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个穿着名牌连衣裙的女孩站在门口,裙摆上沾着酱汁,脚边是摔碎的瓷盘。
后厨的门被猛地推开,我慌忙合上素描本,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穿着名牌连衣裙的女孩站在门口,裙摆上沾着酱汁,脚边是摔碎的瓷盘。
她的目光却落在我摊开的本子上——那是我画的餐厅改造草图。
"这是什么?"她弯腰捡起一张,指尖沾了点油渍,"你一个切菜的,画这个干嘛?"
我攥紧了手里的厨刀。
"我自己想的,不行吗?"
她嗤笑一声,眼神里带着居高临下的好奇。"你?一个配菜工,懂餐厅设计?"
2005年的夏天,深圳的空气闷热得像蒸笼。
我叫陈默,二十三岁,职高毕业,来自江西一个叫青田的小镇。
那里的田确实很青,但再青的田也留不住想闯荡的年轻人。
我是镇上少数会画画的,还拿过市里职高的美术比赛三等奖。
可美术不能当饭吃,所以我来了深圳,成了"金悦轩"酒楼的后厨配菜工。
人生就是这样,梦想和现实之间,往往隔着一道铁门。
我在金悦轩干了两年零四个月。
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每天都在数,数弟弟的学费还差多少。
弟弟比我小六岁,今年刚考上省里的建筑学院。
我爸说,家里就指望他了,砸锅卖铁也得供。
但我知道,家里连锅都卖不起第二次了。
所以我站在砧板前,日复一日地切着萝卜丝、土豆片、青椒条。
工友们笑我:"陈默,你切菜跟画画似的,摆那么整齐给谁看?"
我不解释。
解释就是矫情。
在后厨,刀工快才是本事,摆盘漂亮顶个屁用。
但每晚回到八人一间的宿舍,我都会偷偷画点什么——餐厅的动线优化、更省空间的备餐台设计、甚至新式菜品的摆盘构图。
这些想法只存在于纸上,就像被锁在保险箱里的彩票。
"陈默!这土豆丝切得跟筷子一样粗,让客人拿去打架吗?"厨师长老周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再这样,月底奖金别想要了!"
我低头看砧板,确实有几根切歪了。
这种低级错误,以前的我不会犯。
但昨晚熬夜画新厨房的通风方案,睡得太少。
"对不起周师傅,我重切。"我麻利地把不合格的土豆丝扫进垃圾桶。
老周冷哼一声走了,但我知道他记下了这一笔。
奖金少了三百块,等于弟弟半个月的生活费。
后厨的日子就是这样,切坏一盘菜要扣钱,多切一百盘也不会多给一分。
我们这些人,和砧板上的萝卜没什么区别,旧了钝了,换一块就是。
但我不能走,因为金悦轩的工资在同行里算高的,每个月能攒下两千寄回家。
03下班后,我躲在储物间整理草图。
门突然被推开,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是白天那个摔盘子的女孩。
她换了一身休闲装,但手腕上的卡地亚手镯还是暴露了身份。
"原来你躲在这儿。"她直接抽走我手里的本子,"让我看看大设计师的作品。"
我伸手去抢,她却灵活地躲开,眼睛快速扫过那些线条。
"这个备餐台设计......"她的眉头渐渐舒展,"比我们现在的布局合理很多。"
我愣住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用"合理"评价我的想法。
通常,工友们都叫我"做梦佬"。
"你懂餐厅设计?"我忍不住问。
"我在法国学酒店管理,刚回国。"她合上本子,伸出手,"我叫苏雅。"
苏雅?
我猛地想起入职培训时提过的名字——董事长的独生女,刚从欧洲留学回来。
"你是......苏总的......"
"嗯,我爸是苏明城。"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别紧张,我就是来后厨体验生活的,结果第一天就摔了盘子。"
她突然指着我画的一个角落:"这个通风口改造,能解决西厨区的油烟问题,但工程部那帮老顽固肯定不会同意。"
"为什么?"
"因为他们觉得,一个切菜工的想法不值一提。"她模仿着那些人的腔调,然后冲我眨眨眼,"但我觉得值。"
储物间的灯光很暗,但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那一刻,我隐约感觉到,某些固若金汤的东西,开始松动了。
苏雅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拉过一张倒扣的塑料凳坐下,裙摆沾了面粉也不在意。
"陈默,你在这破地方切两年菜,就为了供弟弟上学?"
她翻着我的草图本,语气不像嘲讽,倒像是真的好奇。
我擦擦手上的水渍,没接话。
解释这种事,要么对方能懂,要么说了也是白说。
"你这设计,"她突然指着一页,"把冷菜间和热灶区用玻璃隔断分开,既保证卫生又不影响传菜速度——工程部那帮人想了三年都没想出来。"
我喉结动了动:"你看得懂?"
"我在蓝带学过厨房布局。"她合上本子,眼神突然认真,"你想过把这些变成现实吗?"
储物间的灯泡滋滋响了两下。
我想笑,却只发出声气音:"苏小姐,后厨改建设计图要总厨、工程部、财务部三层审批,最后还得你爸签字。我一个切菜的......"
"如果我给你机会呢?"她打断我,从包里掏出手机,"下个月集团要改造老店,正好缺方案。"
屏幕上是一封邮件:《关于金悦轩南山店升级改造的招标通知》。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围裙上收紧。
这就像饿了三天的乞丐看见满汉全席,但桌上立着块牌子:仅限VIP享用。
"为什么帮我?"
"因为你的设计能省二十万预算。"她耸耸肩,"我爸最近和股东们闹得僵,省钱就是救他的命。"
她站起来,裙摆扫过地上的土豆皮:"明天下午三点,带着你的草图来28楼会议室。"
走到门口又回头:"穿件像样的衬衫。"
05第二天,我借了宿舍老李唯一的那件白衬衫。
领口有点发黄,但总比沾着洋葱味的工服强。
电梯里遇到传菜部的阿峰,他盯着我的打扮吹口哨:"哟,相亲啊?"
我没解释。
解释就是心虚,心虚就会露怯。
28楼的空调冷得人起鸡皮疙瘩。
会议室已经坐了七八个人:花白头发的总厨老周、工程部戴金丝眼镜的刘经理、财务部涂着红指甲的王总监......最后是主位上翻文件的苏明城,袖扣闪着冷光。
"这就是你说的天才设计师?"刘经理的眼镜片反着光,"陈......什么来着?"
"切配组陈默。"老周冷笑,"他切的土豆丝倒是挺艺术。"
满屋子哄笑中,苏雅直接把投影遥控器塞进我手里:"开始吧。"
我的第一张草图投在幕布上时,财务总监正在涂护手霜。
第二张流程图出现时,刘经理的钢笔停下了。
等讲到"利用废弃员工通道改造成冷链物流口"时,苏明城放下了咖啡杯。
"预算多少?"
"七十六万。"我咽了口唾沫,"比工程部方案节省二十四万,工期缩短两周。"
财务总监的护手霜掉在了地上。
"不可能!"刘经理猛地站起来,"他连CAD都不会用,这些数据——"
"我用食堂收银电脑学的SketchUp。"我打开U盘里的3D模型,"所有尺寸都实地测量过。"
会议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出风声。
苏明城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给你三个月,需要什么资源?"
"我要进改造小组。"
"不行!"老周拍桌子,"后厨少个人手——"
"给他。"苏明城一锤定音,"从今天起调任项目助理,直接向苏雅汇报。"
散会时,刘经理的金丝眼镜歪在一边。
苏雅偷偷冲我比了个V字手势。
而我盯着会议室落地窗外的深圳夜景,第一次发现,原来28楼看到的月亮,真的比后厨天井里的要亮。
改造工程启动第三天,麻烦就来了。
工程部"弄丢"了我的材料申请单,采购部"不小心"订错了瓷砖,连平时勾肩搭背的厨工们也开始叫我"苏家姑爷"。
最致命的是冷链设计方案——刘经理坚持要用进口压缩机,比国产的贵八万。
"国产的故障率高。"他在协调会上义正言辞,"出了问题谁负责?"
我翻开笔记本:"过去三年,金悦轩十一台进口压缩机维修记录平均每年3.2次,国产的才2.7次。"
"哪来的数据?"
"后勤部仓库台账。"我把复印本推过去,"您签过字的。"
苏雅在桌下猛踩我一脚,但翘起的嘴角出卖了她。
刘经理的脸涨成猪肝色。
那天晚上,我在工地监工到凌晨。
苏雅拎着两杯奶茶出现时,我正蹲在地上核对电线规格。
"给,三分糖。"她踢开碎瓷砖坐下,"今天怼得漂亮。"
奶茶甜得发腻,但我喝得一滴不剩。
"其实你可以不管这些破事。"我突然说,"大小姐体验生活,何必得罪老臣子?"
她咬着吸管笑了:"知道我爸为什么能白手起家吗?"
"因为他敢用扫地阿姨的点子改进客房服务。"她戳戳我的安全帽,"你现在就是我发现的扫地阿姨。"
夜风吹起她的头发,有淡淡的茉莉香。
我突然想起职高美术老师说过的话:
真正的好设计,不在于线条多精美,而在于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或许人也一样。
07开业前一周,暴雨冲垮了临时仓库的防水布。
价值三十万的海鲜泡在污水里,施工图纸全成了纸浆。
我冲进雨里抢救设备时,听见刘经理在打电话:"......年轻人就是不靠谱......"
浑身湿透地回到工地,却发现苏雅蹲在集装箱里,正一页页烘干我的草图。
"我爸说,"她头也不抬,"当年他开第一家店时,台风把招牌刮进海里了。"
"然后呢?"
"他用烧焦的木板重写了菜单,结果客人觉得特别有烟火气。"她举起一张半干的图纸,"所以,别哭丧着脸。"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我没......"
"陈默。"她突然连名带姓叫我,"如果这次干成了,跟我去上海开新店吧。"
雨水顺着我的下巴滴在图纸上,晕开一朵小小的花。
08金悦轩南山店重开那天,门口排起长队。
美食博主们举着手机拍开放式厨房——那是我坚持要加的玻璃幕墙;服务员们穿着新制服穿梭在改造后的传菜通道,效率比原来快一倍。
苏明城在剪彩时突然把剪刀塞给我:"功臣来说两句。"
我看着台下:刘经理在假笑,老周在翻白眼,砧板组的兄弟们拼命鼓掌。
"这方案不是我一个人......"
"别废话。"苏雅在背后掐我,"说重点。"
我深吸一口气:"感谢各位,但最该谢的是苏雅小姐——"
转身把剪刀还给她时,我压低声音:"以及,上海新店,我去。"
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洒进来,不锈钢灶台亮得像镜子。
镜子里那个穿厨师服的年轻人,终于敢直视自己的眼睛了。
来源:好好爱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