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尖锐的铃声划破死寂,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精准地扎进我最深的梦里。我猛地坐起来,心脏狂跳,身边的陈阳也醒了,摸索着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
电话是在凌晨两点响起的。
尖锐的铃声划破死寂,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精准地扎进我最深的梦里。我猛地坐起来,心脏狂跳,身边的陈阳也醒了,摸索着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
“喂?……什么?哪个医院?”他的声音瞬间绷紧,睡意全无。
我没问,但我知道,这通电话来自医院。这个世界上,只有医院的电话,才能让人的声音在三秒钟内从迷糊坠入冰窟。
一年前,我爸在ICU抢救时,我也是这样,在无数个深夜里被电话惊醒,每一次都以为是最后一次。
陈阳挂了电话,开了床头灯。暖黄色的光照在他脸上,一片煞白。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半晌才说:“林晚,我妈……突发脑溢血,正在抢救。”
我“嗯”了一声,掀开被子下床,动作平静得像是在倒一杯水。
“在市三院,救护车刚送过去。我爸一个人在那,吓坏了。”陈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的哭腔,“我们……我们得赶紧过去。”
我走到衣柜前,拿出他的外套,又拿出我的,然后,我把我的那件,重新挂了回去。
我转过身,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去吧。我不去。”
陈阳愣住了,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你说什么?林晚,那是我妈!”
“我知道。”我点点头,目光平静地迎着他的,“陈阳,我只问你一句,一年前,我爸在ICU的时候,你爸妈在哪儿?”
他的脸色,在那一瞬间,从煞白变成了灰败。
他当然记得。
去年冬天,我爸突发心梗,在ICU里待了整整十五天。那十五天,我感觉天都塌了。公司请了长假,医院、家里两头跑,每天攥着那张薄薄的病危通知书,手脚冰凉。我妈身体不好,根本撑不住,我只能自己扛着。
五岁的儿子多多没人带,我打电话给公婆,几乎是哀求的语气:“妈,爸,求你们了,过来帮我搭把手吧,就一段时间,等我爸情况稳定了就行。”
电话那头,婆婆的声音轻快又带着一丝不耐烦:“哎呀,晚晚,不是我们不帮你。你这事也太突然了,我们去海南的机票、酒店早就订好了,下周就飞。那边的朋友都等着呢,这怎么好改?”
我说:“妈,机票可以退,酒店可以取消,人命关天啊!”
“瞧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婆婆的语气有些不高兴了,“你爸这不是有你和医生在吗?我们老两口也帮不上什么忙,去了干着急,不是添乱吗?再说了,我们辛苦一辈子,就想着退休了能出去走走,你不能这么自私吧?”
隔着电话,我甚至能听到公公在旁边附和:“就是,机票好几千呢,不能浪费了!”
然后,电话就挂了。
三天后,我爸还在ICU里生死未卜,我的朋友圈里,刷到了婆婆发的九宫格。
蓝天,白云,沙滩,椰林。
她穿着鲜艳的红色长裙,戴着墨镜和丝巾,在海边笑得灿烂如花。配文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三亚,我们来啦!】
下面,是公公的自拍,还有他们和一群老朋友在海鲜大排档推杯换盏的照片。
我攥着手机,站在ICU冰冷的走廊里,看着玻璃窗里浑身插满管子的父亲,那一刻,我没哭,只是觉得浑身的血都冷了。
那条朋友圈,像一根淬了毒的针,扎在我心上,一年了,拔不出来,一碰就疼。
现在,陈阳对我说:“林晚,那是我妈。”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是啊,那是你妈。可我爸呢?我爸躺在那里的时候,你妈在三亚的海滩上摆姿势拍照呢。”
“过去的事了,林晚……”陈阳的声音很无力,他走过来想拉我的手。
我躲开了。
“过不去。”我说,“陈阳,有些坎,就是过不去的。你去吧,穿厚点,晚上冷。多多这边有我。”
我把他的外套递给他,然后转身走进儿子的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门外,是陈阳颓然的叹息和匆忙离去的脚步声。
我靠在门后,缓缓滑坐到地上。黑暗中,我抱住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
没有眼泪。
只是那根扎在心里的针,又被狠狠地往里捅了一下,疼得我连呼吸都忘了。
第一章
那一夜,我没有再睡。
我坐在多多床边的小凳子上,借着窗外渗进来的微弱月光,看着他熟睡的脸。他的小胸脯一起一伏,嘴角还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意,大概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我的心,一半是柔软的,一半是坚硬的。
陈阳没有再给我打电话,也没有发信息。我知道,他没时间,也可能,是没脸。他在医院陪着他的母亲,就像一年前,我陪着我的父亲一样。
天快亮的时候,我手机震了一下。
是陈阳发来的,只有三个字:【手术中。】
我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然后把手机扔到了一边。我起身去厨房,开始给多多准备早餐。淘米,开火,煮粥。看着白色的米粒在锅里慢慢翻滚,变成粘稠的粥,我的心也像这锅粥一样,被无形的手搅动着,五味杂陈。
七点,多多醒了。
“妈妈,爸爸呢?”他揉着眼睛问。
“爸爸单位有急事,出差了。”我平静地撒了第一个谎。
“哦。”多多没再追问,小孩子的心思总是单纯,他更关心今天的早餐是不是他爱吃的皮蛋瘦肉粥。
送多多去幼儿园的路上,我的手机又响了。是陈阳。
我挂断了。
他立刻又打了过来。我又挂断了。
第三次,铃声执着地响着,我索性调了静音。我不想听,一个字都不想听。我怕听到他的哀求,怕听到他的指责,更怕听到他用“我们是一家人”这种话来道德绑架我。
一家人?
我爸在手术室里九个小时,我一个人签了三次病危通知书,签到手抖得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清楚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我妈哭晕在走廊上,我抱着她,感觉自己快要碎掉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多多半夜发烧,我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向社区医院,外面下着冻雨,我摔了一跤,胳膊和膝盖都磕破了,血混着雨水往下流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哦,你们在三亚。在温暖如春的亚热带天堂,享受着阳光、沙滩和海鲜大餐。
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的享乐可以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凭什么现在轮到你们了,我就要不计前嫌,像个圣人一样扑上去?
对不起,我不是圣人。我只是个普通人,一个记仇的、心眼很小的女人。
把多多送到幼儿园门口,看着他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地跑进去,我才拿出手机。
有十几通未接来电,全是陈阳的。
最新的一条短信是半小时前发的:【妈手术结束了,暂时脱离危险,转到重症监护室了。】
我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没有幸灾乐祸的快感,也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就像一块石头落了地,仅此而已。
我回了两个字:【收到。】
然后,我开车去了公司。
请了太久的假,桌上的文件堆积如山。我一头扎进工作里,用数据、报表和各种会议来麻痹自己。忙碌是最好的止痛药,它能让你暂时忘记心脏上那个血淋淋的窟窿。
一整天,我和陈阳都没有再联系。
直到傍晚,我接多多回家的路上,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是林晚吗?”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又疲惫的声音。
是我公公。
“爸。”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晚晚……”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你……你能不能来一趟医院?你妈她……她想见你。”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她麻药还没过,一直迷迷糊糊的,可嘴里就念叨着你和多多的名字。”公公的声音里带着恳求,“我知道,我们之前做得不对,我们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爸。可是晚晚,她现在都这样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头子,来看看她,好吗?”
“多多要回家吃饭写作业。”我找了个借口。
“让多多过来也行啊!她最疼多多了!”公公急切地说。
我脑子里瞬间闪过婆婆在朋友圈里发的那些照片,那句“人生得意须尽欢”。
疼多多?
疼多多,会在他最需要奶奶的时候,选择去海南旅游?
疼多多,会在他外公生死一线的时候,连一个电话都吝于打来问候?
“爸,”我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不会带多多去医院那种地方。您也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然后将这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红灯亮起,我停下车。窗外,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闪烁,像无数双嘲讽的眼睛。我趴在方向盘上,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足够冷漠。
可原来,我所有的盔甲,在“家人”这两个字面前,依然不堪一击。
我恨他们,也恨这个被他们伤得体无完肤,却还会在深夜里感到一丝不忍的自己。
第二章
回到家,我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给多多洗澡,检查他的作业,陪他搭乐高,讲睡前故事。我把所有的流程都做得一丝不苟,仿佛这样就能证明,没有陈阳,没有他的父母,我们母子俩的生活依旧井然有序。
多多睡着后,我才感觉那股紧绷的劲儿卸了下来。
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我蜷在沙发上,看着对面墙上我们的结婚照。照片上,陈阳笑得一脸灿烂,搂着我,眼睛里全是光。那时的我们,以为婚姻是爱情的延续,是两个家庭的融合,是未来所有幸福的总和。
谁能想到,生活这把刻刀,会把日子雕刻成如今这般面目全非的模样。
钥匙开门的声音响起时,我没有动。
陈阳回来了。
他带着一身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和彻夜未眠的疲惫,走了进来。他看到我,脚步顿了一下,眼神复杂。
“你……吃饭了吗?”他哑着嗓子问。
“吃了。”我惜字如金。
他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整个人陷进去,像一团被抽掉了骨头的棉花。他用力地搓了搓脸,然后用手撑着额头,久久没有说话。
客厅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墙上的石英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像在为我们这段岌岌可危的婚姻倒计时。
“医生说,未来72小时是关键期。”他终于开口,声音里是化不开的疲惫,“我爸一个人撑不住,他年纪大了,心脏也不好。”
我没接话,只是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屏幕上正在播放一个搞笑综艺,夸张的笑声和掌声瞬间充满了整个客厅,和我们之间的死寂形成了荒诞的对比。
“林晚,”陈阳关掉了电视,“我们能谈谈吗?”
“谈什么?”我看着他,“谈你妈的病情,还是谈我该如何宽宏大量地原谅你们?”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急忙辩解,“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有怨。我爸妈做的那件事,是他们不对,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道歉?”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陈阳,你是不是觉得,一句‘对不起’就能抹掉所有伤害?我爸躺在ICU的时候,我签病危通知书签到手软的时候,你妈在朋友圈里晒太阳!现在她躺下了,你让我去握着她的手,告诉她‘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做不到!”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积压了一年多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我告诉你我当时有多绝望吗?多多半夜发烧,我一个人抱着他去医院,外面下着大雨,我打不到车,就那么抱着他走了二十分钟!我摔倒了,爬起来,抱着他继续走!那一刻,我多希望有个人能帮我一把!可是你们呢?你们一家人,都在海南享受天伦之乐!”
陈阳的脸越来越白,他低着头,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呻吟:“别说了,晚晚,求你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因为戳到你的痛处了?因为让你想起了自己有多么不孝,多么无能?陈阳,你是个好儿子,但你不是个好丈夫,更不是个好爸爸!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选择了默许你父母的自私!你甚至还劝我,说他们辛苦了一辈子,出去玩玩是应该的!”
“我……”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能说什么呢?这些都是事实。
当时,他夹在我跟公婆中间,选择了和稀泥。他嘴上说着会想办法,结果却是给我转了五千块钱,让我“打车方便一点”。
钱?我缺的是那点钱吗?我缺的是一个丈夫的肩膀,一个家人的支撑!
“我累了。”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的火气也渐渐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疲惫,“陈阳,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我转身想回房。
“你要去哪儿?”他突然站起来,拉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透着一股我从未见过的疯狂和绝望。
“林晚,你不能这么对我。”他几乎是咬着牙说,“你可以恨我,可以恨我爸妈,但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抛下我。我只有你了,我们是一家人啊!”
又是这句话。
“一家人”。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他。“陈天亮,你记住,是你妈,亲手打碎了我们这个‘家’。”
说完,我不再看他,径直走进了客房,然后反锁了门。
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听着外面他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我的心,疼得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呼呼地往里灌着冷风。
我们之间,隔着的又何止是一扇门。
那是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是用我父亲的病危、我的眼泪和绝望,以及他父母的冷漠和自私,共同挖出来的。
第三章
分居的日子,就这么开始了。
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活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我在主卧,他在客房。我们唯一的交流,仅限于关于多多的事情。
“多多今天的作业需要家长签字。”
“收到。”
“多多周末的兴趣班要交费了。”
“我转给你。”
除此之外,再无他话。他每天早出晚归,我能看到他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我知道,他在医院和公司之间连轴转,身心俱疲。
有时候,夜里我会听到他在客厅里压抑的咳嗽声,或者低低的叹息。我会下意识地攥紧拳头,告诫自己,林晚,别心软。
这是他该受的。
一个星期后,我妈给我打来了电话。
“晚晚,我听你王阿姨说,你婆婆住院了?还是脑溢血,挺严重的?”我妈的声音里透着小心翼翼。
王阿姨是我家的老邻居,也是我婆婆的牌友,消息灵通得很。
“嗯。”我淡淡地应着。
“那你……去医院看过了吗?陈阳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吧?”
我沉默了。我知道我妈想说什么。她就是那种最传统的中国女性,一辈子信奉“以和为贵”“得饶人处且饶人”。
“妈,”我打断她,“您要是想劝我当个圣母,就算了吧。”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傻孩子,妈不是让你当圣母。妈是心疼你。”
我的鼻子一酸。
“你爸那会儿,妈是过来人,知道那滋味有多难熬。可是晚晚,日子总要往下过。你跟陈阳这么僵着,最难受的不是别人,是你自己。你以为你是在报复他们,其实你是在拿那把刀,一遍遍地捅自己的心窝子。”
“妈……”我的声音哽咽了。
“你婆婆他们,是做得不对,混蛋透了。可她现在躺在病床上,也算是遭了报应。你心里那口气,也该顺一顺了。”我妈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妈不是让你原谅她。有些事,一辈子都原谅不了。妈只是想让你,放过你自己。”
“你还年轻,你和陈阳还有多多,你们的日子还长着呢。别因为一口气,毁了一个家。不值当,真的不值当。”
挂了电话,我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泪流满面。
我妈的话,像一把钥匙,插进了我那把生了锈的心锁里。我放不过他们,又何尝不是在跟自己较劲?
这一年,我活在怨恨里,像个背着沉重外壳的蜗牛,把自己封闭起来,拒绝了所有的阳光。我以为这是对他们的惩罚,却没发现,我也被困在了这个不见天日的壳里。
那天下午,我鬼使神差地,开车去了市三院。
我没有上楼,只是把车停在住院部对面的马路边。我看着那个熟悉的白色大楼,心脏一阵紧缩。就是在这里,我送走了我的父亲。
这里的每一阵风,仿佛都带着消毒水的味道。
我看到公公拎着一个保温桶,步履蹒跚地从大楼里走出来。他的背驼得更厉害了,头发也好像全白了。不过十几天,他像是老了十岁。
他走到花坛边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馒头,就着保温桶里的什么东西,一口一口地啃着。他的动作很慢,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过了一会儿,陈阳从里面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份缴费单。他看到他父亲,快步走过去,似乎在说什么。公公摇摇头,把手里的半个馒头递给他。陈阳没接,只是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塞了几张钱到公公手里,然后又匆匆跑回了住院部。
公公看着手里的钱,愣了很久,然后抬起袖子,狠狠地抹了一把脸。
我坐在车里,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我一直以为,我的仇恨是精准的,只针对我的公婆。可现在我才发现,这场风暴里,没有人能幸免。陈阳,我的丈夫,他被夹在中间,承受着双倍的煎熬。
他一面要照顾病重的母亲和年迈的父亲,一面要承受我的冷漠和怨恨。
我突然想起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他信誓旦旦地对我说:“老婆,以后我就是你的天,什么事都有我给你顶着。”
可当天塌下来的时候,他却没有顶住。
我的手机响了,是幼儿园老师打来的。
“是多多妈妈吗?多多今天在学校跟小朋友打架了,您能过来一趟吗?”
我的心猛地一沉。
多多一直是个很乖巧的孩子,从来不惹是生非。
我立刻调转车头,赶往幼儿园。在老师办公室里,我看到了脸上挂着几道抓痕的多多,他倔强地抿着嘴,一言不发。
老师告诉我,午睡起来后,小朋友们聊天,一个男孩炫耀说他奶奶带他去迪士尼玩了。多多就说:“我奶奶也带我出去玩了,她去了海南,那里有大海!”
男孩不信,说:“你吹牛!我奶奶说,奶奶都是陪着孙子的,才不会自己跑去玩!”
然后,两个孩子就打了起来。
老师叹了口气:“多多妈妈,最近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我感觉这孩子情绪不太对,上课也总是走神。”
我蹲下身,把多多搂在怀里,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我一直以为,我把孩子保护得很好。我以为他还小,什么都不懂。
可我错了。
大人的世界里一场海啸,即使只是余波,也足以掀翻孩子的小船。
我以为我在惩罚那两个自私的老人,却原来,我把我的丈夫,我的儿子,甚至我自己,都一起拖进了这片怨恨的泥潭。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主动给陈阳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他的声音疲惫不堪:“喂,晚晚?”
“你……吃饭了吗?”我问,声音有些干涩。
他那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还没,不饿。”
“我炖了汤。”我说,“你回来喝吧。”
第四章
那锅汤,我炖了三个小时。
莲藕,排骨,加了红枣和枸杞。是我爸生前最喜欢喝的汤。我一边炖,一边掉眼泪。汤的香气和记忆的苦涩混在一起,在小小的厨房里弥漫开来。
陈阳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他推开门,看到餐桌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整个人都僵在了门口。
“我……”他看着我,眼圈瞬间就红了,“晚晚……”
“快喝吧,不然就凉了。”我没看他,转身去厨房拿碗筷。
他走过来,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我。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上,带着粗硬的胡茬,扎得我有点疼。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对不起。”他把脸埋在我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晚晚,对不起。”
这一次,我没有挣开。
我任由他抱着,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他环着我的手臂上,温热的。
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
厨房里只有排骨汤“咕嘟咕嘟”的声音,和我们两个人压抑的呼吸声。在这个瞬间,所有的怨恨、争吵、冷战,似乎都被这温暖的拥抱和氤氲的雾气融化了。
我们没有原谅谁,也没有被谁原谅。
我们只是两个在生活的风暴里被吹得东倒西歪的人,在此刻,找到了彼此,暂时停靠。
他喝汤的时候,很慢,像是在品尝什么绝世珍馐。一碗汤见底,他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
“我妈……情况稳定一些了,明天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他说。
“嗯。”我点点头。
“医生说,她右半边身子可能……不太利索了,以后需要长时间的康复训练。”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我沉默着,给他又盛了一碗汤。
“晚晚,”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祈求和试探,“我知道我不该提。但是……她明天转出来,想……想看看多多。”
我的手顿了一下。
“就……就视频看一眼也行。”他赶紧补充道,“我跟她说,多多也想奶奶了。”
我看着他,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的脸。我突然想起我妈说的话,“别因为一口气,毁了一个家。”
“明天吧。”我说,“明天周末,我带多多过去。”
陈阳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张着嘴,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谢谢。”
“别谢我。”我别过脸,“我不是为了她。我是为了你,为了多多,也为了……我自己。”
为了让我自己,从那个怨恨的壳里,走出来,透一口气。
第二天,我给多多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我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对他说:“多多,今天妈妈带你去看奶奶,好不好?”
多多有些疑惑:“奶奶不是去海南了吗?”
“奶奶生病了,从海南回来了,现在在医院里。”
多多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害怕:“奶奶会死吗?就像外公一样?”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把他紧紧搂在怀里,柔声说:“不会的。奶奶只是生病了,需要休息。多多去看她,她病就会好得快一点。”
多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去医院的路上,我的手心一直在冒汗。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曾经对我如此冷漠的女人,不知道该如何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
病房是双人间的,婆婆住在靠窗的位置。
她瘦了很多,头发花白,脸色蜡黄地躺在床上。她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右边的胳膊和腿无力地垂着,嘴角也有些歪斜。那个在三亚海滩上神采飞扬的女人,仿佛是上辈子的幻影。
看到我们进来,她浑浊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一阵光亮。
“晚……晚晚……多多……”她的口齿不清,声音嘶哑。
公公和陈阳急忙站起来。
我推了推多多的后背,多多怯生生地走过去,小声喊了一句:“奶奶。”
婆婆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挣扎着想伸出左手去摸多多的脸,却因为没力气,几次都抬不起来。
陈阳赶紧上前,握住她的手,帮她碰了碰多多的脸颊。
“乖……我的乖孙……”婆婆含糊不清地说着,眼泪流得更凶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我以为我会愤怒,会不屑,会冷笑。
可我没有。
我只是觉得荒诞。生命是如此脆弱,昨日还鲜衣怒马的人,今日就可能潦倒病榻。那些曾经以为天大的恩怨,在生死面前,似乎也变得有些可笑。
婆婆的目光越过多多和陈阳,落在了我的身上。
她的眼神里,有愧疚,有祈求,还有一丝深深的恐惧。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对我说什么。
我却在那一刻,清晰地听到了ICU监护仪“滴滴滴”的声音,闻到了消毒水和死亡混合的气味。
我看到了我爸,浑身插满管子,呼吸微弱。
我看到了我自己,跪在病床前,哭着喊“爸,你再看看我”。
一年前的那个冬天,所有的绝望和痛苦,排山倒海般地向我袭来。
我再也待不下去了。
“多多,我们该走了。”我走过去,拉起多多的手,声音冷硬。
“晚晚!”陈阳叫住我。
婆婆也激动起来,挣扎着想坐起来,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我没有回头。
我拉着多多,快步走出了病房,仿佛身后有猛兽在追赶。
我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
原谅,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可心里的那道坎,不是你想迈,就能迈过去的。
它长在那里,跟你的骨头连着筋,动一动,就牵扯着四肢百骸,疼得钻心。
第五章
从医院逃回来之后,我和陈阳之间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降到了冰点。
他没有指责我,但他沉默的背影,比任何语言都更伤人。他开始在医院过夜,说是为了照顾他妈,但我知道,他也是在躲着我。
这个家,又变回了那个冰冷的空壳。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婆婆那张苍老的、祈求的脸,和我父亲在ICU里安详却毫无生气的脸,交替出现。
我快要被逼疯了。
周末,我把多多送到我妈家,自己一个人去了郊区的寺庙。
我不是信佛的人,我只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待一会儿。
寺庙里香火缭绕,诵经声声。我跪在蒲团上,看着那尊悲悯的佛像,心里却一片茫然。
我求什么呢?求我爸在天之灵安息?还是求佛祖赐我一颗宽容的心?
一个老师父走过来,递给我一杯热茶。
“施主有心事?”他问。
我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心里的结,若自己不想解,求神佛也是无用的。”老师父在我身边坐下,缓缓说道,“怨恨如同一把火,烧了别人,也烫了自己。你一直攥在手里,不肯松开,疼的,终究是你自己。”
我抬起头,看着他睿智的眼睛,苦笑道:“大师,有些事,不是想放下就能放下的。”
“那就别放下。”老师父说,“把它放在那里,看一看,想一想。想一想它从何而来,又要往何处去。当你真正看清了它,也许,它就不再那么重要了。”
从寺庙回来,我的心境似乎真的平静了一些。
我不再强迫自己去原谅,也不再刻意去怨恨。我开始学着,与那道伤疤和平共处。
晚上,我给陈阳发了条信息:【妈今天怎么样?】
他很快回复了:【还是老样子。医生建议做康复治疗,但她很不配合。】
我没有再回复。
第二天,我熬了一锅鱼汤,装在保温桶里,送到了医院。
我到的时候,陈阳不在,只有公公在。他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
“晚……晚晚,你来了。”
“我来送点汤。”我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
病床上的婆婆也看到了我,她的眼神闪躲,不敢与我对视。
病房里一片死寂。
我本想放下东西就走,但看着公公花白的头发和婆婆毫无生气的样子,脚下却像生了根。
“爸,您去吃点东西吧,我在这里看着。”我说。
公公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婆婆,犹豫着点了点头,拿着饭盒走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婆婆。
她躺在那里,像一截枯木。窗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
“你……你还恨我吗?”她突然开口,声音含糊,但每个字我都听清了。
我沉默了。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她断断续续地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那天……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我其实是犹豫过的。可是……机票……朋友……我就是……鬼迷了心窍……”
她一边说,一边用还能动的左手,一下一下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我不是人……我不是个好婆婆……更不是个好奶奶……我对不起你爸……我对不起多多……”
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我看着她,心里那座冰封已久的火山,突然开始剧烈地摇晃。
“别说了。”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有用……有用……”她急切地看着我,“晚晚……你打我……你骂我……怎么样都行……你别不理我……你这样……我心里……比死还难受……”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那双充满悔恨和恐惧的眼睛。
我突然想起了陈阳。
我想起了他疲惫的脸,想起了他那个无助的拥抱,想起了他说“我只有你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
“你难受?”我冷笑一声,一步步走到她床前,“你现在知道难受了?我爸躺在那里的时候,你在哪里?我一个人抱着发烧的多多在雨里摔倒的时候,你在哪里?你跟你那些老朋友在海鲜大排档推杯换盏,在朋友圈里晒你的人生得意的时候,你想过我们的死活吗?”
“我告诉你,你最对不起的不是我,也不是我爸!是你儿子!是你亲手把他逼到了悬崖边上!他夹在我们中间,里外不是人!你心疼过他吗?啊?”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疯狂地往下掉。
积压了一年多的委,屈、愤怒、痛苦,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婆婆被我吼得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告诉你,张桂兰,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说完,我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冲出了病房。
我跑到医院楼下的花园里,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哭声撕心裂肺。
仿佛要把这一年所受的所有委屈,都哭出来。
第六章
那场歇斯底里的爆发,像一场高烧,烧尽了我心里最后一点力气。
哭过之后,人是虚脱的,但心里那块堵了许久的巨石,似乎被炸开了一个小口,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我没再回病房。我给陈阳发了条信息,告诉他我把汤送到了,然后就开车回了家。
我以为,经过这场撕破脸的争吵,我和婆家人的关系会彻底破裂。
没想到,第二天,陈阳回来了。
他没有带着怒气,也没有质问,只是默默地走进厨房,开始做饭。
我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有些恍惚。
“我妈……都跟我说了。”他一边切菜,一边说,声音很平静,“她说,你骂得对。她说她活该。”
我没有说话。
“昨天你走后,她哭了一下午。”陈阳转过身,看着我,“然后,她主动跟护士说,她要做康复治疗。”
我的心,被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晚晚,”他走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目光诚恳,“谢谢你。”
“谢我什么?”我自嘲地笑了笑,“谢我把你妈骂了一顿?”
“不。”他摇头,“谢谢你,愿意把心里的痛说出来。你憋在心里,不光你自己难受,我也跟着……像被凌迟一样。”
他顿了顿,眼神里流露出深深的自责:“我知道,我不是个好丈夫。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有站在你这边。我总想着息事宁人,总想着‘都是一家人’,却忽略了你的感受,让你受了天大的委屈。这是我的错,我认。”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如此深刻地剖析自己。
“我妈那里,你不想原谅,就不原谅。一辈子不原谅都没关系。这是她欠你的。”他握紧我的手,“但是,晚晚,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们这个家,一次机会?”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祈求和悔意,我的心,一点点地软了下来。
其实,我何尝不想给这个家一个机会。
我恨的,是他们的冷漠和自私。但我爱的,是这个男人,是我们共同的儿子,是我们曾经拥有过的温情。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陈阳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把我紧紧地拥进怀里,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谢谢你,老婆,谢谢你。”
从那天起,我们的生活,似乎开始慢慢地回归正轨。
陈阳不再睡客房了。我们开始像以前一样,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辅导多多的作业。
对于婆婆,我们达成了一种默契的共识。
我会隔三差五地炖汤送去医院,但每次都只是把东西放在那里,跟公公或者陈阳交代几句就走,从不和婆婆说一句话。
我知道,她在努力地做康复。
陈阳说,她每天都咬着牙坚持,再疼也不吭一声。护工说,她常常看着窗外发呆,嘴里念叨着多多的名字。
有一次,我去送汤,正好碰到康复师在帮她做腿部拉伸。她疼得满脸是汗,嘴唇都咬白了,却死死地忍着。看到我,她的眼神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放下保温桶,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我听到身后传来她压抑的、痛苦的呻吟。
我的脚步顿住了。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她所承受的这一切,是不是就是我想要的“报应”?
可为什么,看到她痛苦,我并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快乐?
我脑子里,又响起了寺庙里那位老师父的话:“怨恨如同一把火,烧了别人,也烫了自己。”
我站在病房门口,进退两难。
第七章
婆婆出院那天,是个阴天。
陈阳开车去接,我没有去。我在家里,准备了一桌饭菜。算不上丰盛,都是些清淡易消化的。
门铃响的时候,我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开了门。
陈阳和公公一左一右地搀着婆婆。她比住院前更瘦了,头发剪得很短,露出了苍白的头皮。她拄着拐杖,走路的姿势很别扭,右腿像是拖着一个沉重的沙袋。
“奶奶!”多多欢快地跑过去。
婆婆看到多多,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弯下腰,用还能动的左手,颤颤巍巍地摸了摸多多的头。
“乖……多多长高了……”
她的目光转向我,带着一丝怯懦和讨好。
“晚……晚晚,辛苦你了。”
我没应声,只是侧身让他们进来。
饭桌上,气氛有些尴尬。公公和陈阳不停地给我和婆婆夹菜,试图缓和气氛。
我默默地吃着饭,婆婆也低着头,用左手笨拙地拿着勺子,喝着碗里的粥。她的手抖得很厉害,粥洒出来不少。
“我来吧。”陈阳想去喂她。
“不用!”婆婆固执地推开他,“我自己……来。”
一碗粥,她喝了十几分钟,吃力地像是在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
吃完饭,我收拾碗筷,陈阳和公公扶着婆婆去沙发上休息。
我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婆婆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小心翼翼地递给多多。
那是一个用贝壳串成的手链,做工很粗糙,贝壳的边缘都没有打磨光滑。
“这是……奶奶在海南捡的贝壳……给你做的。”婆婆看着多多,眼神里充满了慈爱和愧疚,“奶奶……对不起你……没有带你一起去……”
多多拿着手链,看看婆婆,又看看我。
我心里一紧。
我以为,她永远不会再提“海南”这两个字。
没想到,她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来面对那段不堪的过往。
“奶奶,”多多仰起小脸,认真地说,“没关系。妈妈说,等你病好了,我们全家一起去。”
那一瞬间,整个客厅都安静了。
我看到婆婆的眼眶,瞬间红了。她张着嘴,想说什么,却激动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公公在一旁,偷偷地抹着眼泪。
陈阳看着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温柔和感激。
我的心,也像是被温水浸泡过一样,又酸又软。
我走过去,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了婆婆。
她愣愣地看着我,颤抖着手接了过去。
我们的指尖,有短暂的触碰。
她的手,冰凉,粗糙。
我没有说话,转身走到了阳台。
窗外,阴沉了一天的天空,不知何时,撕开了一道口子,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照了进来。
我知道,心里的那道伤疤,还在。它不会消失,会永远留在那里,提醒我曾经的痛苦和绝望。
但是,我已经不再执着于要把它挖出来,给所有人看。
我开始明白,真正的和解,不是忘记,也不是原谅。
而是承认它的存在,然后,带着它,继续往前走。
就像我妈说的,日子,总要往下过。
为了身边这个男人,为了怀里这个孩子,为了我们这个好不容易才从废墟上,一点点重新建立起来的家。
我回头,看了一眼客厅。
陈阳正蹲在婆婆面前,轻声安慰着她。多多把那个粗糙的贝壳手链戴在手上,献宝似的举给他爸爸看。公公坐在一旁,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满足的微笑。
阳光,正好洒在他们身上。
我靠在阳台的栏杆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有释然,有无奈,也有一丝,对未来的,微弱的希望。
来源:愉悦的小鱼Lc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