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照顾奶奶八年,他说抵不上姑姑伺候一天,老人还是偏心闺女了

360影视 动漫周边 2025-09-03 01:43 1

摘要:空气里还飘着若有若无的香水味,是姑姑最喜欢的那款,叫“午后花园”。我爸不喜欢,他说闻着头晕,像一头扎进了烂掉的花堆里。

【引子】

姑姑走后的第三天,家里那股子喧闹劲儿才算彻底散干净。

空气里还飘着若有若无的香水味,是姑姑最喜欢的那款,叫“午后花园”。我爸不喜欢,他说闻着头晕,像一头扎进了烂掉的花堆里。

晚饭桌上,三菜一汤,芹菜炒肉丝,醋溜白菜,拍黄瓜,还有一个紫菜蛋花汤。这八年来,只要我爸在家做饭,菜色几乎就没怎么变过。因为奶奶的牙口不好,肠胃也弱,只能吃这些清淡、软烂的。

我爸给我和妈盛好饭,最后才端着一碗捣得稀烂的白菜和肉糜,走进奶奶的房间。

过了大概十分钟,他空着手出来,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拿起已经有些凉了的馒头,面无表情地啃了一口。他吃饭很快,腮帮子鼓得高高的,喉结一滚一滚,像是在完成一个任务。

“奶奶吃了吗?”我妈轻声问。

“吃了两口。”我爸的声音含混不清,眼睛还盯着桌上的那盘芹菜。

“又不想吃了?”

“嗯。”

我妈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我爸面前的蛋花汤往他那边推了推。

饭桌上只剩下咀嚼和碗筷碰撞的轻响。这种安静,我已经习惯了八年。但在姑姑刚离开的这两天,这安静就显得格外刺耳。姑姑在的时候,这张饭桌上永远有笑声。她会讲单位里的趣事,说明星的八卦,还会绘声绘色地描述她在旅游时看到的风景。奶奶听得津津有味,饭都能多吃半碗。

我的目光落在客厅角落的那个藤编摇椅上。摇椅上搭着一条崭新的绛紫色真丝披肩,是姑姑这次回来给奶奶带的。奶奶喜欢得不得了,吃饭都舍不得摘下来,逢人就说是“我闺女从大上海给我买的,高级货”。

可我知道,去年冬天,我爸花了他半个月的工资,给奶奶买了一件纯羊绒的开衫,厚实,暖和。奶奶只穿过一次,就收进了柜子底,说,“太金贵了,怕穿脏了。”

我爸啃完了馒头,把碗里的汤一口喝干,发出“哈”的一声。他没看我,也没看我妈,眼神空洞地落在某处,像是透过墙壁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他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他身后的窗外,天色正一点点暗下去,最后一点昏黄的光,勾勒出他微驼的背影和花白的鬓角。

屋子里的光线越来越暗,我妈起身想去开灯。

“别开。”我爸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灯没开成,屋里彻底陷入了昏暗。我只能看到我爸一个模糊的轮廓,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五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

他终于又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我心里,激起一圈圈冰冷的涟漪。

他说:“小默,你说,你爸我……伺候了你奶奶整八年,是不是还抵不上你姑姑回来这一天?”

【第一章:八年如一日】

八年前,奶奶摔了一跤。

那天我爸正在外面给人拉货,接到电话的时候,手里的方向盘都差点没握住。他开着那辆半旧的蓝色小货车,一路闯了好几个红灯,赶到医院。

医生说,股骨颈骨折,年纪大了,手术风险高,以后恐怕离不开人了。

“离不开人”这四个字,像四颗钉子,钉进了我爸往后的人生里。

那时候,姑姑在上海刚升了部门主管,正是事业的关键期。她哭着打了好几天电话,说自己实在是走不开,钱不是问题,请个最好的护工。

我爸在电话这头,听着妹妹的哭声,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说了一个字:“嗯。”

挂了电话,他蹲在医院惨白的走廊里,抽了整整一包烟。烟雾缭绕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只记得,他站起来的时候,对我妈说:“护工哪有自己家人放心。我来吧。”

我妈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我爸的生活就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那辆装着一家生计的货车,另一半,是奶奶那间不到十五平米的卧室。

奶奶出院回家后,我爸把家里最大的那间朝南的卧室让给了她。他自己去五金店买材料,叮叮当gāng地敲了好几天,在墙上、床边、卫生间里,都装上了黄色的塑料扶手。他还把家里的门槛全拆了,地面弄得平平整整,方便轮椅进出。

我爸是个粗人,开货车跑运输,手上全是茧子和裂口。可他照顾起奶奶来,心细得像个女人。

每天早上五点,天还没亮,他就起床。先是给奶奶熬上粥,再去自己的小货车里睡个回笼觉,等着早市开门,买最新鲜的蔬菜。回来后,他要把每一种药都按着时间分好,放在奶奶床头的小盒子里,哪个是饭前吃,哪个是饭后吃,用歪歪扭扭的字写上标签。

奶奶不能自理,吃喝拉撒全靠人。我爸每天都要给她擦洗身子,换洗床单。一开始他很不习惯,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给自己的母亲擦身,脸憋得通红。奶奶也别扭,总是把脸扭到一边。后来日子久了,两人都麻木了。我爸面无表情地做着这一切,奶奶也面无表情地接受着。

那八年,我们家的空气里总是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中药味,消毒水味,还有老人身上特有的那种味道,混杂在一起,怎么也散不掉。

我爸的脾气也变了。以前他爱开玩笑,喝点小酒还会哼两句跑调的歌。后来,他变得越来越沉默,眉头总是拧着,像一个解不开的疙瘩。他紧张时有个小动作,会下意识地用右手拇指去摩挲左手掌心里的老茧,那里因为常年握方向盘,硬得像一块石头。

我妈心疼他,劝他:“建国,要不还是请个护工吧,你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

我爸头也不抬,一边给奶奶按摩萎缩的腿部肌肉,一边闷声说:“垮不了。外人我不放心。”

这八年里,姑姑每年回来一次,最多两次。每次回来,都像一阵旋风。她会给奶奶买各种新奇的玩意儿,会说话的电子宠物,能放音乐的按摩枕,还有各种她听都没听过的营养品。她一来,奶奶那间沉闷的卧室就立刻活了过来。

姑姑会挽着奶奶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奶奶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不停地说:“还是我闺女会疼人。”

而我爸,这个时候总是默默地退到一边,去厨房里洗姑姑带回来的水果,或者去阳台上晾晒刚刚换下来的床单。阳光照在他身上,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孤独。

有一次,我爸费了好大劲,学着电视上的养生节目,用山药和红枣给奶奶蒸了糕点。他笨手笨脚地忙活了一下午,脸上都沾了面粉。端到奶奶面前时,奶奶尝了一口,就放在了一边,说:“太甜了,腻得慌。”

第二天,姑姑打电话回来,跟奶奶聊了半天。挂了电话,奶奶就念叨着:“你妹妹做的那个葱油拌面,才叫好吃,我现在还想那个味儿呢。”

我爸当时正在给奶奶换药,听到这话,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更用力地去摩挲掌心的那块老茧。

【第二章:姑姑的“驾到”】

今年夏天,姑姑又回来了。

提前半个月,电话就打得勤了。问奶奶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家里的空调制不制冷,冰箱里有没有冰镇西瓜。电话里,奶奶的声音都透着一股压不住的兴奋,像个等着过年的孩子。

姑姑回来的那天,我爸特意请了一天假,开着他的小货车去了火车站。我和我妈在家把屋子又打扫了一遍,换上了新的床单被套。我妈嘴上不说,但忙碌的劲头里,也带着几分期待。毕竟,小姑子回来,家里能热闹几天,我爸也能轻松一点。

下午三点,楼道里就传来了姑姑那标志性的、清脆的高跟鞋声和爽朗的笑声。

“妈!我回来啦!”

门一开,一股混合着香水和旅途风尘的味道就涌了进来。姑姑穿着一条漂亮的连衣裙,拉着一个银色的大行李箱,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我爸跟在后面,手里拎着大包小包,额头上全是汗。

“哎哟我的乖囡,可算把你盼回来了!”奶奶坐在轮椅上,早已等在了客厅,一看到姑姑,浑浊的眼睛里立刻迸发出光彩。

姑姑扔下行李箱,几步冲过去,蹲在奶奶的轮椅前,握住她干枯的手:“妈,想死我了!你看你,又瘦了。是不是我哥又没给你好好做饭?”

她这话是开玩笑的语气,可我爸的脸色还是僵了一下。

“哪能呢,你哥好着呢。”奶奶嘴上替我爸辩解,眼睛却一刻也离不开姑姑的脸,手也在姑姑的手背上拍个不停。

姑姑这次回来,像个魔术师。行李箱一打开,礼物就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给奶奶的是一条真丝披肩和一台小小的念佛机,说是开了光,能保平安。给我妈的是一套护肤品。给我的是最新款的蓝牙耳机。最后,她从一个精致的纸袋里,拿出一双崭新的运动鞋,递给我爸。

“哥,看你那鞋都开胶了,赶紧换上。老穿那破鞋开车,不安全。”

我爸愣住了,看着那双鞋,半天没接。还是我妈笑着打圆场:“你看你妹妹多惦记你。快收下吧。”

我爸这才接过来,低声说了句:“……费那钱干啥。”

那几天,我们家仿佛从黑白默片切换到了彩色喜剧。姑姑承包了所有的快乐。她会推着奶奶去楼下花园里晒太阳,跟邻居们大声炫耀:“这是我妈,看我妈精神头多好!”她会花一个下午的时间,教奶奶用微信视频,虽然奶奶总是按错,但祖孙俩笑得前仰后合。

她还真的下厨做了一次葱油拌面。厨房里被她弄得一片狼藉,油烟机开到最大档,呛得人直咳嗽。但我爸没说任何话,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收拾。

面端上桌的时候,香气扑鼻。奶奶吃得特别香,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夸:“好吃,就是这个味儿!建国,你学着点!”

我爸坐在旁边,低头扒拉着自己碗里的白米饭,没吭声。

我看到,姑姑在桌子底下,悄悄踢了我爸一下,然后朝他挤了挤眼睛,那意思好像是说:你看,哄老太太开心就这么简单。

我爸没理她,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那顿饭,是那几年里我们家最“阖家欢乐”的一顿饭。姑姑讲着上海的新鲜事,奶奶听得入了迷,我妈也时不时地插上两句。只有我,看着我爸沉默的侧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有点闷。

我突然觉得,姑姑就像一颗速效救心丸,能立刻缓解奶奶的沉闷和孤独。而我爸,是那瓶每天都要吃的、味道苦涩的降压药。

救心丸偶尔吃一次,能救命,所有人都感激它。而那瓶苦药,天天吃,吃着吃着,就成了理所当然。没人会记得它的好,只会嫌它苦。

【第三章:存折风波】

姑姑在家待了一周。这一周,奶奶的笑声比过去一年都多。

临走的前一晚,姑姑把我爸和她一起叫进了奶奶的房间,说是有话说。房门虚掩着,我正好从客厅路过,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建国,建红,你们都坐。”是奶奶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要郑重一些。

我停下脚步,假装在客厅里找东西,耳朵却竖了起来。

“妈,啥事啊这么严肃?”姑姑的声音带着笑意。

“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还有几天活头。有些事,得提前跟你们交代清楚。”奶奶咳了两声,继续说,“我这儿呢,还有个存折,上面是我和你爸攒了一辈子的钱,不多,也就十万块。”

我的心猛地一跳。

只听奶奶接着说:“我想过了,这钱啊,建红拿八万,建国拿两万。”

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几乎能想象出房间里的情景:我爸僵直的背,姑姑惊讶的脸,和我奶奶那张平静而固执的脸。

“妈!这怎么行!”最先开口的是姑姑,“哥照顾您这么多年,这钱应该都给哥!”

“你听我说完。”奶奶的语气不容置喙,“你哥……他有我这个累赘拖着,吃住都在家里,也花不了什么大钱。你在上海,样样都要钱,租房子,养孩子,压力大。妈知道你过得不容易。这钱你拿着,就当是妈最后再帮你一把。”

“妈,我不……”

“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就听我的!”奶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容反抗的威严,“建国,你没意见吧?”

房间里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屏住呼吸,手心里全是汗。我多希望我爸能说点什么,哪怕是争一句,吵一句也好。

可是没有。

过了很久很久,我才听到我爸那如同被车轮碾过的声音,干涩而沉重。

他说:“……没意见。您说了算。”

那天晚上,我爸从奶奶房间出来的时候,脸色灰败得像一张旧报纸。他没看任何人,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我妈跟了进去。

很快,房间里就传来了压抑的争吵声。是我妈的声音,她很少这么激动。

“李建国,你是个哑巴吗!你不会说话吗?八年!整整八年啊!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她怎么能这么偏心!”

“小点声!让妈听见!”我爸的声音也很压抑。

“听见就听见!我就是想让她听听!凭什么!就因为她会说几句好听的?就因为她在大城市?我们搭上所有时间精力,到头来,倒成了拖累你的累赘了?”我妈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你心里就不觉得委屈吗?”

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我听到了我爸那句让我记了很多年的话。

他用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语气说:“说了又能怎么样?那是咱妈。跟自己的妈,算得清吗?”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

第二天,姑姑走了。我爸还是开着那辆小货车去送她。回来的时候,他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姑姑没吃完硬塞给他的几个水果。

他把袋子放在桌上,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就是我在引子里看到的那一幕。

他盯着那个袋子,很久,很久。

然后,他抬起头,对我说了那句让我心碎的话。

他说:“小默,你说,你爸我……伺候了你奶奶整八年,是不是还抵不上你姑姑回来这一天?”

【第四章:无声的抗议】

那场存折风波之后,家里有什么东西,悄悄地碎掉了。

表面上看,一切照旧。我爸依然每天五点起床,熬粥,买菜,给奶奶喂饭,擦身,按摩。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得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但是,不一样了。

以前,他给奶奶喂饭的时候,会絮絮叨叨地说几句:“妈,这菜今天嫩,多吃点。”“慢点吃,别噎着。”现在,他只是沉默地把勺子递到奶奶嘴边,一勺,又一勺,眼神没有任何焦点。

以前,他给奶奶按摩的时候,会问:“妈,这劲儿行不?疼不疼?”现在,他只是用固定的力道,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完成一个流程。

他不再试图跟奶奶聊天,不再问她想看哪个台的电视,不再给她讲外面发生的稀奇事。他进奶奶的房间,只为了三件事:送饭,送药,收拾卫生。做完就走,一分钟都不多待。

那间朝南的卧室,重新变回了那个沉闷、压抑,只有药味和消毒水味的地方。

我爸的沉默,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具杀伤力。这是一种无声的抗-议,冷硬,而决绝。

奶奶不是感觉不到。

她开始变得有些焦躁。吃饭的时候,她会偷偷地看我爸的脸色。我爸给她擦身的时候,她会没话找话:“建国啊,今天外面热不热?”

我爸手上的动作不停,嘴里只吐出一个字:“热。”

“那你……开车注意点,多喝水。”

“嗯。”

然后,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奶奶开始频繁地念叨姑姑。她让我把姑姑送的那个小念佛机音量开到最大,整天整天地放着。她还开始捣鼓那个姑姑教她用的智能手机。

有好几次,我半夜起来上厕所,都看到奶奶房间的灯还亮着。我从门缝里看进去,看到她戴着老花镜,举着手机,用那根因为关节炎而变形的手指,颤颤巍巍地在屏幕上戳来戳去。

她想给姑姑打视频电话。

可是她总也学不会。有时候点开了游戏,有时候点开了新闻,屏幕上花花绿绿的图标让她手足无措。她会急得用手拍打手机,嘴里发出“唉……唉……”的叹气声。

那个曾经在家里说一不二,掌握着绝对话语权的老太太,在那个小小的发光的屏幕面前,显得那么无助和苍老。

看着她笨拙地练习使用智能手机的样子,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我恨她的偏心,但那一刻,我又觉得她很可怜。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了。晚饭时,我爸照例把饭送到她床前,转身要走。

“建国!”奶奶叫住了他。

我爸停下脚步,转过半个身子,没有看她。

“你……是不是生妈的气了?”奶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arle的颤抖。

我爸沉默着,像一尊雕像。他背对着奶奶,我能看到他放在身侧的手,又在下意识地摩挲掌心的老茧,一次,又一次,仿佛要把那块硬皮磨穿。

“妈知道……妈对不住你。”奶奶的声音更低了,“可建红她……她一个女人在外面,不容易……”

我爸的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

他终于转过身,第一次正视奶奶的眼睛。他的眼神很复杂,有疲惫,有失望,但没有愤怒。

他说:“妈,我没生您的气。”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缓慢而清晰地继续说:“我只是……累了。”

说完,他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那天晚上,我爸破天荒地没有回家吃饭。他给我妈打了个电话,说晚上有活,不回来了。我知道,他在撒谎。他只是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待着。

窗外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窗,也敲打在我的心上。我忽然切换到了我爸的视角,仿佛能看到他正开着那辆破旧的货车,在雨夜的城市里漫无目的地穿行。雨刮器徒劳地来回摆动,刷不去他心里的那片迷茫和疲惫。他或许没有恨,也没有怨,他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倾尽所有,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他想起很早以前就去世的父亲,想起自己对父亲的承诺,要照顾好母亲。他做到了,可是,他真的好累啊。

【第五章:一碗疙瘩汤】

冷战持续了将近一个月。家里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转折点是奶奶病了。

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换季感冒,引发了点炎症,开始发低烧。可对于一个八十多岁、常年卧床的老人来说,一点小病都可能要了命。

奶奶病了之后,彻底没了胃口。我爸做的那些清粥小菜,她看都不看一眼。有时候喂到嘴边,她就紧紧闭着嘴,把头扭到一边。

“妈,多少吃点,不吃饭怎么吃药。”我爸耐着性子劝。

奶奶不理他,只是闭着眼睛,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没胃口……什么都不想吃……想喝你妹妹做的鱼汤……”

我爸手里的碗晃了一下,汤差点洒出来。

他的脸瞬间沉了下去。他没再劝,把碗重重地放在床头柜上,转身就出去了。

那天,我妈也忍不住了,跟我爸吵了起来。

“李建国!妈都病成这样了,你就不能服个软吗?她想喝鱼汤,你就去买条鱼给她做!跟一个病人置什么气!”

“我做的她不喝!”我爸也吼了回来,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大声地跟我妈说话,“她心里只有她那个闺女!我做什么都没用!”

“你……”我妈被他吼得一愣,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那天晚上,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我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抽烟,我妈在客厅里默默地掉眼泪。奶奶的房间里,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咳嗽声。

我觉得我们家这艘破船,马上就要散架了。

到了半夜,我被厨房的响动吵醒。我悄悄起床,走到厨房门口,看到一个让我永生难忘的画面。

我爸,那个粗糙、笨拙的男人,正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着。他没有在熬粥,而是在和面。他把面粉倒在盆里,一点点地加水,用筷子搅成絮状,然后用他那双开货车、搬重物的大手,笨拙地揉着面团。

他在做疙-瘩汤。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爸跟我讲过。他小时候体弱多病,一感冒就没胃口。那时候家里穷,没什么好吃的,奶奶就会给他做一碗热腾腾的疙-瘩汤。他说,那是他童年记忆里,最美味的东西。

他把揉好的面疙-瘩一点点揪到滚开的水里,打了两个鸡蛋,撒上葱花,最后滴了几滴香油。一碗朴素的、冒着热气的疙-瘩汤就做好了。

他端着那碗汤,走到奶奶的房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了。

我也悄悄跟了过去,躲在门外。

“妈。”我爸的声音很轻,“喝点东西吧。”

奶奶在睡梦中被叫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我爸把她扶起来,用枕头垫在她身后,然后一勺一勺地吹着那碗汤。

“这是……什么?”奶奶有气无力地问。

“疙-瘩汤。”我爸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小时候,你给我做的。”

奶奶浑浊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好像亮了一下。她怔怔地看着那碗汤,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胡子拉碴、满脸疲惫的中年男人,仿佛想透过他,看到几十年前那个瘦弱的、生病的小男孩。

她没有再拒绝,张开了嘴。

我爸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勺。

奶奶慢慢地咀嚼着,咽了下去。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吞咽和勺子碰到碗边的声音。

吃了几口之后,奶奶突然开口了,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她说:“咸了。”

我爸喂汤的动作停住了。

我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奶奶却没有停下,她又张开了嘴,示意他继续喂。

她一边吃,一边又重复了一句:“水……放多了,疙-瘩不筋道。”

我爸没说话,只是继续一勺一勺地喂着。

一碗汤很快就见了底。

奶奶吃完了,靠在枕头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看着我爸,看了很久,然后慢慢抬起那只干枯的手,想要去摸一摸我爸的脸。

我爸下意识地躲了一下,但又立刻停住了。他低下头,任由奶奶那只冰凉、粗糙的手,在他布满胡茬的脸颊上,轻轻地抚摸着。

“建国啊,”奶奶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妈知道……你辛苦了。”

我爸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奶奶,用手背飞快地擦了一下眼睛。

我躲在门外,也早已泪流满面。

那一刻我才明白,亲情里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有时候,一个埋藏在岁月深处的共同记忆,一碗味道并不完美的疙-瘩汤,就足以融化所有坚冰。

【第六章:姑姑的电话】

奶奶的病,在那碗疙-瘩汤之后,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虽然她嘴上还是会偶尔挑剔我爸做的饭菜,但她不再拒绝。我爸喂饭的时候,她会安安静静地吃完。家里的气氛,虽然回不到姑姑回来时的那种热闹,但至少,那层冻了半尺厚的冰,开始慢慢融化了。

我爸的话也多了一点。他会跟奶奶说今天拉货遇到了堵车,会说菜市场的西红柿又涨价了。奶奶听着,偶尔“嗯”一声,算是回应。

一个周末的下午,姑姑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是我接的。屏幕上,姑姑化着精致的妆,背景像是在一个咖啡馆里。

“小默啊,奶奶呢?我跟她说几句话。”

我把手机拿进了奶奶的房间。祖孙俩立刻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姑姑问奶奶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药。奶奶则像个孩子一样,跟姑-姑“告状”,说我爸做的饭不好吃。

姑姑在电话那头咯咯地笑:“妈,您就知足吧,我哥那样的,肯天天下厨就不错啦!您想吃啥,下次我回来给您做。”

聊了大概十几分钟,姑姑突然说:“妈,您让我哥接下电话。”

我爸正在阳台洗衣服,一脸不情愿地被我拉了过去。他接过手机,表情有些不自然。

“哥。”姑姑的声音也正经了起来。

“……嗯。”

“妈都跟我说了。”姑姑沉默了一下,说,“哥,这些年,辛苦你了。”

我爸没说话,只是把手机从左手换到右手。

“上次那个钱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姑姑的声音低了下来,“那钱我没要。我跟妈说了,我用不着。妈的钱,就该你拿着,以后给她养老送终,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我爸愣住了,一脸诧异。

姑姑叹了口气,继续说:“哥,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讲。妈前两天在电话里跟我哭了。她说……她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知道你对她好,知道你付出了多少。”

“她说,她不是不疼你。她是……不知道怎么疼你。”

“她说,一看见你,她就想起爸走得早,你从小就没怎么笑过,少年老成的,吃了太多苦。她一看到你那张不爱笑的脸,心里就跟针扎一样,觉得是她这个当妈的没本事,让你受了委屈。她心里难受,就不知道该跟你说啥。”

“可她看见我呢,就不一样了。我从小就没心没肺,爱笑爱闹。她看见我,就觉得日子好像还有点甜头,能暂时忘了那些苦日子。所以她就……就总想把那点甜头,都给我。”

姑姑的声音里也带了一丝哽咽:“哥,妈她……其实是心疼你,心疼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说对你好,就好像是在提醒你吃了多少苦。所以她只能用那种笨法子,把好的都给我,她觉得我过得好了,你这个当哥的,肩上的担子也能轻一点……”

我爸举着手机,站在阳台上,一动不动。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把他整个人都染成了一片温暖的金色。我看到他的眼眶,慢慢地,慢慢地红了。

他没有哭,只是仰起头,看着天边那片绚烂的晚霞,喉结剧烈地滑动了一下。

挂了电话,他一个人在阳台上站了很久。

晚饭的时候,他破天荒地喝了点酒。喝完,他看着我妈,眼睛亮得惊人。

他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他说:“原来,有些债,不是对她好就能还清的。”

我妈愣愣地看着他,好像没听懂。

我却好像懂了。我爸和我奶奶之间,不只是一笔“你养我小,我养你老”的账。那里面,还夹杂着一个女人对亡夫的思念,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愧疚,和一个男人过早扛起家庭重担的、沉默的童年。

这笔债,太沉重,也太复杂,根本算不清。

【第七章:院子里的阳光】

生活并没有因为那个电话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日子还是一天一天地过,像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年轮,一圈一圈,平淡而坚实。

我爸依旧沉默寡言,依旧每天重复着那些繁琐的照料工作。奶奶也依旧会时不时地念叨几句姑姑。偏心,似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无法根除。

但有些东西,到底是不一样了。

我爸的眉头,舒展了许多。他看奶奶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责任和疲惫,多了一丝我从前看不懂的东西,那似乎是……怜悯,和释然。

他开始理解,奶奶对姑姑的偏爱,或许不是不爱他,而是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在爱着整个家。她把所有的“甜”都给了女儿,是希望那份甜能照亮这个被苦涩浸泡太久的家。而他,作为长子,作为男人,从一开始,就被默认为承担“苦”的那个人。

这不是一场谁付出更多,谁就该得到更多的竞赛。这是一种根植于传统家庭观念里的、宿命般的角色分配。

他不再去计较那份“公平”了。

一个初秋的午后,阳光暖得像一杯温过的黄酒。

我爸搬了张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给奶奶剪指甲。奶奶坐在轮椅上,眯着眼睛,享受着阳光。

我爸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他握着奶奶那只布满老年斑和皱纹的手,用指甲刀一点点地修剪,然后用小锉刀,把边缘打磨光滑。阳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反射出点点银光。

奶奶的手机响了,是姑姑发来的微信语音。

奶奶颤颤巍巍地点开,姑姑那清脆爽朗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妈!我们单位发了两张温泉票,过年我带您去泡温泉啊!听说对您这老寒腿有好处!”

奶奶的脸上立刻笑成了一朵菊花,嘴里不停地念叨:“哎哟,我这把老骨头还泡什么温泉哟……我闺女就是知道疼人……”

我爸剪指甲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正在播放语音的手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握着的、母亲苍老的手。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嘴角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嫉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奶奶听完了语音,心满意足地把手机收好。她低下头,看着我爸正专注地给她打磨指甲,阳光照在我爸的侧脸上,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奶奶就那么看了他很久。

“建国。”她忽然开口。

“嗯?”我爸头也没抬。

“今天……太阳真好。”奶奶说。

“嗯,是挺好。”

“下午……陪我到门口的菜市场转转?”奶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和期许,“好久没出去了。”

我爸手里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他慢慢地抬起头,迎上奶奶的目光。阳光下,他眼里的红血丝都看得一清二楚,但也同样能看清他眼底深处,那片终于融化的冰湖。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这个让他爱过、怨过、也让他心疼了一辈子的女人。

过了许久,他笑了。不是那种敷衍的、礼貌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连眼角的皱纹里都蓄满了笑意的笑。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温柔而郑重的语气,说:

“……好。”

来源:愉悦的小鱼L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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