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拧开橱柜门,一股混着铁锈和潮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像极了我和林涛婚姻走到尽头时,家里那股沉闷的空气。我把毛巾塞在接口处,又找来一个旧盆子接着,叮咚,叮咚,水滴砸在塑料盆底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在我的太阳穴上。
水槽下面的水管又漏了。
我拧开橱柜门,一股混着铁锈和潮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像极了我和林涛婚姻走到尽头时,家里那股沉闷的空气。我把毛巾塞在接口处,又找来一个旧盆子接着,叮咚,叮咚,水滴砸在塑料盆底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在我的太阳穴上。
手机在这时响了,屏幕上跳出“林涛”两个字。我盯着看了几秒,仿佛那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段过期的关系证明。
“喂。”我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继续跟那截顽固的水管较劲。
“静静,是我。”他的声音隔着电波传来,熟悉又陌生,像一件很久没穿的毛衣,还留着你的气息,却已经不再合身。
“嗯,有事?”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他那边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我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模样,大概率是皱着眉,右手无意识地在桌上画着圈。“念念的学校,周六有个亲子运动会,老师刚在群里发了通知,要求父母必须一起参加。”
我的心沉了一下。又是“必须一起”。离婚协议上写得清清楚楚,孩子的事共同商量,可生活里总有这么多“必须”,像一根根看不见的线,把我们两个已经决心要分开的人,一次次重新捆到一起。
“知道了。”我说。
“还有……我妈最近血压又高了,总念叨你做的南瓜粥。”他声音低了下去。
我手上的扳手滑了一下,磕在水管上,发出一声刺耳的闷响。看,这就是林涛,总能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扔出一颗情绪地雷。他妈妈,我们离婚的导火索之一,如今被他轻描淡写地提起,像是在说一个远房亲戚。
“你家楼下那家粥铺,南瓜粥做得不错,你可以去买。”我的声音冷了下来。
“那不一样。”他固执地说,“还有,你那儿水管怎么样了?上次就说漏,找人修了吗?”
第二个地雷。这根水管,从我们还没离婚时就开始漏,他说了无数次“周末我来修”,直到我们办完手续,它还在这里,固执地漏着水,像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
“不用你管。”
电话那头,传来女儿清脆的声音,像一把小银勺敲在水晶杯上:“是爸爸吗?爸爸,你今天回家吃饭吗?”
回家。
多么温暖,又多么残忍的词。我闭上眼睛,感觉那水滴声,叮咚,叮rola,像是在为我此刻的心情伴奏。这是第三颗地雷,也是最致命的一颗,由我七岁的女儿,用最天真的声音引爆。
我深吸一口气,从他手里接过电话,对着那头说:“念念,爸爸有事,周六他会来陪你参加运动会。”
挂掉电话,我蹲在橱柜前,看着那盆越积越多的水,突然就不想修了。有些东西,坏了就是坏了,无论你用多少毛巾去堵,用多大的盆子去接,它都回不到最初的样子。
周六的阳光好得有些不真实,晃得人眼睛疼。
运动场上人声鼎沸,彩旗飘扬,每个孩子脸上都洋溢着毫无保留的快乐。我和林涛并排走在塑胶跑道上,中间隔着一个念念。她一手牵着我,一手牵着他,高兴得像只小鸟。
“爸爸妈妈,你们看,我们像不像一个汉堡包?你们是面包,我是中间的肉!”她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
我和林涛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僵硬的微笑。
“像,我们念念是最好吃的肉。”林涛蹲下身,捏了捏女儿的脸。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运动T恤,看起来比平时年轻了几分,只是眼角的细纹,泄露了他最近过得并不轻松。
“爸爸,待会儿三足跑,你和妈妈一定要跑第一名哦!”
“好,一定。”他答应得干脆。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拿出防晒霜,先给念念涂,然后递给他。他很自然地接过去,挤了一点在手心,然后犹豫了一下,还是伸过来,要往我脸上抹。
“我自己来。”我躲开了。
他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然后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给自己涂上。那个瞬间,周围的嘈杂声好像都消失了,我只看到他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疤,是有一年冬天,为了给我熬姜汤,切姜时不小心划到的。那时他还开玩笑说,这是“爱的勋章”。
现在,勋章还在,爱呢?
三足跑的准备区,我们不得不靠得很近。他的气息,混着阳光和青草的味道,钻进我的鼻腔。我能感觉到他温热的身体贴着我的胳膊,那种久违的触感,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喊一二,一起迈左脚。”他低声说,像从前我们一起搬家具时那样默契。
“嗯。”我点点头。
绑带系在脚踝上,把我们两个人强行连在一起。广播里响起激昂的音乐,裁判的枪声一响,我们冲了出去。念念在终点线那边用力地为我们加油,小脸涨得通红。
“林涛,快点!”我忍不住催促。
“跟上!”他喊道。
我们跌跌撞撞,却出奇地合拍,仿佛身体还保留着属于过去的记忆。一步,两步,风在耳边呼啸,我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好像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好像我们还是那个为了生活一起奔跑的普通夫妻。
就在快到终点的时候,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我们刚结婚的第二年,也是这样的一个运动会,公司的。我们参加二人三足,跑得飞快,把所有人都甩在后面。冲过终点时,我没站稳,他一把抱住我,在所有同事的哄笑声中,抱着我转了好几个圈。阳光下,他的笑容比太阳还要耀眼。
“静静,想什么呢?要摔了!”林涛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回过神,脚下乱了节奏,整个人往前栽去。他反应极快,一把揽住我的腰,用自己的身体做缓冲,我们两个一起摔在了草地上。
不疼,草地很软,他的胸膛很硬。
我们拿了第二名。念念一点也不失望,举着银牌跑过来,一手一个,把我们的脖子勾在一起,小小的身体挤在我们中间。
“爸爸妈妈,我们合个影吧!”
不远处,负责拍照的老师举起了相机,笑着说:“来,一家人靠近一点,笑一笑!多幸福的一家啊!”
幸福。
我看着镜头,努力地牵动嘴角。林涛的手臂还搭在我的肩膀上,没有收回去。我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料,烫得我皮肤发紧。
照片定格的瞬间,我笑得比哭还难看。
那场运动会像一剂强效麻药,药效过去后,疼痛变本加厉。
生活被强行拉回正轨,但那张“全家福”却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林涛把它设成了微信头像,我每次看到,都觉得无比讽刺。
一周后的一个雨夜,念念突然发起高烧,39度5。
窗外电闪雷鸣,雨水疯狂地敲打着玻璃,像要把这个城市吞没。我抱着滚烫的女儿,心急如焚。家里退烧药吃完了,外面叫不到车,我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助。
犹豫再三,我还是拨通了林涛的电话。
他几乎是秒接,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睡意:“喂?静静?”
“念念发高烧了,家里没药,外面打不到车。”我的声音带着哭腔,那些故作的坚强在女儿的病情面前,不堪一击。
“别慌,我马上到!”他只说了这一句,就挂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门铃被急促地按响。我打开门,林涛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头发上的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他手里拎着一个药店的袋子,气喘吁吁。
“药买来了,各种温度的都有。走,去医院。”他看了一眼我怀里的念念,眼神里满是心疼。
那一刻,我所有的防备都卸下了。
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林涛跑前跑后,挂号,缴费,找医生。他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我抱着昏睡的念念,坐在冰冷的长椅上,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其实也并没那么不堪。
他只是……不会处理我和他妈妈之间的关系,不会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坚定地站在我这边。
等待检查结果的时候,林涛的手机响了,是他妈妈的视频电话。他下意识地想挂断,但看了一眼我,还是接了。
屏幕上出现他母亲那张熟悉的脸,因为网络不好,画面有些卡顿。“涛啊,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妈,念念发烧了,我们在医院。”
“啊?怎么搞的?静静呢?她怎么带孩子的?”老太太的声音立刻拔高了八度。
林涛把镜头转向我这边,他妈妈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哦……静静也在啊。那……你们这是……和好了?”
我别过脸,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林涛皱了皱眉,沉声说:“妈,先不说了,医生叫我们了。”他匆忙挂了视频,对我解释道:“我妈她……没什么恶意。”
我没作声。没有恶意,却句句诛心。
念念打上点滴后,烧总算退了一些,在病床上沉沉睡去。我和林涛守在床边,一夜无话。天快亮的时候,我累得快要睁不开眼,他轻轻拍了拍我:“你睡会儿吧,我看着。”
我趴在床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梦中,我感觉有人给我盖上了什么东西,很温暖。
等我醒来时,天已经大亮。病房里很安静,林涛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头靠着墙睡着了。他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下有浓重的黑影。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给他疲惫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光。
我忽然想起一句话: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恨,是回不去的时间。
我们曾经那么用力地爱过,也那么用力地伤害过。如今,爱和伤害都还在,只是被包裹在了厚厚的茧里,谁也不敢轻易触碰。
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亮了一下,我无意中瞥到,是他给我点的外卖订单,备注是:一份皮蛋瘦肉粥,多加葱花,不要香菜。
我的口味,他记得比我还清楚。
我看着他熟睡的脸,心里五味杂陈。眼睛有点酸,我赶紧转过身,揉了揉眼睛。
自从医院那晚之后,我和林涛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他开始以各种“为了念念”的借口,增加出现在我生活里的频率。
周末送念念回来时,会顺手提一袋我爱吃的水果;发现我家的灯泡坏了,会二话不说踩着凳子换好;甚至有一次,他看见我朋友圈里说想看某部电影,第二天就托朋友送来了两张电影票,说是“朋友送的,浪费了可惜”。
我明白他的意图,但我选择装傻。
公司里新来的项目经理姓张,是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戴一副金丝眼镜,说话不疾不徐,看人的眼神很真诚。他对我颇有好感,几次午饭时间都“偶遇”我,和我聊一些工作之外的话题。
同事们都开玩笑说,张经理看上我了。
我不是没有感觉,只是心里那座城,有人出去了,却没把门关好,别人也进不来。
周五下午,张经理约我下班后一起喝杯咖啡,说是要请教一些关于项目交接的问题。我答应了。我们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聊得很投机。张经理知识渊博,风趣幽默,和他在一起,我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涛就站在咖啡馆对面的马路边,手里拎着一个蛋糕盒子,那是念念最喜欢的那家店。他没有过来,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隔着一条马路,一扇玻璃窗,看着我。
天色渐晚,路灯亮起,他的表情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看不真切。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一张网,把我牢牢罩住。
我突然有些坐立难安。
“陈静?你怎么了?”张经理察觉到我的失神。
“哦,没什么。”我勉强笑了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林涛发来一条微信。
【他会对你好吗?】
短短六个字,我却看了很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立场?是前夫的关心,还是一个从未真正离开的男人的试探?
我没有回复。
第二天,我破天荒地主动给张经理发了微信,约他周日带上他儿子,和我和念念一起去科技馆。
我需要用实际行动,来斩断那些不该有的牵连。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周六上午,我接到了林涛的电话,他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慌乱:“静静,我妈……她突然晕倒了,现在在医院抢救。”
我心里一紧。虽然和他母亲有过太多不快,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哪个医院?我马上过去。”
当我带着念念赶到医院时,林涛的母亲已经被转到了普通病房,人还没醒。林涛一个人坐在病床边,背影看起来孤单又无助。他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医生说,是突发性脑梗,幸亏送来得及时。”他声音沙哑。
我让念念乖乖坐在外面的椅子上,自己走进病房。病床上的老人,曾经那么强势、那么精神的一个人,此刻安静地躺在那里,插着氧气管,脸上毫无血色。岁月和病痛,轻易就抹去了她所有的棱角。
我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她,心里百感交杂。
不知过了多久,老太太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慢慢变得湿润。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她挣扎着,伸出那只没有打点滴的手,想要抓住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她的手冰冷又干枯,紧紧地抓着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她看着我,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嘴里发出模糊的音节。
“娃……是妈……对不住你……”
她说的,是他们老家的方言。那句含糊不清的“对不住你”,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我心里那把锁了很久的门,所有委屈和不甘,瞬间汹涌而出。
我想到刚结婚时,她嫌我花钱大手大脚,当着亲戚的面让我下不来台;想到我怀孕时,她逼着我吃那些我闻到就想吐的东西,说“不吃对孩子不好”;想到她一次次地介入我们夫妻的生活,让林涛左右为难,也让我们越走越远……
可现在,她只是一个脆弱的、会说“对不住你”的老人。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她抓着我的手,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林涛端着热水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愣在门口,手里的水杯微微颤抖。他看着我泪流满面的脸,眼神复杂得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海。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过来,把水杯放下,然后轻轻地,把另一只手覆在了我和他母亲交握的手上。
那一刻,我们三个人,以一种奇异的方式,达成了一种无声的和解。
因为林涛母亲的病,我取消了和张经理的约定。
生活仿佛又回到了一个奇怪的轨道。我白天上班,下班后就带着念念去医院,陪着林涛一起照顾他母亲。我们分工明确,我负责给老人擦身、喂饭,他负责处理医院的各种杂事。
病房里的其他人都以为我们是恩爱夫妻,夸林涛有福气,娶了个这么贤惠的媳妇。每当这时,我们都只是相视一笑,不做解释。
老太太恢复得不错,已经能开口说一些简单的话。她对我,也前所未有地依赖和温和。有时候我喂她吃饭,她会像个孩子一样,抓住我的手,久久不放。
林涛看在眼里,对我的态度也愈发柔软。他会记得给我带一杯热奶茶,会在我累了的时候让我去休息室睡一会儿。我们之间的交流,不再是剑拔弩张或者客气疏离,而是一种带着温度的默契。
我几乎要产生一种错觉,我们真的可以重新开始。
直到林涛生日那天,这种错觉被彻底打破。
他提前一天给我打电话,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说:“静静,明天我生日,就……我们三个,一起吃顿饭,行吗?就当是为了念念。”
又是“为了念念”。这个理由,我永远无法拒绝。
我带着念念去了他家。那是我们曾经的婚房,离婚后他没有搬走。屋子里的陈设几乎没变,只是阳台上我养的那些花,都枯死了。
他做了一大桌子菜,都是我爱吃的。
饭桌上,念念拿出一张画,献宝似的递给林涛:“爸爸,生日快乐!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画上,是三个手拉手的小人,一个爸爸,一个妈妈,一个孩子,头顶上是灿烂的太阳和弯弯的彩虹。旁边用稚嫩的笔迹写着一行字:我的一家。
林涛看着那幅画,眼圈红了。
“谢谢宝贝,这是爸爸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他把念念抱在怀里,亲了又亲。
然后,念念转过头,用她那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我,问出了那个我最害怕的问题:“妈妈,你为什么不住在爸爸这里呀?张老师都说,一家人就是要住在一起的。”
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看着女儿期待的眼神,又看了看林涛瞬间变得紧张的脸,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涛的口头禅是“再说吧”。从前,他用这句话来逃避我们之间的矛盾。此刻,他看着女儿,艰难地开口,还是那句:“这个……我们……再说吧。”
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痛苦。
那一刻,我清醒了。
我终于明白,我们这样藕断丝连,对念念来说,不是爱,而是一种更深的伤害。她在我们制造的“友好”假象里,始终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她需要的,不是一个看似完整、实则破碎的空壳,而是一个真正快乐的妈妈,和一个真正快乐的爸爸。哪怕他们不在一起。
晚上,等念念在他房间睡着后,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
“林涛,我们谈谈吧。”我平静地开口。
他坐在我对面,神情紧张,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念念需要一个快乐的妈妈,和一个快乐的爸爸。不是两个假装快乐的演员。”
我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入我们之间那层脆弱的伪装。
他沉默了很久,客厅里只剩下冰箱运转的嗡嗡声。
“我知道……”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静静,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很多事。我妈那里,我没有处理好,让你受了委屈。家里的事,我总觉得是小事,一拖再拖……我总以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等我发现问题的时候,你已经决定要走了。”
他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水光。“离婚之后,我一个人住在这个空荡荡的房子里,才明白,这个家,没有你,根本就不是家。那根漏水的水管,我后来找人修了三次才修好,换了最好的阀门。可我知道,我们之间坏掉的东西,不是换个阀门就能修好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指责埋怨,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正是这种平静,让我感到一阵窒息。
我的脑海里,闪过我们离婚前最后一次争吵。
那天也是因为他妈妈,她又一次不打招呼就拿了家里的钥匙进来,把我新买的昂贵护肤品当成普通面霜给用了,还说我败家。我忍无可忍,和他大吵了一架。我让他做出选择,让他去和他妈妈沟通,给我们的小家一点空间。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他疲惫地靠在沙发上,揉着眉心,说:“她是我妈,我能怎么办?你就不能让着她点吗?都是一家人,为什么非要计较那么多?”
就是那句话,让我彻底死了心。
我不是要他去跟自己母亲为敌,我只是想要一个明确的态度,想要他能在我被委屈的时候,站在我身边,哪怕只是说一句:“妈,这是我媳妇,你对她客气点。”
可是他没有。
此刻,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好像终于懂了,但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林涛,”我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后悔,或许我也后悔过。但是,我们不能因为念念,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这对我们三个人,都不公平。”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把那两张一直放在钱包里的电影票拿出来,放在茶几上。
“我……想开始新的生活了。”我说出这句话时,感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也该学着,只做一个好爸爸,而不是一个……前夫。”
他低着头,看着那两张电影票,肩膀微微地颤抖着。
良久,他抬起头,眼睛通红,却对我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明白了。”
三个月后,是念念学校的文艺汇演。
我提前到了礼堂,找了个靠中间的位置坐下。没过多久,林涛也来了。他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在我隔壁的隔壁,空出了一个座位,坐了下来。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空位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张经理没有来。那天之后,我和他坦诚地聊了一次。我说我需要一些时间,先处理好自己的一地鸡毛。他很理解,说愿意等我。但我知道,我首先要等的,是自己内心的真正平静。
演出开始了,念念穿着漂亮的公主裙,在舞台上又唱又跳,像个闪闪发光的小天使。我的目光,全程都追随着她。
演出结束,孩子们从后台涌出来,奔向自己的父母。
念念先是扑进了我的怀里,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奶声奶气地说:“妈妈,你看到我了吗?我今天棒不棒?”
“看到了,我们念念是全世界最棒的小公主。”我亲了亲她的额头。
然后,她又从我怀里挣脱,跑向林涛,跳起来挂在他脖子上。林涛稳稳地接住她,把她高高举起。
“爸爸,爸爸!我刚才跳得可好了!”
“爸爸看到了,我的小英雄!”
我看着他们父女俩笑闹的样子,心里忽然就释然了。这才是对的。她可以分别拥有妈妈的爱和爸爸的爱,这两份爱,并不矛盾。
我们一起走出礼堂,傍晚的霞光把天空染成了温柔的橘红色。
走到校门口的分岔路,林涛停下脚步,把念念的书包整理好,对她说:“念念,跟妈妈回家吧,爸爸周末来接你。”
“好!”念念乖巧地点点头。
他转头看向我,眼神平静而温和:“路上小心。”
“嗯,你也是。”我点点头。
他转身,走向停车场的方向。我牵着念念的手,走向另一个方向。
我们没有回头,但我们都知道,对方就在身后。
那段断不干净,又不能重新在一起的关系,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我们不再是失败的夫妻,而是合格的父母,是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握紧念念柔软的小手,路灯一盏盏亮起,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晚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但也吹散了积压在我心头许久的阴霾。
我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怎样,但这一刻,我无比确定,我终于可以,带着我的女儿,好好地往前走了。
来源:愉悦的小鱼Lc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