大的女儿换了我出去。
「那个你爱屋及乌万般宠溺的假千金,其实是林氏与别的男人的女儿。」
祝海生状若疯癫,疯狂摇头, 「不可能,林氏只是善良,她与舜华并无血缘。
「倒是你母亲与皇上行过苟且之事,你不是我女儿。」
我被气得笑出了声, 「你扪心自问, 这话你真的信吗?
「你究竟是真有证据,还是为自己的朝三暮四寻的理由?」
他的表情空茫, 神情凄然。
步履沉重地从宫中离开。
在家中不过半日,便悬了白绫。
22
七皇子登基那日, 我送上了一副亲手画的白鹤图。
皇上将我带回宫时, 以为我是那池中的鹤。
他只当养了个小玩意, 平息自己心底的愧疚。
可我却是以身入局。
这日之后,后宫里少了一位妃子,天牢里少了一位太子侧妃。
江湖多了两位普通女子。
我叫问荆, 她叫小蓟。
问荆止咳,小蓟清热。
我们的余生会扎根天涯各处,如同春草年年再绿。
相貌过人, 才情了得的王徽音。
若是嫁入寻常人家, 未必不会过得极好。
可偏偏她是姨娘生的孩子, 被贵人选中成为工具。
她与我的目的不同,却同样生活得小心翼翼。
一步错,就万劫不复。
幸运的是, 我们都活下来了。
我与七皇子唯一求的,就是带她一同离京。
白云深处,鹤别空山。
来源:执笔断情丝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