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薇薇: 乍暖还寒年代的大学时光

360影视 日韩动漫 2025-08-30 07:33 1

摘要:粉碎“四人帮”还不到半年,校门口迎新生的横幅上依然写着:“上大学,管大学,用毛泽东思想改造大学”,宿舍楼和操场边,还凌乱散落着地震棚。这一切,都昭示着动乱和天灾的疮痍尚未修复,华夏大地仍处于“苏醒和解冻期”。

作者简历

李薇薇,笔名蔷薇,1955年出生于河南郑州,1973年下乡,1980年毕业于北京邮电学院,后在某设计院从事技术工作,现已退休。

原题:乍暖还寒年代的大学时光

作者:李薇薇

01

受唐山大地震影响,北邮76届新生入校时,已是1977年春天。

粉碎“四人帮”还不到半年,校门口迎新生的横幅上依然写着:“上大学,管大学,用毛泽东思想改造大学”,宿舍楼和操场边,还凌乱散落着地震棚。这一切,都昭示着动乱和天灾的疮痍尚未修复,华夏大地仍处于“苏醒和解冻期”。

走进宽敞明亮的阶梯教室,回想起自己上大学的坎坷,我心中五味杂陈。

1976年初,我招工进了邮电部的直属工厂,并被分到北京培训。不久,传来了大学招生的消息。我虽第一时间报了名,心里却一直惶恐。因为1975年我就曾被推荐上大学,因父亲尚未“解放”,政审时被刷了下来。

果不其然,到了政审环节,又有人拿我爸的“历史问题”发难。好在唐山大地震后,厂里曾派干部来京慰问。是他据理力争,说我作为团支部副书记,带领培训队抗震救灾表现突出,这才作为“可教子女”被北邮录取。

说来悲催,我的大学生涯,竟是从补课开始的。入校前,我的同学从事着五行八作:有工人、知青、幼儿园阿姨,转业军人和现役军人。最高学历是高中生,最低的小学还没毕业。

命运之手的捉弄,让我们这些年龄不同、基础各异的人去学同一本书,最为难的是各科老师。为了给后续学习打下基础,第一学期首先要补齐初、高中课程。数学从正负数讲起,物理(电学)先学欧姆定律,英语先讲字母和音标。

十年的横扫和砸烂,使得教育系统百废待兴。我们的教材除了数学,其他都是老师自己编写,用毛边纸油印的。参考书更是少得可怜。

以英语为例,直到课程快结束时,才有同学发现书店上架了薄冰主编的《英语语法手册》。消息传回,班里的活雷锋立马杀去书店,一次背回四十多本。

刚发下《高等数学》时,我曾捧着新书发懵:邮电学院不就是学打长途送封信,跟高等数学有啥关系?现在听起来像笑话,却是我当年的真实想法。

虽说我顶着高中生的帽子,但在“复课”后的校园里,仅学了些数理化皮毛,对现代通信更是一无所知。

想想自己有那么多天赋异禀的同学,还在农场的“早稻田大学”挥汗如雨,作为“幸运儿”,我唯有刻苦努力,尽快补足短板。

同学们也深知自己的差距,都希望早日把被“四人帮”耽误的时间补回来。教室的灯光熄得越来越晚,许多同学下了晚自习,还会继续在台灯旁复习功课,看书解题。

当年的老师大都非常敬业。像教高数的宗老师,知道大家靠补习速成的数学基础不牢,上课时,公式推导和解题步骤都尽可能详细。下午还坚持到教室为同学们答疑解惑,甚至晚上还会让基础差的同学到家里补习。

也有极个别老师不尽人意。如英语老师以前是学俄语的,英语说得磕磕绊绊。头回上课就带着偏见给大家洗脑:“学理工的能阅读专业资料就行,听力口语用不上。”直到某天,高年级老师来代了节课,进教室就满口English,同学们才傻了眼。

我们入校时的专业叫电子交换,上完基础课,突然改名为计算机与通信。没有现成教材,且北邮仅有一台国产小型机。大学三年半,我们只在编程课结束时上过一次机。两人一组半个小时,多数同学的程序还没输完,时间就到了。

教我们计算机网络的朱老师据说是个权威,已经出了四本书。他须发斑白,背驼的厉害。许是因为驼背,他讲课时眼睛总盯着地面,声音小的像蚊子哼,且几乎不写板书,同学们都听得云里雾里。

最受同学追捧的,是教计算机逻辑设计的徐老师。他逻辑清晰,思维缜密,讲课没有一句废话。原以为这门课的考试也会“过五关,斩六将”般爽快,没想到,却让许多同学走了麦城。

那次考试共有五道大题,每一道都颇有难度,最后那道尤其难。眼看交卷时间到了,还有一半同学没做完,监考老师只得延长了时间。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等公交时遇到了徐老师。他问我考得咋样,我说,按时交卷了,但最后那道题没把握。我还告诉他,班里有二十多位同学因为死磕难题,没吃上午饭。

徐老师显然没料到,露出满脸惊异。我则没心没肺开始吐槽:“老师出题应该考虑到多数同学。比如这次,前面三题可重点考察基础知识,只要掌握就能及格。第四题加大难度,中等程度的同学能做出来,就是良好。最后那道难题,能答出来自然是优秀。这样既可考查出每个同学的真实水平,又能让基础较差的同学不至于丧失学习信心。”

对我口无遮拦的莽撞直言,徐老师只是微笑着静听,既没反驳也未回应。

多年后我才悟出,徐老师宽厚包容的雅量气度,既有西方教育(他中学毕业于教会学校)打下的烙印,也有民国教育的传承。而我这从未接受过“温良恭俭让”教育的小白丁,真是无知又无畏。

那年寒假返家的火车上,我和一位北大物理系的学生聊起各自的老师,他说,北大有位名满天下的物理权威,讲课不仅拉杂还满口方言,听课的人都会打瞌睡。所以他觉得,大学老师应该有分工。那些口吐莲花,深受同学欢迎的教师应多上讲台;而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口才欠佳的,最好专做研究,免得误人子弟。

我想起了朱老师和徐老师,深以为然。

当年的北京邮电学院大门

02

虽说首都总在引领风气之先,但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思想压抑和精神束缚仍随处可见,社会的开放与包容远不及当下。

记得有个周末我去天坛公园,见一对青年男女躺在草地上嬉戏,路过的大妈恶狠狠地朝他们啐了口唾沫:“臭流氓!”还有一次在公交车上,有对情侣依偎着呢喃,满车人都像看怪物似的怒目而视。

反映到衣着上,就是绝大多数人都被裹挟着艰苦朴素。记得刚入校时,系里让每人写篇入学规划,贴在教室后墙上。我自己写的啥早忘了,却对一位转业军人的规划印象深刻:发扬我军艰苦朴素的光荣传统,袜子破了自己补。

大学女生正值青春年华,个个面若桃花,乌发飞扬,但多半都是扎个麻花辫,或梳着与“铁姑娘”同款的短发。我的一位室友反潮流烫了个卷发,竟引来许多鄙夷目光,吓得让室友帮她买了三天饭。

我离开农场时,把当知青的行头直接带到了工厂,后来又带进了首都。因而,我在大学仍铺着粗布床单和用“尿素袋”拼成的褥子,穿着我妈和姐姐的旧衣服,偶尔也穿厂里发的工作服。

有个周末乘公交,我给一位带孩子的老人让了座。他扫了一眼我的校徽,就开始教育孙子:“看看,人家大学生多朴素。”惹得乘客纷纷向我行注目礼。

老爸的同事出差来看我,返郑后和他开玩笑:“闺女都上大学了,还打扮得像个男孩儿。”爸爸学给我妈听,妈就托人到上海买了件白底小碎花的的确良衬衫。

上晚自习时,我穿上这新衣服“烧包”。没想到在一楼侧门遇到了变态。那流氓躲在高大的包装箱后,见我独行,突然窜出来污言秽语。吓得我一口气冲上五楼教室。

事后,我还按那时的荒唐逻辑从自身找原因,把这新衣压进箱底,直到拍毕业照时才重见天日。

虽说禁锢无处不在,却难挡坚冰一点点融化。那几年,内部电影、交响乐、交谊舞、伤痕文学、朦胧诗、西单墙......各种新思想、新观念开始荡涤笼罩华夏的阴霾,让国人得以看到外面的广阔世界,并开始反思井底之蛙的狭隘与蒙昧。

学校广播站的大喇叭不再声嘶力竭,伴着晚饭播放的是施特劳斯的圆舞曲。我们听惯样板戏和《战地新歌》的耳朵,终于欣赏到了优美的西方古典音乐。室友也开始用“洋嗓”高歌《红莓花儿开》。我还从北京同学拎来的录音机里,听到了港台的“靡靡之音”。

离学校不远的北影、新影、北方交大的礼堂也开始放封禁多年的中外电影。“内部片饥渴症”的患者成群结队,没路子的大学生只能等退票,俗称“钓鱼”。

某个周末,室友“钓”到两张票,我俩到北方交大礼堂看了场《忠诚》。

用现在的眼光看,这部埃及电影不过是个略显俗套的爱情故事,却让我俩这井底癞蛤蟆唏嘘不已,连着议论了好几天。

室友的妹妹在301当护士,周末她去看妹妹时,能顺带享受看内部片的福利。一次返校后,她先是眉飞色舞地给我讲港片《云海玉弓缘》:“人都在天上飞来飞去,真不知道是咋拍的。”接着又开始八卦名人:“王心刚住院了,小护士们走马灯似的去看偶像。”

学校也开始紧跟潮流放内部片。最初是在大会议室,片子是原声且没字幕,外语教研室的老师站在放映机旁边看边译,所以,对白总比角色慢半拍。

终于有一天,放映地点被改在了大操场。谁知开演不久,银幕上突然冒出个一丝不挂的男人。女生们先是吓得脑子短路,后又伴着惊呼开始集体大逃亡。

那年头还没听说过“扫黄打非”,但在大学里公开放“黄片”,确实胆儿够肥。估计是组织者看内部片心切,漏掉了“审查”环节。

1979年除夕夜,人民大会堂的联欢晚会上,人们跳起了交谊舞,由此引爆了跳舞热。我们校团委也开始发通知办舞会,并号召团员踊跃参加。

1978年春节除夕夜,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办的舞会

周末晚饭后,饭厅的桌椅被腾挪一空。落日余晖中,校门外率先驶来了自行车大军——北京各大院儿的舞蹈精英们闻风而来。骑车的多半是穿军装的小伙,后座上无一例外坐着位靓丽的姑娘。

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几乎都是舞盲。许多人包括笔者在内,都是出于好奇去看热闹。可没多会儿,就有同学被满场转的绿军装勾得心痒,开始跟着亦步亦趋。我们班也有两位同学下场“吃螃蟹”,却发现踏不上舞步却总是踩脚,只好狼狈地回归观众席。

中国美术馆的“馆藏精品展”,也吸引了不少观众,领票大队排得九曲十八弯,我苦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进去。

看了多年挺胸甩臂弓箭步的宣传画,如今得以观赏最高美术殿堂的精品,带给我巨大的视觉冲击和心灵震撼。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王世廓的素描《血衣》及漫画《谁说我目中无人》。前者画了位披头散发的老妇,手持褴褛血衣,正在控诉“万恶的旧社会”;后者的画中人戴着副特大号眼镜,每个镜片中又分别画了个小人,真是构思精巧,命名精准。

动乱造成的阅读饥渴,也在校图书馆得到了补偿。除了借阅专业书,每周日下午两点,我都会钻进社科阅览室,浏览最新上架的报刊杂志。风靡全国的《班主任》和《伤痕》,我都是第一时间看到的。

1979年寒假返家的列车上,不知谁开了头,我们一帮来自首都不同高校和专业的学子,为这两篇小说争论得彻夜未眠。

03

荒诞十年间,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人民都要学“金珠玛米”。没想到,这些“光荣传统”在大学也被延续下来。

学工都干了点啥,我记忆全无,想来乏善可陈。学农中记忆最深的,不是收割时的腰酸背痛,而是地头休息时开的玩笑。

藏族班的同学没开英语课,我们班几个调皮鬼就动了歪心眼儿,要教他们学英语。还一本正经地说,先从眼前的物件学起。于是,某同学的“眼镜”就成了“隔着玻璃看”,“茶壶”则被叫做“肚大脖细”。

“老师”故意加快语速,把每个单词都说得曲里拐弯不着调。藏族同胞心眼儿实诚,一板一眼背得极其认真。一旁的女生早笑得东倒西歪,又不敢学“甫志高”出卖同学,只好捂着肚子快速逃离。

大学军训也与中学的操场踢正步不同,我们被火车拉到了保定,去38军和战士搞“三同”。

我打小就不擅长运动,在军训中出尽了洋相:投弹不足二十米,射击大半脱靶。五公里越野,刚开跑背包就散落一地,最终狼狈不堪地进了收容队。

最不爽的倒还不是这些,而是帮厨。军营四周都是农田,案板上黑压压落满了绿头大苍蝇。我拼命挥舞蝇拍驱赶,却不敢轻易落下,唯恐打得尸横遍野更恶心。

炊事兵们显然见多不怪,甚至觉得北京来的大学生矫情:“这都是饭菜苍蝇,不脏。”我无语!头回听说苍蝇还有这新品种。问题是,你咋知道它们不是从粪坑茅厕飞来的?

自打帮完厨,每到开饭,我眼前总是黑压压群蝇乱舞,还会生出“吃了苍蝇”般的反胃。可军训长达一个月,吃不好饭,哪有劲儿训练。无奈,只得祭出阿Q的“精神胜利法”,告诫自己“苍蝇不脏”,别再纠结“嗡嗡叫”的来路与归途。

最终,生命的原始需求,还是战胜了讲卫生的宏大说辞。

除了苍蝇多,部队的伙食也让人不敢恭维。按说我这当过知青的,吃啥都咽得下。可军训的主食二米饭(高粱米加小米),总是闷得半生,让我这从没吃过高粱米的“中原胃”消化不良。偶尔吃顿白面馒头,战士们唯恐错过,会像串糖葫芦似的用筷子扎一串。

军训快结束时,终于盼来了改善伙食。听说中午要吃饺子,军民都喜大普奔。谁知开吃后却吐咽两难。因为难得吃肉,炊事员把肉皮也剁进了饺子馅。这肉皮煮不烂不说,嚼起来还硌牙又打滑。

当然,军训中也不乏幸福时刻。每逢集合开会或看电影之前,军民都会互相拉歌。战士们的歌不是唱出来的,而是直通通吼出来的,每个人脖子里都青筋暴起,嗓子也恨不能喊哑。那排山倒海的气势,裹挟着所有人都激情澎湃,血脉贲张。

04

上大学时,我还是个没转正的学徒工,每月只有15元生活费,和当知青时同等待遇。我的早餐也多半与农场同款,一个馒头、两分钱咸菜加一碗玉米糊。而带工资且家境好的同学,早餐会花一毛钱买个猪蹄,或八分钱买一两粉肠。家里寄来的零花钱,除了买书籍、日用品和坐公交,剩下的大都用来周末打牙祭。

同学间也有贫富差距。班里的富婆是来自新疆的女兵,部队工资高,加上地区差,每月有五十多块钱。即便如此,她也会抱怨“老莫”的虾米涨蛋太贵,两块五一份,够在学校吃十份红烧排骨了。

那时,各种票证还在大行其道。周末外出若忘了带粮票,就只能对着西单迎春饺子馆干瞪眼,最后买瓶酸奶填肚皮。

到了大三大四,随着脱离体力劳动的时间久远,同学们的“劳动人民胃”多半开始萎缩。我的午饭也从四两减到了二两,这样每月都会结余若干粮票。

不记得从猴年马月开始,北太平庄有了农贸市场。穷学生们也开始用粮票当硬通货,从小摊贩那儿以物易物。当然,最常换的是鸡蛋、水果之类能“进口”的东西。

换来的鸡蛋要加工熟才能进肚子,电炉也就应运而生。有段时间,下了晚自习,用搪瓷缸在电炉上煮鸡蛋、下面条风靡一时。可宿舍楼的电路负荷低,用电炉的人多了,常会烧保险造成停电。

每当宿舍楼一片漆黑,就能听到楼下有人吆喝:上铜丝!再烧断,那就拧成几股加粗。反正都是学电的,干这活儿手拿把掐。

随着保险丝不断加粗,安全隐患也不断增大。学校保卫处不干了,开始严查电炉。

我们那幢宿舍楼一共三层,住着电力、数传和计算机共三个专业的学生。北邮是通信行业最高学府,信息互通正是专业技能。因而,检查的人刚到一楼,消息立马传遍每个宿舍。“电炉一族”开始手忙脚乱坚壁清野。女生住顶层,应付检查时间最充裕。

某晚,我的室友正在煮鸡蛋挂面,听说查电炉的来了,忙一把拽下电源,把炉子踢到了床角。保卫处的人闻着香味儿进来,却苦于找不到作案工具。同宿舍的人绝不会出卖同学,都是一问三摇头,检查者只能败兴离去。

如此三番,逼得校方使出了杀手锏:晚11点宿舍楼准时拉闸。

一楼住着本校唯一的藏族班。少数民族兄弟被校方宝贝样供着,为了让他们尽快熟悉汉语,每个宿舍都配了电视机。停电除了让加餐的同学傻了眼,也让爱看书的夜猫子和藏族同胞怨声载道。倒脏水最终连累了洗澡的孩子。

05

1979年的跨年夜令人难忘。我们班的迎新晚会上,“潜伏”了三年的文艺青年都拿出了看家本领。压轴戏则是全班同学手拉手,伴着《青年友谊圆舞曲》踏歌起舞。

夜已深,却有男生意犹未尽,继续着“人不轻狂枉少年”的狂欢。酒精责无旁贷充当了助燃剂。先是把辅导员给灌醉了,让这位平素矜持的老三届,复习了久违的“苏修”口号——乌拉,不知哪位喝高的男生,还砸坏了宿舍的暖气片。热水沿着楼梯滚滚而下,在零下十多度的严寒中形成了一条冰道。

80年代的第一个早晨,我踩着“溜冰圆舞曲”去食堂。结果不仅把自己摔了个四脚朝天,还把吃饭家伙扔出去好远。

寒假过后,我们迎来了毕业季。课程全部结束,只剩毕业设计。不用再按部就班上课了,时间相对自由。班里不知谁带头,装起了电视机。

那年头,电视机绝对是稀罕物。记得我家用父亲补发的工资,买了家属院第一台电视,匈牙利产,十四寸。晚上一打开,左邻右舍都会来看。

我们宿舍楼除了藏族班,其它三层共享一台电视。大学期间,我只在那台电视上看过一场人艺的话剧《北京人》。

小时候,我曾尝试过装收音机的手工劳动,装电视却是闻所未闻。好在,班里有来自工厂的同学提供电路图,还利用假期“腐蚀”好了线路板。还有同学贡献了万用表及焊接工具,万事俱备,只差元件。

班里带薪读书的同学不少,但在80年代初,“贫下中农”占多数,“地主老财”凤毛麟角。银子都是从牙缝里省的,元件大都去西单小店里淘。显像管最贵,黑白9吋的一个要三百元,相当于多数人大半年的工资。但为了那心中向往的光与影,再心疼也得咬牙割肉。

同学中不乏能工巧匠,各宿舍互帮互学,元件互通有无,一台台电视很快组装完成。最难的工序是调试。刚开始满屏雪花,不见图像;声音也像破锯剌木头,把耳朵折磨得痛苦万分。

随着同学们不断优化元件,电视机终于出了人影,声音也逐渐字正腔圆。

某天,听说央视要播《居里夫人》,大家忙把两台半成品(一台出了图像,一台出了声音)搬进同一宿舍。谁知这俩都是吃荤不吃素的主,天线旁必须站个人,用手不断调整方向。否则它们要么抽风飘雪花,要么干脆装哑巴。

多年后,我在一部电影中看到情景再现,某大院的百姓聚在一起看电视,不耐烦总要调整天线,索性弄了块肉挂在上面,不禁莞尔。

06

十年动乱中,虽说国人的繁衍生生不息,但爱情却成为不能言说的禁忌。我们入校后,听说高年级毕业时,校方还在动用行政手段棒打鸳鸯。在人口与户口捆绑的年代,恋人们一旦异地,感情必然要经历更多磨难,甚至有可能无疾而终。

但是,爱情只受荷尔蒙驱使,行政命令从来也管不住。随着毕业季的到来,班里陆续有男生领着“表妹”到女生宿舍借宿,同学中原本“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地下恋情也纷纷显现。

然而,在转型时期的校园里,同学们的寻爱之路并不纯粹。不仅掺杂着延续千百年的门户考量,还伴随着政治原因带来的艰难抉择。

一位室友的家人给她介绍了个部队的摄影干事,家在农村。而她的父亲是高干,顾忌门不当户不对。某天,她拿着男方的信和照片,想听听我的意见。

我看照片上小伙子挺精神的,信写得也有文采,就让她问问自己的内心,是嫁给门第,还是嫁给才华?

还有位同学懊恼地问我:男友的父亲成了“四人帮”的余孽,他可不像文革中受迫害的老干部,还有平反之日,我该咋办?

另一位收到老乡从实习地的来信,写得婉转暧昧又含糊其辞。她问我,你说他是啥意思?我俩对着信琢磨了半天,还是一脑门浆糊。

这也许就是多数同学的状态:生理年龄早已成人,心智却纯洁的像张白纸。不敢爱,不会爱,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爱。当年,同楼数传专业的一位军人,还曾因为感情问题处理不当,跳楼自尽。

有件事现在听起来像天方夜谭,却真实发生在对门宿舍。几个女生一起聊天,有人说,她们厂有个女工因未婚先孕被开除团籍,但她不承认自己作风不好,说是和男朋友一起游泳造成的。

我听完室友的转述,觉得这说法既好笑又透着荒诞。若真如此,游泳池里不乱套了!可我又找不出理由反驳,因为说不清哪儿不对。其他室友也都半信半疑,只有一位医生的后代嗤之以鼻。

待到上体育课游泳时,我一下水就小心翼翼地避开异性。

都上大学了还如此无知,也许怨不得我们。同学们几乎都是五零后,我们成长的年代,学校没有青春期教育。父母多半文化程度不高,只管着孩子饿不死能长大。即使长辈有文化,通常也羞于给孩子讲生理卫生知识,总觉得他们能无师自通。

毕业季除了让不少同学面临感情抉择,也让我面临着就业选择。某天,政治教研室的老师找我谈话,说学校准备让我留校教自然辩证法,并承诺让我去北大进修两年。能得到了学校认可,我自然感到欣慰。

随后,我却拒绝了他的留校邀约。就因为内心先入为主地多了几分抵触——不是对老师,而是对政治教研室。

小时候我偷看过父亲的“内部书”。书名早已记不清了,但对前苏联大清洗的描写,却给我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上大学后,我又读到了一篇回忆录。写鲁迅先生教育自己唯一的儿子,且不可当空头文学家,学一门技能养活自己。这些话深深打动了我。

父母在文革中的遭遇,也让我固执地认为,工作千万不能和政治沾边,最好连社会科学都别沾。最终,我放弃了留校,也因此与北大失之交臂。

07

离开母校已经45年了!7641班,这个有57名成员的大集体,也已有5位同学驾鹤西行。

本以为时间会抹去一切,但那些属于青春的、渐行渐远的校园往事,还是被岁月沉淀下来,不时在心中萦绕。

写到此,耳边回荡起一首优美的校园歌曲:

在乍暖还寒的初春,

阳光明媚的早晨

我背着厚重的行囊走进校园

你轻舞飞扬的倩影划过我的身旁

那银铃般快乐的笑语

在我的耳边回荡

过去的岁月我们曾一起度过

憧憬未来拥抱着热血理想

啊亲爱的同窗今天还好吗......

歌声余音袅袅,回味绵长。

来源:玉宇清辉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