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女同学在玉米地里睡着了,醒来被围观,她爹指着我说:就你了

360影视 动漫周边 2025-08-24 21:08 1

摘要:那年夏天,太阳像个烧得发白的大火球,挂在天上,把整个村子烤得像个蒸笼。

那年夏天,太阳像个烧得发白的大火球,挂在天上,把整个村子烤得像个蒸笼。

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叫得人心烦意乱。

我和赵秋月,约好了去村东头那片最大的玉米地里温习功课。

我们快要高中毕业了,都憋着一股劲儿,想考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玉米地是村里最凉快的地方,高高的秸秆挡住了毒辣的日头,风一过,叶子沙沙地响,像催眠曲。

我们在地垄沟里铺了张旧报纸,一人捧着一本书,嘴里念念有词。

不知是谁先打了個哈欠,那困意就像会传染似的,很快,我们的眼皮就开始打架。

“春来,我……我有点困了。”秋月的声音软绵绵的,像一团棉花。

“我也是,就眯一会儿,一会儿就醒。”我嘟囔着,脑袋一歪,就靠在了柔软的泥土上。

书本从手里滑落,盖在了脸上。

我闻到了泥土和玉米叶子混合的清香,那味道,就是夏天的味道。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睁开眼,是被一阵嘈杂的人声吵醒的。

天边的太阳已经偏西,金红色的光从玉米秆的缝隙里斜斜地照进来,把地上的尘土都染成了金色。

我还有点迷糊,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

这一坐起来,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们周围,不知什么时候,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伸着脖子往里瞅,那眼神,像看耍猴戏一样,充满了好奇、鄙夷,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赵秋月也被惊醒了,她茫然地看着四周,脸“唰”地一下,白得像纸。

她下意识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手指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一个高大黝黑的汉子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把锄头,锄刃上沾着新鲜的泥。

是赵秋月的爹,赵老根。

他那张被太阳晒得像老树皮一样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云。他走到我们面前,一双眼睛像刀子一样,先是在他女儿身上剜了一下,然后死死地钉在了我身上。

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想解释,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爹……”秋月的声音带着哭腔,细得像蚊子叫。

赵老根没理她,他只是看着我,看了足足有半分钟。

周围静得可怕,连风吹玉米叶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然后,他抬起那只没拿锄头的手,粗壮的手指直直地指向我的鼻子。

“就你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声炸雷,在我耳边轰然响起。

人群里顿时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嗡嗡声。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就我了?

就我什么了?

第一章 一根麻绳拴俩人

赵老根的锄头“咣当”一声扔在地上,溅起一小撮尘土。

他弯腰,一把薅住我的胳it膊,那力气大得像一把铁钳,捏得我骨头生疼。

“走!”

他只说了一个字,就拖着我往玉米地外走。

我像个被提溜起来的小鸡崽,毫无反抗之力,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

赵秋月在后面哭着喊“爹”,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围观的村民们自动让开一条路,他们的眼神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我身上,脸上,火辣辣地疼。

我能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

“这下可好,李木匠家的儿子,出息了。”

“大白天的,俩孩子,胆子也太大了。”

“赵老根这回脸可丢尽了。”

这些话像鞭子一样,一下下抽在我的心上。我百口莫辩,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

我被赵老根一路拖到了他家院子里。

他家是村里常见的土坯房,院子里晒着辣椒和玉米,一只老母鸡带着几只小鸡在啄食,看到我们进来,咯咯地叫着跑开了。

赵老根把我往院子中央一推,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转身,把院门用门栓死死地插上,那声音,像是给我判了刑。

赵秋月的娘闻声从屋里跑出来,看到这阵仗,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捂着脸就哭了起来。

“作孽啊!这叫我们怎么做人啊!”

赵老根不理会老婆子的哭嚎,他搬了条板凳,大马金刀地坐在我面前,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我,像是在审一个犯人。

“李春来,我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十……十八。”我结结巴巴地回答。

“十八了,是大人了。”他点点头,从腰里摸出烟袋锅,装上烟丝,用火柴点着,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

烟雾缭

绕,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那烟味呛得我直咳嗽。

“我闺女,秋月,也十八了。”他顿了顿,吐出一口浓烟,“你们俩的事,全村人都看见了。你说,这事怎么办吧?”

“叔,我们……我们没干啥,我们就是温习功课,太困了,睡着了。”我急切地解释,声音都在发抖。

“睡着了?”赵老根冷笑一声,把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孤男寡女,钻到玉米地里睡觉?李春来,你把全村人都当傻子,还是把我赵老根当傻子?”

“是真的,叔!我发誓!”我急得快哭了。

“发誓?”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把我完全笼罩住,“现在说啥都晚了!我闺女的名声,全让你给毁了!以后她还怎么嫁人?谁家敢要一个……一个在玉米地里跟野小子睡觉的姑娘?”

他的话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我的心里。

我看着随后跟进来的赵秋月,她靠在门框上,哭得浑身发抖,一张脸惨白如雪。

我忽然明白了。

在这个小村子里,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我们什么都没做,但在那些人眼里,我们已经做尽了所有见不得人的事。

“我不管你们干没干啥,事到如今,只有一条路。”赵老根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娶我闺女。”

“什么?”我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娶她?

我们还是学生,我们还要考大学,我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可能……

“我不!”一直沉默的赵秋月突然尖叫起来,“爹!你怎么能这样!我的名声毁了,难道我这辈子就都毁了吗?我不要嫁给他!”

“你闭嘴!”赵老根回头一声怒吼,吓得秋月一个哆嗦,“这事由不得你,也由不得他!今天这事要是不解决,明天你俩就都别想出门了!唾沫星子都能把你们淹死!”

他转回头,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李春来,我也不跟你废话。我这就去叫你爹娘来。今天,这事必须有个说法。你要是敢说个‘不’字,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扔到村口的河里去!”

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我知道,他说到做到。

没过多久,我爹,李木匠,和我娘就被赵老根给“请”来了。

我爹是个老实本分的手艺人,一辈子与木头打交道,人也像木头一样,耿直,不善言辞。

我娘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胆小,爱哭。

他们一进院子,看到这阵仗,腿都软了。

我娘一看到我就扑了上来,拉着我上上下下地看,嘴里念叨着:“春来,我的儿,你没被人打吧?”

我爹则是一脸铁青,他走到赵老根面前,递上一根烟,声音沙哑地问:“老根哥,这……这是咋回事啊?”

赵老根没接烟,把事情的经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说得好像我就是个占了他闺女便宜的流氓。

我娘听完,当场就瘫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我爹的脸,由青转红,又由红转白。他猛地转过身,扬起巴掌就要扇我。

我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这一巴掌。

但那巴掌最终没有落下来。

我爹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他浑身都在发抖,最后,那只举起的手无力地垂下。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一声叹息里,充满了失望和疲惫。

“老根哥,孩子不懂事,我……我们赔不是。”我爹的声音里带着哀求,“你看,要不……我们赔点钱?”

“钱?”赵老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李木匠,你当我赵老根是卖闺女的?我闺女一辈子的名声,是你那点钱能赔得起的吗?”

“那……那你说咋办?”我爹几乎是在恳求了。

“我刚才已经跟他说了。”赵老根指着我,“让他娶秋月。这事,就这么定了。”

我爹和我娘都愣住了。

院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我娘压抑的抽泣声。

我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赵老根这是要用一根麻绳,把我和赵秋月,两个人的命运,死死地拴在一起。

不是因为爱,也不是因为情,只是为了那比天还大的“名声”。

我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赵秋月,看着一脸绝望的爹娘,再看看咄咄逼人的赵老根,心里像被一块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我的大学梦,我的未来,我所有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在这一刻,似乎都随着那根无形的麻绳,被勒得粉碎。

第二章 木匠的尺子,人心的秤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没有订婚宴,没有彩礼,甚至没有一句好话。

我爹和我娘,像是两个打了败仗的兵,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临走前,我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极了,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无奈。

他说:“春来,你是个男人了。自己做的事,自己担着。”

我成了赵家的“准女婿”,一个不被欢迎,甚至是被嫌恶的准女婿。

高考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可我俩谁也没心思看书了。

赵秋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天以泪洗面。我则像个游魂一样,在赵家院子里晃荡,不知道该干什么。

赵老根看我的眼神,依旧像看一个贼。

赵秋月的娘,见了我就是一声长叹,然后扭过头去抹眼泪。

这个家,因为我的存在,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我心里憋屈,却无处发泄。

那天下午,我看到院角里那张缺了一条腿的八仙桌,那是赵家吃饭用的桌子,现在只能歪歪扭扭地靠在墙上。

我心里一动,对我爹说的那句话,忽然有了一点不一样的理解。

自己担着。

怎么担?

我走到赵老根面前,他正蹲在屋檐下,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烟。

“叔。”我低着头,声音很小。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那……那桌子,我能给您修修吗?”我指了指院角的八仙桌。

他这才抬起头,瞥了我一眼,又瞥了一眼那张桌子,眼神里带着一丝怀疑。

“你?你会?”

“我爹是木匠,我从小跟着他学,会一点。”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默认了。

我跑回家,拿来了我爹的工具箱。

那是我爹的宝贝,里面的刨子、凿子、墨斗、角尺,每一件都擦得锃亮,泛着岁月的光泽。

我把桌子搬到院子中央,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桌子是老榆木的,料子很好,只是榫卯结构松了,其中一条腿的卯眼裂开了。

我爹常说,木匠活,差之一毫,谬之千里。做木工,就像做人,得方方正正,一丝不苟。

我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烦躁和委屈都抛到脑后。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这张桌子。

我先用楔子把松动的榫卯结构固定住,然后找了一块颜色相近的老榆木料,量好尺寸,用锯子小心翼翼地锯下来。

院子里很静,只有锯子拉动的“嘶嘶”声。

赵老根还在那里抽烟,但他抽烟的速度慢了下来,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我的动作。

赵秋月的娘也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

我用刨子把新木料刨得光滑平整,尺寸分毫不差。然后用凿子,一点一点地凿出新的榫头。

汗水顺着我的额头流下来,滴在木屑上,我顾不上擦。

我爹教我的时候说,木匠的心,要跟手里的尺子一样直,跟心里的秤一样准。

你糊弄木头,木头就会糊弄你。做出来的东西,自己心里都有愧。

我不想有愧。

我把新的桌腿装上去,用锤子轻轻敲打,严丝合缝,就像原本就长在那里一样。

最后,我用砂纸把整个桌面和桌腿都打磨了一遍,又从家里拿来一小罐桐油,用棉布细细地擦拭。

当那张老旧的八仙桌重新四平八稳地立在院子里,泛着温润的光泽时,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感觉,心里那块压着的石头,好像轻了一点。

我没说话,默默地收拾工具。

“吃饭了。”

是赵秋月的娘在喊。

我正准备回家,赵老根突然开口了。

“就在这吃吧。”

他的声音,依旧是硬邦邦的,但不知为什么,我听着,觉得没有那么冷了。

饭菜就摆在那张我刚修好的八仙桌上。

桌子很稳,一点都不晃。

饭桌上,谁也没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赵秋月也出来了,她眼睛还是红肿的,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我偷偷看了她一眼,她似乎也感觉到了,抬起头,我们的目光在空中撞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

吃完饭,我准备走。

赵老根叫住了我。

“明天,把西屋那个柜子也看看,柜门关不严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好。”

从那天起,我在赵家的身份,似乎从一个“罪人”,变成了一个“长工”。

我修好了吱呀作响的门,换掉了断了腿的板凳,给窗户装上了新的插销。

我干活的时候,赵老根就在一旁看着,不说话,只是抽烟。

但他的眼神,慢慢地,从审视,变成了观察。

我知道,他在用他自己的那杆秤,一寸一寸地,衡量着我这个人。

我爹是木匠,他用尺子量木头。

赵老根是庄稼人,他用人心当秤。

我在他这杆秤上,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分量。

我只知道,我必须用我的手艺,用我的汗水,去一点一点地,挣回我失去的尊严。

第三章 屋檐下的沉默

高考还是如期而至了。

我和赵秋月,怀着截然不同的心情,走进了同一个考场。

我几乎是放弃了,脑子里一团乱麻,那些曾经熟悉的公式和定理,变得面目模糊。

而赵秋月,她似乎把所有的悲愤和不甘,都化作了答题的动力。

我看到她坐在不远处,脊背挺得笔直,握着笔的手,稳定而有力。

考完最后一门,走出考场,夏日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我们俩一前一后地走在回村的土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影子被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又很快分开。

回到赵家,生活又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在院子里干着木工活,刨花像雪片一样飞舞。

她在屋檐下的小桌前看书,看的不是课本,而是一些厚厚的小说。

我们之间,隔着不过几米的距离,却像是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村里的流言蜚语,像夏天的蚊子,嗡嗡地响个不停,总能透过门缝钻进来。

“听说了吗?李春来住到赵家去了。”

“那还有假?赵老根天天黑着个脸,跟谁欠他八百吊钱似的。”

“秋月那丫头可惜了,本来是能飞出去的金凤凰,这下好了,翅膀被折了。”

这些话,我们都听得见。

每听到一句,赵秋月的肩膀就会不易察觉地抖一下,头也埋得更低。

而我,只能把刨子推得更快,让木头的摩擦声,盖过那些刺耳的议论。

有一天,我正在给一个旧米柜做拉手,凿子不小心滑了一下,在手背上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我“嘶”地吸了口凉气。

正准备去井边冲一下,一小团白色的东西递到了我面前。

是赵秋月。

她手里拿着一卷纱布和一小瓶红药水,不知道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她依旧低着头,不敢看我,声音细若蚊蝇:“你……你擦擦吧。”

“谢谢。”我接过来,声音有些沙哑。

我自己处理不好伤口,血流得到处都是。

她似乎看不下去了,犹豫了一下,走上前,从我手里拿过纱布和药水。

“我来吧。”

她的手指很凉,轻轻地触碰到我的皮肤时,我像被电了一下,浑身一僵。

她很专注,先用清水帮我洗掉血迹,然后用棉签蘸着红药水,小心翼翼地涂在伤口上。

红药水很疼,但我一声没吭。

我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的香味,很清新。

“好了。”她用纱布帮我包扎好,打了个结。

“谢谢你。”我又说了一遍。

她摇摇头,转身想走。

“秋月。”我叫住了她。

她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对不起。”我说。

这三个字,我早就想说了,却一直没有勇气。

她的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像是在哭。

过了很久,她才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说:“不怪你,也不怪我。怪……怪命吧。”

说完,她就快步回了屋,关上了门。

我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手,心里五味杂陈。

那道伤口火辣辣地疼,但好像,我们之间那堵冰冷的墙,也因为这道伤口,裂开了一丝缝隙。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的气氛,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不再是那种全然的敌视和戒备。

我干活渴了,她会悄悄地在桌上放一碗凉白开。

她看书看到很晚,屋里的煤油灯快灭了,我会把新灌满的灯油瓶放在她门口。

我们就像两只受伤的刺猬,在同一个屋檐下,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的尖刺,试探着,用最笨拙的方式,向对方传递一点点善意。

赵老根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什么也没说。

但他抽烟的频率,似乎没那么高了。

有时候我干完活,他会递给我一根他自己卷的旱烟。

那烟很冲,呛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嘴角会闪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我知道,这个固执得像头牛一样的老人,他心里的那杆秤,正在慢慢地,向我这边倾斜。

他或许还是不满意我这个“准女婿”,但他开始接受我这个“干活实在”的年轻人。

在这个沉默的屋檐下,我们三个人,用一种奇怪的方式,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

谁也不知道,这种平衡,什么时候会被打破。

第四章 黄泥地里的承诺

打破平衡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七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就乌云密布,雷声滚滚。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整个村子都笼罩在白茫茫的雨幕里。

我们正在吃饭,突然听到“哗啦”一声巨响。

是西边的屋顶。

赵家的房子是老土坯房,年久失修,屋顶的瓦片早就松了。

这一场暴雨,直接把西屋顶冲塌了一个角。

雨水像瀑布一样,从那个大窟窿里灌进来。

西屋里堆放着赵家过冬的粮食和种子,要是被雨水泡了,这一年的收成就全完了。

“坏了!”赵老根脸色大变,扔下饭碗就往外冲。

我也跟着跑了出去。

雨太大了,根本看不清路。赵老根想爬上房顶去堵那个窟窿,可房顶湿滑,几次都差点摔下来。

“爹!你下来!太危险了!”赵秋月在下面急得直哭。

“不行!粮食不能淹!”赵老根吼着,还要往上爬。

我看着那摇摇欲坠的屋顶,心里一急,冲进雨里,从院角拖来一架长梯子。

“叔!你下来!我上去!”我冲他喊道。

“你?”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满脸的雨水,眼神里全是焦急和怀疑。

“我年轻!比你利索!”

我没等他同意,把梯子往墙上一架,三下五除二就爬了上去。

房顶比我想象的还要滑,瓦片下面全是湿漉漉的烂泥。我手脚并用,像只壁虎一样,小心翼翼地挪到那个窟窿旁边。

雨水夹杂着泥沙,不断地冲刷着我的身体,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我看到赵老根从屋里搬出几大张油布,我让他扔上来。

我用尽全身力气,把油布展开,盖住那个窟窿,然后用碎瓦片和砖头死死地压住油布的四个角。

风很大,吹得油布猎猎作响,好几次都差点被掀飞。

我就趴在油布上,用我自己的身体,死死地压住它。

冰冷的雨水浇透了我的衣服,我冷得浑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

但我心里,却有一团火在烧。

我不知道自己趴了多久,只觉得雨声好像渐渐小了。

等我被人从房顶上扶下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我浑身湿透,像个泥猴,狼狈不堪。

赵秋月的娘赶紧拿来干毛巾给我擦,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好孩子,好孩子,快进屋暖和暖和。”

赵老根站在我面前,他没说话,只是伸出那只粗糙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力道,拍得我一个趔趄。

但我的心,却一下子就踏实了。

那天晚上,赵秋月的娘给我熬了一大碗姜汤,放了很多红糖,甜得发齁,喝下去,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

我躺在临时给我收拾出来的东厢房的床上,听着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一放晴,我就开始着手修补屋顶。

和泥,上瓦,这些活我虽然不精通,但也看过村里人做。

赵老根没让我一个人干,他亲自上阵,给我打下手。

我们爷俩,一个在房顶,一个在下面,一句话不说,却配合得异常默契。

他把和好的泥递上来,我接过来,均匀地铺在房梁上,再把瓦片一片一片地码好。

太阳很毒,晒得人皮肤发烫。

汗水顺着我们的脸颊往下流,滴在黄色的泥土里,转眼就消失不见。

干到中午,赵老根坐在屋脊上,递给我一个水壶。

“歇会儿吧。”

我接过来,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大口。

他看着修补了一半的屋顶,又看看我,忽然开口说:“春来,叔以前……对不住你。”

我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叔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他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烟袋锅,“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闺女,看得比我自个儿的命都重。那天在玉米地里,我一看到那场面,脑子就炸了,就想着,不能让我闺女白白受了委屈,不能让她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

“我知道,这事委屈你了。也委屈了秋月。”

“叔,都过去了。”我低声说。

“过不去。”他摇摇头,“这事,就像这房顶上的疤,就算补好了,也永远在那里了。”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

“春来,我问你,你对秋月,是真心的吗?”

我看着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那里面,是一个父亲最深沉的关切和担忧。

我沉默了很久。

真心?

我不知道。

我对她的感情,很复杂。有愧疚,有同情,有怜惜,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

但我知道,从赵老根指着我说“就你了”的那一刻起,我这辈子,就跟这个叫赵秋月的姑娘,分不开了。

我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

“叔,你放心。只要有我李春来一天,就不会让秋月受半点委屈。”

这不是一句情话,也不是一句空话。

这是我在这个黄泥堆砌的屋顶上,对一个父亲,许下的承诺。

一个用我的后半辈子去兑现的承诺。

赵老根听了,没再说话。

他只是把烟袋锅里的烟灰磕掉,站起身,继续干活。

但那天下午,我看到他黝黑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一丝真正的笑容。

第五章 一碗红糖水

高考的成绩,像一只扑棱着翅膀的鸽子,在一个平淡的午后,飞进了我们这个沉闷的村庄。

邮递员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在村口扯着嗓子喊:“赵秋月!赵秋月!有你的信!”

那一刻,整个赵家院子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赵秋月从屋里冲出来,手脚都在发抖,连信封都撕了好几次才撕开。

她的目光在那张薄薄的成绩单上,从上到下,来来回回地扫了好几遍。

然后,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一串一串的,无声地往下掉,砸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印。

她考上了。

而且,分数还很高,超过了重点大学的录取线。

赵秋月的娘激动得语无伦次,抱着女儿又哭又笑。

赵老根站在一旁,手里捏着他的烟袋锅,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眼眶却红了。

我站在院角,看着他们一家人,心里既为她高兴,又有一丝说不出的失落。

我的成绩,毫无悬念地落榜了。

这只金凤凰,终究是要飞出这个小村庄了。

而我,这个被强行绑在她翅膀上的泥瓦匠,该何去何从?

喜悦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个现实的问题,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她,还去上学吗?

按照村里的规矩,我和她已经算是“定了亲”的人了。

一个定了亲的姑娘,跑到千里之外去上四年大学,这在村里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甚至是伤风败俗的事情。

晚上吃饭的时候,桌上的气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重。

赵老根一口一口地喝着闷酒,谁也不看。

赵秋月的娘不停地给女儿夹菜,眼里的泪花却一直在打转。

赵秋月低着头,一粒米一粒米地数着,不说话。

“爹,”最终,还是赵秋月打破了沉默,“我想……我想去上学。”

她的声音很小,但很坚定。

赵老根手里的酒杯重重地顿在桌上,酒都洒了出来。

“上学?”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你走了,春来怎么办?你们俩的事,怎么办?”

“我……”赵秋月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一个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晚还不是要嫁人生孩子!”赵老根的酒劲上来了,声音也大了起来,“你走了,村里人怎么说我们赵家?说我们悔婚?说我们攀上高枝就不要人了?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可那是大学啊!是我考了十二年才考上的大学!”赵秋月也激动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难道就因为……就因为那件事,我就得放弃我这辈子唯一的希望吗?”

父女俩吵了起来,谁也说服不了谁。

我默默地坐在那里,像个局外人。

我知道,这件事的关键,在我。

只要我说一句话,说“秋月,别走了,我们结婚吧”,那她的大学梦,就会彻底破碎。

赵老根也会松一口气,村里的流言蜚语也会平息。

所有的问题,似乎都能迎刃而解。

可我看着赵秋月那张含着泪,却写满倔强和不甘的脸,那句话,我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看到了她眼里的光。

那是对知识的渴望,对未来的憧憬,是对一个更广阔世界的向往。

我不能,亲手把这束光掐灭。

我放下碗筷,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我走到赵老根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叔,”我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但很清晰,“让秋月去上学吧。”

赵老根愣住了,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说啥?”

“我说,让她去。”我抬起头,看着他,“叔,秋月读书好,她不该被拴在这个村子里。她是金凤凰,就该让她飞出去。”

“那你呢?”赵老根死死地盯着我,“你们俩的事,村里人都知道,她走了,你怎么办?你不成了一个笑话了?”

“我不怕别人笑话。”我摇摇头,心里反而前所未有的平静,“我跟她,本来就是个误会。现在,能让她去上她想上的大学,也算是……也算是把这个错误纠正过来了。”

“我等她。”

我转头,看着赵秋月,一字一顿地说。

“不管四年,还是五年,我等她回来。”

赵秋月怔怔地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相信。

院子里,一片死寂。

过了很久,赵老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像是瞬间老了十岁,背都驼了下去。

他摆了摆手,没再说话,转身回了屋。

我知道,他同意了。

那天深夜,我正准备睡下,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是赵秋月的娘。

她端着一个粗瓷碗,走了进来。

碗里,是满满一碗冒着热气的红糖水,上面还卧着两个白生生的荷包蛋。

“春来,喝了吧,暖暖身子。”她把碗递给我,眼圈红红的。

“婶儿,我……”

“别说话,孩子。”她打断我,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婶儿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是我们家秋月,对不住你。”

“不,是我对不住她。”

“都过去了。”她拍了拍我的手,“今天,谢谢你。你保住的,是秋月这辈子最大的念想。我们老赵家,欠你的。”

我端着那碗滚烫的红糖水,甜丝丝的香气钻进鼻子里。

我一口一口地喝下去,那股暖流,从胃里,一直流淌到心里最深的地方。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才真正地,被这个家所接纳。

不是因为那场荒唐的误会,也不是因为我会修修补补的木工活。

而是因为,我守住了一个普通人的良心,成全了一个姑娘的梦想。

第六章 送别的站台

录取通知书,是一张鲜红的纸,像一张喜报,贴在了赵家斑驳的土墙上。

那所大学的名字,对村里人来说,遥远得像天上的星星。

赵秋月要去上大学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村子。

各种各样的议论又起来了。

有人说,赵家这是要悔婚,攀上高枝了。

有人说,李木匠家的傻小子,被人耍了,白白搭上自己的名声。

也有人羡慕,说赵老根养了个有出息的闺女。

对于这些风言风语,我们谁也没有去辩解。

日子一天天过去,离赵秋月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她开始收拾行李,一些简单的衣物,几本她喜欢的书。

我则把我这几个月攒下的所有钱,都拿了出来。

那是我帮村里人做木工活,一点一点挣来的。钱不多,皱皱巴巴的,带着汗水的味道。

我还把我爹送给我出师时做的一套小巧的木工工具,给卖了。

那是我最宝贝的东西。

我把所有的钱,凑成一沓,用报纸包好,塞给了赵秋月。

“你拿着,路上用。”

她看着那沓钱,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说什么也不肯要。

“春来,我不能要你的钱。你……你留着自己用吧。”

“我一个大男人,在村里有手艺,饿不死。”我把钱硬塞到她手里,“你在外面,人生地不熟的,用钱的地方多。别跟我客气。”

她捏着那沓钱,指节都发白了,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看着她,心里忽然有些不舍。

“我……我给你做了个东西。”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子,递给她。

她打开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木梳。

梳子是用桃木做的,我选了最好的一块料,花了好几个晚上的时间,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

梳子柄上,我笨拙地刻了一轮弯弯的月亮。

那是她的名字,秋月。

“我手艺不好,你别嫌弃。”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她把那把木梳紧紧地攥在手心,像是攥着什么稀世珍宝。

“不,很好看。谢谢你,春来。”

她抬起头,第一次,那么认真地看着我。

她的眼睛很亮,像秋夜里的星星,里面映着我的影子。

那一刻,我心跳得厉害。

出发那天,赵老根套了村里的牛车,送我们去镇上的火车站。

赵秋月的娘,拉着女儿的手,嘱咐了千言万语,眼泪就没停过。

赵老根还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只是不停地吧嗒着他的旱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表情。

到了火车站,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火车。

那是个钢铁巨兽,停在铁轨上,发出沉重的喘息声。

站台上人来人往,充满了嘈杂的告别声和汽笛的轰鸣声。

我们站在人群中,显得那么渺小和格格不入。

火车快要开了,检票的哨声尖锐地响起。

“我……我该走了。”赵秋月背上她的帆布包,轻声说。

“嗯。”我点点头。

“到了学校,我会给你写信的。”

“好。”

“你……你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

我们之间的对话,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却又好像包含了千言万语。

她转过身,跟着人群,走向检票口。

走出几步,她又回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春来,”她大声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等我!”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车厢门口,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一样。

火车缓缓开动,越来越快,最终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铁轨的尽头。

我一直站在那里,直到再也看不见。

赵老根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走吧,小子。”

回去的牛车上,我们俩一路无话。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看着远方,那里有赵秋月去的城市,有我从未见过的世界。

我忽然觉得,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不能只在村子里,做一个修修补补的木匠。

我也要有我自己的路要走。

我要让她回来的时候,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李春来。

一个能配得上她的,让她骄傲的李春来。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悄悄地发了芽。

第七章 手艺人的春天

赵秋月走了,赵家的院子,一下子就空了。

赵老根夫妇俩,像是丢了魂一样,整天唉声叹气。

我也搬回了自己家。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我开始跟着我爹,系统地学木工手艺。

不再是以前的小打小闹,而是从最基础的认木料、画墨线、使刨子开始,一点一点地,把这门老手艺,刻进骨子里。

我爹是个严厉的师傅,他常说:“咱们手艺人,活儿就是脸。活儿干得糙,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我把他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白天,我在木工房里,跟木头打交道,刨花和汗水浸透了我的衣服。

晚上,在煤油灯下,我给赵秋月写信。

我没什么文采,写不出华丽的词句。

我就写我今天认了什么木头,学会了什么榫卯结构,我爹又因为我哪里做得不好骂了我。

我还写村里的鸡毛蒜皮,东家长西家短。

写赵老根家的烟叶又丰收了,他娘养的鸡又下了几个蛋。

信寄出去,就像往深潭里投了一颗石子,我满心期待着回音。

半个多月后,我收到了她的第一封回信。

信封上,是她娟秀的字迹。

她信里写了大学里的生活,宽敞明亮的教室,学识渊博的老师,还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

她说,城市很大,楼很高,马路上的车像河水一样流淌。

她说,她很想家。

信的最后,她写道:“春来,谢谢你。你送我的木梳,我每天都用。”

我拿着那封信,翻来覆去地看,信纸都快被我揉烂了。

那几个字,像一股暖流,让我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我们的通信,就这样持续了下去。

一个月一封,有时候两封。

她的信,是我枯燥生活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通过她的信,我仿佛也看到了那个我从未去过的繁华世界。

而我的信,也成了她与家乡唯一的联系。

时间就像我刨子下的木花,一天天飞逝。

我的手艺,在飞速地进步。

我不再满足于做一些简单的桌椅板凳,我开始琢磨更复杂的工艺。

我从我爹压箱底的旧书里,翻出了古代木工的图谱,研究那些不用一颗钉子,就能牢固百年的榫卯结构。

村里人都说,李木匠家的儿子,怕是魔怔了。

只有我爹,看着我做的东西,眼里会闪过一丝赞许的光。

两年后,我已经能独立门户了。

我的名声,也渐渐地从我们村,传到了邻村,甚至镇上。

大家都知道,李家有个年轻的木匠,手艺好,人实在,做的活儿,结实又漂亮。

找我做活的人越来越多。

我攒了些钱,把我家的老木工房扩建了,还添置了一些新的工具。

我不再仅仅是“李木匠的儿子”,我成了“李师傅”。

我爹看着我,常常会笑着骂一句:“臭小子,要青出于蓝了。”

我把这些变化,都写在了给秋月的信里。

我告诉她,我有了自己的木工房,有了自己的徒弟。

我告诉她,我不再是那个只会低着头的毛头小子了。

她的回信,也充满了欣喜和鼓励。

她说:“春来,你真了不起。你让我知道,无论在哪里,只要用心,都能活出自己的精彩。”

我们的关系,在这一封封的信纸上,悄然地发生着变化。

我们不再是那对被命运捆绑在一起的无辜少年,而是两个在各自的道路上努力前行,并相互扶持、相互鼓励的灵魂伴侣。

我心里那颗叫“等她”的种子,已经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根深蒂固,不可动摇。

那年冬天,我接了个大活。

是镇上的一个大户人家,要嫁女儿,请我去做一套全套的红木嫁妆。

从拔步床,到梳妆台,再到衣柜、箱子,一共三十二件。

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也是一个证明我自己的机会。

我带着我的两个徒弟,没日没夜地干了三个月。

从选料,到开料,到雕花,到上漆,每一道工序,我都亲力亲为,不敢有丝毫懈怠。

当最后一件家具完工,三十二件嫁妆在院子里一字排开时,那场面,红得耀眼,亮得晃眼。

主家来看了,赞不绝口,当场就付清了尾款,还额外给了我一个大红包。

我拿着那笔沉甸甸的钱,心里却异常平静。

我用这笔钱,在我们村,盖了一座新房子。

不是土坯房,是村里第一座,青砖大瓦房。

房子上梁那天,按照规矩,要放鞭炮,请全村人吃饭。

赵老根也来了,他背着手,在我那三间敞亮的新瓦房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他走到我面前,看着我,看了很久。

“好小子,”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有些哽咽,“有出息了。”

我知道,这一天,我等了很久。

我终于用我的双手,用我的手艺,堂堂正正地,赢回了所有人的尊重。

也为那个即将归来的姑娘,撑起了一片,可以遮风挡雨的屋檐。

这是属于我这个手艺人的,春天。

第八章 月圆人团圆

第四年的夏天,和我们睡在玉米地里的那个夏天一样,燥热难耐。

但我心里,却充满了期待。

秋月,要毕业回来了。

她回来的那天,我去镇上的火车站接她。

我没有坐牛车,而是骑着我新买的凤凰牌自行车,车后座上,绑着一个崭新的皮箱,那是我给她准备的礼物。

我在站台上等了很久,当火车冒着白烟,轰隆隆地进站时,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人群从车厢里涌出来。

我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剪了齐耳的短发,显得干练又精神。

她不再是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了,眉宇间,多了几分自信和从容。

她也看到了我,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朝我挥着手。

“春来!”

四年了,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我们站在站台上,相视而笑,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我先开了口:“走吧,回家。”

回家的路上,她坐在我的自行车后座上,轻轻地扶着我的腰。

我们聊着这四年的点点滴滴。

她说她在大学里学的是师范专业,毕业后,她放弃了留在城市的机会,申请回到我们镇上的中学当老师。

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因为这里,有我的家,还有……还有等我的人。”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填得满满的。

回到村里,赵老根夫妇俩早就在村口等着了,看到女儿,老两口的眼泪又下来了。

全村人都出来看热闹,看着这个从村里飞出去,又飞回来的金凤凰。

他们的眼神里,不再有鄙夷和嘲笑,而是充满了羡慕和尊敬。

晚上,两家人,第一次真正地,像一家人一样,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

饭桌就摆在我家新房的院子里。

桌上,有我爹做的拿手好菜,有赵秋月的娘包的饺子。

赵老根拿出了他珍藏多年的好酒,亲自给我满上。

他端起酒杯,看着我和秋月,感慨万千。

“当年,在玉米地里,我说‘就你了’。”他喝了一口酒,眼睛有些湿润,“那时候,我是没办法,是堵着一口气。我没想到,我赵老根这辈子,眼神最准的一次,竟然是在那种情况下。”

“春来,”他举起杯,“叔,敬你一杯。谢谢你,没让我看走眼。谢谢你,给了秋月一个更好的未来,也给了你自己一个更好的未来。”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酒,辛辣,滚烫,一直烧到我的心里。

饭后,我和秋月在院子里散步。

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照得整个院子亮堂堂的。

我们聊了很多,从过去,聊到现在,再聊到未来。

“春来,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说话,是在那片玉米地里。”她笑着说。

“怎么会不记得。”我笑道,“那是我这辈子,最狼狈,也是最幸运的一天。”

如果没有那场荒唐的误会,我们可能就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她会考上大学,去往远方。

而我,或许还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小木匠。

是命运,用一种最粗暴的方式,把我们俩拧在了一起。

但我们,却没有被这粗暴的命运打倒。

我们用四年的时间和等待,用各自的努力和坚守,把一段被迫的缘分,经营成了一段心甘情愿的相守。

“你看,你刻的月亮。”她从口袋里拿出那把桃木梳,月光下,梳子柄上的那轮弯月,泛着温润的光。

四年来,这把梳子,已经被她摩挲得油光发亮。

我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她。

她身子一僵,然后,慢慢地放松下来,靠在了我的怀里。

“秋月,”我闻着她头发上熟悉的香味,轻声说,“嫁给我吧。”

她没有回答,只是把我的手,握得更紧了。

月光如水,洒在我们身上。

不远处,我爹和赵老根,两个老伙计,正坐在屋檐下,就着一盘花生米,喝着小酒,说着笑着。

我看着天上的那轮圆月,心里无比的安宁和满足。

我知道,我们的人生,就像我做的那些木工活。

虽然开始的时候,可能是一块歪七扭八的木料,充满了瑕疵和不堪。

但只要用心去打磨,用情去雕琢,用时间去沉淀,最终,都能变成一件,值得一生去珍惜的作品。

我们的故事,从那片狼狈的玉米地开始。

但我们的未来,将在这片宁静的月光下,慢慢展开。

月圆,人团圆。

真好。

来源:草原侧欣赏星空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