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总裁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时，我正抱着一摞报销单，准备找财务部的王姐签字。

总裁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时，我正抱着一摞报销单，准备找财务部的王姐签字。

门没关严，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总裁顾言琛对面的实习生，林帆。

他穿着借来的西装，领带歪着，脸上却是一种与这身行头毫不匹配的狂热与激动。

“顾总，这就是我的全部构想，一个将彻底改变我们行业未来十年的生态布局——我称之为‘奇美拉’计划！”

我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

奇美拉（Chimera）。

这个尘封在我电脑D盘最深处，快要被我自己遗忘的名字，此刻却从一个实习生的嘴里，用一种近乎朝圣的语气被念了出来。

我抱着那堆零碎的、代表着我庸碌日常的票据，感觉自己像个拙劣的笑话。

顾言琛，我们公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掌舵人，此刻竟然站了起来。

他绕过巨大的红木办公桌，走到林帆身边，拿起那份被打印得崭新的计划书，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光。

“天才，真是天才。”顾言琛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门缝，砸进我的耳朵里，“林帆是吧？哪个部门的？”

“顾总，我在市场三部，跟着……跟着江月姐实习。”林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激动，也是心虚。

江月。那是我。

我低下头，看了看怀里那堆最高金额不超过三百块的发票，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在这个公司待了快十年，从一个踌躇满志的毕业生，变成了一个只会熟练贴票、写着无聊周报的中年“社畜”。

而林帆，才来了不到三个月。

三天前，他哭丧着脸说自己负责的报告数据出了问题，电脑也坏了，求我把电脑借他用一晚上。

我当时正被部门经理催着改一份毫无意义的PPT，想着提携一下新人，便答应了。

我的电脑没有密码，因为我觉得自己没什么值得被偷的东西。

现在想来，这大概是我职业生涯里犯下的最大错误。

那份名为“奇美拉”的计划书，确实是我的大学毕业设计。

那时候的我，天真、热血，坚信自己可以改变世界。我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泡在图书馆，研究了上百个商业案例，才构建出这个庞大而精密的商业模型。

它融合了线上社区、线下实体、AI算法推荐和用户生成内容的全方位生态，在十年前，这几乎是天方夜谭。

我的导师给了我毕业论文的最高分，评语是：“想法伟大，但过于超前，或许十年后，它才有实现的土壤。”

于是，我带着这份“伟大”的构想进入了这家业内顶尖的公司，却被现实一遍遍打磨。

“小江，方案要落地，别总想那些虚的。”

“这个预算批不了，从实际出发。”

“先把眼前的KPI完成了再说。”

渐渐地，“奇美拉”就成了我午夜梦回时的一点念想，一个证明我曾经“阔过”的证据。我偶尔会打开它，根据最新的行业动态修修补补，像是在维护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

没想到，它以这种方式，重见了天日。

顾言琛当场拍板，成立“奇美拉计划”专项小组，由他亲自监督，而项目负责人，就是林帆。

消息像病毒一样在公司内部炸开。

林帆成了传奇。一个实习生，靠一份惊天动地的计划书，一步登天。

茶水间里，到处都是关于他的讨论。

“听说了吗？市场三部的实习生，直接被顾总提成项目总监了！”

“那份计划书我看过泄露出来的几页，简直神了，我怎么想不出来？”

“人家是天才，我们是庸才呗。对了，他导师不是江月吗？江月怎么没动静？”

“她？她估计正忙着贴发票吧，哈哈。”

我端着咖啡，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走过。这些议论，我不在乎。

我在乎的是，我的孩子，被别人抢走了，还被冠上了别人的姓。

部门经理李哥把我叫进办公室，表情复杂。

“江月啊，林帆这事……你怎么看？”

我看着这个永远在和稀泥，打压我所有新想法，只求安稳不出错的顶头上司，淡淡地说：“好事啊，为我们部门争光了。”

李哥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尴尬：“顾总下午要开全公司的动员大会，正式启动‘奇美拉计划’，林帆会在会上分享他的创作心得……你也去听听。”

“好。”我点点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水面之下，是积攒了十年的火山。

下午三点，公司最大的会议室里座无虚席。

所有高管悉数到场，顾言琛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神情严肃而期待。

林帆换上了一身剪裁得体的名牌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站在演讲台上，俨然一副青年才俊的模样。

他侃侃而谈，讲述着“奇美拉”的宏大愿景，PPT做得很漂亮，每一页都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当然，那都是我的智慧。

他甚至还加入了一些时髦的互联网黑话，讲得唾沫横飞，引来阵阵掌声。

我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静静地听着。

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细节。

林帆讲的，都是计划的表象，是那些最华丽、最激动人心的部分。但关于整个计划最核心的底层逻辑，那个作为基石的理论模型，他却一字未提。

也对，他看不懂。

那部分内容，被我写在了另一个加密文档里，文件名是“心脏”。

他偷走了“奇美拉”的皮囊，却没找到它的灵魂。

演讲结束，全场掌声雷动。

顾言琛带头起立鼓掌，他拿起话筒，对全公司的人说：“今天，我们要感谢林帆，他为我们带来了未来。现在，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向我们的天才提问。”

几个高管象征性地问了些关于预算和团队组建的问题，林帆都用一些模棱两可的漂亮话搪塞了过去。

他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脸颊因为兴奋而泛红。

眼看提问环节就要结束，我举起了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这个昏暗的角落。

顾言琛看到了我，微微皱眉，似乎在想我是谁。

林帆的脸色则瞬间变了，他攥紧了拳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你是？”顾言琛问。

“顾总您好，我是市场三部的江月，也是林帆的实习导师。”我站起身，不卑不亢地说道。

“哦，江月，”顾言琛点点头，“你带出了一个好实习生。”

全场传来一阵轻笑。

我没有理会，目光直视着台上的林帆，微笑着开口：“林帆，首先恭喜你。你的计划书确实非常大胆，非常有前瞻性。”

林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谢谢江月姐。”

我话锋一转，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

“只是我很好奇，这份计划能做得这么出色，几乎和我十年前的大学毕业设计一模一样，真是了不起的巧合。”

“对了，我的毕业设计，也叫‘奇美拉’。”

一瞬间，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表情都停格在震惊的那一刻。

林帆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言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缓缓转过头，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我身上。“江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迎上他的目光，平静地回答，“顾总，这不是指控，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且，我能证明。”

我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了我的笔记本电脑。

“我的毕业论文，十年前就已上传至国家论文库，有明确的提交日期和数字签名。论文的指导老师，是经济学院的张望教授，论文编号是……”

我报出了一串数字。

“另外，我的论文曾在《青年商业观察》这本学术期刊的增刊上发表过，虽然只是一个很小的版面。”

“最重要的是，这份计划之所以叫‘奇美拉’，并不是因为它听起来很酷。”

我一步步走到台前，将电脑连接上投影仪。

屏幕上，林帆那份华丽的PPT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朴素的Word文档，页眉上印着大学的校徽。

“奇美拉，古希腊神话中狮头、羊身、蛇尾的怪物。我用它命名，是因为整个计划的底层构架，是基于三种看似不相干的理论模型——神经元网络的用户行为预测模型、社会学中的‘弱关系’传播理论，以及博弈论中的‘少数者博弈’模型。三者结合，才构成了这个生态系统的核心驱动力。”

我转向面如死灰的林帆，微笑着问他：“林帆同学，你能给大家解释一下，‘少数者博弈’模型，是如何在这个计划的冷启动阶段，解决‘鸡生蛋还是蛋生鸡’这个经典难题的吗？”

林帆张了张嘴，汗水从额头滚落，他支支吾吾，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只偷了皮毛，根本不懂筋骨。

我没有再看他，而是转向了顾言琛，以及在场的所有高管。

“林帆的方案，漏掉了最关键的一环——风险对冲机制。他只看到了‘奇美拉’美好的一面，却没看到它同样是一个可能吞噬自身的怪物。我的原版方案里，有长达五十页的风险评估与B计划，详细论述了在用户增长停滞、社区舆论恶化、以及核心KOL流失等极端情况下，如何启动‘断尾求生’协议，保全公司的核心资产。”

我点开那个名为“心脏”的加密文档，里面密密麻麻的逻辑图和数据模型，呈现在大屏幕上。

那是一个比林帆展示的世界，更完整、更真实，也更残酷的“奇美拉”。

会议室里，彻底的寂静之后，是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真相，已经不言而喻。

顾言琛的脸色，从最初的震惊，到愤怒，再到一种复杂的、探究的神情。

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在我这张平凡的脸上，重新认识我这个人。

“张望教授……”他忽然喃喃自语，像想起了什么，“你是他的学生？”

我点了点头。

顾言琛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为了公司的面子，把这件事压下去。

然后，他拿起话筒，声音冰冷而决绝：“保安，把林帆先生请出去。法务部，准备起诉，以窃取商业机密的最高规格。”

林帆腿一软，瘫倒在地，被两个高大的保安架了出去，嘴里还在徒劳地喊着“顾总，再给我一次机会”。

顾言琛没有再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

“江月，”他缓缓开口，“你跟我来一下办公室。”

动员大会，以一种谁也想不到的闹剧收场。

我跟着顾言琛走进他那间阔大的办公室，心情 strangely 平静。

压抑了十年的东西一旦爆发，剩下的反而是空旷和坦然。

“坐。”他指了指沙发。

他亲自给我倒了杯水，然后坐在我对面，长长地叹了口气。

“张望教授是我的学长，也是我非常敬佩的一位学者。十年前，他曾发给我几篇他那届最优秀学生的毕业论文，其中就有一份叫‘奇美拉’。他说，写这篇论文的学生，是他见过最有灵气的孩子。”

我愣住了。

“我当时看完，也觉得惊为天人。我还问过他，这个学生去了哪里，想把他招进来。他说，学生已经入职了一家大公司，想先从基层做起。”顾言琛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惋惜，“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学生就是你。而你，在我们公司，埋没了十年。”

他问我：“为什么？江月，你为什么要把这样一份天才的方案，藏在电脑里十年？”

为什么？

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想起了这十年来的点点滴滴。

想起了我第一次提出创新想法时，李经理那句“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

想起了我熬了三个通宵做的市场分析报告，被他以“没有先例”为由，锁进了柜子。

想起了每一次部门会议，那些毫无新意的头脑风暴，和大家为了不得罪人而说出的场面话。

想起了我逐渐被磨平的棱角，逐渐习惯的安逸，和逐渐死去的野心。

“因为，”我轻声说，“我以为，公司不需要一个会做梦的人，只需要一个会拧螺丝钉的人。我试过，但没人听。慢慢地，我自己也忘了，我曾经会做梦。”

顾言琛沉默了。

他的沉默，比任何道歉都来得沉重。

他明白了，林帆的偷窃固然可恶，但更可怕的，是这家公司僵化的、扼杀人才的体制。它像一个巨大的筛子，把所有闪光的金子都筛了下去，只留下那些安稳的石子。

“是我的错。”良久，他开口说道，“是我这个做CEO的失职。”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向我伸出了手。

“江月，现在，我以CEO的身份，正式邀请你，来领导‘奇美拉’计划。我给你最大的权限，最充足的预算，和最顶尖的团队。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我问。

“把你的梦，做出来。不仅为公司，也为你自己被耽误的这十年。”

那一刻，我眼眶有点热。

我握住了他的手。那只手，坚定而有力。

一周后，我搬进了公司顶层的独立办公室，窗明几净，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风景。

我的职位，变成了“首席战略官兼奇美拉项目总负责人”。

李经理被调去了闲职部门，据说他递交调职申请时，感慨了一句：“原来我们部门真的有金子，可惜我眼瞎。”

公司内部进行了一场大刀阔斧的改革，顾言琛亲自推动，旨在打破部门壁垒，建立能让优秀人才脱颖而出的快速通道。

而我，终于可以打开那份承载了我十年青春的计划书，将文件名从“大学作业”，堂堂正正地改成了“奇美拉-正式启动版”。

我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标，仿佛看到了十年前，那个在图书馆里奋笔疾书的自己。

我没有对她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而是轻轻敲下了一行字：“嗨，我们开始吧。”

来源：云中穿梭看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