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坐在这座新建的水泥大桥上,看着桥下缓缓流淌的小河,心里五味杂陈。
我坐在这座新建的水泥大桥上,看着桥下缓缓流淌的小河,心里五味杂陈。
这座桥,我盼了十八年。
1985年,我从部队退伍回到老家石桥村,那时候村里还是那座摇摇晃晃的木头桥。
村民们选我当支书,说我年轻有文化,在部队里见过世面。
我当时拍着胸脯说:"乡亲们放心,我一定让咱村富起来,把这破桥换成新的!"
那时候我才二十三岁,觉得天底下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可现实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石桥村穷得叮当响,全村三百多口人,人均年收入不到二百块钱。
村集体账上常年趴着个位数,有时候连买办公用品的钱都没有。
那座木桥是民国年间修的,几十年风吹雨打,早就摇摇欲坠。
每到汛期,大家都提心吊胆,生怕哪天桥塌了,村里就真成孤岛了。
1987年夏天,连续下了三天大雨,河水暴涨。
我正在村委会开会,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不好了,桥要塌了!"
我和几个村干部赶紧跑出去,只见木桥在洪水中摇摇晃晃,随时都可能被冲走。
桥那头站着十几个村民,其中还有几个小孩,都被困在那边回不来。
我二话不说,脱了鞋袜就要往河里跳。
老支书王大爷一把拉住我:"小刘,你疯了?这水这么急,你下去就是送死!"
"那怎么办?眼看着乡亲们被困在那边?"
最后还是县里的民兵连来了,用绳索把对岸的村民一个个救了回来。
那天晚上,我在村委会坐了一夜,越想越觉得愧对乡亲们的信任。
第二天一早,我就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去了县里。
在县交通局,我等了整整一上午,才见到分管副局长。
我把村里的情况说了一遍,副局长听完皱着眉头:"小刘啊,修桥是好事,可县里资金紧张,你们村又不在主要交通线上,这事儿得往后排。"
"那要排到什么时候?"
"这个,不好说,至少也得两三年吧。"
我心里一凉,但还是不死心:"局长,您看能不能先给一部分资金,剩下的我们村自己想办法?"
副局长摇摇头:"按规定,修桥工程必须政府全额投资,不能让村民集资。"
我从县里回来,心情沉重得像背了块石头。
晚上回到家,妻子王秀芳正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给儿子小军缝补衣服。
看我一脸沮丧,她放下针线活儿:"怎么样?县里怎么说?"
"说资金紧张,让等。"
"等多久?"
"两三年吧。"
王秀芳叹了口气:"咱们村的事儿,什么时候能轮到头啊。"
儿子小军抬起头,在煤油灯的光影中显得特别瘦小:"爸,桥什么时候能修好啊?我同学说过了河对面镇上有个很大的新华书店。"
我摸摸儿子的头:"快了,爸爸正在想办法。"
心里却苦得很,不知道这个"快了"要等到什么时候。
可这一等就是三年。
1990年,我又去县里跑了一趟,得到的答复还是"资金紧张,再等等"。
那年春天,村里的老木匠李师傅过世了,出殡那天正好下雨,木桥滑得很,抬棺材的人差点掉到河里。
我站在雨中,看着乡亲们小心翼翼地走过那座摇摇晃晃的桥,心里说不出的愧疚。
1993年,换了新的县长,我满怀希望又去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村民们开始有意见了。
李大叔在村民大会上站起来:"小刘啊,你当支书都八年了,连座桥都修不起来,这支书还当得有什么意思?"
我脸红得像猴屁股,但还是耐心解释:"大叔,不是我不想修,实在是县里没钱啊。"
"没钱?我看是你没本事!隔壁张家村的支书,人家修了水泥路,还建了小学!"
李大叔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走到河边,看着那座摇摇晃晃的木桥,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当了这么多年支书,就连一座桥都修不起来,我还有什么脸面对乡亲们?
正在胡思乱想,身后传来脚步声。
回头一看,是我妈,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小军,别钻牛角尖,先把这碗面吃了。"
妈走到我身边,在河边的石头上坐下:"修桥是好事,但不能急,总有办法的。"
"妈,我都快四十了,还是一事无成。"
"谁说你一事无成?这些年村里通了电,办了夜校,还建了卫生所,哪样不是你操心的?"
妈的话让我心里暖暖的,但修桥的事儿还是像块石头压在心上。
"妈,您说我是不是该放弃这个支书?"
"傻孩子,你要是放弃了,谁来为乡亲们办事?"
时间一年年过去,我的头发开始有了白丝,腰也弯了不少,但修桥的事儿还是没有进展。
1998年,村里来了一个师范学校毕业的女教师,叫张敏。
小张很有想法,了解了村里的情况后,主动提出要帮我写申请报告。
"刘书记,我学过公文写作,也许能帮上忙。"
小张重新整理了村里的资料,写了一份详细的修桥申请,还画了简单的示意图。
我们又一次去了县里,这次找到了新来的交通局长。
局长是个年轻人,听完我们的汇报后很认真:"你们村的情况我了解,确实需要修桥,我会向上级汇报的。"
我心里燃起了希望,觉得这次肯定能成。
可等了半年,还是没有消息。
再去打听,才知道那个年轻局长调到市里去了。
小张看我沮丧的样子,安慰我说:"刘书记,别灰心,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可她任教期满后也调走了,临走前拍着我的肩膀:"刘书记,一定要坚持下去。"
看着小张离开的背影,我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连这么有文化的年轻人都没办法,我还能指望谁呢?
2001年春天,发生了一件让我差点放弃的事情。
村里的小学生王小虎放学回家,走在那座破木桥上时,一脚踩空掉进了河里。
幸好当时河水不深,又有大人在附近,才把孩子救了上来。
但小虎受了惊吓,连续几天高烧不退。
孩子他妈抱着小虎找到我,眼里含着泪:"刘书记,这桥太危险了,要是出了人命可怎么办啊?"
我看着小虎苍白的小脸,心如刀绞:"嫂子,是我没用,这么多年都修不起一座桥。"
"我不是怪你,可孩子们每天都要过这桥上学啊。"
那天晚上,我坐在村委会里,手里握着写了一半的辞职报告。
写了撕,撕了又写,折腾了大半夜。
最后还是没有交上去,因为我实在舍不得这些乡亲们。
2003年,县里实施"村村通"工程,给每个村拨了一些资金修路。
我心想,这下总该轮到修桥了吧。
可负责工程的干部告诉我:"小刘,修路的钱不能用来修桥,这是两个项目。"
"那修桥的资金什么时候能到位?"
"这个得另外申请。"
我又是一阵失望,但还是不死心。
那年夏天,我听说省里要来检查新农村建设工作,心想这是个好机会。
我连夜写了一份详细的汇报材料,把村里这些年的变化和困难都写了进去。
检查那天,我站在村口等着,手里紧紧攥着那份材料。
可检查组的车队从村口呼啸而过,连停都没停。
原来他们要去的是隔壁的示范村,我们村根本不在检查名单上。
那一刻,我真的想哭。
2005年,村里通了自来水,这是件大好事。
可每次看到清澈的自来水从水龙头里流出来,我就想到那座还没修成的桥。
水都通了,桥怎么还是老样子呢?
那年我四十三岁,当支书已经二十年了。
村里的年轻人大都出去打工了,留下的多是老人和孩子。
有时候走在村里,听到背后的议论声:"这个支书当了这么多年,连座桥都修不起来。"
每听到这样的话,我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妻子看我每天愁眉苦脸的,劝我:"要不,你别当这个支书了,咱们也出去打工,比在村里强。"
"不行,我不能走。"我摇摇头,"当初是乡亲们选我当支书,我不能半途而废。"
"可你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的。"
确实,这些年为了修桥的事儿,我真是操碎了心。
头发白了一半,脸上的皱纹也多了许多,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
但我还是不甘心,总觉得只要努力,就一定能想到办法。
2008年汶川地震那年,全国都在捐款救灾。
我们村虽然穷,但大家还是踊跃捐款。
看着乡亲们把一张张皱巴巴的钞票放进募捐箱,我心里既感动又愧疚。
这些善良的人们,连自己的桥都修不起来,却毫不犹豫地帮助素不相识的灾区人民。
2010年,村里通了水泥路,但那座桥还是老样子。
每次有领导来视察,看到村里其他地方都不错,就是那座破桥特别扎眼。
有个领导直接问我:"小刘啊,这桥怎么还没修?影响村容村貌啊。"
我只能苦笑着解释:"正在想办法,正在想办法。"
"想办法?都想多少年了?"
这话让我无地自容。
转眼到了2012年,我当支书已经二十七年了。
那年县里开村支书培训会,我坐在最后一排,听着别的支书介绍经验。
有的村发展了蔬菜大棚,有的村搞起了养殖业,有的村办起了农家乐。
轮到我发言时,我站起来,半天说不出话来。
台下几十双眼睛看着我,我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最后只说了一句:"我们村还在努力。"
台下一片寂静,我能感受到大家同情的目光。
那天回到家,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是不是真的该放弃了?是不是真的没有能力当好这个支书?
正在胡思乱想,手机突然响了。
现在村里也通了手机信号,这是前年才有的新鲜事儿。
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喂,请问是刘志强吗?"
"是我,您是?"
"我是赵建军,你还记得我吗?"
赵建军?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苍老,但又莫名地亲切。
"你是...当年在部队的那个小赵?"
"对对对,就是我!老刘,你的声音还是没变!"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兴奋,我的心也怦怦跳起来。
赵建军是我在部队时最好的战友,我们一起当过班长,一起在边防站过岗,一起在零下三十度的雪夜里巡逻。
退伍后失去了联系,没想到这么多年后还能听到他的声音。
"建军,真的是你?这么多年了,你现在在哪里?"
"老刘,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刚调到你们县里当副县长,分管交通和水利。"
听到这个消息,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手机差点从手里掉下来。
"你...你说什么?你在我们县里?"
"是啊,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你在这里当村支书,还听说你们村有座桥需要修?"
我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是的,是的,这事儿我跑了二十多年了,一直没有着落。"
"这样吧,明天我去你们村看看,咱们当面聊。"
挂了电话,我兴奋得一夜没睡。
在床上翻来覆去,想起和建军在部队的那些日子。
我们俩都是农村兵,感情特别好,什么话都说。
我还记得他说过:"老刘,等咱们退伍了,一定要为老百姓做点实事。"
没想到这么多年后,他真的做到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站在村口等着,心情比当年等新媳妇过门还紧张。
十点钟,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开进了村里。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穿着深蓝色中山装的中年人,虽然发福了不少,头发也有些花白,但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还是那双亮亮的眼睛,还是那个憨厚的笑容。
"建军!"
"老刘!"
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都有些哽咽。
二十七年了,战友重逢的那一刻,我真的想哭。
"你瘦了,也老了。"建军拍着我的肩膀,眼里有些湿润。
"你发福了,当官的就是不一样。"我开玩笑说,但心里暖暖的。
"什么当官的,还不是为老百姓办事。"
我们一起走到那座木桥前,建军仔细查看了一下桥的情况。
用手摇了摇桥栏杆,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桥确实该修了,太危险了。"
"是啊,我为这事儿愁了二十多年,头发都愁白了。"
建军沉思了一会儿,在桥上来回走了几趟,还用脚踩了踩桥板。
"老刘,你们村一共多少人?"
"现在还有二百八十多人。"
"主要是老人和孩子?"
"对,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
建军点点头:"我回去研究一下,争取尽快解决。"
我心里既兴奋又忐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人能认真听我说修桥的事儿。
建军看出了我的心思:"老刘,咱们是战友,这点事儿你还跟我客气?"
"我是怕...怕给你添麻烦。"
"怕什么?修桥是为民办实事,是我的职责。再说,当年在部队的时候,你还救过我的命呢。"
我想起那件事,那是一次冬季拉练,建军掉进了冰窟窿,是我把他拉上来的。
"那都是应该的。"
"什么应该的,救命之恩我一直记着呢。"
一周后,建军给我打电话:"老刘,好消息!县里批准了你们村的修桥申请,资金下周就能到位。"
我握着电话,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二十七年了,二十七年啊!
"喂,老刘,你怎么不说话?"
"我...我太激动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哈哈,有什么好激动的,不就是修座桥嘛。"
对他来说可能只是举手之劳,但对我来说,这是二十七年的心愿啊。
那天晚上,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妻子。
王秀芳听了也很激动:"真的?真的要修桥了?"
"真的,建军亲口告诉我的。"
"那个赵建军?你们部队的战友?"
"对,就是他。"
"那太好了,你这些年总算没白跑。"
儿子小军现在已经大学毕业,在县城工作,听说要修桥的消息,特意请假回来看。
"爸,您总算如愿了。"
"是啊,爸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给村里修座桥。"
两个月后,新桥开工了。
施工队进村的那天,全村老少都出来看热闹。
挖掘机开进村里的时候,孩子们跟在后面跑,大人们脸上都带着笑容。
李大叔走到我跟前:"小刘,没想到你真的把桥修起来了。"
"是啊,总算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
"之前我说话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儿,大叔,我理解大家的心情。"
"你是个好支书,我们村有你这样的支书,是福气。"
施工进行得很顺利,建军隔三差五就来工地看看。
有一次,他和我站在工地上,看着工人们忙碌的身影。
"老刘,看到这些,我也很高兴。"
"建军,真的谢谢你。"
"咱们是战友,说什么谢。当年在部队的时候,班长不是经常说嘛,'同志加兄弟'。"
"对,同志加兄弟。"
三个月后,一座崭新的水泥大桥出现在小河上。
桥长三十米,宽四米,两边还装了不锈钢栏杆。
在我们这个偏僻的小山村,这座桥简直就像一件艺术品。
通车那天,全村人都来了。
我站在桥头,看着乡亲们高兴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二十七年了,这座桥终于修成了。
建军也来参加了通车仪式,还带来了县里的几个领导。
"老刘,怎么样?这桥还满意吧?"
"满意,太满意了。"我拍着桥栏杆,"这可是我二十七年的心愿啊。"
"以后村里还有什么困难,随时找我。"
"建军,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老刘,你这话就见外了,咱们是战友,是兄弟。"
村民们排着队走过新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孩子们在桥上跑来跑去,欢声笑语不断。
老人们拄着拐杖,慢慢地走过桥,眼里含着泪花。
那一刻,我觉得这二十七年的坚持都是值得的。
现在我坐在这座桥上,夕阳西下,远山如黛。
回想起这二十七年的酸甜苦辣,心里既有感慨,也有欣慰。
做人做事,有时候真的需要坚持。
如果当初我放弃了,也许这座桥永远都修不起来。
当然,也要感谢建军,如果没有他的帮助,可能还要再等很多年。
这就是人生吧,总是在最绝望的时候,给你一线希望。
村里的广播响起来了,是秀芳在叫我回家吃饭。
我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准备回家。
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村里还要建文化活动室,还要修几条连户路。
我已经五十一岁了,但心里还有很多梦想等着去实现。
这座桥只是个开始,我要让村里变得更好。
走到桥头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
夕阳的余晖洒在桥面上,把整座桥染成了金黄色。
多美的一座桥啊,它不仅连接着河的两岸,更连接着我和乡亲们的心。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