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赵在电话里，向老马表达了思念之情，老马同样回应了一些情真意切的话语，老赵听后心里十分温暖和感动。

（作者 江东）

老赵在电话里，向老马表达了思念之情，老马同样回应了一些情真意切的话语，老赵听后心里十分温暖和感动。

小刘早上起床后就回了家，赵永飞还是煮了两人份的早饭，但老赵没有过来吃，中午也没有来。

赵永飞便知道，他在家起了炉灶，于是不再给他准备晚饭。

除夕那天，小刘又来了，他的手里提着一只冷冻的兔子，赵永飞很是为难，索性抓了一只鸭子让他拿回去。

小刘本不想要他的鸭子，奈何他无论如何都不答应，小刘只好提着鸭子，笑呵呵地对他说:“叔！你跟我太客气了。”

“看你说的，我不能总平白无故地拿你的东西呀！”

“叔！这有什么，过年呢，才给你拿这些。”

“你挣的也是辛苦钱，我心里过意不去，你还年轻，将来盖房子，娶媳妇，这些都是要花大钱的。”

这时的小刘，只见他面带苦涩，小心的吆喝地说:“那我先走了哦，晚点要去祭祖。”

小刘离开过，赵永飞想了想，也准备了一些东西去扫墓祭祖。

来到女儿的坟前，他十分伤感，再一次地反省人生奋斗的意义。

假如小霞还在的话，确实值得自己去奋斗的，如今小霞走了，自己辛辛苦苦到底是为了什么？

赵永飞告别了女儿，又去了老妈的坟前，望着石碑上她的遗像，赵永飞不知不觉的，又想起了年少的往事，那些快意的生活与美好的时光，令他无比的怀念。

赵永飞准备回家的时候，看到老赵提着篮子来扫墓。

两家母亲的坟就隔了一个小山头，赵永飞收拾好东西，慢悠悠地往回走。

他时常回头，见到那头飘起了青烟，于是在路边的树下停下了脚步。

等爆竹声落下，老赵提着供品往回走，见赵永飞在前方的树下等自己，于是加快了步伐，走到近处咧嘴笑了起来，

“你怎么没走？”老赵心里涌上一股惊喜之情。

“等你一起。”赵永飞淡然的回道，但心里却已经是暗潮涌起。

老赵面带笑容，回头瞅了一眼老母亲的归处，这时候又听到赵永飞说道:“她们看到我们站在一起聊天，估计都在破口大骂了。”

老赵哈哈一笑，说:“那她们知道我们在一起吃饭，那可该急得怎么办？”

“那只能等以后见了面，再找我们算账。”赵永飞幽默的说道。

“哈哈哈。”

赵永飞将篮子挽在胳膊上，“年夜饭准备得怎么样？家里吃的都有吧？”

“嗯，有。”老赵有些感慨，这老小子是在关心自己吧。

“小刘给我拿了一只兔子，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吃年夜饭？”

老赵说:“小刘是给你拿的，你自己吃吧。”

“那可是我用鸭子换的，可不是白吃人家的……”

老赵听了，脚下已经是踌躇起来，犹豫再三，最终答应下来。

傍晚在祠堂打完爆竹，两人就一同去了鸭舍。

年夜饭基本都是赵永飞完成的，老赵在一旁打下手，洗洗菜或者帮跑腿。

“明年你可以把养殖规模再扩大一些。”

“不是不可以，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只要稳定下来，你就能越做越大。”

“我挣那么多钱干啥？说实话，省着点用的话，我的后半辈子，吃穿已经有着落了。”

“你看你呀，你这人怎么都没点大的追求。”

“那你说，我要那么多钱做什么？挥霍啊？还是做慈善，去帮助更多的穷人？”

老赵始终没有给他答案，似乎自己也没有真正想过这个问题。

赵永飞便说:“我只要管好我自己就行，别人怎么样，我顾不上。”

“那这么说，明年后年，你这鸭棚就得转让给别人？”

赵永飞点头说:“是，我是有那想法，不可能会干一辈子的。”

在交谈中，一道道美味的菜出锅了。

两人刚坐下，赵永飞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电话是小刘打过来的，无非是说一些新年新气象的美话，但他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这下让坐在寒冷的室外的两人，感到并不好受。

桌子上的菜凉得快，赵永飞便赶忙应付着挂了电话。

“快吃吧，都冷了。”赵永飞忙递给他筷子。

老赵一边吃，一边说:“那小刘，对你还挺关心的。”

“这小伙子很不错，热心肠，人也善良。”赵永飞由衷的说道。

“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老赵有些忿忿不平。

赵永飞不由的顿了顿，说:“看你，怎么老是喜欢胡思歪想。”

“我好奇，问问。”

赵永飞稍显无奈，随口说道:“你不是有伴了吗？管别人那么多事干啥？”

老赵顿时感到有些尴尬，别不再询问此事，倒是赵永飞起了兴致，面带怀疑地说:“你不会跟人家分了吧？”

“胡说八道，我俩好着呢。”

“是吗？有多好？”

老赵刚要说，但是还是忍住了，抿了一口小酒，说:“不说了，吃饭吧。”

赵永飞感到奇怪又好奇，追问道:“你有些不对劲，难道真给我说中了？”

“你瞎说啥呢，我照顾你的心情，才不说你的，还开始胡言乱语呢。”老赵有些口是心非？

“照顾我什么心情？怕我羡慕还是怕我吃醋啊？”赵永飞把他的一丝丝的神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

“谁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呢。”老赵的嘴还是挺犟。

赵永飞乐呵地笑了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地说:“我什么都没想，我最不喜欢想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老赵安静下来，正经地说道:“你其实不必每天呆在乡下，好好规划一下以后的生活，将来过得开心自由轻松一些。”

“嗯。”

“现在你一个人，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没人拦得了你。”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过什么生活。”

“很简单啊，你没有什么负担，享受生活就行了，出去旅游，吃没尝过的美食，和朋友聚会，这些都是能让你身心放松的事情。”

“嗯，你的建议还不错。”

“我们都是俗人，没必要让自己过得那么苦那么累。”

“关键是过得苦，过得累，没有意义。”

老赵抿了一口酒，唏嘘道:“我们好多年没这么聊过天了吧？”

“嗯，没谈过心。”赵永飞轻声答道。

老赵看着低头吃菜的他，忽然温情脉脉地说:“说老实话，我希望以后你都活的轻松快乐，你吃的苦，够多的了。”

赵永飞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当抬眼对上他真挚的目光，那些震撼才直达心底，全身的毛孔都扩张开来。

赵永飞咧嘴笑了起来，笑得很腼腆，心里忐忑不安的，甚至是有些慌张，而后将身子往后仰了一仰，说:“谢谢你的好意，希望大家都过得好。”

两人在寒夜里吃过了年夜饭，也谈了心，两人之间相处的气氛，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饭后，赵永飞在收拾碗筷，老赵坐着喝茶，有些微醺的他。看到河对面村子里放的烟花，灿烂夺目的烟火倒映在水面上，转瞬即逝又令人念念不忘。

过年的时候，烟花爆竹总能放很久很久，赵永飞收拾完了，对岸村里的烟花还在稀稀落落的燃放着。

他来到桌前坐下，杵着下巴说:“你过年没买烟花放吗？”

老赵摇头笑了笑，说:“没买。”

“以前你年年都买。”

老赵扭头瞥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年年都买？”

赵永飞的眼里闪烁着绚烂的烟火，嘴脸开始浮起笑容，不紧不慢地说:“以前过年的时候，我都会上二楼的楼面上，看你放烟花，你每次都是村里放的最多的。”

“每次我吃完年夜饭都会站在楼上等着，如果你家放了烟花，我就知道你回来过年了。只是最近几年没见着，即便你放了我在这也看不到了。”

“哈哈哈……”

老赵发出几声无谓的笑声，然后从兜里摸出香烟，取出一支递给赵永飞，赵永飞摇头拒绝，他便扔到他跟前的桌上，说:“一年到头才抽一根，不要紧的。”

赵永飞将烟塞进嘴里，老赵有些殷勤的，打着火机将火送了过来，赵永飞猛吸了两口，吐出浓烟遮住了眉宇间的惆怅。

两人静默不语，老赵望着夜空里的烟花出神，赵永飞则望向了水面，水上倒映着模糊的烟火，好像是在看一面镜子，也像闪烁的往事。

“好冷，我回家了。”老赵裹紧了衣裳说。

“嗯。”

赵永飞没有起身，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夜色里。

正月初一老赵没有来，小刘也没有来。

正月初二的时候，小刘提着礼品来了，赵永飞既高兴又为难，嘴里一遍遍地让他，不要拿礼品过来。

小刘在这里逗留了一整天，临近傍晚要走，赵永飞便让他吃了晚饭再走，小刘答应了下来。

吃饭时小刘看到老赵留下的半瓶酒，于是嘴馋要喝，鉴于过年，赵永飞没有阻拦，却没想到小刘将半瓶酒全喝了。

吃完了饭，小刘并没有提出要回家，坐在桌前摇头晃脑地说个不停，赵永飞见时间渐晚，于是提醒他该回家休息，他便以喝多了为由想在这留宿。

赵永飞没法让他摸黑回家，只好同意了。

夜里的鸭舍很安静，连鸭子都不会发出声音。

赵永飞却久久没有睡意，跟那天小刘留宿的夜一样失眠了。

赵永飞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睡觉，此刻身边多了个去令他十分不适应，以至于辗转难眠。

夜色流转，东方的天空透着微亮，赵永飞从睡眠中醒来，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小刘搂在怀里，不禁起了自身疙瘩。

连忙拿开他的胳膊，继而挪开了身子，平躺下来后暗暗地长舒了一口气。

赵永飞的动作惊醒了小刘，小刘也翻身平躺下来，细声问:“叔，你醒啦？”

赵永飞轻声应了，小刘又说:“没睡好吧？”

“嗯，有一些，不习惯。”

“呵呵，可能我喝了酒，睡的挺好的，上次在你这睡也睡的很好。”

“下次别喝了，酒不是好东西。”

“酒有时候是好东西，能够让人忘记烦恼呢。”

“你年纪轻轻的能有什么烦恼？”

“年轻人肯定有年轻人的烦恼咯。”

赵永飞顺势一想，便说:“怎么，想媳妇了？”

小刘笑了笑，没有直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两个人睡，跟一个人睡，真不一样，一个人倒头就睡了，两个人的时候总会想到顾忌对方。”

赵永飞说:“看来你真的想媳妇了，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

小刘答道:“我才没有想娶媳妇，从来没想过那事。”

赵永飞笑道:“没结过婚的人。一开始都是这么说的。”

小刘便问:“结果有什么好的？”

“当然好，别的不说至少不孤单吧，你看我在这养鸭子，一天到晚只有鸭子叫个不停，两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可以来陪你说话啊，每天都可以来。”

“你还真来劲了！得了吧，这算什么事！”

“我知道你很孤单，所以想多陪陪你。”

“这种话可不要乱说，听起来肉麻的很。”赵永飞急忙说道，这小子说的话越来越有些离谱了。

小刘咯咯直笑，附言道:“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听起来很奇怪，你不觉得吗？”

“没什么奇怪的。”

赵永飞想起了老赵的那些话，此刻对小刘不免也有了那样的怀疑，于是语重心长地说:“我觉得你把太多的心思，花在了我的身上，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关心你还不好？”小刘不以为然。

“你的关心，我当然感谢，但过于关心让我受宠若惊，你应该多关心家里人和自己，或者找到自己喜爱人把心思放在他们身上。”

“叔！你就是孤单久了，才会对别人的关心这么敏感。”

“你的关心，让我心里很有压力，就像你每次都不空手过来一样，让我总想着去回报你，物品还好，能找到相应的，去送给你，但是那种关心，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回报。”赵永飞心事重重的说道。

“哎哟叔！我又没说要你回报。”小刘急忙说道。

“你还年轻，只顾着付出，自然不懂，当你一昧地付出，却得不到回报的时候，心里一定会有怨恨的。”

“不会。”

“那你说说，为什么对我那么关心？”赵永飞正经地问他。

小刘一时语塞，从未想过，他会这么直白地问，支吾了半天说不出缘由。

赵永飞说:“我当你是小友。”

“我也当你是朋友。”

“朋友好。”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大亮，赵永飞起床后打开了门，发现老赵竟然坐在院子里，不禁说:“你怎么这么早来了，怎么不喊我。”

老赵笑着说:“没来多久……”

老赵的话还没落音，就看到从里面还走出一个人，这个人正是小刘。

只见他正整理着衣着，不用想就知道，昨夜他是跟赵永飞一起睡的。

老赵皱起了眉头，思绪悄然飘远了。

小刘和上次一样，没有洗漱就走了，这在老赵看来，像极了被抓奸后的落荒而逃。

但老赵却是得意不起来，竟然心有不平，不甘心的向赵永飞追问道:“小刘怎么又跟你一起睡了？”

赵永飞懂他的意思，眉头紧锁，有些不耐烦地说:“唉！你这人纳……你说话，怎么这么不尊重人？”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老是留他一起过夜？”老赵心里千般滋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反正不痛快！

赵永飞觉得他真的是无理取闹，管的太宽了吧，只许你官家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呀，索性顺着他的话说:“就只许你找人，不准许别人也找呀？”

“果然你还是承认了！”老赵的心里陡然起了火苗，急切地说:“你看你都一把年纪了，还找个小年轻，你可真有资本啊！”

这些尖酸刻薄话，还有他高高在上的语气。顿时令赵永飞感到既是伤心又是气愤，心中一瞬间也是火冒三丈，连忙呛道:“怎么？碍你了？我的事用你管、”

老赵心里的火苗，好似被迎面浇了一盆冷水，一下子就熄灭了。

清早的阳光，照在身上但也驱赶不走心底的寒意，他不由的有些紧张起来，语气哆哆嗦嗦地说:“我就是恶心，见不得你好。”

赵永飞见他语气不堪的样子，心里十分畅快，连忙回应:“看吧，这才是你的心里话！”

老赵定睛地看了他好久，最终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赵永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着他憋的通红的脸，不禁乐呵地笑出了声，心中暗道:“哼！你都可以经常换新鲜的，我就不可以尝试一下——叫你多管闲事，气死你。”

老赵走后没再来过，一整个正月都没见过他，赵永飞曾路过他家门口，灰色的门板上换了一个新锁，门前打扰的很干净，想必也是早走了。

小刘照常来收鸭蛋，想来上次的谈心，是有效果的，他不再每次都提着东西过来，有时候收了鸭蛋就走了，让赵永飞的心里感到轻松了不少。

不过赵永飞似乎想的太过简单，小刘并没有因此，而将他的关心放在一边。

在一个雨天，赵永飞感冒发烧，恰逢小刘来撞见他卧病在床，于是便冒雨去买了药，然后陪护在床边不走了。

赵永飞几次三番催他走他偏不听，后来赵永飞生了气，不吃药也不理会他，他焦急得带着哭腔说:“就让我陪陪你吧，我想一直照顾你。”

这些话叫人感动，也叫人为难，倘若赵永飞喜欢他，必定感动得立马康复了，可是赵永飞对他，并没有那些想法，更关键的是，此刻的赵永飞，已经明确知道了他的心意。

“你走吧，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我告诉你，我不会与你有任何，超越朋友之外的情谊。”赵永飞态度坚决，语气肯定地说道。

小刘一脸吃惊，眼含委屈地说:“叔！我真的很喜欢你。”

“行了小刘，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我不会接受，你走吧，走吧。”赵永飞语重心长的说道。

小刘伤心地站起身来，决绝地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三轮摩托车的轰鸣声渐渐消失在淅沥的雨中。

赵永飞一连病了好几天，雨水更是下得个连绵不绝。

当赵永飞来到门口张望时，方才无比吃惊地发现，河水已经涨到了岸边，茂密的水草像个落水的小孩，只露出可怜的尖儿。

又过了两天，河水已经漫上了河岸，些许积水在院子里流淌。

这讨厌的雨水，并没有就此停住，这让赵永飞十分着急，虽然鸭子不怕水，但是对人的吃住条件，可都是很受考验的了。

赵永飞穿好雨衣，去新村的家里，抱回来一捆三色布，将三色布盖在三轮车上，接着用木架在三轮车上支起了简易的帐篷。

他将饲料袋内膜撕下展开，然后盖在饲料上，再奋力扛起饲料，一趟一趟地将摞放在鸭棚内的饲料转移。

饲料是鸭子每天都要吃的，不能转移到新村的家里，更不能一直放在三轮车上。

思来想去，赵永飞决定将饲料临时放在祠堂里。

转移了饲料，赵永飞已经累的气喘吁吁的，其它的生活用品，他决定先观望再决定是否转移。

令他感到无奈的是，自饲料转移后，雨水小了许多，后来甚至停了大半天。

赵永飞松了一口气，本以为雨该下完了，哪想到当天夜里又开始大雨倾盆。

豆大的雨滴，砸在牛毛毡上啪啪作响，赵永飞一夜无眠。

早晨起床后才发现，水已经从院子里漫进了棚内，许多用品都浸泡在水里。

赵永飞匆忙将床褥转移走，站在祠堂的广场上，望着历经几年，风吹雨晒，变得灰暗不堪的鸭棚，他的心中充满了担忧。

他不确定鸭棚能在水里浸泡多久，倘若泡烂了，再压死了鸭子，那将损失惨重。

眼下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将鸭子也赶出来，但是需要要重新用网，将鸭子围起来管理。

可是，赵永飞并没有多余的围网。

他忽然想到，村里很多人曾经也养了鸭子，那些围网想必还在，可以去借一些过来。

然而赵永飞的想法并不现实，当他湿淋淋地出现在别人家门口的时候，他们都投来警惕的目光。

当得知赵永飞要借围网，他们便神情犹豫，脸色颇为为难。

到后来，赵永飞只好花钱，从他们那买了一些围网，将广场围起来之后，他便引导鸭子一路上岸。

临近天黑，赵永飞顾不得闲着，他得将自己的床铺安顿好。他将床板一一铺在祠堂内的水泥地上，然后铺上潮湿的被褥，这才得以喘息一口气。

祠堂里有电有灯泡，不过十分昏暗。

赵永飞躺下后，不经意间瞥见案上摆放的许多灵牌，心里没有一丝的害怕，反倒在地上质问起同族的先人，为何让自己这般遭罪。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突然将赵永飞吵醒，他吓了一大跳，睁开眼首要看到了那摆放整齐的灵牌，稍才发觉是手机响了。

他望了一眼屋外，黑蒙蒙的天色，大概还没天亮，拿过手机一看竟然快到早晨六点，这么早打来电话的人竟然是老赵。

“喂？”赵永飞接了电话，语气充满了困惑。

“我看到新闻，老家那边大雨下了好多天，很多地方发洪水，你鸭棚还好吧？”

“哦，也淹了，我都搬了出来，鸭子也赶了出来。”赵永飞苦涩的说道。

“都放在哪呢？你住哪？”老赵在电话那头，听语气还是很着急的。

“在祠堂广场圈着呢，我也在祠堂睡，等几天雨停了水就退了。”

“得做长远的打算，这雨水不一定走的那么快。”

“只能在这住着，总不能将鸭子都弄去新村吧。”

老赵叹了一口气，问道:“祠堂怎么睡，打地铺啊？”

“对。”

“真够折磨人的，你还是注意点吧！可别折腾得你的身体又出毛病。”老赵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我自己心里有数，就不劳你费心了。”赵永飞心里觉得，还是有一股气无处可泄。

老赵悻悻地问:“搞这么大阵仗，你的小朋友没在身边帮忙？”

经他一提，赵永飞这才想起小刘，这家伙这些天好像消失了一样，虽然是自己不接受他的感情，让他走的，但没想到，他连鸭蛋也不来收了。

“哦！你这么早打电话来，就是为了挖苦我？”

这两天的狼狈不堪，精疲力尽，让赵永飞身心疲惫，而这时的老赵，却又开起了这样的玩笑，赵永飞哪有好心情去迎合他呀。

赵永飞沮丧地接着说:“以前，我觉得自己很亏欠于你，很想亲近你，想办法补偿你，但是现在你过得很好，也不需要我补偿什么，而我也没有什么资本可以补偿你，所以我也自私地想开了。”

“只要你过得好，就是上天在帮我给你补偿……但现在，我没有心情跟你交恶当年的事，即使你现在是讥讽也好，记恨也罢，我都不反驳。如果没事的话，就挂电话吧。”

“别！”老赵急忙说道。

赵永飞迟疑地问:“还有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心里还想着补偿我？”

赵永飞低声说:“现在已经没有了，再怎么说都没有意义了，以后也不想提这些事，都过去了。”

“听你这么说，我忽然不恨你了。”老赵有些释然。

“无聊，我挂了。”赵永飞心中纷乱，无心与他扯下去了。

此刻并不是谈心的时候，外面的雨还没停，鸭子淋了一晚上，今天得搭个帐篷才行。

一早的水泥地上，多了许多鸭蛋，也破碎了许多。赵永飞十分难过，将鸭蛋收好，便开始搭帐篷。

雨水不知道下了多少天，终于停了，那个下午，赵永飞在云层中看到了若有似无的阳光，他高兴极了。

雨水一停，河里的水便退得很快，鸭棚里半米来高的水，没用几天就退干净了。

但是鸭棚里遍地泥泞，要搬回来估计还得十天半个月。

天晴了，阴云被阳光分割成团，云团随风飘远，边走边散，碧蓝的天空像久未谋面的朋友。

望着天空，赵永飞忽然想到了那位小友小刘，这久的日子没见他，倒是觉得奇怪。

赵永飞给他打了电话，当天便见小刘兴冲冲地来了。

赵永飞将积攒了几天的鸭蛋装车，一边问他:“中午要不要在这吃饭？”

小刘摇头拒绝了，赵永飞没有挽留，笑着说:“也好，我这现在也不成个样子。”

小刘瞅了一眼放在祠堂在墙边上的锅灶，一时间想起了小时候的经历，说:“要不，你在这边盖个房子，以后住得也方便舒适一些。”

“可算了吧。”

小刘收了鸭蛋就走了，没有那些暧昧的话语和眼色，这令赵永飞感到十分舒适，保持生意伙伴的关系，才是正确的。

小刘照旧按期来赵家村，赵永飞搬回鸭舍的时候，他还帮了不少忙。

赵永飞很是感激，于是买了好菜招待他，哪想到他并不领情。

赵永飞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不忍，曾经的开朗的年轻人，心里藏满了事，不禁自问，是不是当初对他太过绝情了。

河里涨过水后，忽然多了很多鱼，时常能看到大鱼跃水的画面。

后来听说是上次涨水，将南边的几口大鱼塘全淹了，鱼全都跑了出来。

赵永飞于是专程买了一些鱼竿，整日无事的时候就坐在围栏外钓鱼，不过一条大鱼都没有钓到，只钓了一些小鱼来打牙祭。

时间来到下半年，赵永飞出售了一批鸭子，鸭棚里只剩一批鸭子，数量一千不到。

他没有重新买鸭苗，而是决定将这批鸭子养到年底卖掉，然后不再干养殖。

仿佛每一年，都有零碎的锁事，折腾得赵永飞疲惫不堪，现在的他已想开了，不再做无谓的奋斗，自己已经年过半百，能歇就歇着吧。

在大雪飘扬的日子来临之前，赵永飞将鸭子卖了，今年的鸭子行情很好，总的来说今年收益不赖。

他进城买了许多年货，静静地等待新年的到来。

不记得从哪一天起，村中的街道上开始出现衣着光鲜的年轻人，他们热情礼貌、谈笑风生。

赵永飞坐在厨房的后门口能看到小卖部，年轻人聚集在那里打牌、吹牛、抽烟、嚼槟榔、耍酷等等一切他们想做的事情。

从前赵永飞常去凑热闹，但现在没有了这样的心情，那一张张堆满笑容的脸，会让他十分的疲惫与惆怅。

他不觉得那些笑容会令人多么愉悦，倒是担忧着，因笑容而起的褶皱里，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肮脏与龌龊。

备足了年货以后，赵永飞鲜少出门，要么吃着水果看电视，要么是打盹睡觉。

当某一刻，他被爆竹声，惊的睡意全无的时候，预示着新年已经到来了。

这是两三年来，第一次回到新村家里过年，以前两三年都是在鸭舍过的，不但是除夕那天，而是每一天，家里没有鸭群的气味，反倒令他有些不适应。

除夕当天在祠堂祭祖，河边的景象，照例成了回乡的人的话题点，赵永飞的鸭棚也纳入了其中。

大家聊到了那次下大雨，发洪水的情景，赵永飞狼狈地睡在祠堂的情景，惹得大家好一阵哄笑。

好在卫生收拾干净了，大家并没有意见，只是那些天在祠堂的用电，需要赵永飞去结算。

赵永飞于是大方地给祠堂捐了一个香炉算是抵消电费，大家纷纷夸赞他捐赠的实用性，氛围其乐融融地推向了，爆竹齐放的高潮。

一个人的年夜饭，再丰盛也是简单的，再细细品尝也是填饱肚子的。

赵永飞早早地吃完，继而上楼将房间的灯都打开。

忽然间，窗外闪过一道光，紧接着如雷鸣声炸响，赵永飞凑近窗子望去，原来是小卖部门口有人在放烟花。

赵永飞走出房间，打开了客厅的后门，来到后面的楼面，偌大的烟火，就在他的头顶绽放开来。

此时此刻，他立于寒风中忽然心生悲凉。

烟花陆续在四周的夜空里绽放，他一直望向小卖部后面的北方，在那之后，隔着几栋房屋是老赵家，却并没有见到有流光击破夜空。

赵永飞在楼面上足足站了两个小时，待烟花声寥寥才回到屋内，下楼时电视机里正好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

看了几个节目，赵永飞的手机响了，他拿起电话一看，竟然是老赵打来的。

他本想不接听，但今天是除夕，对方应该多少有些好意。

赵永飞拿着电话起了身，一边接听，一边在屋里踱步，走到厨房后门，望见小卖部屋外热闹如集市，于是停下了步子，倚靠在门框上对着电话里说:“新年好赵总！”

赵永飞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当自己说的话，没有立马得到回应的时候才发觉，不禁收回了目光，无神地看着门外的水泥地面，喊了一声:“喂？听得到吗？”

“听得到，你听得到吗？”

对面传来了老赵那熟悉的声音，正因为熟悉，才让赵永飞觉得不太自然。

赵永飞说:“我听得到啊，你听到了刚刚怎么不说话。”

“刚信号不好，呵呵，新年好啊。”

“你也好，你找我还有事吧？”赵永飞开门见山地说。

“过年了问候一下，没别的事。”

“谢谢，正好我有事要跟你说，！我以后不养鸭子了，你的那两块田，我还给你，你需要的话，改天我把鸭棚拆了，恢复原貌你看怎么样？”

“真不干了？想开了？”

“嗯，太累了，吃不消。”

“那还是身体重要，想开了就好，以后吃喝玩乐，好好享受生活挺好的，那可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老赵感叹的说道。

赵永飞却是冷冷地笑了笑，说:“取笑我呗！别人羡慕你才是，谁不想做大老板呢。”

“呵，屁的老板。”

赵永飞收回目光，敏感地意识到他的语气十分低落，完全没有他以前的样子，也不像过年该有的情绪。

“你怎么了？”赵永飞问道。

“没怎么呀。”

“你在抽烟？”

“嗯。”

“怎么老是抽烟，印象中，这几年，见你的时候每次都在抽烟。”

“呵，你不是身体有毛病的话，不也是一样的抽烟喝酒吗？”

“我可不是，我对那些没有瘾。”赵永飞可是一口否认。

“对了，你的身体今年还好吧？”

“还不错，压力大的时候，还是觉得很不适。”

“明年放松下来，可要去医院看看，身体有问题不能拖。”

“不用你操心，我自己有数。”赵永飞还是不好气的回答道。

“明年已经有了规划？”

赵永飞并没有规划，随口说:“干什么都行，出去旅游吧。”

“陕西既有历史古迹也不缺自然风光，有没有考虑过。”老赵试探道。

“肯定要去，但你在西安，所以不便透露。”赵永飞心里就嘀咕着，直接回绝。

“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祝你旅途愉快。”

经历了短暂的沉默，老赵丢掉了烟头，笑着说:“挂了，再见。”

“好。”

赵永飞收起了电话，重新在沙发上坐下，眼睛看着电视屏幕，却始终难以集中注意力，思绪随着歌声飘远，脑海里出现了老赵叼着烟面容愁苦的样子。

对的，听他的语气，那时候他应该是面容愁苦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事，但连他这个老板都发愁，那一定十分棘手吧。

赵永飞就是这么个人，一旦有心事，自己总会在心里琢磨个不停，想个天荒地老，此时此刻的他，很想知道老赵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困难，但是以自己的身份和个性，没有理由再打个电话，虚情假意地向他询问。

新年的夜，有无数人都是不眠的，赵永飞也是一样，哪怕睡意袭来，那冷不丁响起的烟花爆竹声会让人睡意全无，无奈透顶。

家里的灯还亮着，赵永飞睁开了眼睛，朦胧间的脑海里，又闪过了老赵的影子，不只是他现在的样子，还有他小时候的样子。

那时同在他乡寄宿读书，在那个贫穷而又混乱的年代，老赵乖乖的模样与所有人都不一样，这令赵永飞永生难忘。

那年的寒冬，听闻老赵受欺负，赵永飞逃学蹲守了半天，将那个小混混似的学生，揍得鼻青脸肿，而自己也被围殴得趴在地上。

尚未完全消融的积雪，令破旧的村庄寒冷彻骨，在石头摞起的墙边，赵永飞鲜血淋漓地出现在老赵的视线里，他看到年少的老赵激动地喊着:“永飞哥，你怎么了永飞哥？”

那声声呼唤，令赵永飞泪眼婆娑，他觉得自己这顿挨打是值了，但当他告诉老赵，自己是替他去报仇的时候，又惹的他一顿责骂，赵永飞觉得自己十分委屈，便转身就走，老赵紧追不舍，赵永飞回头看到他的眼里也闪烁着泪光。

这段往事赵永飞终生难忘，当然关于他和老赵的往事，远不止这些，还有一件记忆深刻的事，便是老赵尿床的事情。

老赵小时候身体有坏毛病，经常晚上尿床，即便一整天不喝水，或者睡前撒过了，也没法完全阻止他尿床。

后来赵永飞发现了他这个缺陷，于是要求和他同住，将自己的被褥让他睡，两人在潮湿的被窝里相互取暖。

那时候的老赵因为此事特别自卑，他甚至不敢去晾晒被子，赵永飞便抱着他的被子小心地挂在墙角。

也因为这些秘密，两人之间更为亲密。

后来，老赵快成年后，那尿床的毛病，自然地也好了，赵永飞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天色渐亮，赵永飞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没有了走亲戚的烦恼，这一觉，他一直睡到了下午。

来源：清淡的一杯茶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