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丈夫医院抢救,妻子买好寿衣放弃治疗,亲儿子却表示理

360影视 日韩动漫 2025-09-08 01:49 1

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我爸调到了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枚生了锈的图钉,精准地钉在我们家客厅的背景音里,十年如一日。我妈曾抱怨过,说这个音量,新闻听不清,广告嫌吵,但我爸固执地认为,35,刚刚好。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我爸调到了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枚生了锈的图钉,精准地钉在我们家客厅的背景音里,十年如一日。我妈曾抱怨过,说这个音量,新闻听不清,广告嫌吵,但我爸固执地认为,35,刚刚好。

我起身去我爸妈卧室的五斗柜里找电视遥控器的电池,他总喜欢把这些零碎东西塞在那。拉开最上面一层抽屉,一沓崭新的七号电池下,压着一张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年轻的爸妈穿着的确良衬衫,在公园的石桥上笑得一脸灿烂。我爸揽着我妈的肩,我妈的麻花辫垂在胸前,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我愣了一下,记忆里,我妈已经很久没有那样笑过了。

“陈阳,找到了没?广告都演完了!”客厅传来我爸不耐烦的催促。

“就来!”我应了一声,把照片小心翼翼地塞回原处,关上抽屉。

回到客厅,我爸已经自己动手换好了电池,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上的抗战剧,眉头紧锁,仿佛他就是那个在战壕里指挥的将军。我妈坐在他旁边,手里织着毛衣,一针一线,沉默而规律。她没看电视,也没看我爸,只是垂着眼,整个人像一口被抽干了水的老井,深不见底。这种反常的沉默从晚饭时就开始了,她几乎没动筷子,只是用勺子把碗里的米饭拨来拨去。

我坐到我妈身边,轻声问:“妈,不舒服?”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没抬头,只是说:“没事。”

“爸,你那个体检报告出来没?医生怎么说?”我转向我爸。这些年,他的血压一直偏高。

“老毛病了,不用……”我爸挥了挥手,眼睛还盯着电视,话说到一半,突然猛地顿住,手里的遥控器“啪”地掉在地上。

他捂着胸口,额头上瞬间渗出豆大的汗珠,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

“老陈!”我妈手里的毛衣针和线团滚了一地,声音尖锐得变了调。

我脑子“嗡”的一声,所有的念头都消失了,只剩下本能的反应。我冲过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大吼:“快!打120!”

救护车的鸣笛声,将2016年那个普通的秋夜,彻底撕裂。

引子

医院的走廊,白得晃眼,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我的喉咙。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急救室的红灯亮着,像一只恶魔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

我妈坐在长椅上,背挺得笔直,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盖上。她没有哭,没有抖,甚至没有说话。从我爸被推进去开始,她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像一尊被风化了的石像。我几次想开口跟她说点什么,但看着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所有安慰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我的妻子张琳赶到时,手里提着一个保温壶。她是个护士,比我镇定得多。她走到我妈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妈,喝口热水吧。”

我妈像是没听见,一动不动。

张琳把壶递给我,用眼神示意我。我拧开盖子,递到我妈嘴边:“妈,喝点水。”

她的嘴唇干裂,微微动了一下,终于抬起眼看我。那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她摇了摇头。

“陈阳,你先吃点东西,爸这边不知道要多久。”张琳拉着我到一边,低声说。

“我吃不下。”我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脏一阵阵抽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一百年。走廊里人来人往,脚步声、说话声、轮床滚动的声音,交织成一片令人烦躁的噪音。而我们这一角,安静得可怕。我爸的手机在我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来一看,是他那些老伙计的微信群,还在聊着晚上那集抗战剧的剧情。

我忽然想起我爸倒下前那句没说完的话,“老毛病了,不用……”,不用什么?不用担心?不用去医院?我用力捶了一下墙壁,骨节生疼。如果我早点逼着他去做个全面的检查,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张琳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心温暖而干燥,给了我一丝力量。

不知道过了多久,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神情疲惫。

我和我妈几乎是同时弹了起来,冲了过去。

“医生,我爸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看着我们,语气沉重:“病人是突发大面积心梗,虽然暂时抢救过来了,但情况非常不乐观。心肌坏死面积太大,多器官都出现了衰竭迹象。我们尽力了,但……”

“但什么?”我的声音在发抖。

“但预后极差。他现在没有自主呼吸,全靠机器维持。最好的结果,可能也是植物人状态。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四个字,像四颗冰冷的钉子,钉进我的脑子里。

我妈晃了一下,我赶紧扶住她。她的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我以为她会崩溃,会哭喊,但她没有。她只是看着医生,用一种近乎平静的、沙哑的声音问:“医生,如果……如果一直用机器维持着,他还能活多久?”

“这个不好说,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都有可能。但这是一个非常痛苦和漫长的过程,对病人和家属都是巨大的消耗。而且,费用非常高昂。”

我立刻说:“钱不是问题!多少钱我们都治!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我爸!”

医生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明白你的心情。病人已经转到ICU了,你们可以先去办手续。我们会尽一切努力。”

办完手续,我隔着ICU厚厚的玻璃墙,看着躺在里面的父亲。他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脸上罩着呼吸机,胸口随着机器的节奏微弱地起伏。各种监护仪上的数字和波形线在不停地跳动。我忽然想起医生的话,那一瞬间,我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人在ICU里,就是一串数字,不是一个人了。

我掏出手机,想给单位领导请个假。屏幕亮起,跳出女儿暖暖的微信视频请求。我犹豫了一下,走到楼梯间接通。

“爸爸!你怎么还不回来呀?爷爷的电话也打不通。”七岁的女儿在屏幕那头嘟着嘴,一脸不高兴。

我强行挤出一个笑容:“爸爸……爸爸和奶奶有点事。暖暖乖,先跟妈妈睡觉。”

“爷爷怎么不接我电话呀?他说好今天教我下象棋的。”

孩子无意识的话语,像一根最细的针,精准地刺进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我的鼻子一酸,视线瞬间模糊了。我怕被她看出来,匆忙说:“爷爷睡着了,明天……明天爸爸再让他给你打。挂了啊,乖。”

挂掉视频,我再也忍不住,靠着墙壁,用力地吞咽着,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滚烫的棉花。

等我情绪平复一点,回到ICU门口,却发现长椅上只有张琳一个人。

“我妈呢?”

“妈说她出去一下,透透气。”

我点点头,没多想。也许她只是需要一个地方独自待一会儿。可我没想到,这一“透气”,就“透”出了我之后几个月都无法理解和原谅的惊天骇浪。

第一章

我爸在ICU的头三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每天只有半小时的探视时间,我和我妈轮流进去。我每次进去,都趴在床边,紧紧握着他那只没有打针的手,不停地跟他说话。我说公司里的事,说暖暖又考了双百,说那部他追的抗战剧昨晚演到了哪里。他的手冰冷而浮肿,没有任何回应。监护仪上那些红红绿绿的数字,成了我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我妈进去的时候,从不多话。她只是默默地用热毛巾给我爸擦脸、擦手,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然后,她会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一看就是二十分钟。不哭,也不说话。那份超出常理的冷静,让我心里越来越不安。

ICU的费用像流水一样。一天一万多的账单,压得我喘不过气。我把这些年的积蓄都取了出来,又跟朋友借了一些,但面对这个无底洞,依然是杯水车薪。

第四天下午,我去缴费处续费,回来时看到主治医生正在跟我妈谈话。我赶紧走过去。

“……情况没有好转,各项指标还在下滑。脑部扫描显示,缺氧时间过长,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说实话,陈女士,我们能用的方法都用了。”医生面色凝重,“作为医生,我不该这么说,但你们家属确实要考虑一下……后续的治疗方案了。”

“后续的治疗方案”是句委婉的行话,我懂。意思就是,要不要继续这种毫无希望、纯粹烧钱的“治疗”。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我妈听完,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是那种不起波澜的沙哑:“医生,我明白了。谢谢你。”

我一把抓住医生的胳膊,近乎哀求:“医生,再试试!求求你们再试试!国外的药行不行?转院行不行?只要有办法,我们都愿意试!”

医生同情地看着我:“小伙子,我理解。但你父亲现在的情况,经不起任何折腾了。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选择。”

医生走后,我看着我妈,情绪激动起来:“妈!你听见没有?医生都快放弃了!你怎么还能这么冷静?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妈转过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一种我读不懂的疲惫和……决绝。她没理我,转身朝电梯走去。

“你去哪?”我追上去。

“回家,拿点东西。”她头也不回。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守在医院。张琳要上夜班,暖暖只能交给邻居照看。深夜的医院走廊空无一人,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一遍遍地刷着手机,查着各种关于心梗后康复的奇迹案例,给自己一点虚无缥Miao的希望。希望这东西,比钱还不禁花。

凌晨两点,我实在熬不住,开车回家想冲个澡换件衣服。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客厅的灯关着,只有我爸妈卧室的门缝里透出一点光亮。我以为我妈还没睡,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跟她说一声我回来了。

门没关严,我从门缝里看进去,瞬间如遭雷击。

我妈正跪在床边的地板上,面前摊开着一个包裹。包裹里,是一套崭新的、深蓝色的寿衣。她正拿着一块白布,一点一点,极其仔细地擦拭着那件衣服的盘扣,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举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血气直冲头顶。

她……她竟然已经准备好了后事!我爸还躺在ICU里,她这个做妻子的,不想着怎么救他,却在家里给他准备好了寿衣!

我猛地推开门,指着地上的东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在干什么!”

我妈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吓了一跳,手里的布掉在地上。她抬起头,看到是我,脸上的惊慌迅速褪去,又恢复了那副死水般的平静。她没有辩解,也没有隐瞒,只是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你看到了。”她说。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套刺眼的寿衣,“我爸还在医院里躺着!你就在家给他准备这个?你还是不是人!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陈阳,”她叫我的名字,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你爸……撑不住了。”

“撑不住你也得让他撑!只要他还有一口气,我们就不能放弃!钱我来想办法!房子卖了也行!我求求你,妈!我们再努力一下好不好?”我几乎是在哭喊。

她摇了摇头,慢慢地把寿衣叠好,放回包裹里,动作一丝不苟。然后,她抬起眼,直视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是放弃他。我是不想让他受罪了。”

“受罪?躺在ICU里是受罪,难道就这么死了就不是受罪了吗?你问过他愿不愿意吗?”

“我不用问。”我妈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砸在我心上,“我跟他过了一辈子,我知道他想要什么。他那么好强的一个人,他不会愿意像现在这样,没知觉、没尊严地躺在那,靠一堆管子活着。”

“尊严?尊严比命还重要吗?”我嘶吼着。

“对你爸来说,是。”

那一刻,我看着眼前这个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母亲,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我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这在我看来,就是冷血,是背叛。

我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间,冲出家门。在小区的车里,我把头埋在方向盘上,无声地痛哭。我恨她的冷静,恨她的“理智”,更恨她的残忍。

第二章

从那天起,我和我妈之间,竖起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我搬到了医院附近的一家小旅馆,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除了每天进去探视的那半个小时,其余时间我就坐在ICU门口的椅子上。我拒绝接我妈的电话,她送来的饭菜,我也原封不动地让她拿回去。张琳夹在中间,两头为难,劝了我几次,见我油盐不进,也只能叹气。

我开始疯狂地在网上查资料,加各种病友群,咨询每一个可能的治疗方案。免疫疗法、干细胞移植、神经刺激……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都想去试。我联系了一家上海的私立医院,把父亲的病历传了过去,对方说可以接收,但费用是天文数字,而且不保证任何效果。

我决定卖掉我和张琳现在住的房子。那是我结婚时,我爸妈拿出毕生积蓄付的首付。为了这事,张琳第一次跟我红了脸。

“陈阳,你冷静点!卖了房子我们住哪?暖暖怎么办?爸现在这个情况,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

“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死吗?”我在电话里冲她喊,“那是你爸!也是我爸!”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然后是张琳压抑的哭声:“我知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妈?你这样跟她耗着,她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管不了她是什么滋味!”我挂断了电话,心里烦躁得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

第五天,我去给我爸擦身。他的身体开始出现水肿,皮肤一按一个坑,久久无法复原。我给他擦脸的时候,看到他眼角似乎有湿润的痕迹。我愣住了,凑近了看,那是一滴浑浊的眼泪。

他有感觉!他一定是有感觉的!

我像疯了一样冲出去找医生:“医生!我爸流眼泪了!他有意识!他能听见我说话!”

医生跟着我进去看了一圈,检查了各项指标,然后遗憾地摇了摇头:“这只是无意识的生理反应,神经性的。他的脑电图还是一条直线,没有任何改善。”

我最后的希望,被这句话彻底击碎。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ICU,坐在长椅上,整个人都空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妈走到了我面前。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放在我旁边的椅子上。

“陈阳,我知道你恨我。”她开口了,声音嘶哑,“但你不能把自己身体搞垮了。你爸……还要你扛着。”

我没看她,只是盯着地面上的一块污渍,冷冷地说:“用不着你管。”

“我给你炖了点汤,喝了吧。”

“拿走,我不想喝。”

她没动,就那么站着。我们俩,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在空旷的走廊里对峙着。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叹了口气,说:“你爸的那个电视遥控器,我找不到了,你知道放哪了吗?”

我心里一刺。电视遥控器,音量35。那是我爸的专属印记。现在,他人躺在这里,她却在关心一个遥控器?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又冒了上来。

“不知道!可能被你连着他的命一起扔了吧!”我口不择言。

我妈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她没再说话,默默地把保温桶放在椅子上,转身走了。她的背影,在长长的走廊灯光下拉得很长,显得那么孤单和佝偻。我忽然发现,才几天不见,她的头发好像白了一大半。

那晚,张琳下班后,没有回家,直接来了医院。她把我拉到楼梯间,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骂。

“陈阳,你混蛋!你知不知道你今天下午跟妈说的话有多伤人?她一个人回家,在客厅里坐了整整三个小时,一动不动!晚饭也没吃!”

我梗着脖子:“是她先伤人的!”

“她伤人?她是在救你!也是在救这个家!”张琳的眼圈红了,“你以为就你难受吗?她是跟他过了一辈子的人!她的心比你痛一万倍!有时候,不说话,不是没意见,是怕一开口,堤就垮了。”

“我不信!她要是真痛,她会去买寿衣?”

“你只看到她买了寿衣,你看到她每天晚上抱着爸的枕头才能睡着吗?你看到她翻着你们小时候的相册,一边看一边掉眼泪吗?你看到她去寺里,跪得两个膝盖都肿了吗?”

我愣住了。这些,我全都不知道。

“陈阳,”张琳的声音软了下来,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我手里,“这是我今天在妈的枕头下发现的。”

我摊开手心,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打开一看,是我爸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像小学生的作业。

那是一份简陋的“遗嘱”,没有公证,没有格式,只有几行字:

“如果有一天我倒下了,不要抢救。不插管,不折腾。让我安安静静地走。钱都留给惠娟和陈阳。柜子里那套集邮册,给暖暖。别哭。”

落款日期,是半年前。

我的手开始发抖,那张薄薄的纸,此刻却重如千钧。原来,我爸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原来,我妈不是自作主张,她只是在遵从他的意愿。

而我,这个自以为是的儿子,用最恶毒的语言,像一把刀子,一遍遍地捅向我那本已千疮百孔的母亲。

第三章

我捏着那张纸,在楼梯间站了很久。晚风从窗户的缝隙里灌进来,吹得我浑身发冷。我终于明白,我妈那看似冷酷的平静之下,掩藏着怎样巨大的悲痛和决心。她不是在放弃我爸,她是在成全他。成全他生命最后的尊严。

我拿着那张纸,走回ICU门口。我妈还坐在那里的长椅上,背影萧索。

我走到她身后,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声“妈”,像块巨石堵在我的喉咙里。

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看到我手里的纸,她的眼神黯淡下去,随即又涌上一层水光。她别过脸去,用力地揉了揉眼睛。

我把纸递给她,声音艰涩:“对不起。”

她没有接,只是摇了摇头,低声说:“不怪你。”

那一刻,我们之间那堵冰冷的墙,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缝。

我们一起做出了决定。

第二天,我和我妈一起找到了主治医生。我把那张“遗嘱”递给了他。

“医生,我们决定了。放弃……有创治疗。”说出这几个字,我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医生接过纸,看了很久,然后郑重地对我们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这是病人的权利,也是你们作为家属的权利。我们会尊重你们的决定。”

签那份《放弃治疗知情同意书》的时候,我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每一个字,都像刀刻一样,深深地烙在我的心上。我妈站在我旁边,一只手轻轻地搭在我的手背上。她的手很凉,却给了我签下最后一个字的勇气。

手续办完,我们获得了最后一次进ICU探视的机会,没有时间限制。

护士撤掉了大部分仪器,只保留了最基本的心率监测。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我爸微弱的、时断时续的呼吸声。

我妈坐在床边,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握着我爸的手。这一次,她终于不再压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砸在我爸的手背上。

“老陈,你个死老头子……说好的一起去趟西藏,你又说话不算话……”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念叨着,“你放心走吧,家里有我,有陈阳。暖暖……我会照顾好。你呀,下辈子,别这么犟了……”

我站在床尾,看着他们。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柴米油盐,争吵与和解,都浓缩在这最后的告别里。我忽然想起张琳跟我说过的,有一次他们俩冷战,谁也不理谁。晚饭时,我爸默默地削了一个苹果,没说话,直接塞到我妈手里。我妈也没说话,接过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掉了。

最伤人的,不是仇人的刀,而是亲人递过来的那杯冷水。 而最温暖的,也并非什么海誓山盟,只是那无声中递过来的一只苹果,一杯热水。

我妈趴在我爸的床边,哭了很久,哭到最后,声音都哑了。然后,她慢慢直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打开来,是一缕头发,用红线扎着。一缕是花白的,一缕是黑色的。

她小心翼翼地剪下我爸的一小撮头发,和我爸妈自己的那两缕,一起用红线缠好,放回布包,贴身收好。这是他们老家的习俗,叫“结发”,寓意着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对我爸的身体,深深地鞠了一躬。

“陈阳,我们走吧。”她说。

我最后看了一眼监护仪,那条代表心率的绿线,已经渐渐趋于平直。

我扶着我妈,走出了ICU,走出了医院。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2016年10月26日,清晨6点45分。

我爸走了。没有痛苦,没有挣扎,很安详。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在陈阳和李惠娟离开病房后,护士小王走了进来,准备做最后的生命体征记录。她看了一眼心电监护仪,屏幕上已经是一条笔直的横线,伴随着刺耳的长鸣。她伸手关掉了机器。病房里恢复了彻底的寂静。按照流程,她开始为逝者整理遗容。当她拿起热毛巾,准备擦拭陈卫国的脸时,她愣住了。在老人紧闭的眼角,一滴清亮的液体,正缓缓滑落,没入花白的鬓角。小王在ICU工作了五年,见过无数生离死别,但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鼻子一酸。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在床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说了一句:“老先生,安心走好。”

第四章

我爸的葬礼办得很简单。没有大操大办,只请了最亲近的几家亲戚和他的几个老伙计。

追悼会上,我妈异常的平静。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站在那里,接受着亲友的慰问,对每个人都点头致意。没有眼泪,也没有过多的言语。有人在背后小声议论,说她“心真硬”、“夫妻感情也就那样”。

我听到这些话,心里像被针扎一样。我走到他们面前,冷冷地说:“我妈怎么样,轮不到你们来评价。”

那些人讪讪地闭了嘴。

我扶着我妈,她在我手心里轻轻捏了一下,示意我不要在意。

葬礼结束后,家里一下子空了下来。那种空,不是少了一个人的空,而是整个房子的灵魂都被抽走了。我不敢去看客厅的那个沙发,总觉得我爸还坐在那里,把电视音量调到35,看着他的抗战剧。

我把那个遥控器收了起来,放进了他卧室的抽屉里,和那张黑白老照片放在一起。

我怕我妈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就让张琳带着暖暖搬回来住。

暖暖还小,对死亡没有太清晰的概念。她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爷爷不见了,为什么家里总是很安静。

有一天,她拿着我以前教我爸用的那个智能手机,跑到我妈面前,仰着小脸问:“奶奶,你能帮我给爷爷打个视频电话吗?我想他了。”

我妈正在阳台浇花,听到这话,身体僵了一下。她慢慢转过身,蹲下来,摸着暖暖的头,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暖暖,爷爷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旅行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他……不回来了。他在那里,变成了一颗星星。晚上你抬头看,最亮的那一颗,就是爷爷。他在看着我们呢。”

“星星不会说话呀。”暖暖的嘴瘪了起来,眼看就要哭。

我妈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会的。你跟星星说的话,爷爷都能听见。不信,你今晚试试。”

我站在客厅,看着这一幕,喉咙发紧。我忽然想起几年前,我第一次给我爸买智能手机的时候。他像个老小孩,对着那个小小的屏幕,怎么也弄不明白。我教了他好几遍,他还是记不住。我有些不耐烦,声音也大了起来。他涨红了脸,把手机往桌上一推,闷闷地说:“不学了!什么破玩意儿!”后来还是我妈,耐着性子,画了图,一步一步地教他,他才慢慢学会了怎么发微信,怎么视频聊天。他学会的第一个功能,就是给我打视频。当我的脸出现在他手机屏幕上时,他高兴得像个孩子。

如今,那个会因为学会新技能而开心的老小孩,再也回不来了。

我妈的情绪,在葬礼后的一个星期,彻底垮了。

她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白天就坐在沙发上发呆,一坐就是一天。她不看电视,也不跟人说话,有时候我跟她说话,她要反应好半天,才“哦”一声。她瘦得很快,眼窝深陷,颧骨高耸,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我带她去看医生,医生说是重度抑郁,开了药。但她不肯吃,说:“是药三分毒,我没病。”

有一次,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她房间的灯还亮着。我推开门一看,她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我爸生前最喜欢的那只紫砂壶,用一块布,一遍一遍地擦着。嘴里还小声地念叨:“老陈,水凉了,我给你续上……”

我心里一酸,走过去,轻轻地从她手里拿过茶壶:“妈,很晚了,睡吧。”

她像是被惊醒了,茫然地看着我,又看看手里的茶壶,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那是自从我爸走后,我第一次见她哭得那么伤心,那么无助。她像个迷路的孩子,抓着我的胳膊,反复说:“陈阳,我把他弄丢了……我把他弄丢了……”

我抱着她不住颤抖的肩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陪着她一起流泪。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又回到了医院的楼梯间,手里捏着我爸那张歪歪扭扭的“遗嘱”。我忽然明白了,我爸让我妈“不要哭”,不是不让她悲伤,而是不希望她沉溺在悲伤里,无法自拔。

理解不是原谅,而是终于站在了对方的废墟上,看到了他看到过的风景。 我终于明白,我妈当初决定买寿衣、放弃治疗,需要多大的勇气。那不是冷酷,而是最深沉的爱和尊重。她替我爸扛下了所有的骂名和不解,只为了维护他最后的体面。而现在,轮到我,来把她从这片悲伤的废墟里,拉出来了。

第五章

为了让我妈振作起来,我几乎想尽了所有办法。

我请了长假,每天在家陪着她。我试着带她去公园散步,去逛超市,去参加社区的老年活动。但她总是兴致缺缺,大多数时候,只是沉默地跟着我,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影子。

张琳建议,换个环境可能会好一点。我们商量着,带她出去旅游一趟。

“妈,你想去哪?西藏?云南?还是去海边看看?”我拿着一本地图册,摊在她面前。

她看着地图册上那些五彩斑斓的风景照,眼神空洞。过了很久,她说:“哪也不想去。”

“老陈答应过我的,等他退了休,就带我去西藏。”她忽然说,声音很低,“他说话不算话。”

我的心又被揪了一下。

“那我们就自己去,带着爸的照片一起去。就当……就当替他完成心愿。”我说。

她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我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钱买不来命,但没钱,你连谈论命的资格都没有。而现在我发现,有时候,就算你有时间,有钱,你也无法填补一个人内心的巨大空洞。

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有一天,我正在储物间里整理我爸的遗物,我妈走了进来。这个小小的储物间不到五平米,堆满了各种杂物,空气里都是灰尘的味道。

“这些……都扔了吧。”她看着那些我爸生前宝贝得不行的鱼竿、象棋、集邮册,淡淡地说。

“别啊妈,这都是爸的心爱之物,留个念想吧。”

“留着干什么?睹物思人,更难受。”她说着,就要动手去搬那个装满集邮册的箱子。

我一把按住她的手:“妈!你到底想怎么样?爸已经走了,我们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下去!你这样半死不活的,爸在天上看着能安心吗?”

“我怎么活,不用你教!”她猛地甩开我的手,情绪激动起来,“你以为我不想好好活吗?我一闭上眼,就是他在ICU里那个样子!浑身插满了管子!是我!是我亲手签字拔掉他的管子的!你懂不懂!”

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如此激烈地爆发。那压抑了太久的痛苦和自责,像火山一样喷涌而出。

“是我害死了他!我就是个凶手!”她蹲在地上,抱着头,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

我被她的样子吓住了,一时间手足无措。我蹲下身,想去抱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你走开!你们都别管我!”

就在这时,储物间的门被推开一条缝,暖暖的小脑袋探了进来。她看着地上痛哭的奶奶和不知所措的我,怯生生地问:“奶奶,你为什么哭呀?是不是爸爸欺负你了?”

我妈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暖暖。

暖暖走进来,用她的小手,轻轻地擦着我妈脸上的泪。她学着我妈平时哄她的样子,奶声奶气地说:“奶奶不哭,暖暖吹吹,痛痛飞走了。”

我妈看着孙女清澈无邪的眼睛,愣住了。她一把将暖暖紧紧地搂在怀里,放声大哭。这一次的哭声,不再是绝望和自责,而是带着一种释放和宣泄。

我默默地退出了储物间,把空间留给她们祖孙俩。

那次爆发之后,我妈的情况,似乎有了一点点好转。她不再整天发呆,开始愿意和我们说几句话,偶尔也会被暖暖逗笑。

有一天吃早饭,她主动对我说:“陈阳,你爸那套集邮册,别扔了。他说过,要留给暖暖的。”

我心里一暖,点点头:“好。”

她喝了一口粥,又说:“还有,你别总请假了,单位里事多,赶紧回去上班吧。我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里虽然还有化不开的悲伤,但已经有了一丝生气。她说:“就那样吧。”

我知道,这个“就那样吧”,不是放弃,也不是敷衍,而是一种接受。接受现实,接受失去,然后,试着继续往前走。

第六章

我重新开始上班,但每天都会掐着点回家。张琳把她的班也尽量调成了白班。我们俩 unspokenly 形成了一种默契,家里必须时刻有人陪着我妈。

我妈开始试着自己找点事做。她把家里所有的窗帘都拆下来洗了,把沙发套也换了新的颜色。她开始研究菜谱,每天变着花样给我们做饭。厨房里重新响起了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家里渐渐有了一点烟火气。

但我们都知道,她心里的那个洞,还在。

她依然睡不好,经常半夜醒来,一个人坐在客厅的黑暗里。她不再提我爸,家里所有关于我爸的东西,也都被她收了起来。仿佛只要不看不提,那个人就从来没有离开过。

有一次,我妈的一个老姐妹,王阿姨,来家里看她。两人在阳台上聊了很久。我送王阿姨下楼的时候,在楼梯间里,王阿姨拉住我,叹了口气。

“小陈啊,你妈这辈子,不容易。”

“我知道。”

“你不知道。”王阿姨摇了摇头,“有些事,她从来没跟你们孩子说过。你还记得你上初中那会儿,你爸辞职下海,结果被人骗了,赔了个精光,还欠了一屁股债吗?”

我点头,那段日子我印象很深。家里天天有人上门要债,我爸整天愁眉苦脸,抽烟喝酒。

王阿姨说:“那时候,你爸差点就没挺过去。有一天晚上,他喝多了,一个人跑到咱们这栋楼的楼顶,要往下跳。是我半夜听见动静不对,赶紧把你妈叫起来。我们俩冲上楼,你爸就站在天台边上,风一吹,摇摇晃晃的,吓死人了。”

我心里一惊,这件事我从来都不知道。

“当时你妈是怎么做的,你知道吗?”王阿姨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敬佩,“她没哭没闹,也没冲上去拉他。她就站在几米远的地方,特别平静地跟你爸说:‘陈卫国,你要是真想死,我不拦你。但你不能这么窝囊地死。你欠的债,我陪你一起还。还不上了,我陪你一起去死。但只要我们还活一天,就得活得像个人样。’”

“后来呢?”我追问。

“后来你爸就站在那,哭了半宿。从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提过一个‘死’字。他去工地上扛过水泥,去码头上搬过货,什么苦活累活都干。你妈也没闲着,白天在厂里上班,晚上去夜市摆摊卖袜子。两个人,硬是用了五六年,把几十万的债都还清了。”

王阿姨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爸那个人,自尊心比天都大。你妈最了解他。所以这次……她做的决定,肯定也是为了你爸。你别怪她。”

我站在楼梯间里,久久没有动弹。原来,在那些我不知道的岁月里,我的父母,曾经一起走过那样的绝境。我妈那句“活得像个人样”,和她在医院里说的“他不会愿意没尊严地活着”,在二十年的时空里,遥相呼应。

我终于彻底懂了。她买寿衣,不是盼着他死,而是要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给他最体面的告别。她签字拔管,不是残忍,而是兑现她对他最深沉的承诺——让他活得像个人样,也死得像个人样。

最深的爱,不是我陪你生,而是我敢让你死。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看见我妈正在看电视。屏幕上放着一部家长里短的电视剧,音量开得很小,只有15。

我走过去,拿起遥控器,想了想,把音量调到了35。

刺啦的电视剧对白声瞬间充满了整个客厅。

我妈愣了一下,抬起头看我。

我冲她笑了笑,说:“妈,这个音量,刚刚好。”

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第七章

从那天起,我们家里的电视音量,又回到了35。

我妈不再刻意回避关于我爸的话题。有时候吃饭,她会突然说一句:“这道红烧肉,你爸以前最爱吃了。”或者看到电视里某个演员,会说:“这人长得有点像你爸年轻的时候。”

她的脸上,甚至开始有了一点点笑容。

2017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小区里的玉兰花都开了。

一个周末的清晨,天刚蒙蒙亮,我醒来发现我妈不在房间。我心里一慌,赶紧下床去找。最后在阳台上找到了她。

她穿着一件薄外套,正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天际线。晨曦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

“妈,怎么起这么早?”我走过去,给她披了件厚衣服。

她回过头,对我笑了笑:“睡不着,就起来看看。今天的日出,应该很好看。”

我们俩并排站着,谁也没有说话。远方的天空,从鱼肚白,一点点变成淡粉色,然后是橘红色,最后,一轮金色的太阳,从云层后面喷薄而出,万丈光芒瞬间洒满了整个世界。

“真好看啊。”我妈轻声感叹。

“是啊。”

“陈阳,”她忽然开口,“我想好了。等过了你爸的周年,我想回老家住一段时间。”

我愣住了:“回老家?那我们……”

“你们有你们的日子要过。我总不能一辈子都靠着你们。”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和坚定,“你爸走了,但我还在。我得替他,好好地活着。”

我看着她被朝阳映照的侧脸,那些皱纹里,仿佛写满了故事,但那双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

我点了点头,说:“好。我陪你回去。”

我爸的一周年祭日,我们一家人回了老家。

我们在他的墓前,摆上了他最爱吃的红烧肉,倒了三杯白酒。

我妈没哭。她只是摸着墓碑上我爸的照片,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的话。说家里的事,说暖暖又长高了,说我工作上拿了奖金。最后,她说:“老陈,我来看你了。你一个人在那边,别怕孤单。等我忙完了这边的事,就去找你。你呀,先在那边,把路探好了。”

回程的路上,车里很安静。我从后视镜里看我妈,她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神情安详。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她:“妈,我爸那个电视遥控器,我之前收起来了,你还要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摇摇头:“不用了。”

是啊,不用了。那个把音量固定在35的人已经不在了,那个遥控器,也便失去了它的意义。生活,终究要翻开新的一页。

回到城里的家,暖暖嚷嚷着要看动画片。我打开电视,她自己拿起遥控器,把音量调到了她喜欢的20。欢快的音乐充满了整个客厅。

我妈坐在沙发上,看着屏幕上跳跃的卡通人物,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

我问她:“妈,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她想了想,说:“就那样吧。”

这个“就那样吧”,不再是无奈,不是妥协,也不是悲伤的接受。它像一句最平常的家常话,意味着,日子,还要继续。有滋有味地,一天一天,过下去。

后来,我妈在老家报了一个老年大学,学起了国画。她偶尔会把她的画拍了发给我看,画的是山,是水,是花,是鸟。笔触虽然稚嫩,但色彩明亮,充满了生命力。

我们家的客厅里,电视的音量再也没有固定在35。有时候是暖暖喜欢的20,有时候是张琳追剧的28,有时候是我看球赛的40。它变成了一个流动的数字,随着家人的喜好而改变。

只是偶尔,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我会独自一人,把音量悄悄调回到35。

然后关掉画面,闭上眼睛。

在黑暗里,我仿佛能听到,时光在沙沙作响。那是我父亲,留给我们这个家,最后的,也是最温柔的回响。

一天,我收拾书房,在我爸的旧书桌最深处,发现了一个小木盒子。打开来,里面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而是一沓火车票。从我们这个小城,到我上大学的北京,四年的时间,几十张硬座车票,被他一张张仔细地抚平,收藏得整整齐齐。

盒子的最底下,压着一张小纸条,是他龙飞凤舞的字迹:

“吾儿远行,唯愿平安。”

我拿着那张纸条,站在书桌前,很久很久。

我走到厨房,看到我妈正在准备晚饭。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她的白发在光线下闪着柔和的光。

我想走过去,跟她说说火车票的事,跟她说说那张纸条。

我张了张嘴,脚却像生了根一样,定在了原地。

最终,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转身,轻轻地带上了书房的门。那未曾说出口的话语,和那个未曾递过去的盒子,就在那一方小小的空间里,成了一个只有我知道的,温暖的秘密。

来源:愉悦的小鱼LcT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