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清晨六点半,手机闹钟还没响,我已经醒了。窗帘缝隙里透进一点微光,照在床头柜上那本翻旧的《月亮与六便士》上。五十四岁,退休在家的第三个月,这样的清晨成了常态——没有早八的课,没有儿子上学的催促,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和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空。
清晨六点半,手机闹钟还没响,我已经醒了。窗帘缝隙里透进一点微光,照在床头柜上那本翻旧的《月亮与六便士》上。五十四岁,退休在家的第三个月,这样的清晨成了常态——没有早八的课,没有儿子上学的催促,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和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空。
1995年的夏天,我刚从大学毕业,留校成了一名英语老师。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洗得发白的连衣裙,站在讲台上还有点怯生生的。认识他,是在一个朋友的聚会上,很偶然。他比我大九岁,穿白衬衫,戴金丝眼镜,说话温文尔雅,朋友介绍说"这是李处长,北大毕业的"。
那时候的他,是真的耀眼。在政府部门当处长,年轻有为,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让人信服的稳重。我是个对学识有点执拗的人,听说他是北大毕业,又看他谈吐不凡,心里难免有了好感。我们开始约会,他会带我去逛北京的胡同,给我讲里面的老故事;会在我备课到深夜时,发来"早点休息"的短信。
相处半年后,一个周末的下午,他突然沉默了很久,说要告诉我一件事。"我结过婚,十年,妻子和孩子...前年出意外走了。"他声音很低,不敢看我。我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那时候的我,对婚姻的想象还停留在"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童话里,突然冒出来的"十年婚史",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
家里人知道后坚决反对,母亲抹着眼泪说"你一个姑娘家,干嘛找个二婚的"。可那时候,感情已经生根了。我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想起他每次路过玩具店时落寞的眼神,心一软:"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1996年春天,我们结婚了。没有大办酒席,只请了几个亲近的朋友。他牵着我的手,在民政局门口说:"以后,我会好好对你。"那天阳光很好,我以为这就是一辈子了。
婚后的头三年,是真的幸福。1999年儿子出生,他抱着襁褓里的小家伙,笑得像个孩子。那时候他还没升职,每天下班准时回家,会帮我给孩子换尿布,周末带我们去公园。我以为,他说的"好好对我",是真的能做到的。
变化是从2005年开始的。他被提拔成副厅级干部,应酬突然多了起来。一开始是"陪领导吃饭",后来是"陪客户考察",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的香水味也越来越杂。单位里开始有闲言碎语,同事们见了我,眼神总是怪怪的。有一次我收拾他的西装,口袋里掉出一张电影票根,座位是情侣座,时间是上周三——他说那天在外地出差。
我没问。那时候的我,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我更低调了,很少参加他单位的活动,下班就回家做饭、带孩子、备课,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他回家时,我总会端上热汤热饭,他偶尔会说"辛苦了",但更多时候是沉默,或者对着手机笑。
2009年3月,他突然提出离婚。没有争吵,没有解释,只是坐在沙发上,语气平淡地说:"我们分开吧。"我问为什么,他想了半天,说:"你整天不是在厨房就是在卫生间,把一家人喂得肥嘟嘟的,一点社交都没有,跟你在一起很闷。"
这话像一把钝刀子,慢慢割着我的心。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陌生。那个曾经说"喜欢看你做饭样子"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我没哭,也没闹,骨子里的倔强上来了:"好,明天去办手续。"
第三天,我们在民政局门口碰面。签字的时候,他手一直在抖。走出大门,他突然蹲在地上放声大哭,像个迷路的孩子。我站在旁边,心里一片冰凉——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第二天我就会在他车里发现另一个女人的耳环。
离婚后,儿子归我。我把所有精力都扑在他和工作上。那时候我在大学教英语,带三个班的课,还要准备职称评审。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给儿子做早饭,送他上学,然后去学校上课,下午备课,晚上辅导儿子作业,忙到凌晨一两点是常态。
最忙的时候,一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同事说我"像个陀螺",可我知道,只有忙起来,才没时间去想那些糟心事。儿子很懂事,从不提"爸爸",有一次我发烧,他学着我的样子煮了碗姜汤,端到床边说:"妈妈,喝了就不难受了。"我抱着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原来,我不是一无所有,我还有他。
日子就在这样的忙碌里一天天过。儿子成绩很好,从小学到高中,没让我操过心。我也评上了副教授,买了套小房子,虽然不大,但阳光很好。偶尔有人问我"一个人带孩子苦不苦",我总是笑着说"习惯了"。其实哪里是习惯,是没时间苦。
2013年,单位突然传开消息:新调来的一把手,是李XX。我拿着水杯的手顿了一下——这个名字,我已经四年没听过了。
再见到他,是在全体职工大会上。他穿着深色西装,坐在主席台正中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比四年前更胖了些,也更威严了。目光扫过台下时,他看见了我,眼神停顿了两秒,然后移开了。
后来才知道,离婚后不久,他就和那个"第三者"分了手。这四年里,他和他父母一直来找我,说想"回归家庭"。我一次都没见。听说他一边说"想复婚",一边还在和不同的女人来往,单位里风评差得很。
他成了我的领导后,麻烦开始了。他会"顺路"经过我的办公室,问我"最近工作怎么样";会让人事科的人传话,说"可以帮我解决职称问题";甚至托同事送来一张银行卡,说"给孩子买点东西"。我全都退了回去,在工作群里公开回复:"感谢李厅长关心,我的工作和生活都很好,不需要特殊照顾。"
同事们私下议论:"你说李厅是不是还想着你?"我只笑笑不说话。我知道,他不是想复婚,他只是习惯了掌控——掌控我的生活,就像当年掌控这个家一样。我开始刻意避开他:他早上八点到单位,我就七点半到;他下午五点开会,我就四点半下班;电梯里遇见,我就低头看手机,假装没看见。
这样的日子过了九年,直到2022年他退休。这九年里,我没和他说过一句工作之外的话,也没再接过他任何一次"关心"。有人说我"太犟",可我知道,有些底线,一旦退了,就再也守不住了。
2022年年底,他退休了。我以为终于能清净了,没想到,真正的"热闹"才刚开始。
以前他在职时,同事们见了他都点头哈腰,没人敢议论他的私事。退休后,风向变了。每天我去打水、取快递,总有人凑过来:"哎,你知道吗?老李又结婚了!第三任,就是那个王副厅,以前跟他传过绯闻的。"过了没半年,又有人说:"王副厅得了脑瘤,老李跟她离了!"
更离谱的是,他居然搬到了我住的小区。我住十楼,他住九楼。没过多久,又听说他和一个"八七年的女博士"同居了,那女的住十九楼。每天坐电梯,总能遇见他们。他看见我,会尴尬地笑笑;那个女博士则低着头,不敢看我。
同事们更来劲了,每天在办公室说:"今天又看见老李和那个女的一起买菜了""听说那女的是他调来单位的"...我一开始还解释:"这些事跟我没关系,别跟我说了。"后来干脆发火:"谁再提他,我跟谁急!"可没用,他们像是找到了新的乐子,变着法儿地告诉我他的"新动态"。
有一次在电梯里,他突然开口:"儿子...还好吗?"我看着电梯数字,没回头:"挺好的,在国外读研呢。"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对不起你。"我没接话。电梯到十楼,我走出去,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叹气。
去年夏天,儿子视频时说:"妈,我可能不回国了。"我心里一沉,问为什么。他犹豫了半天,说:"这边发展机会多,而且...我不想回那个城市。"
我知道他没说出口的是什么。他从小在别人的议论里长大:"那是李厅长的儿子""他爸妈离婚了"...小时候他会问"爸爸为什么不回家",后来就再也不问了。上大学时,他填了省外的学校,说"想离远一点"。现在在国外,他说"不想回来",我怎么会不懂?
我劝他:"不想回那个城市,就回北京、上海,妈去看你。"他笑了:"妈,我不是不想见你,我是想...过自己的生活。"视频里的他,比去年又高了些,下巴上有了淡淡的胡茬,眼神里有我从未见过的坚定。他说他在读研期间申请了专利,还拿了奖学金,"以后想在这边创业"。
挂了视频,我坐在沙发上发呆。突然想起他小时候,我教他背英语单词,他说"妈,我以后要去国外读书";想起他第一次自己坐飞机,在机场抱着我说"妈你放心";想起他拿到录取通知书时,眼里的光比星星还亮。
原来,我一直以为是我在"养他",其实是他在陪着我走过那些难捱的日子。现在他长大了,要去闯自己的世界了,我该高兴才对。
上个月,以前教过的一个学生来看我,说:"老师,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我对着镜子笑了笑:头发白了几根,眼角有了皱纹,但眼神比十年前更亮了。
退休后,我报了老年大学的书法班,每天上午去练字,下午在家看看书、听听英语广播。小区门口新开了家咖啡馆,我偶尔会去坐一会儿,点一杯拿铁,看窗外的人来人往。
有个老同学给我介绍了个对象,姓周,是大学教授,老伴儿走了三年了。我们见过几次,他说话很温和,会记得我不爱吃香菜,会在过马路时走在我左边。他说:"如果你觉得合适,我们就处处;不合适,也没关系,做个朋友。"
我还没答复他。不是不想,是突然觉得,一个人也挺好的。早上不用迁就谁的作息,晚上可以熬夜看剧,周末去公园散步,想走多久走多久。就像现在,我坐在书桌前,阳光照在本子上,写着这些字,心里平静得像一潭湖水。
前几天整理旧物,翻出一张1996年的照片:我和他站在民政局门口,他穿着白衬衫,我穿着红裙子,两个人笑得傻乎乎的。照片边角已经泛黄,我用纸巾擦了擦,放进了相册最里面。
五十四岁的我,终于明白:生活不是童话,没有那么多"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走过这么多弯路,遇见过那么多糟心事,我依然拥有健康的身体、懂事的儿子、自由的时间,还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这就够了。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我拿起手机,给周教授发了条消息:"明天有空吗?一起去颐和园走走?"
来源:一遍真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