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一座自建房需要花多少钱十几二十万别听他们瞎忽悠了

360影视 动漫周边 2025-09-04 20:04 1

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新闻联播激昂的片头曲像一把钝锯,割着一家三口饭后仅存的安宁。妻子李静皱着眉,我下意识地想去够遥控器,却瞥见父亲靠在沙发里,双眼虽盯着屏幕,十指却在膝盖上反复交错,那是一种焦灼的期待。这栋老房子里,沉默有时比争吵更让人心慌。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新闻联播激昂的片头曲像一把钝锯,割着一家三口饭后仅存的安宁。妻子李静皱着眉,我下意识地想去够遥控器,却瞥见父亲靠在沙发里,双眼虽盯着屏幕,十指却在膝盖上反复交错,那是一种焦灼的期待。这栋老房子里,沉默有时比争吵更让人心慌。

我清了清嗓子,拿起茶几上的一个苹果,假装随意地削着皮。抽屉的缝隙里,露出一角泛黄的老照片,那是二十年前我们一家三口在老屋门口的合影,那时父亲的背还很直,笑容里没有一丝阴霾。

“小明,”父亲的目光终于从电视上挪开,落在我身上,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水里,“你妈今天又念叨了,说村东头你二伯家的楼,都快封顶了。”

我削苹果的手顿了一下,苹果皮断了。我知道,正题要来了。

“是啊,挺快的。”我应付着,不敢看李静的脸色。

父亲在沙发上挪了挪身子,坐直了些,这是他每次要宣布重大决定时的标志性动作,二十多年,从未变过。“我跟你妈商量了,咱家这老房子,也该推了重盖了。”

来了。

我感到李静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我没回头,只是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三岁的儿子豆豆。

“爸,现在盖房子可不便宜……”我试图用一种探讨的语气开头。

“我打听过了!”父亲立刻打断我,音量陡然拔高,像是在证明自己的权威,“你别听城里人瞎忽悠!在咱农村,地是自家的,人工都是乡里乡亲,能贵到哪去?你三叔公家的孙子,前年盖的,里外全弄好,也就花了十五万!”

十五万。这个数字像一根羽毛,轻飘飘地从父亲嘴里说出来,落在我心上却有千斤重。

“爸,那是前年,现在钢筋水泥都涨成什么样了……”李静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她的声音很冷静,但每个字都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道。

父亲的脸立刻拉了下来,他最反感的就是儿媳妇插嘴他的“家事”。他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管好你媳妇。

“妇道人家懂什么!”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盖个房子的事,我心里没数?”

气氛瞬间降到冰点。电视里,主持人字正腔圆地播报着国际新闻,声音显得那么不真实。

我把遥控器拿过来,默默地把音量调低到20。

父亲重重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又死死盯住电视,仿佛那里藏着他全部的尊严。李静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碗筷,盘子和桌面碰撞的声音,清脆而决绝。

我夹在中间,像个漏气的风箱,两头受气,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爸,这事儿……也不是不行,就是钱上得好好合计合计。十五万,二十万,现在怕是……”我话说了一半,父亲突然扭过头,眼睛里布满血丝。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老糊涂了?”他盯着我,“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供你读大学,在城里安家,图个啥?不就图个老了,家里有个新房子,脸上有点光,将来你跟豆豆回来,也有个像样的地方落脚!我告诉你,最多二十万,这事准能成!钱的事,你们先别管,我……”

他后面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是我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表哥。

我心里“咯噔”一下。表哥家就在村西头,上个月刚盖好一栋三层小楼,还没来得及去祝贺。他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我拿着手机,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走到了阳台。父亲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追着我的背影。

“喂,哥。”我压低声音。

“小明啊,忙不?”表哥的声音很大,带着一股新房落成的喜气,“你爸是不是也琢磨着盖房呢?下午碰到他,跟我问东问西的。”

“是啊,正为这事头疼呢。”

“我跟你说,你可得劝住老爷子,千万别听村里那些老瓦匠瞎咧咧。十几二十万?那是十年前的行情了!我跟你说个实话,你别外传,”表哥顿了顿,声音也压低了,“我这房子,从打地基到装修完,家电都还没进,五十万,已经没了。”

五十万。

我握着手机,手心一片冰凉。阳台外的夜色很浓,城市的万家灯火,没有一盏能照亮我心里的慌乱。

挂了电话,我没有立刻回客厅。我能想象里面的场景:父亲固执地坐在沙发上,李静在厨房里无声地抗议,电视的声音不大不小,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墙,隔开了我们。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阳台门。客厅里,父亲已经重新把电视音量调回了35。

他没看我,只是对着电视屏幕,用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说:“我决定了,就这么办。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第一章

“想什么办法?”李静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手上的水珠甩到了地板上,“爸,咱家什么情况您不是不知道。我跟陈明每个月房贷车贷就一万多,豆豆上幼儿园一个月三千,您跟我妈俩人那点退休金,也就够平时开销。这二十万从哪来?”

父亲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李静:“这是我们陈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了?”

“爸!”我厉声喊道。

“外人?”李静笑了,笑里带着一丝凄凉,“好,我是外人。陈明,你来说,这钱,我们拿不拿得出来?这个家,是不是你跟我辛辛苦苦撑起来的?你爸要的不是二十万,他要的是我们的命!”

激动之下,她的句子变得很短。

完了。

彻底完了。

我最害怕的场面还是发生了。一边是生我养我的父亲,一边是与我共度余生的妻子。她们的每一次争吵,都像是在撕裂我的身体。

“你……你这个……”父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静的手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那句口头禅“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到了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大概他也觉得,在赤裸裸的现实面前,经验显得如此苍白。

“都少说两句!”我吼了一声,感觉整个脑袋嗡嗡作响。

家,有时候不是讲理的地方,是讲辈分的地方。可现在,辈分和道理撞在了一起,撞得头破血流。

那一晚,我和李静分房睡的。她带着豆豆睡主卧,我睡在书房的沙发床上。夜里,我听到主卧传来隐约的哭声,很压抑,像是在用被子死死捂住嘴。我的心像被一只手攥住了,喘不过气。

第二天一早,父亲没等我们起来,就一个人回了乡下。餐桌上,留着他没动的早饭:一个馒头,一碗白粥。

我和李静谁也没说话。沉默像浓雾一样笼罩着这个小小的家。

周末,我放心不下,借口带豆豆回乡下看看,开车回了老家。李静没拦着,只说了一句:“看好你爸,别让他乱来。”

一进村口,我就看到二伯家那栋崭新的三层小楼,贴着白色的瓷砖,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旁边就是我们家那栋灰扑扑的老瓦房,显得愈发破败。

我爸正蹲在院子门口,跟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人抽着烟说话。那男人我认识,是村里一个姓王的包工头,手艺一般,但特别会说话,村里好几家图便宜找他盖的房子,后来都出了问题。

看到我,父亲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还是招了招手:“小明回来了。来,这是你王叔,咱村最好的大工。”

王包工头满脸堆笑地站起来,给我递了根烟:“哎呀,这就是陈明吧,大学生,出息了!你爸正跟我说盖房子的事呢。放心,有你王叔在,保证给你家盖得漂漂亮亮的,花不了几个钱!”

我把烟推了回去:“王叔,我不会抽。”

我拉着父亲往屋里走,压低声音问:“爸,你找他干嘛?”

“谈谈价钱。你王叔说了,他有门路,能弄到便宜的红砖和水泥,包工包料,二十万,绝对能拿下来!”父亲的眼睛里闪着光,是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

“爸!”我急了,“你不能找他!他盖的房子什么样你不知道吗?东头李婶家的墙都裂了!”

“胡说!”父亲甩开我的手,“那是地基问题,跟王师傅手艺没关系!我看你就是不想我盖!你是不是跟你媳妇一样,嫌我这个老头子花钱?”

我百口莫辩。我不是怕花钱,我是怕他被骗,怕这二十万扔进去,连个响都听不见。

我想起表哥的话,想告诉他五十万的真相,可看着他那张写满“我说了算”的脸,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的懦弱,我这该死的讨好型人格,在这一刻暴露无遗。我怕他受不了刺激,怕他觉得我联合外人来骗他。

我决定换一种方式。

“爸,现在都是信息社会了,咱们自己上网查查材料价钱,心里不就有谱了吗?”我说着,掏出手机,“来,我教你。”

这是我第一次尝试教他用智能手机。我点开一个建材APP,把屏幕凑到他眼前:“您看,这红砖,一块现在要七毛多,水泥,一吨五百多,还有这钢筋……”

父亲眯着眼睛,离手机半米远,一脸戒备。

“这上面写的啥?花里胡哨的。”他把手机推开,一脸不耐烦,“这些东西都是骗人的,价钱都是虚的!我还能被一部手机给骗了?你王叔说了,他有内部价!”

“爸,这不是骗人,这是市场价……”

“我不看!我不信!”他猛地站起来,在屋里烦躁地踱步,“你别拿这些城里人的玩意儿来糊弄我!我活了六十多年,还能不知道一砖一瓦多少钱?总之,这事我跟王师傅说好了!”

那一刻,我看着他固执的背影,忽然觉得无比的无力。我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一代人的观念,更是一条深不见底的信息鸿沟。他信任那个满嘴跑火车的包工头,却不信自己亲儿子手机里查到的真实数据。

正僵持着,我的手机又响了。

是李静。

我走到院子里接电话,豆豆正在追着一只大黄狗,咯咯地笑。

“怎么样?”李静的声音很疲惫。

“没用。”我颓然道,“他已经找了村里一个不靠谱的包工头,还说二十万绝对能搞定。”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的沉默。

就在我以为她要爆发的时候,她却轻轻地说了一句:“陈明,我不是非要跟你爸对着干。我只是怕……怕我们这个家,经不起这么折腾。”

挂了电话,我看见父亲从屋里走出来,手上捏着一张纸,和一张银行卡。

他走到王包工头面前,把卡递了过去:“王师傅,这里是两万块钱定金,你先拿着,明天就开始动工!”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竟然,连招呼都不跟我打一声,就自己做了决定,还付了定金。那张卡,是我妈的养老金卡,密码只有我爸知道。

“爸!你干什么!”我冲了过去。

王包工头眼疾手快地把卡和纸条揣进兜里,对着我嘿嘿一笑:“小明啊,你爸信得过我!放心,误不了事!”说完,哼着小曲,扬长而去。

父亲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愧疚,反而是一种大功告成的坦然:“定金付了,你看,事情不就这么简单?”

简单?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无比陌生。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面子,为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幻想,他竟然动了母亲的养老钱。

我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院子里,豆豆还在笑着追狗。村口的喇叭响起了熟悉的乡间小调。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一个两万块钱的口子,已经被撕开,而后面,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第二章

回城的路上,我和李静一句话都没说。车里的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水来。豆豆在后座的安全座椅上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这辆我们贷款买了还不到一年的车,此刻像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皮罐头,把我们所有的愤怒、无奈和失望都禁锢在里面。

“他把妈的养老钱拿出去了。”我终于开口,声音干涩。

李静猛地转过头,眼睛瞪得很大:“多少?”

“两万。定金。”

“砰!”

她一拳砸在储物箱上,发出一声闷响。豆-豆被惊醒了,迷迷糊糊地问:“妈妈,怎么了?”

“没事,宝宝睡。”李静的声音瞬间变得温柔,她回头看了一眼豆豆,再转过来时,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陈明,你就是个懦夫!”她压低声音,但每个字都像刀子,“我让你看好他,你就是这么看的?两万块!那是妈的救命钱!万一她有个头疼脑热的,怎么办?”

“我有什么办法?”我的火气也上来了,“我说了,他不听!我拦了,他骂我!难道我要跟他打一架吗?那是我爸!”

“爸?他把你当儿子了吗?他做决定的时候跟你商量了吗?他心里只有他那个狗屁的面子,那个新房子!”

“你说话别那么难听!”

“难听?还有更难听的!”李静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孝顺不是愚蠢,更不是用我们一家三口的未来,去填一个无底洞!陈明,我告诉你,这事我不管了。那两万块钱,就当打水漂了。但是从现在开始,这个家,一分钱都不会再往那个无底洞里填!你要是敢再从我们的小金库里拿一分钱给你爸,我们就离婚!”

离婚。

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像一颗子弹,瞬间击穿了我的心脏。

我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在空旷的国道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停在了路边。

“你再说一遍?”我盯着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

“我说,离婚!”她毫不退缩地看着我,泪水划过脸颊,“我嫁给你,是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不是跟着你一起扶贫!你爸要盖房,可以,让他自己想办法。我们没这个义务,更没这个能力!”

车里陷入了死寂。只有豆豆被吓坏了的哭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我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

我的核心缺陷,我那该死的,想要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性格,终于把我推到了悬崖边上。如果我一开始就坚定地告诉父亲真相,如果我一开始就强硬地阻止他,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没有如果。

回到家,冷战开始了。

李静说到做到,她把家里的银行卡、存折全都收了起来,每天下班回来就陪着豆豆,几乎不跟我说话。我做的饭,她会吃,但绝不多说一个“好”字。晚上,她依然带着豆豆睡主卧。

家,成了一个只有呼吸声和电视声的旅馆。

而乡下的父亲,却像是打了鸡血。

王包工头果然“效率很高”,第二天就拉了一支七拼八凑的施工队进了场,叮叮当当开始拆老房子。父亲每天都会给我打电话,兴奋地描述着“工程进度”。

“小明啊,今天墙都拆完了!王师傅说,下个礼拜就能开始打地基了!”

“小明,今天买了三十吨水泥,比你手机上查的便宜多了!还是得靠熟人!”

我听着他意气风发的声音,心里却在滴血。我不敢告诉李静这些电话,我怕她再次爆发。我只能一个人扛着。

一个星期后,父亲的电话又来了,但这次,语气有些迟疑。

“小明……那个……王师傅说,买钢筋的钱不太够了,你看……”

我心里一沉:“不够了?不是说二十万全包吗?”

“哎呀,现在钢筋涨价了嘛,这也不是他能控制的。还差三万块钱,你先给我转过来,等房子盖好了,我再想办法还你。”

三万。

我的头又开始疼了。

我哪有三万?家里的财政大权都在李静手里。

“爸,我……我最近手头也紧。”

“你紧什么紧?你一个月工资一万多,三万块钱都拿不出来?你是不是不想给我盖了?我告诉你陈明,现在地基都快打好了,你要是敢撂挑子,我……我就死给你看!”

又是这招。亲情的绑架,以死相逼。

我挂了电话,在公司楼下的花园里坐了整整一个小时。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直到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

我不能让工程停下来,否则父亲真的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我也不能跟李静开口,那等于是在我们岌岌可危的婚姻上再捅一刀。

我的懦弱和愚蠢让我再次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我给大学时关系最好的哥们打了个电话,吞吞吐吐地借了三万块钱。我骗他说,是家里有点急事。哥们很爽快,半小时后,钱就到账了。

我立刻把钱转给了父亲。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偷情的贼,充满了罪恶感和心虚。

晚上回到家,李静正在给豆豆讲故事。看到我,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

我换鞋的时候,豆豆突然从房间里跑出来,抱着我的腿,仰着小脸问:“爸爸,我们是不是要没钱了?奶奶打电话说,盖房子要好多好多钱,爷爷的钱不够了。”

孩子无意识的话语,像一把最锋利的锥子,狠狠刺进了我的心脏。

我蹲下来,摸着豆豆的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静站在卧室门口,静静地看着我。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悲哀。

那一晚,我失眠了。

我反复地想,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只想让父亲开心,让妻子满意,为什么最后却落得个里外不是人?

成年人的崩溃,就是从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开始的。

半夜,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老家的房子塌了,父亲被压在下面,满身是血地看着我。我惊恐地大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从沙发上猛地坐起来,浑身都是冷汗,心脏狂跳不止。

书房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开了一条缝。

我听见轻微的脚步声,是李静。她走到客厅,倒了一杯水,然后又悄无声息地走回来,把水杯轻轻地放在我旁边的茶几上,然后转身回了主卧,关上了门。

整个过程,她没有看我一眼,也没有说一句话。

但我知道,她听到了我的梦呓,看到了我的惊恐。

那杯水,在黑暗中微微地散发着热气。我端起来,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滑过喉咙,却温暖不了我冰冷的心。

我们之间,只剩下这种无声的关怀了吗?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在黑暗中突兀地亮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接通了。

“喂?是陈明的家属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很陌生,也很焦急,“陈建国(我父亲的名字)在工地上出事了!你们赶紧来一趟县医院!”

第三章

去县医院的路上,车是我开的,李静坐在副驾,一言不发。我把车速提到了极限,窗外的夜景飞速倒退,像一部失焦的电影。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父亲出事了,在工地上。是摔了?还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严不严重?

我不敢想下去。

到了医院,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我们冲到急诊室,看到母亲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捂着脸哭。

“妈!”

母亲抬起头,看到我们,哭得更厉害了:“小明,你爸他……他……”

一个医生走了过来:“你们是病人的家属?别太担心,没有生命危险。就是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了,左腿骨折,需要马上手术。”

我松了一口气,腿软得差点站不住。李静扶了我一把。

“医生,手术费大概多少?”李静比我冷静,直接问到了关键。

“押金先交五万吧。”

五万。

我跟李静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绝望。我们刚刚因为三万块钱闹得天翻地覆,现在一张口就是五万。

“我去想办法。”我哑着嗓子说。

我走到走廊尽头,开始一个一个地打电话。亲戚,朋友,同事……我这辈子都没这么低声下气地求过人。一个小时后,东拼西凑,总算凑够了五万块。

交完费,父亲被推进了手术室。

我和李静、母亲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母亲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王包工头拿了我转过去的三万块钱后,并没有全部用来买钢筋,而是自己先扣下了一部分。买回来的钢筋数量不足,质量也很差。父亲去工地查看,跟包工头理论,两人吵了起来。争执中,父亲情绪激动,脚下没站稳,就从刚搭好的一米多高的脚手架上摔了下来。

王包工头见出了事,扔下我爸,自己跑了。

“那个天杀的王八蛋!”母亲哭着咒骂,“我早就跟你爸说,那个人不靠谱,他不听!非不听!现在好了吧!”

我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何尝不是我的错?如果我早一点揭穿那个包工头,如果我不把那三万块钱打过去……我的纵容和退让,间接导致了这场灾难。

有些坑,你明知道是坑,但因为挖坑的是你爹,你也得跳。跳进去,摔得粉身碎骨。

手术很成功。父亲被推了出来,打了石膏的左腿被高高吊起,人还在麻醉中,没有醒。

我们把他安顿在病房里。母亲留下照顾,我和李静先开车回家给豆豆做饭。

回到那个冰冷的家,疲惫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脱力地倒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

李静默默地走进厨房,很快,里面传来了切菜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走了出来,放到我面前:“吃吧,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看着她,她的眼睛又红又肿,脸上满是倦容。

“李静,对不起。”我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她没说话,只是在我身边坐下,拿过我的手机,打开了通话记录。我那些借钱的电话,一个个地排列在那里,像是我罪证的清单。

她又打开了转账记录,看到了我转给父亲的那三万块。

“你找朋友借的?”她问。

我点了点头。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仿佛要吐出所有的委屈和愤怒。

“陈明,我们谈谈吧。”

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谈了。没有争吵,没有指责,只有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无奈。

我们把所有的问题都摊开在桌面上:父亲的固执,我的懦弱,家里的经济状况,那个半途而废的工地,还有我们之间越来越深的裂痕。

“钱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事就好。”李静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但是陈明,这个家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不能再一个人扛着,也不能再两头瞒着。我们是夫妻,我们应该一起面对。”

“从明天开始,这事我来处理。”她的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定,“你爸那里,我去说。那个王包工头,我去找。钱,我们一起还。”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我娶了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女人。在我一败涂地的时候,是她站了出来,撑起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第二天,李静真的开始行动了。

她先是给单位请了几天假。然后,她去医院看望父亲。

我不知道她在病房里跟父亲说了什么。我只知道,她从病房出来的时候,眼睛是红的。而从那天起,父亲再也没有提过一句关于盖房子的事。他只是躺在病床上,沉默地看着天花板,眼神空洞。

他那句“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的口头禅,再也没有说出口。有一次我给他喂饭,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低低地叹了口气,把那句话和着饭,一起咽进了肚子里。

接着,李静开始着手处理王包-工头的事情。

她先是回了一趟村里,找到了好几家同样被王包工头坑过的村民,把大家组织了起来。她又咨询了律师,收集了所有的证据,包括那个两万块的定金收条,和我跟父亲的通话录音。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条理清晰,冷静得可怕。我跟在她身边,像个提线木偶,她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一个星期后,在派出所的调解下,王包工头终于露面了。他退还了我们两万块的定金,并赔偿了父亲五千块的医药费。其他的村民,也多少拿回了一些损失。

事情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我和李静都清楚,真正的烂摊子,才刚刚开始。

父亲的医药费,后续的康复费,我们欠朋友的三万块钱,还有老家院子里那个挖了一半的地基大坑……每一项,都是压在我们心头的大山。

一天晚上,我和李静躺在床上,都睡不着。

“那个坑,怎么办?”我问。

“不知道。”她说,“填上也要钱,继续盖更要钱。”

我们都沉默了。

就在这时,我接到了表哥的电话。

“小明,我听说叔出事了?我刚从外地回来才知道。”

“嗯,腿摔断了。”

“那个王八蛋包工头,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唉,现在怎么样了?”

“还行,在家养着呢。”

“那……老家的房子怎么办?那坑就那么晾着?”

“没钱了,管不了了。”我无奈地说。

电话那头,表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小明,我跟你说个事,你先别跟你媳妇说。我认识一个施工队,人很靠谱,就是价钱贵点。我让他们去你家地基那看了看,他们说,王包工头打的地基根本不行,全是偷工减料,如果不全部挖掉重做,将来房子盖起来也是危房。”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意味着,我们之前投入的所有钱,父亲挨的那一摔,全都白费了。那个坑,不仅是个坑,还是个废坑。

【第三人称视角】

在陈明接着电话的时候,隔壁房间里,陈建国正躺在床上。腿上的石膏像一个沉重的枷锁,不仅锁住了他的腿,也锁住了他的心。

他没有睡着。

儿子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门缝里传来。

“危房”、“全部挖掉”、“白费了”……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他想起了那天,李静在病床前对他说的话。

“爸,我们不怕吃苦,怕的是吃的苦毫无意义。陈明为了给你凑钱,到处求人,一夜白了头。豆豆问我,爸爸是不是不要他了,为什么总是不开心。我们这个家,快被您那个‘面子’给拆散了。”

“您想要的,到底是一栋没人住的空房子,还是一个完整、和睦的家?”

当时的他,无言以对。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他追求了一辈子的“脸面”,到头来,却让他最亲的人,丢尽了“里子”。他用自己固执的“经验”,亲手挖了一个坑,把全家人都埋了进去。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老泪纵横。

第四章

挂了表哥的电话,我坐在床边,半天没动。

李静看我的脸色,就知道没好事。

“怎么了?”

我把表哥的话复述了一遍。

她听完,没有像我预想中那样崩溃或者愤怒,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用一种近乎麻木的语气说:“知道了。”

知道了。

这两个字,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让我心慌。它代表着一种彻底的无望。

钱能解决的问题,往往在没钱的时候,就成了亲情的问题。而现在,这个问题已经演变成了绝症,无药可医。

第二天,我请了假,一个人开车回了老家。

我需要亲眼看看那个“废坑”。

车开到院子门口,我愣住了。

院子里,那个巨大的、积满了雨水的地基坑,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横陈在院子中央。坑边堆着几堆劣质的红砖和砂石,已经被雨水冲刷得不成样子。

而我的父亲,那个腿上还打着石膏的男人,正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站在坑边,沉默地看着。他的背,比任何时候都佝偻,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像一棵被霜打过的枯草。

看到我,他没有惊讶,只是缓缓地转过头,嘴唇翕动了几下,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愧疚和痛苦。

“都……白费了。”他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我走到他身边,看着那个坑。我仿佛看到了那两万块定金,那三万块借款,父亲摔断的腿,李静的眼泪,我们无数个不眠的夜晚……所有的一切,都被埋在了这个肮脏的泥水坑里。

“爸,”我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指责?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转过身,向老屋走去。

“是爸对不住你们。”他低着头,没有看我,把这句话扔在了风里。

这是他第一次,向我低头,向我认错。

没有声嘶力竭,没有痛哭流涕,只有一句轻飘飘的、几乎被风吹散的道歉。

但就是这句话,让我瞬间红了眼眶。

晚上,我把父亲接回了城里。母亲留在老家收拾东西。

家里,又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安静。父亲回来后,话变得更少了。他不再看电视,每天只是坐在阳台的椅子上,一坐就是一天,看着窗外发呆。

他那个标志性的、宣布决定前挪动身体的动作,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和李静的关系,也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境地。我们不再冷战,但也没有了往日的亲昵。我们像两个合作默契的战友,共同处理着战后的一片狼藉:制定还款计划,计算父亲的康复费用,商量如何向豆豆解释家里最近发生的一切。

我们之间,只剩下了责任,没有了爱情。

我的懦弱和逃避,不仅让家庭陷入了经济危机,更让我的婚姻走到了悬崖边上。这是我的缺陷给我带来的第四个,也是最致命的一个恶果。

一天清晨,我五点多就醒了。走到阳台,想抽根烟,却看到李静已经站在那里。

初夏的清晨,天光微亮,带着一丝凉意。

她穿着睡衣,没有化妆,头发随意地挽着,看着远方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是我们和解的最佳场景,阳台,清晨六点。可我知道,有些裂痕,不是一个场景就能弥补的。

我走过去,和她并肩站着。

“要不……我们把城里的房子卖了吧。”我终于说出了一个我考虑了很久,却一直不敢说出口的决定,“卖了房,把所有的债都还清。那个坑,找人填了。剩下的钱,够我们在老家,把旧房子好好翻新一下。然后……我们就离婚。”

我说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在发抖。

李静没有回头,她依然看着远方。

过了很久,她说:“陈明,你觉得,我们现在的问题,是钱的问题吗?”

我愣住了。

“我们不怕吃苦,”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怕的是吃的苦毫无意义。我们不怕还债,怕的是看不到希望。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那栋没盖成的房子,也不是那些债务。是你。”

“是你一次又一次的逃避,是你一次又-次的自作主张,是你把我,把这个家,隔绝在你的世界之外。”

“你总想让所有人都满意,结果却让所有人都失望。”

她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所有的伪装和懦弱,让我无所遁形。

“房子可以不卖。”她说,“债,我们一起还。但是陈明,你要想清楚,你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家,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我。”

说完,她转身回了房间。

我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晨光刺破云层,照在我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温度。

第五章

那次阳台谈话后,我和李静之间那堵无形的墙,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我们开始像正常的夫妻一样交流。她会问我工作上的事,我也会跟她商量家里的开销。我们一起带着豆豆去公园,在黄昏的余晖里,看着他笑着跑远。

一切似乎都在慢慢变好。

但我们都心知肚明,那个横亘在我们和整个家庭之上的核心问题——老家的那个“天坑”,依然没有解决。它就像一个定时炸弹,我们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再次引爆。

父亲的腿在慢慢恢复,已经可以扔掉拐杖,缓慢地行走了。但他心里的那道坎,显然没有过去。

他开始变得有些“讨好”。

他会主动帮李静择菜,会在我们下班前把饭做好,会把电视音量调到很低,甚至在我们看电视时,主动问一句:“声音大不大?”

那台电视的音量,从35,降到了20,现在,稳定在了15。这个数字的变化,像一个刻度尺,精准地记录着一个老人的退让和妥协。

有一次,李静加班,我带着豆豆在楼下玩。父亲走过来说:“小明,你上去休息会儿,我来看-着豆豆。”

我有些不放心,他腿脚还不利索。

他看出了我的犹豫,苦笑了一下:“放心,我吃的盐……总归还是比豆豆吃的米多。”

那句他曾经用来彰显权威的口头禅,此刻从他嘴里说出来,只剩下无尽的落寞和自嘲。

我心里一酸。

我知道,我们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那个坑,必须解决。

我跟李静商量,我们决定,不再逃避。

周末,我们一家五口,包括我妈,一起回了老家。

站在那个废坑前,气氛凝重。

我拿出了和李静商量好的方案:“爸,妈。这个坑,我们不打算继续盖了。表哥找人看了,地基不行,要推倒重来,那又是一笔我们承受不起的费用。”

父亲低着头,没说话。

“我们的想法是,”李静接过话头,她的声音很温和,但很坚定,“找人把这个坑填平。然后,我们花点钱,把现在这栋老房子,从里到外,重新装修一遍。水电线路全部重走,墙壁重新粉刷,给你们换上新家具,装上空调和暖气,再把院子好好规整一下。这样,你们住着也舒服,也安全。”

“这……这得花多少钱?”母亲小声问。

“我们算过了,大概需要七八万。这笔钱,我们来出。就当我们,提前给您二老尽孝了。”李静说。

七八万。

这个数字,比二十万少了一大半,却是一个更接近现实,也更能解决问题的方案。

父亲抬起头,看着我和李静,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转过身,走到院子角落,拿起一把被雨水锈蚀的铁锹,一瘸一拐地走到坑边,然后,用尽全身力气,铲起一锹土,扔进了坑里。

“砰”的一声闷响。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重复着这个动作。一锹,又一锹。仿佛要把他所有的悔恨、固执和不甘,都亲手埋葬。

我们谁也没有去拦他。

阳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豆豆看着爷爷,不解地问我:“爸爸,爷爷在做什么呀?”

我摸了摸他的头,说:“爷爷在给我们的家,种下新的希望。”

第六章

填坑和装修的工程,进行得很顺利。

我们没有再找所谓的“熟人”,而是通过正规渠道,请了城里一家信誉很好的装修公司。

设计师来量房的时候,父亲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配合。他不再发表任何“经验之谈”,只是安静地听着,设计师问什么,他答什么。当设计师问他对新房有什么要求时,他想了半天,只说了一句:“安全,亮堂,就行。”

李静负责所有的对接和沟通,我负责跑腿和采购。我们像两个创业伙伴,分工明确,目标一致。

每天下班后,我们都会在电脑前,一起看设计师发来的效果图,讨论材料的选择。李静会细致地对比不同品牌瓷砖的耐磨度,我会研究哪种防水涂料性价比更高。

那些曾经用来争吵的时间,现在都变成了解决问题的讨论。

家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好。

父亲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他开始研究菜谱,每天变着花样给我们做饭。李静买回家的水果,他会仔细地洗好,切成小块,放在我们面前。

有一次,我下班回家,看到父亲正戴着老花镜,拿着我的旧智能手机,在研究什么。

我走过去一看,他正在看一个视频,教人怎么用电压力锅炖猪蹄。

“爸,您研究这个呢?”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个……比那建材APP好懂多了。”

我笑了,坐在他身边,手把手地教他怎么快进,怎么收藏,怎么调整音量。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我们父子俩身上,暖洋洋的。

那一刻,我想,也许这才是亲子间最好的互动。不是一方对另一方的强行灌输,而是基于生活本身,平等而温暖的交流。

装修款,加上之前欠朋友的钱,总共十几万的窟窿,压在我们身上。我和李静都开始想办法开源节流。我利用专业技能,在网上接一些私活。李静捡起了大学时的爱好,开始在公众号上写一些情感故事,赚取稿费。

生活很累,但我们的心,却前所未有地贴近。

我们很少再说“我爱你”,但爱,却体现在每一个细节里。

是深夜我赶稿时,她悄悄放在手边的一杯热牛奶。

是她来例假肚子疼时,我提前为她准备好的暖宝宝和红糖水。

是我们看着银行卡里一点点增长的存款,相视一笑的默契。

我们终于明白,一个家最好的状态,不是拥有多少财富,也不是住在多大的房子里,而是所有成员,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共同努力。

钱能解决的问题,成了亲情的问题。而当亲情的问题解决了,钱的问题,似乎也就不再是问题了。

两个月后,老房子装修完了。

我们回去的那天,天气特别好。

推开院门,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个丑陋的大坑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整的水泥地,旁边还规划出了一小块菜地。老屋的外墙被粉刷成了温暖的米黄色,换上了崭新的门窗。

走进屋里,更是焕然一新。明亮的客厅,干净的厨房,干湿分离的卫生间,还有两间朝南的、洒满阳光的卧室。

父亲和母亲在每个房间里来回走动,用手抚摸着崭新的墙壁和家具,眼里的激动藏都藏不住。

“真好,真亮堂。”母亲喃喃地说。

父亲走到那台崭新的大电视前,拿起遥控器,打开。欢快的音乐响起。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音量条,上面显示着:20。

他回头看了看我们,然后,又默默地把音量调低到了15。

“这个声音,行吗?”他问。

我笑着点了点头:“行,爸,挺好的。”

那天中午,我们在新装修的家里,吃了一顿团圆饭。饭桌上,父亲第一次主动举起了酒杯。

“小明,李静,”他看着我们,眼睛有些湿润,“以前……是爸糊涂。谢谢你们,给了我一个……比新楼房还好、还好一百倍的家。”

说完,他一饮而尽。

第七章

日子,就像院子里那条被车轮碾压过无数次的小路,坑坑洼洼之后,总会慢慢被岁月填平。

老家的房子弄好后,父母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母亲开始在小菜地里种上各种蔬菜,每天都拍照发在家庭群里。父亲则迷上了研究各种家电的说明书,把新买的烤箱、洗碗机用得比我还熟练。

我和李静的债务,也在一点点地减少。虽然还是会为了几块钱的菜价争论,但我们都知道,那不是计较,而是为了我们共同的未来。

转眼,又是一年春节。

我们一家人回到老家过年。村里很热闹,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村东头二伯家的小楼,依然是全村最气派的建筑。

吃年夜饭的时候,二伯来串门,喝了点酒,话就多了起来。

“建国啊,还是你有福气。你看小明和媳-妇多孝顺,把老房子弄得这么敞亮。哪像我家那个,盖了楼就跑了,一年到头见不到人影。这么大的房子,就我跟你二妈两个人住,冷冷清清的,晚上说话都有回音。”

父亲只是笑了笑,给他倒了杯茶,没接话。

我看到,父亲的笑容里,没有炫耀,也没有同情,只有一种经历过风雨后的淡然。

他终于明白,房子的价值,不在于它有多高多大,而在于里面有没有欢声笑语,有没有热气腾腾的饭菜,有没有你爱和爱你的人。

年夜饭后,外面下起了小雪。

我和父亲站在院子里,看着雪花无声地飘落。

院子的一角,那把曾经被父亲用来填坑的铁锹,静静地立在那里,上面落了薄薄的一层雪。

“爸,冷,进屋吧。”我说。

他没动,只是看着远处二伯家灯火通明的楼房,轻轻地说了一句:“你说,盖那么大个房子,图个啥呢?”

他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又把目光收回到我们这个温暖的小院,看着客厅里,李静和母亲正陪着豆豆一起看春晚,笑得前仰后合。

电视机的音量,不大不小,刚刚好。

他看着我,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也许是想说那段荒唐的盖房经历,也许是想说一句迟来的、更郑重的道歉,也许是想感慨这一年来的变化。

但最后,他只是笑了笑,眼里闪着温暖的光,轻轻地拍了拍我身上的雪花。

“晚上……想吃啥?”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您做的,都行。”

雪,还在下。落在我们的头发上,肩膀上,也落在了那片曾经是“天坑”的平整的土地上,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所有的伤痕,留下了一片洁白和宁静。

来源:聪明饺子IRY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