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家姐，走好啊...＂声音在追悼厅里轻轻回荡，我的眼泪终于无法控制地落下。

余生且珍惜

＂王家姐，走好啊...＂声音在追悼厅里轻轻回荡，我的眼泪终于无法控制地落下。

前几日还能说话的大姑，如今却躺在那冰冷的棺木里，永远离开了我们。

我叫周明芳，今年四十有五，在县里一家国营纺织厂当会计。

大姑王淑兰是我母亲的长姐，今年刚过六十岁生日不到半年，就这样匆匆告别了人世。

站在灵堂前，我恍惚间又看到大姑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还有她总是微微前倾的身影。

＂人啊，活着的时候要学会疼自己。＂这是大姑生前常挂在嘴边的话，可她自己却从未做到。

淑兰大姑在我的记忆里永远是那个忙碌的身影。

她嫁给了县李厂的钳工师傅李国强，婚后便全心扑在照顾婆家上。

五十年代末的日子并不宽裕，物资匮乏，大姑却总是把家里难得的好东西留给家人。

我至今记得，大姑家那盏昏黄的煤油灯下，她缝补衣服的样子，眉头微蹙，嘴里含着几根缝衣针。

那双粗糙的手，缝过多少衣裳，蒸过多少白面馒头，我已记不清了。

记得六十年代初，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吃返销粮，我还小，经常被母亲领着去大姑家。

每次去，大姑总要从那个上了锁的木柜里拿出藏好的麦芽糖塞给我，然后笑着说：＂明芳，吃吧，大姑的好闺女。＂

那时的甜味，至今萦绕在我舌尖，就像童年里难得的一抹阳光。

＂淑兰，你自己也吃点啊。＂我母亲总是这样劝她。

＂我不馋这个，你们吃。＂大姑总是这样回答，然后悄悄把糖果分给家里的老人和孩子。

＂知足常乐＂是大姑的口头禅，可我们都知道，她不是不想要，而是习惯了付出。

那时候的生活节奏很慢，邻里之间串门是常事。

大姑家的那台老式＂红灯牌＂收音机是街坊邻居的聚集地，每到播新闻的时候，院子里总是坐满了人。

七十年代中期，我上初中了，课业繁重，大姑却总惦记着我的学习。

那时家家户户都在吃大锅饭，但大姑总会偷偷留一个鸡蛋，等我去她家时煮给我吃。

＂脑力劳动，得补补。＂她总是这样说，看着我吃完才安心。

而她自己，却从不舍得多吃一口。

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后，单位里开始分房，大姑操持着家务之余，还在街口开了个小卖部，为的是供两个孩子读书。

李叔在国营机械厂工作，待遇不高，全靠大姑这份额外收入，才让表哥李建国考上了师范，表妹李小红进了医校。

每天天不亮，大姑就起床准备早点，然后赶去小卖部，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多才回家。

＂忙完孩子们的学业，忙完他们的婚事，我也就能歇一歇了。＂大姑常这样说，脸上带着疲惫却又满足的笑容。

可那个＂歇一歇＂的日子，大姑一直没等到。

表哥大学毕业分配到县中学当老师，不久便结了婚。

表妹也在县医院找到了工作，嫁给了同院的一位医生。

本以为大姑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可九十年代初，那场席卷全国的下岗潮也没放过李叔。

＂没事，咱们还有小卖部呢，日子照样过。＂大姑拍着李叔的肩膀这样说道。

那几年，小卖部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大型超市渐渐兴起，但大姑还是坚持着，为的是补贴家用。

其实那时候，表哥表妹的条件已经不错了，常劝大姑歇一歇，可她总说：＂人一闲下来就老得快，我这不是还硬朗着嘛。＂

大姑这一生，满打满算没有一天是为自己活的。

去年冬天，我发现大姑脸色发黄，眼白也有些泛黄，便劝她去医院检查。

她却摆摆手：＂小病罢了，熬几天就好，你表哥媳妇刚生了孩子，我得去帮忙带外孙呢。＂

我坚持要陪她去医院，她却执拗地拒绝了：＂你这个当会计的，年底不是最忙吗？大姑不麻烦你，真没事。＂

大姑就是这样，总把别人的事放在第一位，把自己的健康看得很轻。

＂大姑，您这是在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啊。＂我着急地说。

＂哎呀，小毛病罢了，有啥大不了的。我这辈子啥苦没吃过，这点小事算啥。＂大姑笑着拍拍我的手，眼睛里却闪过一丝我没有察觉的疲惫。

如果那时我再坚持一下，如果我能强行带她去医院，或许结局会不一样吧。

这个念头，成了我心中永远的遗憾。

谁能想到，等她终于肯去医院时，已是肝癌晚期，医生说最多还有三个月。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我们都接受不了。

可大姑却很平静，只说：＂命该如此，不必难过。＂

听到诊断结果那天，大姑只是静静地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望着窗外的梧桐树，许久没有说话。

＂早知道会这样，我就应该对自己好一点的。＂大姑轻声说，那是我第一次听她这样说。

病床上的大姑瘦得只剩皮包骨，那张曾经饱经风霜却永远带着微笑的脸，如今却因为病痛而时常扭曲。

她住院的那段日子，我几乎每天都去医院陪她。

有一次，我喂她喝粥，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说：＂明芳啊，大姑想看看西湖，听说那里的景色可美了。＂

＂好啊，等您病好了，我陪您去。＂我强忍泪水说道。

＂恐怕是没机会了。＂大姑苦笑了一下，然后又说，＂人这辈子啊，总想着等有时间了，等有钱了，等退休了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可往往等不到那一天。＂

这话像一把刀，深深刺进我的心里。

大姑在医院躺了不到两个月，就离开了我们。

她走得很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

整理大姑遗物那天，我在她的老式衣柜底层发现了几件未拆封的新衣和一个小存折。

那些衣服还带着商店的标签，一件粉色的毛衣，一条藏青色的裤子，还有一双从未穿过的皮鞋。

＂这些应该是她给自己买的。＂李叔在一旁说道，声音哽咽。

存折上记着不多的积蓄，刚好五千块钱，旁边贴着张泛黄的纸条：＂等身体好了，去西湖看看。＂

我泪如雨下，大姑这一生，连为自己活一回的机会都没有。

她省吃俭用攒下的钱，原本是想圆自己一个简单的旅行梦，却永远没有等到出发的那一天。

那一刻，我的心如刀绞。

大姑啊，您为什么不早点对自己好一点呢？

为什么总是把自己放在最后呢？

葬礼上，来了很多人，都是街坊邻居和大姑的老朋友。

我才知道，大姑在小卖部的日子里，经常赊账给那些生活困难的邻居，还时常接济小区里的孤寡老人。

＂王淑兰是个好人啊，真的是个好人。＂街坊们这样评价她。

可是，一个总为别人着想的好人，却忘了好好爱自己。

葬礼后的傍晚，我和母亲坐在家中那张陪伴了二十多年的老沙发上，翻看着大姑的照片。

那是她五十岁生日时拍的，穿着一件朴素的蓝色上衣，笑容温暖而慈祥。

母亲叹息道：＂姐姐这辈子都在为别人活，从没想过自己。＂

＂就像风筝一样，系着无数条线，家里的老人，丈夫，孩子，邻居，可自己却飞不起来。＂我说道。

＂女人啊，总是这样。＂母亲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现在想想，我们都应该向你大姑学习，又不应该向她学习。＂

＂学习她的善良和付出，但不学习她不爱惜自己。＂我接上母亲的话。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大姑穿着那件从未穿过的粉色毛衣，站在西湖边上，笑得像个孩子。

醒来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一个月后，我请了假，带着大姑的照片去了杭州西湖。

初春的西湖，烟雨蒙蒙，远处的雷峰塔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水墨画。

站在断桥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我仿佛看到大姑在微笑。

＂大姑，我来替您看西湖了，这里真的很美，您该早点来的。＂我轻声说道，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沿着苏堤漫步，看那些开得正艳的花朵，想象着大姑也在这里，和我一起欣赏这美景。

我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把大姑的照片放在身旁，一起看夕阳西下，晚霞映红了半边天。

＂大姑，您看，多美啊。＂我对着照片说道，仿佛她就在我身边。

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生命就像这西湖的水，看似平静，实则流动不息。

而我们每个人，都应该珍惜流动的每一刻，不要等到水干了，才懂得珍惜。

回家后，我对着母亲郑重承诺：＂妈，咱们以后每年都要体检，要好好爱自己。＂

母亲点点头，眼里闪着泪光：＂是啊，你大姑就是太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

＂从今以后，我们要记住大姑的教训，该花的钱一定要花，该享受的生活一定要享受。＂我坚定地说。

那天晚上，我给表哥表妹打了电话，我们约定每年大姑的忌日，都要带着她的照片去一个她生前想去而没能去的地方。

＂阿姨一辈子都在付出，现在是我们回报的时候了。＂表妹在电话那头哽咽地说。

从那以后，我开始有意识地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

以前总是加班到很晚，现在我会准时下班，给自己留出休息的时间。

以前舍不得买新衣服，现在我会定期更新自己的衣橱，让自己穿得体面一些。

以前总是把存款看得很重，现在我学会了合理消费，让自己过得舒适一些。

我开始每年体检，定期锻炼身体，学着照顾好自己的身心健康。

我也开始关注那些我曾经忽视的美好事物——一场电影，一本好书，一顿美食，或者只是一个周末的小旅行。

这些看似普通的事情，却是生活中最宝贵的财富。

去年，我和母亲一起去了九寨沟，看那碧绿的湖水和五彩斑斓的森林。

母亲七十多岁了，却像个孩子一样兴奋，不停地拍照，笑容满面。

＂要是你大姑还在，该多好啊。＂母亲看着美景，不禁感叹道。

＂她在看着我们呢。＂我指着天空说，＂她一定很高兴看到我们过得这么好。＂

人生短暂，没有人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大姑的离去，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爱别人很重要，但爱自己同样重要。

工作单位里，我常常看到和大姑一样的人，特别是那些五六十岁的阿姨们。

她们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家庭和孩子身上，却忘了自己也是需要关爱的。

每次看到她们，我都会想起大姑，想起她那双粗糙的手和未拆封的新衣。

有一次，我听到财务科的王阿姨说她腰疼好几个月了，却一直没去医院。

＂家里事多，没时间。＂她这样解释。

我立刻想到了大姑，便坚持陪她去了医院。

所幸只是腰肌劳损，但医生说如果再拖下去，可能会更严重。

＂看吧，幸亏来看了。＂我对王阿姨说，然后把大姑的故事讲给她听。

听完后，王阿姨沉默了许久，然后说：＂你说得对，我们这些当妈的，总想着家里的事，却忘了自己。＂

从那以后，我成了单位里的＂健康大使＂，常常提醒周围的同事注意身体，不要像我大姑一样等到病入膏肓才后悔。

如今，大姑离开我们已经三年了。

每当我站在镜子前，看到自己眼角渐渐爬上的皱纹，就会想起大姑。

我不再害怕变老，因为我知道，年龄只是数字，重要的是如何度过每一天。

每年清明，我们全家人都会去大姑墓前祭拜，带去她生前喜欢的花和糕点。

我会轻声告诉她我们这一年的见闻，仿佛她就坐在我们中间，微笑着听我们说话。

＂大姑，我们都很好，您放心。我们记住了您的教诲，也记住了您的教训。＂我对着墓碑说道。

生活还在继续，我们每个人都在忙碌着自己的日常。

但我始终记得大姑临终前对我说的那句话：＂人这辈子啊，总想着等有时间了，等有钱了，等退休了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可往往等不到那一天。＂

所以，不要等待所谓的＂合适时机＂，因为它可能永远不会到来。

如果你想旅行，现在就计划；如果你想学习，现在就开始；如果你想对自己好一点，就从今天做起。

不要像我大姑一样，把自己的愿望写在纸条上，贴在存折旁边，却永远没机会实现。

生命中最遗憾的事，不是我们做了什么，而是我们没有做什么。

我开始鼓励身边的朋友和家人，特别是那些像大姑一样无私付出的女性，学会关爱自己。

＂自私一点没关系，那不是自私，那是自爱。＂我常这样对她们说。

余生漫长，且行且珍惜。

我想，这大概就是大姑用她的生命教会我的最宝贵的礼物吧。

每当夜深人静，我会想起大姑的笑容，想起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想起她未能实现的西湖之旅。

我告诉自己，要替她好好活着，不仅要善待他人，更要善待自己。

因为只有爱自己，才能更好地爱别人；只有善待自己，才能真正理解生命的意义。

这或许就是大姑用她的一生想告诉我们，却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吧。

来源：青柠衬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