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六月的天,像个被宠坏了的孩子,说变脸就变脸。清晨时分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到了上午,太阳却迫不及待地扒开云层,露出一个白晃晃、有些刺眼的日头,将空气里的水汽蒸发殆尽,留下黏腻的湿热。
第一章 窒息的清晨
2005年,南方小城梅州。
六月的天,像个被宠坏了的孩子,说变脸就变脸。清晨时分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到了上午,太阳却迫不及待地扒开云层,露出一个白晃晃、有些刺眼的日头,将空气里的水汽蒸发殆尽,留下黏腻的湿热。
肖兰蹲在自家那间只有八平米的厨房里,背对着门,用力地搓洗着堆积的碗碟。水龙头的水压不大,哗啦啦地响着,像是她此刻内心无法言说的呜咽。狭小的厨房弥漫着油烟和隔夜饭菜混合的气味,唯一的光源来自那扇小小的、蒙着一层水汽的窗户。她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濡湿,贴在苍白而憔悴的脸上。
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胃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一种翻搅的钝痛。但此刻,她无暇顾及这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回荡——今天是李伟和徐丽结婚的日子。
李伟,她的丈夫。徐丽,那个在他手机里备注为“温柔”的女人,那个他口中所谓“事业上的伙伴”,那个破坏了她十年婚姻的第三者。
就在昨天晚上,在这个同样闷热的房间里,李伟站在她面前,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他说:“兰,我们……分开吧。徐丽怀孕了,她家里不同意她未婚生子……我们结婚吧。”
肖兰当时正在给他熨烫第二天要穿的衬衫,衬衫是徐丽在网上挑的款式,说是最新潮的。熨斗的高温透过薄薄的棉布熨烫着布料,也像烙铁一样烫在肖兰的心上。她没有尖叫,没有质问,甚至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她只是默默地放下了熨斗,将那件挺括的衬衫叠好,放进一个干净的塑料袋里。
“好。”她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什么时候?”
李伟愣住了,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易地答应。“就……明天。他们那边催得紧。”
“嗯,知道了。”肖兰点点头,转身走进了里间,也就是他们一家三口——曾经的一家三口——的卧室。她没有再看李伟一眼。
她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半旧的旅行箱,开始默默地收拾自己的衣物。她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李伟站在门口,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转身离开了。
这一夜,肖兰几乎没合眼。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自己心脏缓慢而沉重地跳动,像是在为这个即将破碎的家敲响最后的丧钟。她想起了十年前,她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父亲的手臂,一步步走向红毯尽头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的情景。那时的李伟,眼神清澈,抱着她说,要一辈子对她好。他们挤在这个八平米的出租屋里,憧憬着未来,觉得拥有了彼此,就拥有了全世界。
可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变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肖兰终于收拾好了两个行李箱,一个装着她自己的衣物和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另一个稍小一点的,是她为肚子里这个意外的小生命准备的。她怀孕已经快五个月了。这个孩子是在她发现李伟和徐丽暧昧不清后,几乎绝望的情况下有的。她曾想过打掉,但医生的话让她犹豫了——她的身体底子不好,这次怀孕已经是奇迹,如果再流产,以后可能就很难再有了。而且,潜意识里,她似乎也想留下这个和李伟血脉相连的证据,哪怕这证据只会带来更深的痛苦。
她看着镜子里面容枯槁的自己,眼睛下方是浓重的青黑色,嘴唇干裂。十年婚姻,耗尽了她所有的光彩和灵气,只留下无尽的忍耐和疲惫。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她知道,哭闹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李伟这种懦弱的男人,只会害怕眼泪,却不会珍惜眼泪。她要做的,是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肚子里的孩子。
她找出李伟放在玄关鞋柜上的车钥匙,背上一个旧帆布包,里面装着身份证、银行卡和她所有的积蓄——不多,只有几万块,是这些年她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他们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地方,没有留恋,只有一种沉重的解脱感。她拉开门,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进了清晨微热的空气中。
她没有地方可去。父母早已过世,亲戚们大多势利,未必会接纳她这个带着“拖油瓶”还怀着“野种”的女人。她在小区门口站了很久,烈日晒得她头晕目眩。最终,她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记得李伟曾经提过,徐丽的父母家境不错,在市中心有一套房子,徐丽一直想过去住。而现在,李伟和徐丽结婚,他们肯定需要人手。
一个疯狂而屈辱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成形:去给李伟和徐丽当保姆。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感到恶心,但她别无选择。她需要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需要一份能够暂时养活自己和孩子的收入。而李伟,那个她爱了十年如今却恨之入骨的男人,他的新家,将是她唯一的去处。
她拿出手机,颤抖着手指,拨通了李伟的号码。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李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乱。
“李伟,”肖兰的声音异常平静,“我收拾好了。我现在过去‘帮忙’,可以吗?毕竟,今天是你们的好日子,家里总得有人照应。”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肖兰能想象到李伟此刻窘迫而惊愕的表情。“你……你过来吧。”他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好,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肖兰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十年的委屈和不甘都吸入肺腑,再狠狠吐出来。她挺直了佝偻的脊背,拖着行李箱,一步一步,朝着那个即将成为她“新工作”地点的、属于李伟和徐丽的新家走去。阳光照在她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显得孤单而落寞。
第二章 新家的“女主人”
李伟和徐丽的新家在市中心一个新开发的高档小区里。肖兰以前从未踏足过这里,光是站在气派的售楼部和整洁的小区花园外,就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这里的空气似乎都和她们那个老小区不一样,带着一种金钱堆砌出来的、虚伪的芬芳。
她按照李伟发来的地址,找到了具体的楼栋和房号。这是一套一百二十多平米的大平层,装修得富丽堂皇,米白色的大理石地面映着吊灯璀璨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新家具和淡淡香薰混合的味道。
徐丽穿着一身性感的红色睡裙,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她看到肖兰拖着两个行李箱站在门口,脸上的慵懒瞬间换上了一副虚伪的笑容:“哟,兰姐,你真来了?”
肖兰没有看她,只是将行李箱拖进门厅,发出沉闷的声响。“李伟呢?”
“他……他去接我爸妈了,估计快回来了。”徐丽上下打量着肖兰,眼神里充满了优越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剔,“兰姐,你这是……打算常住?”
“李伟让我过来帮忙照应一下。”肖兰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帮忙照应?”徐丽嗤笑一声,走到肖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肖兰,我可把丑话说在前面。我们家可不养闲人,更不养……怀了别人孩子的女人。李伟跟我说了,你只是暂时过来帮个忙,等我和李伟度完蜜月,安顿下来了,你就得走。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将来叫你‘阿姨’,明白吗?”
肖兰终于抬起头,迎上徐丽挑衅的目光。她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我明白。”她说,“我会尽量不碍着你们的事。我只需要一个角落,可以让我休息和……处理我的事情就行。”
“处理你的‘事情’?”徐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的‘事情’就是赶紧把孩子打掉!别以为你怀着孕,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这个家,现在是我和李伟说了算!”
“孩子是无辜的。”肖兰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语气依然平静,“我会在这里待到孩子出生,然后离开。在此之前,我会做好我的本分。”
徐丽被肖兰这副软硬不吃的样子噎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哼,那就拭目以待吧。你先把行李搬进那个杂物间去,那里以后就是你的卧室。”
所谓的“杂物间”,其实就是阳台隔出来的一个小单间,只放得下一张旧床和一个小小的衣柜,密不透风,连个窗户都没有,只有一盏昏暗的白炽灯。
肖兰没有异议,默默地将行李箱拖了进去。她放下东西,环顾了一下这个狭小的空间,心中一片苦涩。这就是她现在的“家”。
没过多久,李伟和一对中年夫妇回来了。男的就是徐丽的父亲,姓徐,一看就是个精明的生意人,穿着名牌Polo衫,手腕上的金表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徐母则打扮得珠光宝气,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傲慢和对肖兰的鄙夷。
“爸,妈,这就是肖兰姐。”李伟介绍道,语气有些尴尬。
徐父上下打量了肖兰一番,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徐母则直接开口,语气尖酸刻薄:“哎呀,这就是那个……怀着孩子的女人?看着可真不怎么样。李伟啊,你可想清楚了,为了这么个女人,把你跟丽丽的婚事都搅黄了,值得吗?”
“妈!”李伟有些不满地喊了一声。
徐丽也拉了拉她母亲的胳膊,示意她别太过分。
肖兰依旧沉默着,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徐父清了清嗓子,对李伟说:“行了,人都到齐了,赶紧准备准备,宾客们差不多该到了。”他转头瞥了肖兰一眼,“你,一会儿负责把一楼客厅和餐厅再仔细打扫一遍,别留死角。我们家办喜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好的,徐伯父。”肖兰应道。
徐母又不阴不阳地补了一句:“记住,你是来干活的,不是来享福的。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去的地方别去。我们徐家的规矩,你懂不懂?”
肖兰低下头,轻声说:“我懂。”
她确实懂。在这个家里,她只是一个工具,一个用来掩饰他们龌龊交易、用来安抚外人耳目的工具。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个家最大的讽刺。
接下来的几天,肖兰就开始了她在这个“新家”的保姆生涯。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先把整个房子打扫一遍,尤其是徐丽和李伟的卧室,以及徐丽父母偶尔过来住的房间。然后是做饭、洗衣、买菜,处理所有的家务。徐丽和李伟都是甩手掌柜,徐父徐母偶尔过来“视察”,也只是挑刺,从不对肖兰的工作表示满意。
肖兰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她住在那个阴暗潮湿的杂物间,每天吃的是徐丽剩下的饭菜,或者是她自己简单对付的清水煮面。她尽量避免和李伟、徐丽以及徐父徐母产生任何不必要的交流。
她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抚摸着自己渐渐长大的肚子,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的悸动。这是她唯一的慰藉,也是她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她会跟肚子里的孩子说话,告诉他(她)外面的世界有多么险恶,告诉他(她)妈妈有多么不容易。她给孩子取了个小名叫“念念”,寄托着她的思念和哀愁。
她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她和李伟的过去。那些曾经美好的片段,如今想来都像是讽刺。她不明白,曾经那个信誓旦旦说要爱她一生一世的男人,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背叛她,抛弃她,甚至用她和孩子的未来作为他向上攀爬的垫脚石。
她恨吗?当然是恨的。恨李伟的无情无义,恨徐丽的插足夺爱,恨徐父徐母的势利刻薄。但更多的时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和无力感。她恨自己识人不清,恨自己在婚姻里付出太多,以至于失去了自我和尊严。
但生活还得继续。为了念念,她必须坚强地活下去。
这天是徐丽和李伟正式举办婚礼的日子。酒店张灯结彩,宾客盈门,觥筹交错间尽是虚假的祝福和客套的寒暄。肖兰作为“保姆”,自然没有资格参加婚宴,她被安排在酒店的员工通道入口处,负责引导宾客车辆停放。
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她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旧雨衣,站在风雨中,看着那些衣着光鲜亮丽的人们说说笑笑地走进酒店大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受。
她看到李伟穿着笔挺的西装,满面春风地出来迎接宾客,不时和人握手、碰杯,脸上是他从未对她展露过的笑容。他身边围绕着徐丽的一些闺蜜和同事,每个人都在夸赞新郎英俊、新娘漂亮。
肖兰远远地看着,没有嫉妒,也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彻底的心死。她知道,这个男人,已经彻底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肖兰姐?”
肖兰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侍应生制服的小姑娘正疑惑地看着她。
“你……你是李哥家的保姆吧?”小姑娘认出了她。
“嗯。”肖兰点了点头。
“你怎么站在这里淋雨啊?你的位置不是一楼大厅吗?”小姑娘有些不解。
“这里也归我管。”肖兰含糊地应付了一句。
小姑娘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湿漉漉的衣服,有些同情地说:“雨下大了,你快找个地方避避吧。李哥刚才还在找你呢,好像有什么事。”
肖兰心里一动,但随即又平静下来。他能有什么事?无非是想看看她有没有“安分守己”。
“不用了,我在这里就好。”她淡淡地说。
小姑娘见她不愿走,也不再勉强,匆匆离开了。
肖兰继续站在雨中,任凭冰冷的雨水打在她身上。她的目光越过酒店富丽堂皇的大门,投向遥远的天际。天空是灰蒙蒙的,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她绝不会就这样被打倒。为了念念,她要活下去,哪怕活得像草一样卑微,也要顽强地生长。
婚礼似乎进行得很顺利。宾客们渐渐散去,喧嚣了一天的酒店也慢慢安静下来。肖兰终于完成了她的工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那个空无一人的“家”。
她打开门,房间里一片漆黑。她摸索着打开客厅的灯,环顾四周,奢华的家具在灯光下显得冰冷而陌生。这里没有一丝属于她的温暖。
她走到杂物间,推开门,里面同样漆黑一片。她没有开灯,只是脱掉湿透的衣服,钻进了冰冷的被窝里。
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门被打开了,走廊的灯光照了进来。
是李伟。
他看起来喝了不少酒,脚步有些踉跄,脸色也有些红。他看到床上蜷缩着的肖兰,愣了一下。
“你……还没睡?”他含糊地问。
肖兰没有回答,只是闭上了眼睛,假装睡着。
李伟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复杂,有愧疚,有无奈,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兰……”他轻轻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肖兰的心猛地一颤,但她强迫自己不去回应。
李伟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地说:“对不起。”
肖兰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无声地滑落。但她依然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知道,这一句迟来的“对不起”,太轻太轻,根本无法弥补她这十年的付出和此刻的屈辱。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李伟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但是,兰,你相信我,我心里还是有你的。只是……只是我当时真的太混蛋了。”
“徐丽她……她怀了我的孩子,我爸妈那边逼得紧……我真的没办法了……”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推卸责任。
肖兰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但她依然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她不想让他看到她的脆弱,更不想让他看到她的绝望。
“我会……我会想办法的。”李伟拍了拍她的肩膀,“等过段时间,等风声过了,我会给你一笔钱,让你……让你和孩子好好过……”
“够了!”肖兰突然猛地坐起身,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李伟!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收钱的妓女吗?你以为你给我钱,就能抹去你对我的伤害吗?你和你那个宝贝小三,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她的突然爆发让李伟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平时逆来顺受的肖兰会有这样激烈的一面。
“我不是那个意思……”李伟有些慌乱地解释,“我是说……”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肖兰打断他,重新躺了下去,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李伟站在床边,看着那个蜷缩在被子里、仿佛要将自己与世隔绝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他曾经深爱过,也深深地伤害了。如今,他们之间,只剩下无法弥补的裂痕和一段孽缘。
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房间,带上了门。
门外,夜色深沉。房间里,只剩下肖兰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流干,浑身冰冷。她知道,她和李伟之间,真的已经结束了。那个曾经许诺她一生的男人,已经彻底死去了。
从今往后,她要独自一人,带着肚子里的念念,走完剩下的人生。这条路注定艰难,但她别无选择,只能走下去。
第三章 挣扎与生存
婚礼的喧嚣过后,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但肖兰知道,一切都已经不同了。她在这个家里的处境变得更加尴尬和艰难。
徐丽和李伟新婚燕尔,大部分时间都黏在一起。但徐丽对肖兰的警惕和敌意丝毫未减。她似乎总能敏锐地察觉到肖兰情绪的波动,时不时地用一些尖酸刻薄的话来刺伤她。
“哟,肖兰姐,今天看起来精神不错嘛。是不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了?”一次晚饭时,徐丽一边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牛排,一边状似无意地说道,“是不是盼着我们早点搬出去,你好……嗯,安顿你肚子里的‘宝贝’?”
肖兰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低头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饭,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
“跟你说话呢!”徐丽见她不搭理,提高了音量,“别以为你装聋作哑就能蒙混过关!我告诉你,这个家的一草一木都是我和李伟的!你只是个外人,别想在这里留下任何不属于你的东西!”
一直沉默的李伟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丽丽,你少说两句吧。肖兰现在怀着孕,你别老刺激她。”
“我刺激她?”徐丽冷笑一声,“我这是实话实说!难道我说错了吗?她怀着别人的孩子,赖在我们家不走,不是在刺激谁?李伟,你可别被她可怜的样子骗了!这种女人,心机深得很!”
“够了!”李伟也有些生气了,“肖兰是我老婆!她怀着我的孩子!这点事实改变不了!”
“你的孩子?”徐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等你确定这个孩子是你李家的种,再说这句话吧!我可不想将来养一个野种!”
“你……”李伟气得脸色发青,还想说什么,被肖兰制止了。
肖兰放下筷子,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徐丽:“徐丽,你不用这么刻薄。我知道你现在恨我,恨我破坏了你们的‘好事’。但你放心,我不会赖着不走的。等孩子出生,我就会离开。至于这个孩子是不是李家的种,到时候验个血不就清楚了吗?”
她的坦然和无畏反而让徐丽一时语塞。她没想到肖兰会是这种反应。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徐丽气得摔下了叉子。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李伟打圆场道,“吃饭吧。”
一顿饭在尴尬而压抑的气氛中结束。
肖兰默默地收拾着碗筷,心里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可能彻底激怒了徐丽,未来的日子恐怕会更加难过。但她不能退缩,也不能示弱。她必须保护好自己和念念。
除了徐丽的精神折磨,经济上的拮据也让肖兰倍感压力。李伟虽然在徐丽面前承诺会给她钱,但实际上给得很有限,而且常常找各种借口拖延或者克扣。徐丽更是对她防贼似的,从不让她经手家里的钱,买菜的钱都要限量。
为了维持自己和念念的基本生活,肖兰不得不更加节俭。她开始接一些私活,利用晚上的时间帮人做点手工活,或者在网上接一些简单的文字录入工作。微薄的收入,对于即将到来的生育费用和养育孩子的成本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身体的负担也越来越重。随着肚子一天天变大,肖兰的行动越来越不方便,腰酸背痛成了家常便饭。她每天拖着沉重的身子做家务,常常累得气喘吁吁,汗水浸湿衣背。但她从不在李伟和徐丽面前抱怨一句,仿佛这些都是理所当然。
只有在夜深人静,独自一人躺在杂物间冰冷的床上时,她才会卸下所有的伪装,抚摸着肚子,无声地流泪。她会想念李伟曾经对她的好,哪怕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她也会怨恨命运的不公,为什么让她遇到这样一个男人,经历这样一场噩梦。
有一次,肖兰在厨房切菜时,因为重心不稳,差点摔倒。幸好及时扶住了灶台。她吓得脸色苍白,心脏狂跳不止。那一刻,她真的很害怕,害怕自己会出什么事,害怕没有人会来救她和孩子。
她扶着墙壁,大口地喘着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第一次在这个家里,感到如此彻底的无助和绝望。
就在这时,徐丽端着一杯牛奶从她身边走过,看到她狼狈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哟,肖兰姐,小心点啊,别摔着了,不然谁来给我们李家生孩子呢?”
说完,她得意地哼了一声,走进了客厅。
肖兰擦干眼泪,握紧了手中的刀。她告诉自己,不能倒下,绝对不能倒下。
为了缓解经济压力,也为了给自己和即将出生的孩子找一个更安全、更体面的环境,肖兰开始留意其他的租房信息。她不敢奢求太多,只希望有一个能遮风挡雨、干净整洁的小窝。
她利用周末的时间,顶着烈日,一家家地去看房。中介费、押金、租金,每一笔开销都让她感到压力巨大。她看中了一个离市区稍远但环境还算安静的两室一厅,租金虽然贵了点,但至少能让孩子有一个像样的成长空间。然而,房东一听她怀着孕,立刻就变了脸色,找了个借口拒绝了。
接连碰壁让肖兰倍受打击。她意识到,社会对于怀着身孕的单亲妈妈,存在着多少偏见和歧视。
这天,她刚结束一场不太顺利的看房,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打开门,却发现徐丽和李伟都在客厅里,气氛有些凝重。
“兰姐,你回来了。”徐丽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肖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径直走向杂物间。
“你站住!”徐丽叫住了她。
肖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我们商量了一下,”徐丽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看在你怀着孩子的份上,我们决定……提前给你一笔钱,让你……嗯,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肖兰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伟也有些不自然地补充道:“对,兰,我们商量好了。这是一万块钱,你先拿着,找个好点的房子。等你生完孩子,安顿好了,我们再给你凑点。”
说着,李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肖兰。里面果然是一沓崭新的钞票,粗略估计有一万块。
肖兰看着眼前的钱,又看了看李伟和徐丽。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突然会这样做。是为了良心发现?还是为了让她早点离开,眼不见为净?
“为什么?”肖兰问道,声音有些沙哑。
徐丽皱了皱眉:“什么为什么?我们总不能真把你一直留在家里吧?你怀着孩子,万一……万一在咱们家出了什么事,多不吉利。再说了,我们马上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家里总得清净点。”
李伟也连忙点头:“是啊兰,这也是为你好。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们也不放心。这笔钱你拿着,找个靠谱的保姆照顾自己,或者……或者再找一个能接纳你的男人……”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肖兰的心彻底凉了下去。原来,在他们眼里,她只是个需要尽快处理的麻烦。这一万块钱,不过是打发叫花子的施舍。
她没有去接那个信封,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
“我不需要你们的施舍。”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会在这个房子里待到孩子出生。至于之后去哪里,我自己会想办法,不劳你们费心。”
“你……”徐丽没想到她会拒绝,气得脸都白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嫌少吗?”
“不是嫌少。”肖兰摇了摇头,“我是在维护自己的尊严。我虽然落魄,但还不至于沦落到要靠出卖自己的尊严来换取生存的地步。”
“你……”李伟也有些生气了,“肖兰!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们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道理?”肖兰笑了,笑声凄凉而悲哀,“在这个家里,从来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说完,她不再理会脸色铁青的李伟和徐丽,转身走进了杂物间,用力关上了门。
门外,传来了徐丽气急败坏的声音和李伟低低的劝说声。肖兰靠在门板上,身体缓缓滑落,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眼泪再次无声地涌出。
她拒绝了那一万块钱,是因为她不想再接受他们的任何恩惠,哪怕只是一分钱。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守护自己和念念最后的尊严。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但她知道,她绝不会接受他们的施舍,也绝不会在他们规定的时间内离开。她要留在这里,直到她觉得可以安全离开的那一天。
这个决定,无疑会让接下来的日子更加艰难。但她别无选择。为了念念,她必须战斗到底。
第四章 孤独的守望
肖兰的决定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李伟和徐丽之间激起了更大的波澜。
徐丽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她不能容忍肖兰这样一个“寄人篱下”的女人竟然敢违抗她的意愿。她开始变本加厉地针对肖兰,不是故意打翻她刚洗好的衣服,就是在她打扫卫生时制造各种麻烦,甚至指使她去做一些超出佣人职责范围的、琐碎而又肮脏的事情。
李伟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方面,他心疼肖兰怀着孩子还要受委屈;另一方面,他又不敢得罪怀孕的妻子和她的父母。他只能在中间和稀泥,试图安抚双方,但效果甚微。
家里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充满了压抑和火药味。肖兰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她像一棵在风雨中飘摇的小草,努力地汲取着微薄的养分,维持着最后的生机。
她更加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会借着去菜市场买菜的机会,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一会儿,看着嬉笑打闹的孩子,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会去图书馆借一些育儿书籍,或者是一些廉价的女性杂志,贪婪地吸收着外界的信息,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暂时忘记现实的痛苦。
她坚持每天散步,即使身体沉重,即使天气炎热。她需要活动,需要让自己保持清醒。有时,她会走到他们当初租住的那个老小区附近。看着熟悉的街道和邻居,她会想起很多往事。那些简陋却充满温馨的日子,那些和朋友们一起分享的快乐时光,都像是一场遥远的梦。
她也曾偷偷地去打听过李伟和徐丽的一些情况。她知道徐丽辞掉了原来的工作,安心在家养胎,李伟则在谈一个更大的项目,似乎是想借此机会翻身。他们的生活看似光鲜亮丽,但肖兰知道,这其中也隐藏着不少危机。李伟为了生意,应酬越来越多,时常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家。徐丽虽然怀孕了,但脾气却越来越暴躁,经常和李伟争吵。
肖兰对这些漠不关心。她努力地将自己从这个家庭中抽离出来,只专注于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她开始给宝宝织毛衣,用的是最普通的毛线和最简单的针法。一针一线,都凝聚着她对孩子的爱和期盼。虽然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她希望孩子出生后,能穿上妈妈亲手织的、带着母爱的衣服。
随着预产期的临近,肖兰的身体越来越沉重,行动也更加不便。徐丽和李伟似乎巴不得她赶紧生完孩子离开,对她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但那种疏离和戒备依然存在。
李伟偶尔会过来看看她,给她带些水果或者营养品,但每次都显得很匆忙,说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很快就离开了。肖兰知道,他内心或许有愧疚,但这份愧疚不足以支撑他做出任何实质性的改变。
徐丽的态度则更加复杂。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地刁难,但眼神里的敌意和防备却丝毫未减。她会派人送来一些孕妇用品和婴儿用品,但都是一些昂贵却不实用的品牌货,仿佛在炫耀她的财富,又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肖兰对这些东西并不领情,她宁愿自己省吃俭用,去淘一些性价比高的二手货。她不想要徐丽的任何施舍,她只想保持独立。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肖兰的阵痛开始了。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晕厥过去。她强忍着痛苦,拨打了急救电话。因为李伟和徐丽都不在家(李伟出差了,徐丽则回娘家养胎,说是怕吵到她),所以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的,只有那个她不太熟悉的钟点工阿姨。
在医院里,肖兰经历了漫长而痛苦的生产过程。当医生告诉她,她生下了一个六斤八两的女婴时,她泪流满面,所有的疼痛和委屈仿佛都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孩子很健康,哭声洪亮。肖兰给她取名“安然”,希望她一生都能平安顺遂。
看着怀里皱巴巴、红彤彤的女儿,肖兰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柔情和坚定。为了这个孩子,她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委屈,都值得。
然而,现实的问题很快就摆在了面前。孩子需要喝奶粉,需要尿布,需要一系列的开销。肖兰的身边,只有那个钟点工阿姨在帮忙。她给李伟打了电话,李伟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但人却在千里之外的外地出差,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
徐丽倒是很快赶到了医院。她看着病床上虚弱不堪的肖兰和襁褓中的婴儿,眼神复杂。她没有像肖兰想象中那样冷嘲热讽,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关心,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护士给孩子处理脐带,包裹襁褓。
“孩子……很健康。”过了很久,她才低声说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肖兰没有回应她。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徐丽问道。
“我想……带着孩子离开这里。”肖兰终于开口,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颤抖。
“离开?”徐丽皱了皱眉,“你现在这个样子,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能去哪里?”
“总会找到办法的。”肖兰的语气很轻,但很坚定。
徐丽沉默了。她似乎没想到肖兰会是这种态度。
这时,李伟终于赶到了。他风尘仆仆,一脸的疲惫和担忧。当他看到安然时,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柔情。
“安然……我的女儿……”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看到李伟对女儿的疼爱,肖兰的心里五味杂陈。她既欣慰,又感到一阵刺痛。这个男人,可以对别人的孩子如此温柔,却唯独亏欠了她和安然。
“李伟,”肖兰看着他,声音平静地说,“我想带着安然离开。”
李伟的脸色变了变:“兰,你……你现在身体还没恢复好,而且……”
“我知道我的身体。”肖兰打断他,“但我必须走。我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了。”
“可是……”李伟有些语塞。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徐丽,眼神闪烁。
徐丽冷冷地开口道:“想走可以。但是,你欠我们徐家的,必须还清!”
“我欠你们什么?”肖兰不解地看着她。
“什么?”徐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怀了李伟的孩子,让我们李家蒙受了巨大的名誉损失!你住在我们家这么久,吃我们的,用我们的,一分钱没掏过!还有,你生孩子这么大的事,我们李家父母都没来得及赶过来看你一眼!你觉得,就这么算了?”
肖兰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她知道,徐丽说的是事实。在这个现实的社会里,她的遭遇,在别人眼中,或许真的只是一个“欠债”的过程。
“你要我怎么还?”肖兰问道。
“很简单。”徐丽从包里拿出一份协议,扔在肖兰的床头柜上,“签了它。这笔钱,算是对你这几年的‘补偿’,也算是你对我们李家造成损失的赔偿。签了字,你就可以带着你的孩子滚蛋了。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肖兰拿起那份协议,快速地浏览着。上面的金额不小,足够她抚养孩子长大。但条件也极其苛刻。协议里不仅要求她放弃对李伟的一切财产主张,还包括了保密条款,禁止她向任何人透露她与李伟的过往,甚至还包括了探视权的限制。更重要的是,协议里明确写着,孩子姓李,父亲一栏填写李伟的名字。
这意味着,她不仅要放弃尊严和尊严,还要放弃对孩子的姓氏权,将她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拱手送到那个她痛恨的女人身边,成为一个她不愿意承认的“李家人”。
“不签。”肖兰将协议狠狠地摔在床上,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孩子是我的!我跟她姓!我不会签这份卖身契!”
“你……”徐丽被她激烈的反应惊呆了,“肖兰!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别忘了,你现在自身难保!你不签,你能拿出钱来养活这个孩子吗?你以为你带着她能去哪里?去做乞丐吗?”
“我……”肖兰无言以对。现实的压力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怎么样?考虑清楚了吗?”徐丽的语气带着威胁,“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如果你还不肯签,那我们就法庭上见了。到时候,别怪我们不念旧情,把你赶出去的时候,可不会给你留一分钱!”
说完,徐丽不再看肖兰一眼,转身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肖兰和熟睡的女儿安然。肖兰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眼泪无声地滑落。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无助。
她该怎么办?签了协议,她可以拿到一笔钱,孩子可以得到相对安稳的生活,但她将永远失去女儿,失去作为一个母亲的权利。不签协议,她将面临法律的纠纷和经济上的绝境,她和女儿的未来将一片黑暗。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无论选择哪一条路,都充满了痛苦和牺牲。
夜深了,医院走廊里安静下来。肖兰紧紧地抱着安然,感受着女儿微弱的体温和心跳。她知道,自己不能放弃,绝对不能放弃。为了安然,她必须找到一条既能保护女儿,又能保持自己尊严的路。
这条路或许会很艰难,甚至可能看不到尽头,但她不能放弃希望。她是安然的母亲,她是肖兰。只要她还活着,她就必须为女儿撑起一片天。
她拿出手机,颤抖着手指,拨通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号码。那是她大学时最好的朋友,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夏薇。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兰兰?真的是你?我以为你换了号码,一直打不通呢!”电话那头传来夏薇惊喜而关切的声音。
“薇薇……”肖兰的声音哽咽了,“我……我生孩子了。”
“什么?!兰兰!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医院吗?我马上过去!”夏薇焦急地说道。
听着朋友真挚关切的声音,肖兰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这些日子积攒的所有委屈、痛苦和无助,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还有朋友,还有希望。她要为了安然,坚强地活下去。
第五章 带着镣铐前行
夏薇的到来,像一道光照亮了肖兰灰暗的世界。
这个爽朗、仗义的朋友,在得知肖兰的处境后,二话不说,放下了手头所有的工作,从外地赶了过来。她陪在肖兰身边,照顾她和孩子,帮她处理各种琐事,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支持。
在夏薇的鼓励和帮助下,肖兰逐渐走出了最初的绝望和混乱。她开始冷静地思考未来的路。
徐丽的威胁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肖兰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她咨询了一位公益律师,了解了自己的处境和相关的法律条款。
律师告诉她,那份协议显然是不公平的,尤其是在限制探视权和强制孩子姓氏方面,是没有法律效力的。但是,如果徐丽真的提起诉讼,以“未婚先孕”、“放弃抚养”等理由起诉她,她将会陷入非常被动的局面。她目前的经济状况和对孩子的抚养能力,都将成为对方攻击的焦点。
律师建议肖兰,一方面要积极收集证据证明自己有抚养孩子的意愿和能力;另一方面,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徐丽真的发起诉讼,可能需要借助媒体的力量来争取舆论的支持。
肖兰的心沉甸甸的。她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她的难堪和屈辱。但为了孩子,她似乎别无选择。
她最终还是没有签那份协议。她将协议撕得粉碎,扔进了垃圾桶。她告诉自己,她绝不妥协。
徐丽得知肖兰拒绝签字后,果然大发雷霆。她再次来到医院,言语变得更加尖刻恶毒,甚至威胁要动用关系让肖兰无法在医院立足。
但这一次,肖兰不再是孤身一人。夏薇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边,冷静地应对徐丽的挑衅,明确表示会用法律手段维护肖兰和孩子的合法权益。徐丽看到肖兰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又看到夏薇强硬的态度,最终也只能悻悻离去,但临走前,她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肖兰,你会后悔的!我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的!”
出院那天,李伟也赶回来了。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看到肖兰和安然,眼神复杂。
“兰……”他想说些什么,但肖兰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她说完,便在夏薇的帮助下,办理了出院手续。
李伟想要帮忙抱孩子,被肖兰躲开了。“谢谢,不用了。”她的声音冷淡而疏离。
李伟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露出了受伤的表情。“兰,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孩子是无辜的……”
“她是我女儿,跟你没关系。”肖兰打断他,语气决绝,“从今往后,不要再出现在我和我女儿面前。否则,我会报警或者起诉你骚扰。”
说完,她不再理会李伟震惊和痛苦的表情,牵着夏薇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
回到那个曾经让她窒息的家,肖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包行李。她只带走了自己和安然的一些必需品,以及她偷偷攒下的那点微薄的积蓄。那个曾经让她感到屈辱的杂物间,她再也不会回去了。
徐丽和李伟都不在家。他们大概也想不到,肖兰竟然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
肖兰拖着两个不大的行李箱,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安然,走出了这个她待了将近一年的地方。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是自由的,虽然依旧带着城市的喧嚣和浮躁,但至少,她可以自由地呼吸了。
她没有地方可去。夏薇邀请她暂时住到自己家里,但肖兰拒绝了。她不想给朋友添麻烦,更不想让安然从小就生活在一种“寄人篱下”的环境中。
她用仅剩的一点钱,在远离市区的一个城中村,租下了一个小小的单间。房间阴暗潮湿,设施简陋,甚至连窗户都没有,只有一扇小小的排气扇。但对于此刻的肖兰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了。
她安顿下来,开始规划自己和安然的生活。白天,她会把安然放在床上,自己做一些手工活或者去附近的菜市场帮人卖菜,赚取微薄的收入。晚上,等安然睡着后,她会自学一些育儿知识,或者在网上寻找一些可以远程工作的机会。
生活异常艰难。城中村的环境嘈杂混乱,卫生条件也很差。冬天的时候,房间里冷得像冰窖,她不得不把所有的衣服都裹在安然身上,自己则冻得瑟瑟发抖。夏天,房间里又闷热得像个蒸笼,蚊虫肆虐,她和安然常常整夜整夜地睡不安稳。
经济上的压力更是让她喘不过气。奶粉、尿布、房租、水电……每一笔开销都让她心力交瘁。她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身体也因为过度劳累和营养不良而变得越来越差。
但无论生活多么艰难,肖兰都没有放弃。她每天都会对着安然微笑,给她唱摇篮曲,给她讲故事。她用尽自己所有的温柔和耐心,来呵护这个来之不易的小生命。
她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手机,翻看以前的照片。照片里,她和李伟依偎在一起,笑靥如花。那时候的他们,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她也会看着照片里自己年轻的、充满活力的样子,感到一阵恍如隔世。
她恨过,怨过,但最终都化作了对安然深沉的爱。她常常抱着安然,对她说:“念念(安然),对不起,是妈妈没用,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但是妈妈会努力,妈妈会给你我所能给的一切爱。”
幸运的是,安然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很少哭闹。她的眼睛像李伟一样,又大又亮,仿佛能看透人心。每当肖兰感到绝望无助的时候,看到女儿那纯净无暇的眼神,她就会重新获得力量。
夏薇是她生活中的一束光。她时常会来看望肖兰和安然,给她带来一些生活用品和食物,陪她聊天,帮她分担一些照顾孩子的压力。在夏薇面前,肖兰可以卸下所有的伪装,放声大哭,倾诉内心的痛苦和委屈。
“兰兰,别太难过了。”夏薇总是温柔地安慰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为了安然,你真的很坚强。”
“薇薇,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肖兰流着泪说。
“傻瓜,你不能倒下。”夏薇握着她的手,认真地说,“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呢。再苦再难,我们一起扛过去。”
在朋友的支持和女儿的陪伴下,肖兰艰难地支撑着。她像一棵在石缝中顽强生长的野草,虽然渺小,却有着惊人的生命力。
时间在艰难的挣扎中一天天过去。安然渐渐长大,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长成了一个蹒跚学步、咿呀学语的小女孩。她很聪明,也很粘人,是肖兰生活中最大的慰藉。
肖兰也开始尝试着做一些更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她利用自己以前学过的设计软件,接一些简单的平面设计活。虽然收入依然不高,但总比做手工活要稳定一些。
她的生活依旧清贫,甚至可以说是困顿。她和安然住在一间阴暗潮湿的小屋里,过着拮据而单调的生活。但她的眼神里,却多了一份以前没有的平静和坚韧。
她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彻底改变,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她失去了婚姻,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但她没有失去对生活的希望,更没有失去对女儿的爱。
她带着镣铐前行,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但她从未停止过脚步。因为她知道,她是安然的母亲,她必须为她撑起一片天。
第六章 尘埃落定?新的开始?
时光荏苒,转眼间,安然已经五岁了。她长成了一个活泼可爱、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她继承了肖兰的眉眼和大部分性格,但也像李伟一样,有着一双明亮而执拗的眼睛。
五年来,肖兰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她依然住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城中村小屋里,靠着做设计零活和打零工维持生计。生活依然清贫,甚至因为物价的上涨而更加捉襟见肘。
但这五年里,她也收获了很多。她和安然之间建立了深厚的母女感情。安然是她生活的全部意义,她的笑容是驱散肖兰心中阴霾的阳光。她也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和坚持,有了一些小小的积蓄,虽然不多,但至少可以让她和安然的生活稍微稳定一些。
她通过自己的努力,考取了一些设计类的资格证书,接活的范围也扩大了一些,收入比以前稳定了一些。她还利用业余时间,自学了儿童心理学和一些早教知识,希望能给安然更好的教育。
夏薇依然是她最坚实的后盾。她时常会来看望她们,给她带来一些经济上的帮助和生活上的照顾。在夏薇的鼓励下,肖兰甚至开始学习用电脑写作,希望能通过文字来记录自己的故事,也为安然攒下一笔小小的“教育基金”。
至于李伟和徐丽,他们似乎彻底从肖兰的生活中消失了。
李伟当初因为徐丽怀孕的事情,和家里闹得很僵。后来,他那个项目也失败了,欠下了一些债务。徐丽的父母看不上他,最终同意了他们的婚事,但婚后,徐丽对李伟的态度一直很冷淡。据说,他们婚后的生活并不幸福,经常吵架。徐丽一直没有生育,那个孩子(如果真的是李伟的)也一直没有公开露面,下落不明。
肖兰偶尔会从以前的一些邻居或者朋友那里听到一些关于他们的零星消息,但她再也没有主动去打听过。那些人和事,就像一场褪色的旧电影,与她无关了。
她曾经担心过徐丽会用那份不公平的协议来骚扰她,但出乎意料的是,徐丽并没有这样做。也许是她自己也觉得理亏,也许是她和李伟的生活已经够混乱了,无暇顾及到肖兰。总之,几年过去了,徐丽再也没有出现在肖兰的生活中。
倒是李伟,在几年前曾经辗转找到过肖兰一次。那时,他看起来落魄不堪,欠了一屁股债。他找到肖兰,是想让她帮忙渡过难关,言语间充满了悔恨和恳求。
肖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让她爱到心碎、如今却狼狈不堪的男人,心中没有丝毫波澜。她只是平静地告诉李伟,她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她没有义务也没有能力帮助他。
李伟黯然离去,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生活似乎终于归于平静。肖兰和安然相依为命,过着简单而平凡的生活。虽然清贫,但有爱,有希望,也算是一种别样的安宁。
这天是安然的五岁生日。肖兰特意请假,带着安然去了市中心唯一的一个大型儿童乐园。这是安然第一次去游乐园,她兴奋极了,拉着肖兰的手,好奇地东张西望。
看着女儿开心的笑脸,肖兰的心情也格外明媚。她觉得,这五年来所吃的一切苦,似乎都值得了。
她们玩了旋转木马,坐了海盗船,还看了精彩的表演。安然玩得不亦乐乎,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傍晚,她们坐在游乐园的长椅上,吃着棉花糖。夕阳的余晖洒在她们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妈妈,今天我很开心!”安然抱着肖兰的脖子,甜甜地说。
“妈妈也很开心。”肖兰微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
“妈妈,我们以后每天都来玩好不好?”安然仰起小脸,充满期待地问。
肖兰的心微微一沉,她知道这只是女儿天真烂漫的想法。她们现在的生活,还远远不足以支撑这样的奢侈。
她蹲下身,认真地看着安然的眼睛:“安然,妈妈很高兴你今天玩得开心。但是妈妈要告诉你,我们的日子可能不会每天都这么开心,可能还会遇到困难。但是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妈妈都会陪着你,保护你,爱你,知道吗?”
安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伸出小手紧紧地抱住了肖兰的脖子。
肖兰的心中充满了柔情和坚定。她知道,未来的路依然漫长而艰难,但她有信心,只要她和安然在一起,就一定能克服所有困难。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她们面前。
肖兰抬起头,看到来人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是徐丽。
她看起来比几年前更加憔悴了,穿着一身昂贵的名牌,却掩盖不住眉宇间的疲惫和落寞。她身边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长得白白净净,眉眼间竟和李伟有几分相似。
徐丽也看到了她们,脚步明显顿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着肖兰和安然。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你……”徐丽的声音有些干涩,“你带着孩子……在这里?”
肖兰站起身,牵着安然的手,平静地看着她:“是啊,带孩子出来玩。”
徐丽的眼神落在安然身上,仔细地打量着她。安然的五官轮廓,像极了小时候的李伟。她的脸色变了变,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和失落。
“她……她叫什么名字?”徐丽问道。
“安然。”
“安然……”徐丽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变得更加复杂,“她……是你一个人带大的?”
肖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徐丽身边的小男孩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有些怯生生地躲在徐丽身后。
徐丽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挺好的,孩子很可爱。”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这些年……你还好吗?”
“挺好的。”肖兰的回答依旧简洁而平静。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
还是徐丽先打破了沉默。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儿子,又看了看肖兰,眼神闪烁地说:“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她牵着那个小男孩,头也不回地向游乐园门口走去。
看着徐丽离去的背影,肖兰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这个曾经带给她无尽痛苦和屈辱的女人,如今也过得并不幸福。她的婚姻看似风光,实则早已千疮百孔。她当年费尽心机得到的“李太太”的身份,并没有给她带来真正的幸福。
而自己呢?虽然生活清贫,但至少拥有一份最珍贵的母爱。和安然在一起的每一天,虽然辛苦,却也充满了温暖和希望。
或许,这就是生活吧。没有绝对的公平,也没有纯粹的幸福。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经历着各自的悲欢离合。
肖兰牵起安然的手,继续往前走。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妈妈,刚才那个阿姨是谁呀?”安然好奇地问。
肖兰蹲下身,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睛,轻声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不想让过去的阴影,笼罩住女儿纯真的心灵。她希望安然能够在一个充满爱和阳光的环境中长大,忘记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她抬头望向远方,城市的灯火已经次第亮起,勾勒出繁华的轮廓。生活还在继续,挑战依然存在,但她的心中,却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她知道,她会带着安然,坚定地走下去。无论前方是坦途还是荆棘,她都不会再退缩。
因为,她是肖兰,是安然的母亲。这是她的责任,也是她的宿命,更是她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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