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年我在窑厂守夜,生产队长女儿晚上过来:你是要生米还是要熟

360影视 日韩动漫 2025-09-04 14:35 1

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妻子张岚从40调到了28。她总说超过30的声音像吵架,而我,偏爱那种能盖过脑子里嗡嗡声的热闹。这几乎是我们二十年婚姻里,唯一一个悬而未决的、日复一日的拉锯战。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妻子张岚从40调到了28。她总说超过30的声音像吵架,而我,偏爱那种能盖过脑子里嗡嗡声的热闹。这几乎是我们二十年婚姻里,唯一一个悬而未决的、日复一日的拉锯战。

我没作声,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裤袋里那个硌人的打火机,然后目光飘向客厅角落那个上了锁的红木抽屉。那里头,藏着一张二十多年前的照片,照片上的我,穿着不合身的蓝色工装,背景是冲天的窑厂烟囱。那是我人生的另一个起点,也是我此生最大的秘密。

张岚擦着手从厨房出来,身上还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碎花围裙,她瞥了我一眼,淡淡地问:“明天部门聚餐,还是去上次那个‘湘满楼’?”

我心里咯噔一下,喉咙发紧。我的反常沉默显然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眉头微微蹙起,“怎么了?不想去?”

“没,就……就那里吧。”我移开视线,看向电视里正播放的家庭伦理剧,男女主角正为了一点小事吵得不可开交。我挤出一个笑容,“挺好的,那家菜不错。”

女儿陈暖从房间里探出头,她今年大三,正为考研的事焦头烂额。“爸,你第一个工作是做什么的呀?我们社会学老师让写篇关于时代变迁的报告,我想从个人经历切入。”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我张了张嘴,那段尘封的记忆几乎要脱口而出:“那是在1993年,我在一个……”话到嘴边,又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变成了干巴巴的几个字,“……一个国企里当技术员。没什么好写的。”

陈暖“哦”了一声,有些失望地缩回了头。

张岚狐疑地看了我半晌,终究没再追问,只是解下围裙,走到阳台去收衣服。我松了口气,感觉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身边的张岚呼吸匀称,显然已经睡熟。我却毫无睡意,脑子里全是白天的对话。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把小锤,敲打着我记忆深处那道紧锁的门。

我悄悄拿起手机,点开那个一天都没有勇气再看的微信头像。一个简约的、用作画软件画出的红色砖窑,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字母“Y”。

昨天下午,这个好友申请弹出来的时候,我正开着会,心不在焉地听着PPT讲解。看到那个砖窑的瞬间,我的呼吸停滞了。这个“Y”,是“窑”,还是“月”?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接受”。

对方没有立刻发来消息。直到半夜,手机震了一下。

“陈辉,是我。”

仅仅四个字,却像一道惊雷,在我死寂的心湖里炸开。我几乎能透过屏幕,看到那个扎着马尾,眼睛亮得像星星的女孩。

是李月。生产队长的女儿,李月。

我的手开始发抖,二十多年的安稳生活,仿佛在这几个字面前,变成了一个一戳就破的肥皂泡。我立刻删掉了对话框,却删不掉脑海里翻江倒海的画面。

1993年的夏天,格外的热。我高考落榜,不愿再给家里增添负担,跟着表叔南下,进了镇上那家红火的红砖窑厂。我年轻,有力气,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很快就得了老师傅的青眼,从搬砖的小工,提成了守夜看火的“技术岗”。

守夜是个熬人的活,巨大的窑洞像一头酣睡的巨兽,肚子里燃烧着熊熊烈火。我需要时刻注意火势,添煤,控制温度。偌大的窑厂,到了晚上,只剩下我一个人,和那永远不灭的窑火。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李月。她是生产队长的独生女,刚读完卫校,在镇卫生院实习。她总是趁着晚饭后溜达到窑厂来,理由是“这里凉快”。她一点也不嫌弃我身上的煤灰味,坐在离我三米远的小马扎上,跟我天南海北地聊。聊她的医学梦,聊书里看到的爱情,聊对未来的憧憬。

她的出现,像是一束光,照进了我那被煤灰和汗水浸透的、单调乏味的生活。我不敢看她那双太亮的眼睛,每次她一来,我就假装很忙,不停地用铁锹翻动着煤堆,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来掩饰我擂鼓般的心跳。我能感觉到她灼热的目光,落在我被窑火映得通红的脊背上。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有一天我攒够了钱,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那个八月的晚上,一切都失控了。

那天下了暴雨,空气湿热得能拧出水来。李月又来了,没打伞,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颊上,显得格外狼狈,也格外……动人。

她没像往常一样坐在小马扎上,而是直接走到了我面前。窑火的光跳动着,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她定定地看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手里的铁锹都开始发烫。然后,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我心上。

“陈辉,”她说,“我问你,你是要生米,还是要熟饭?”

我当时只有十九岁,血气方刚,却也胆小如鼠。我当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生米煮成熟饭”,这是我们那的俗语。她是在问我,是想跟她正儿八经地谈一场恋爱,一步步走向未来;还是就在今晚,就在这无人看管的窑厂里,把一切变成既定事实。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闻到了她身上洗发水的清香,混合着雨水的潮气,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牢牢罩住。我看到了她眼里的决绝和一丝不易察াক见的脆弱。

我的第一个念头,是狂喜。我喜欢她,做梦都想。

但第二个念头,是恐惧。我是谁?一个窑厂的穷小子,一个高考落榜的失败者。她呢?队长的女儿,未来的医生。我们之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如果我选了“熟饭”,她的名声怎么办?她父亲会打断我的腿。如果我选了“生米”,我拿什么去谈?我连给她买一根冰棍都要犹豫半天。

我的懦弱,在那一刻占了上风。我选择了第三条路:逃避。

我扔下铁锹,结结巴巴地说:“李月,我……我去看看火,火好像有点不对。”

我几乎是逃进了窑洞的深处,任凭那灼热的空气炙烤着我的皮肤。我没有回头,不敢看她的表情。

等我终于鼓起勇气走出来时,外面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那个小马扎,孤零零地立在雨地里,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第二天,我听说李月被她父亲狠狠打了一顿,关在了家里。

第三天,我从老师傅那里借了五十块钱,没跟任何人告别,像个逃兵一样,连夜扒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

这一逃,就是二十五年。

我删掉了李月的微信,关掉手机,把头埋进枕头里。我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我以为娶妻生子、安稳工作,就能把那个雨夜彻底掩埋。可我错了。有些事,你逃得越远,它在你心里的烙印就越深。

那个被我遗弃在雨夜里的问题,在二十五年后,又回来了。

【引子完】

第一章 不速之客

第二天一早,我破天荒地起晚了。张岚已经做好了早饭,见我出来,只是把一碗小米粥推到我面前,什么也没说。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凝滞。

“爸,你黑眼圈好重啊,昨晚没睡好?”陈暖咬着油条,含糊不清地问。

“嗯,想点工作上的事。”我埋头喝粥,不敢看她们母女。

“又是工作,”张岚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你那个部门,还有什么是需要你一个副经理操心到半夜的?”

我没接话。我知道她在不满什么。我最近的反常,她都看在眼里。二十年的夫妻,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对方的情绪。只是我们都习惯了粉饰太平,谁也不愿先捅破那层窗户纸。

到了公司,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那个“Y”字头像,像个幽灵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我一遍遍地刷新朋友圈,却什么都没有。她加上我,到底想干什么?示威?报复?还是……别的?

下午三点,人事部经理老王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去他办公室一趟。

“老陈,给你介绍个得力干将。”老王指着他办公桌前站着的一个年轻人,笑得格外热情,“这是林峰,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主动申请来我们项目部,以后就在你手下,你可得好好带带。”

我抬头看去,那个叫林峰的年轻人也正看着我。他约莫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个子很高,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眼神清亮,带着一股初出茅庐的锐气。

“陈经理,您好,我叫林峰。”他主动伸出手,声音很沉稳。

我握住他的手,那只手温暖而有力。不知为何,我看着他的眼睛,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好好干。”我收回思绪,拍了拍他的肩膀,公式化地说道。

接下来的几天,林峰的表现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他聪明、肯干,学东西极快,一份复杂的项目报告,我只提点了几句,他就能整理得井井有条。部门里的同事都很喜欢这个勤快又有礼貌的小伙子。

我对他,却有种复杂的情感。一方面,我欣赏他的才华;另一方面,他身上那种隐约的熟悉感,让我感到不安。我总是下意识地观察他,他的小动作,他的说话方式。

他有个习惯,思考问题的时候,喜欢用右手食指轻轻敲击桌面,笃、笃、笃,很有节奏。这个习惯,让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记得,很多年前,李月听我讲窑厂的趣事时,也喜欢这样,用手指轻轻敲着小马扎的边缘。

这个发现让我如坐针毡。

周五下班,我正在收拾东西,林峰走了过来。“陈经理,今晚部门聚餐,您可一定要来啊,王经理说您是主角。”

我这才想起张岚前几天提过的事。我本能地想拒绝,可看着林峰那张期待的脸,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

“好,一定去。”我听见自己说。

聚餐的地点,果然还是那家“湘满楼”。包厢里热闹非凡,推杯换盏。我作为部门领导,自然成了众人敬酒的中心。几杯酒下肚,我的话也多了起来,那种久违的、被酒精麻痹的轻松感,让我暂时忘记了心里的烦忧。

“陈经理,我敬您一杯。”林峰端着酒杯走到我面前,“感谢您这几天的照顾。”

我笑着跟他碰杯,一饮而尽。

“林峰啊,”酒意上头,我说话也随便了许多,“你这么优秀,怎么会想到来我们这个小庙?以你的学历,去北上广深,前途不可限量啊。”

林峰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深沉。“我来这里,是为了一个人。”

“哦?为了女朋友?”旁边的同事起哄道。

林峰摇了摇头,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落在我身上,一字一句地说:“为了我妈。她想落叶归根,回到这里养老。”

“那你母亲是……”我随口问道。

“我母亲姓李,叫李月。”

“轰”的一声,我脑子里的那根弦,彻底断了。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我只能看到林峰开合的嘴唇,和他那双像极了李月的眼睛。

原来如此。

原来,那不是巧合。

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我猛地站起来,对众人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便踉踉跄跄地冲了出去。

我在洗手台前,用冷水一遍遍地泼着自己的脸。镜子里,是一个面色惨白、眼神惊恐的中年男人。我引以为傲的安稳生活,我苦心经营的幸福家庭,在这一刻,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她回来了。她带着她的儿子,回来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我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我颤抖着手,按下了接听键。

“陈辉,是我。”电话那头,是那个我刻意遗忘了二十五年的声音,沙哑,却依旧清晰,“我儿子,你见到了吧。明天上午十点,街角的‘蓝山咖啡馆’,我们见一面。”

她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落在地。恐惧像潮水一样,将我彻底淹没。

第二章 尘封的真相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张岚已经睡了,只在床头给我留了一盏昏黄的夜灯。我没有开灯,在黑暗中脱掉满是酒气的衣服,冲了个澡,然后躺在她身边。

我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找了个“公司临时有急事”的借口,躲开了张岚探究的目光。我提前半小时到了“蓝山咖啡馆”,选了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九点五十九分,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环顾四周,很快就锁定了我的位置,径直向我走来。

是李月。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眼角有了细纹,但那双眼睛,还是和从前一样,明亮而执着。她比我想象中要平静,甚至对我笑了笑,在我对面坐下。

“想喝点什么?”她问,自然得像是我们昨天才见过面。

“……不用了。”我喉咙干涩。

“陈辉,你还是老样子,一紧张就说不出话。”她一针见血,然后自顾自地叫来服务员,点了一杯拿铁。

我们之间是长久的沉默。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我害怕听到她要说的话。

“你不用这么紧张。”李月搅动着咖啡,勺子碰到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回来,不是为了破坏你的家庭。”

我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

“那你是为了什么?”

“为了林峰。”她顿了顿,放下勺子,正色道,“他长大了,他有权利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他知道我?”

“他还不知道。”李月看着窗外,眼神有些飘忽,“当年你走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爸要把我打死,是我妈拼死护住了我。后来,我嫁给了邻村一个愿意接受我的男人,就是林峰现在的‘父亲’。他是个好人,对我们母子很好,三年前,他生病去世了。”

我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愧疚、震惊、悔恨……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裂。

“这些年,我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供他读完大学。他很争气,一直都是我的骄傲。”李月的眼眶有些红,“他毕业后,拿到了好几个大公司的offer,但他都拒绝了。他说,他想回老家,陪着我。我知道,他其实是想找到你。”

“找我?”我无法理解。

“他从小就敏感,知道自己和‘父亲’长得不像,也知道村里人看我们母子的眼神不对。我骗他说,他父亲是个远航的船员,在他很小的时候就遇难了。他嘴上信了,心里却从来没有。他偷偷查过我们镇上所有姓林的船员档案,一无所获。”

李月的声音开始哽咽:“前年,我生了一场大病,以为自己挺不过去了,就把所有真相都写在了一封信里,准备交给他。后来我挺过来了,信也收了起来。但他无意中看到了那封信的开头,看到了‘窑厂’、‘陈辉’这几个字。”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

“所以,他来你们公司,不是巧合。他查到了你,他想自己来证实这一切。”李月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陈辉,我今天来找你,不是要你负责,也不是要你认回他。我只是想告诉你真相。我不想我的儿子,一辈子活在寻找和猜测里。至于你要怎么做,那是你的事。”

她站起身,“我该说的都说了。以后,我也不会再来打扰你。”

她转身就走,那么决绝,和二十五年前那个雨夜一样。

“等等!”我下意识地喊住了她。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为什么……为什么当年不告诉我?”我颤声问道。

李月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告诉你?”她终于回过身,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悲凉的笑容,“告诉你,然后让你再逃一次吗?陈辉,你太懦弱了。我当年,是看错了人。”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馆。

“你太懦弱了。”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插进了我的心脏。是啊,我就是个懦弱的逃兵。我逃了二十五年,以为自己逃出生天,却没想到,我逃掉的,是我自己的亲生骨肉。

我坐在咖啡馆里,直到咖啡凉透。我拿出手机,翻出女儿陈暖的照片。她笑得那么灿烂,是我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而另一个孩子,我的儿子,却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苦苦追寻着一个不存在的“父亲”。

【扎心金句】家,有时候不是避风港,而是你亲手修建的、用来囚禁秘密的牢笼。

我回到家时,张岚和陈暖正在看电视。电视机的音量不大不小,正好是30。看到我回来,张岚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继续削着手里的苹果。

“爸,你回来啦。”陈暖跑过来,挽住我的胳膊,“我跟你说个事,我好像……恋爱了。”

我一愣,看着女儿羞涩又雀跃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是……是吗?什么样的男孩子?”

“我们学校的,比我大一届,人特别好,又聪明又上进……”陈暖说起那个男孩,眼睛里都在发光。

我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李月。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一样疼。

“爸,你怎么了?不为我高兴吗?”陈暖察觉到我的异样。

“高兴,当然高兴。”我强颜欢笑,揉了揉她的头发,“爸爸只是……只是希望你能幸福。”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主动教陈暖使用一个复杂的论文检索软件。她坐在电脑前,我站在她身后,指着屏幕上的选项,耐心地给她讲解。她学得很快,不时回头冲我笑。

“爸,你真厉害,这都会。”

我看着她年轻的、充满活力的侧脸,鼻头一酸。如果,如果当年我没有逃跑,林峰是不是也能这样,坐在我身边,叫我一声“爸”,问我一些学习上的问题?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只知道,李月把选择权交给了我,也把一个天大的难题,抛给了我。

我该怎么办?

向张岚和陈暖坦白一切?这个我苦心经营了二十年的家,会瞬间崩塌。张岚的性格,我太了解了,她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当我的好丈夫,好父亲?可是林峰,我的亲生儿子,他就在我身边。我怎么能对他视而不见?

我的懦弱,再一次将我逼到了悬崖边上。这一次,我退无可退。

第三章 裂痕

接下来的日子,我活在双重煎熬里。

在公司,我不敢面对林峰。我总是刻意避开他,把工作都交给另一个副手去安排。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疏远,好几次想跟我说话,都被我用“忙”给搪塞了过去。

我能看到他眼神里掠过的失望。他越是优秀,我心里的愧疚就越是疯长。我开始频繁地失眠,整夜整夜地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李月的那句“你太懦弱了”。

我的标志性动作——用右手拇指的指腹去摩挲食指上那个因早年干活留下的厚厚的老茧——变得越来越频繁。每当我心烦意乱,这个动作总能给我一丝虚假的安全感,仿佛在提醒我,那些苦日子都过去了。可现在,它只是一遍遍地提醒我,我是谁,我从哪里来。

在家里,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张岚不再对我冷嘲热讽,她变得异常沉默。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连那台电视机的音量,都固定在了她喜欢的28,我再也没有去动过。

这种沉默,比争吵更令人窒息。

我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了。

转折发生在一个周六的下午。那天我陪张岚去超市购物,回来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陈辉,”张岚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最近到底在搞什么鬼?”她直视着前方,声音冰冷,“整天魂不守舍,半夜三更不睡觉,在阳台上抽烟。公司里那个新来的林峰,你为什么躲着他?”

“我没有……”

“你没有?”她猛地一脚刹车,将车停在路边,转头死死地盯着我。狭小的车内空间里,她的质问像利剑一样刺向我。“人事部的王嫂都跟我说了!说你对人家爱答不理,全公司都看出来了!陈辉,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只能反复说着:“没什么,就是工作压力大。”

“工作压力?”张岚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失望和鄙夷,“你骗谁呢?我们二十年夫妻,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你那个‘慢慢来’的口头禅呢?以前遇到再大的事,你都说‘慢慢来,总有办法’,现在呢?你连跟我说句话都像要你的命!”

“张岚,你别逼我!”我的情绪也上来了,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我逼你?是我逼你,还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她的眼眶红了,“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我心里一颤。我没有出轨,却比出轨更让她无法接受。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激动地反驳,句子短得像刀子,“别胡说!”

“那我胡说了?你说啊!你说实话啊!”她几乎是在嘶吼,用的是我们老家的方言,“你个鳖孙,到底想搞么子咯!”

争吵在她的哭声中戛然而止。她趴在方向盘上,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我看着她,心里乱成一团。我想安慰她,却伸不出手。任何的安慰,在真相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回到家,我们开始了冷战。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张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没有哭,只是坐在梳妆台前,发着呆。她不相信陈辉会出轨,二十多年的相处,她了解他的为人。他胆小,怕麻烦,追求安稳,这样的人,没有胆量去碰婚外情。

但他的反常又是那么真实。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足以摧毁他整个人的恐惧和挣扎。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变成这样?

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想找片止痛药,却摸到了一个冰冷的铁盒子。这是陈辉的“百宝箱”,里面放着他的一些旧物。她知道密码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鬼使神差地,她打开了盒子。

里面只有几样东西:一张泛黄的旧照片,几枚不同年代的硬币,还有一封……没有寄出去的信。

她拿起那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得过分的男孩,穿着蓝色的工装,站在一个巨大的砖窑前,笑得有些靦腆。是年轻时的陈辉。

她的目光,落在了照片背面的一行小字上。字迹娟秀,却带着一股力道。

“赠陈辉,愿君前程似锦。——李月,1993.8。”

李月。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扎进了张岚的眼睛。她猛地想起,前几天王嫂跟她八卦时提过一嘴,说那个新来的高材生林峰,他妈妈就叫李月。

一种可怕的预感攫住了她的心。她颤抖着手,拿起了那封信。信封已经黄脆,地址栏写着“南下广东省XX市红砖窑厂”,收信人是“陈辉”,寄信人是“李月”。邮戳的日期,是1993年9月。信的封口,是完好的。这是一封被退回的信。

张岚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封。

信纸上,只有短短几行字:

“陈辉,我怀孕了。如果你还愿意见我,就回来。如果你不回来,我就当没有你这个人。孩子,我会自己生下来。”

【视角切回第一人称】

我不知道在书房坐了多久,直到陈暖过来敲门。

“爸,妈怎么了?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我叫她也不开门。”

我心里一惊,赶紧跑到主卧门口,敲了敲门:“张岚,开门!你别吓我!”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我急了,从储物间找出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张岚就坐在梳妆台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她的手里,拿着那张我和窑厂的合影,还有那封……我以为早就丢失了的信。

我的血,瞬间凉了。

“照片……挺年轻的。”她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这个李月,就是林峰的妈妈吧?”

我点了点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信,我也看了。”她举起那封信,“所以,林峰是你的儿子?”

我闭上眼睛,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我听到了世界崩塌的声音。

【扎心金句】有些真相,揭开的时候不会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它只会无声地,把你曾经坚信不疑的一切,都碾成粉末。

张岚没有哭,没有闹,她只是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陌生和空洞。

“陈辉,”她一字一顿地问,“二十五年,你瞒得真好。”

空行

我,无言以对。

第四章 审判

秘密一旦被揭开,家就变成了审判庭。

我成了唯一的罪人,张岚是法官,而我们二十年的婚姻,是即将被宣判死刑的囚徒。

那晚之后,张岚搬到了客房。这个家里,每一寸空气都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我们像两个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吃饭、看电视,各自为政。她不再管电视的音量,但我却再也没有勇气将它调到30以上。那台曾经能给我带来慰藉的电视机,如今只剩下聒噪的杂音。

陈暖成了最无辜的受害者。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家里的巨变,几次小心翼翼地想当和事佬,都被我和张岚的沉默逼退。

一天晚饭,陈暖看着我和张岚之间隔着的空位,终于忍不住了,眼圈红红地问:“爸,妈,你们是不是要离婚了?像我们班小静的爸妈一样?是因为……因为我谈恋爱,惹你们不高兴了吗?”

孩子无心的一句话,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进了我最痛的地方。我看着女儿惶恐不安的脸,愧疚得无地自容。我毁掉的,不只是我的婚姻,还有女儿心中那个温暖安稳的家。

“不关你的事,小暖。”我哑声说,“是……是爸爸的错。”

张岚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放下碗筷,起身回了房间。

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我想过无数次,跪下来求张岚原谅。但我知道,这已经不是原谅与否的问题。这是一个欺骗了二十五年的原则问题。

我的核心缺陷——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懦弱和逃避——终于在此刻,让我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我当初的逃避,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只是把一颗定时炸弹,埋在了我未来的生活里。现在,它炸了。

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梦里,不是那个大雨滂沱的窑厂,就是张岚和陈暖离我而去的背影。

一个周末的凌晨,我又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我走出房间,想去客厅喝口水,却看到客房的门开着一道缝,里面透出微光。

我悄悄走过去,看到张岚正坐在床上,借着手机微弱的光,在看什么东西。我定睛一看,是我们的结婚照。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手指在照片上我年轻的脸上,轻轻地摩挲着。

过了一会儿,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正好对上我的视线。我们隔着门缝,在黑暗中对望着。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恨,有怨,但更多的是一种我看不懂的疲惫和悲伤。

她没有关门,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手机熄屏,躺了下去,背对着我。

我站在门口,站了很久。然后,我转身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轻轻地放在她床头的柜子上。整个过程,我们没有一句交流。

但就在那一刻,我心里那个坚冰一样的绝望,似乎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我知道,她还在乎。

这次无声的关怀,给了我一丝微弱的勇气。我不能再这样逃避下去了。我必须做点什么,哪怕是万劫不复。

周一,我主动找到了林峰。

我把他叫到了公司的天台。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表情很严肃。

“陈经理,您找我?”

我看着他这张酷似我和李月的脸,酝酿了许久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我能说什么?说“对不起,我是你父亲,但我抛弃了你二十多年”?

我最终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递给他一根。

他摆了摆手,“我不会。”

我自顾自地点上一根,猛吸了一口,烟雾呛得我直咳嗽。“你……你母亲,她还好吗?”

林峰的眼神闪了一下,“她很好。”

“那就好。”我又陷入了沉默。

“陈经理,”林峰突然开口,他直视着我,目光锐利,“您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我看着他,这个我名义上的下属,血缘上的儿子。他比我勇敢,比我直接。

我掐灭了烟,终于下定决心。“林峰,这个周六,你有空吗?我想……我想请你吃顿饭。不以公司的名义,就我们俩。”

林峰定定地看了我几秒钟,然后,点了点头。“好。”

这个“好”字,让我松了一口气,也让我更加紧张。审判,终于要轮到我面对他了。

回到办公室,我给张岚发了一条微信。

“周六,我约了林峰吃饭。我想把一切都告诉他。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接受。但在这之前,我想跟你谈一次。”

我盯着那个对话框,很久,都没有收到回复。

就在我以为她不会理我的时候,手机震了一下。

只有一个字。

“好。”

第五章 阳台上的晨光

周五晚上,我几乎没有合眼。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两场“审判”。一个是我的儿子,一个是我亏欠了二十五年的妻子。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听到了客厅的动静。我走出房间,看到张岚正站在阳台上,看着远方的天际线。清晨六点的微光,勾勒出她消瘦的轮廓。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站定。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天空由灰白变成浅蓝,再染上一抹瑰丽的朝霞。

“你准备……怎么跟他说?”最终,还是张岚先开了口。

“实话实说。”我说,声音有些沙哑,“说我当年的懦弱,说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他妈妈。”

“然后呢?”

“然后……看他愿不愿意,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张岚沉默了。阳台上的风,吹起她的发梢,也吹来了清晨的凉意。

“陈辉,”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你知道我这几天在想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我在想,如果……如果当年李月没有给你写那封信,或者那封信寄丢了,你是不是就能把这个秘密,瞒我一辈子?”

我无法回答。因为答案,是肯定的。

“我在想,如果不是林峰的出现,我们是不是就能这样,吵吵闹D,相安无事地过到老?”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恨你。”她说,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下来,“我恨你的欺骗,恨你的自私。你为了你那点可怜的安稳,毁了多少人?”

我任由她的指责,像刀子一样割在我的心上。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

“可是……”她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浓重的鼻音,“我也在想,这二十年,你对我,对小暖,对这个家,是不是真心的?”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她。

“你半夜会起来给我盖被子;我生病了,你着急得像个孩子;小暖从小到大的每一次家长会,你都没有缺席过。你教我用智能手机,一个功能反反复复教几十遍,从来没有不耐烦过。你说,这些……是真是假?”

她教父母使用智能手机的场景,正是她此刻描述的我的行为。我愣住了,原来那些被我忽略的日常,她都记在心里。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喉咙发紧,用力地吞咽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真的……张岚,我对你和小暖,对这个家,每一个瞬间,都是真的。”

“那李月呢?林峰呢?”她追问,“你对他们的愧疚,也是真的吧?”

我痛苦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这个人,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她下了结论,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里,有无尽的疲惫。

【扎心金句】一个人,不可能同时走向两条路。你选择了一条,就意味着,你必须对另一条路上的风景,永远背过身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陈辉。”她别过脸去,擦掉眼泪,“我没法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我也没法……就这么跟你一刀两断。小暖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

“张岚,”我鼓起我这辈子最大的勇气,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给我一个机会。不是让你原谅我,是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让我去面对我该面对的,承担我该承担的。之后,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接受。”

她没有抽回手,只是任由我握着。

朝阳终于从地平线上跃出,金色的光芒洒满了整个阳台,也照在我们身上。那光芒并不刺眼,带着一种初生的暖意。

“先去……见他吧。”她说,“这是你欠他的。”

我知道,这不是原谅,但这已经是她能给我的,最大的宽容。

第六章 迟到的自白

我和林峰约在了一家安静的茶馆。

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了,正端坐着,看着窗外。听到动静,他回过头,对我点了点头。

我们相对而坐,一壶碧螺春,在面前的茶海里,升腾起袅袅的热气。

“你……都知道了吧?”我开口,打破了沉默。

林峰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我:“您希望我知道,还是不希望?”

我愣住了。这个问题,比我想象的要尖锐得多。

我苦笑了一下,“在我回答之前,能先听我讲个故事吗?一个关于1993年,一个窑厂守夜人的故事。”

林峰的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了一个倾听的姿势。

我开始讲,从我高考落榜,讲到我进窑厂,讲到那个燥热的夏天,讲到那个叫李月的女孩……我讲得很慢,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当我讲到那个大雨的夜晚,讲到那句“你是要生米,还是要熟饭”,讲到我的落荒而逃时,我看到林峰的手,在桌子下面,悄悄握成了拳。

“我当时……害怕了。”我的声音充满了苦涩,“我怕我给不了她未来,怕她父亲的怒火,怕我们之间的差距。我以为我是在为她好,其实,我只是个懦夫。”

“我逃了,逃得越远越好。我以为我开启了新的人生,娶妻生子,工作稳定。我告诉自己,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甚至,强迫自己不去想,如果当年我没有逃,会是什么样。”

我看着林峰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我想象中的愤怒和鄙夷,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和一丝……悲哀。

“直到你出现。直到我知道,你是我的……儿子。”我说出“儿子”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在发抖,“我才知道,我当年逃掉的,不只是一段感情,更是一个父亲的责任。”

“林峰,”我站起身,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这句对不起,迟了二十五年。我知道,它弥补不了任何东西,但我必须说。”

茶馆里很安静,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我直起身,等待着他的审判。

林峰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像他母亲一样,转身离去。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我妈说,你是个好人,只是太胆小了。”

我愣住了。

“她说,她当年喜欢你,不是因为你能给她什么未来,就是喜欢你那股子……傻气和认真。她跟我说,如果当年你勇敢一点,也许……我们会是完全不同的样子。”

“她恨过你。但是后来,她说她不恨了。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要承担选择的后果。你选择了安稳,她选择了我。”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别过脸去,不想让这个名义上比我小不了多少的儿子,看到我的狼狈。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让你负责,也不是为了认你这个父亲。”林峰继续说道,“我只是想……亲眼看一看,我母亲念了半辈子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知道,我的身体里,流着一个怎样的人的血。”

“现在,我知道了。”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确实是个懦夫。但是,你也确实,是个被生活推着走的普通人。”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

“这里面,是我妈让我给你的。她说,这是她欠你的。”

我愕然地看着那张卡。

“她说,当年她用‘怀孕’逼你,也不光彩。你逃了,她才保住了名声,嫁了人,安稳地把我养大。她说,从某种意义上,是你的逃跑,成全了她后来的生活。这里面的钱,就当是……她为你当年的‘成全’,付的报酬。”

我看着那张银行卡,像是看着一块烙铁。

“不……我不能要。”

“这不是给你的。”林峰说,“这是给我妹妹的。我妈说,你亏欠了我们母子,但你的女儿是无辜的。这钱,就当是我这个没见过面的哥哥,给她的一点心意。”

说完,他转身就走。

“林峰!”我叫住他。

他停下脚步。

“你……你以后,还会在公司吗?”我问得小心翼翼。

他沉默了几秒,说:“我会辞职。这个城市,我不会再待了。我妈说,过去的事,就让它彻底过去吧。”

我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样。我以为,坦白之后,会有一种解脱。可我得到的,却是更彻底的失去。

他走了,没有给我任何挽留的机会。

我坐在那里,看着桌上那壶已经凉透的茶,和那张薄薄的银行卡。

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扎心金句】最残忍的惩罚,不是报复,而是对方用一种你无法偿还的“宽容”,将你永远钉在愧疚的十字架上。

第七章 未完的音量

林峰还是辞职了。走得干脆利落,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

我把那张银行卡交给了张岚。她看着卡,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它收进了那个曾经锁着我秘密的红木抽屉里,然后把钥匙放在了我面前。

“你自己处理吧。”她说。

我最终没有动那笔钱。我知道,那是我和过去之间,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点联系。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我和张岚之间,不再有冷战,也不再有争吵。我们开始说话,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比如菜价,比如天气,比如陈暖学校里的趣事。我们像两个小心翼翼的战后幸存者,在废墟之上,试图重建一点什么。

和解是在一个黄昏。我陪张岚在公园散步,看着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辉,”她突然说,“小暖谈恋爱的那个男孩,你见见吧。”

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别像你当年一样。”她又补了一句,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

我知道,这是她给我的,也是给她自己的一个台阶。我们都无法忘记过去,但我们可以选择,如何走向未来。

我的标志性动作,那个摩挲老茧的习惯,渐渐少了。我不再需要那种虚假的安全感。因为我知道,真正的安稳,不是来自于对过去的掩埋,而是来自于对当下的承担。

我的口头禅“慢慢来”,也有了新的含义。以前,它是逃避的借口。现在,当陈暖焦急地问我,她和男朋友的未来时,我会拍拍她的肩膀,温和地说:“慢慢来,别怕,爸爸在。”它变成了一种承诺和支撑。

家里的电视机,音量成了一个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有时是她喜欢的28,有时是我偏爱的35。我们不再为此争执,只是在对方调整音量时,相视一笑。那小小的数字,成了我们关系缓和的晴雨表。

一年后,我意外地收到了李月的一条微信。那是她离开这座城市后,我们唯一的联系。

她说她和林峰,在南方的一个海滨小城定居了,那里天气很好。她说林峰找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还交了女朋友。

她说,她很好,让我们都忘了过去,好好生活。

我把信息给张岚看。她看了很久,然后把手机还给我,说:“晚上包饺子吧,小暖爱吃三鲜馅的。”

我走进厨房,看着她系上那条碎花围裙,熟练地和面、调馅。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给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我走过去,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她。

她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下来。

生活还在继续,伤痕也依然存在。我们没有回到过去,也不可能回到过去。我们只是,学会了带着伤痕,继续往前走。

又是一个晚饭后,电视里播放着热闹的综艺节目,音量是32,一个我们都觉得舒服的数字。陈暖在房间里和男朋友视频,不时传来阵阵笑声。张岚在厨房里切着水果,刀刃和案板接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切都那么平常,又那么来之不易。

我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我拿起来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没有署名。

短信只有一句话。

“我妈让我问你,1993年那个夏天的晚上,窑厂的火,到底暖不暖和?”

我看着那行字,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我能感觉到窑火的炙热,能闻到空气中潮湿的泥土气息,能看到李月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暖吗?

那团火,点燃了我整个青春的妄想,也烧尽了我所有的勇气。它给了我短暂的光明,也把我推向了二十五年的黑暗。它是我所有故事的起点,也是我半生悔恨的根源。

我拿起手机,在回复框里,打下两个字:“很暖。”

然后,我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我又打下:“不暖。”

想了想,还是删掉了。

我最终,没有回复那条短信。

我关掉手机,抬起头,看向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就像当年窑洞里,那团永不熄灭的火。

有些问题,注定没有答案。或者说,生活本身,就是唯一的答案。

来源:俊俏香瓜8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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