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午饭吃成了“批斗会”,刘双营和妻子你一言我一语,先是打击几个年轻人的创业梦想,再就是催婚。“吃了饭赶紧去你王姨家,她又给你瞅了个对象,这回可别再半道开溜啊!”刘双营说。
封面摄影:蔡家齐
杨柳新风
□徐新格
日上三竿,儿子还没起床,刘双营想敲儿子的卧室门。妻子拦住了他:“让平娃再睡会儿,自打回村,平娃就没睡过囫囵觉。”
“这会儿你倒装起好人了。几个年轻娃一宿一宿地熬,想创什么业哩?”刘双营早就看儿子不顺眼了,用脚踢了两下门,“刘平安,再不起床我就把早饭喂狗了!”
刘平安昨晚和杨得胜、田红、如月聊到天微明,干脆早饭和中午饭一块儿吃。
中午饭吃成了“批斗会”,刘双营和妻子你一言我一语,先是打击几个年轻人的创业梦想,再就是催婚。“吃了饭赶紧去你王姨家,她又给你瞅了个对象,这回可别再半道开溜啊!”刘双营说。
“爸、妈,我都说过多少遍了,我有对象,别再让王姨替我操心了。”刘平安道。
“你是说高处杨埝村那个如月?”刘双营眼睛一瞪,“我和你妈不答应,咱下埝的柳林村人高攀不起上埝的杨家人!”
早先只有一个杨柳公社,后来为规避泥石流,一半人从岗上搬到了岗下,区划调整分成了杨埝和柳林两个自然村。本来两村相处挺好,毕竟都是一家人。有一年天大旱,上游的杨埝村截水浇地,导致下游柳林村庄稼干旱受损严重。两村几个村民为争水打起来,平安的爷爷和如月的爷爷挂了彩、住了院……“仇”就是这么结下的。
这段故事平安和如月不知道,因为那时他俩还没出生哩。
吃罢饭,刘平安一抹嘴就想溜。刘双营拽住儿子说:“你给我乖乖相亲去,要不我陪你去?”
刘平安哪肯就范,正纠缠不止,墙外响起几声鸟叫。“好、好、好,我这就去王姨家,不用您陪!”刘平安作投降状。
出了大门,拐出巷子,骑着电动车的如月拦住了去路。“我这暗号挺管用哩,关键时刻能救场。”如月说,“坐上来,我捎你去相亲。”
“你咋知道我要去相亲,故意看我笑话?”刘平安说。
“就刘叔那大嗓门儿,隔一里地都能听见。”如月说,“女方长啥样,漂不漂亮?我得帮你把关。走啊!”
“现在不是旧社会,不兴老婆给我‘寻小’。”刘平安说。
“想得美,你还没有娶我过门儿,最起码把婚订了才算数。”如月说。
“走就走,谁怕谁!”刘平安夺过车把成了骑手,载着如月向王姨家赶去。
“警告你刘平安,走走过程别当真哦!”如月恼羞道。
王姨热情地把众人让到院内的葡萄架下,一边端茶水一边自顾自地介绍。这边刘平安、如月、田红憋得脸通红却不敢笑出声。原来,王姨“乱点鸳鸯谱”,田红也是被家人“逼着”来相亲的。等到田红的男朋友杨得胜呼哧带喘地撵来后,一番解释,王姨才厘清了头绪。相亲会变成了茶话会,王姨的儿子也加入了聊天队伍。
几个年轻人都是大学生,毕业后打工五六年有了一定积蓄,想回乡创业。刘平安、如月他们“谈理想”“聊项目”都一个多月了。
王姨听不懂“俄乌冲突”“物流仓储”“直播带货”“调研报告”“竞聘村书记助理”,就是瞅着这群年轻人特顺眼。
王姨果然不凡,自从几个年轻人的事儿在她家葡萄架下摊开后,一番游说刘双营竟然同意儿子和如月谈对象。“他姨,你别高兴得太早了,俩娃来往我没意见,但是彩礼上他杨清风别想张狮口,否则我家平安另寻别家女娃!他杨清风是杨埝三组组长,我是柳林四组组长;他是杨埝农民合作社负责人,我还是咱柳林农民合作社最大的股东哩。”刘双营对王姨说。
“嘿嘿,好你个刘双营。”如月的爸爸杨清风也不含糊,“她姨,你转告刘双营,彩礼‘八十八万八’!”
杨清风向刘双营要“八十八万八”的彩礼!这消息像炸雷,把杨埝和柳林两个村的人炸晕了。别说刘平安不答应,就连如月在市里上班的表舅都急了,给杨清风打电话,将此定性为“不利于美丽乡村的精神文明建设”,还说“中央‘一号文件’坚决向‘天价彩礼’开刀,你个小组长是啥觉悟……”
刘双营父子俩正在屋里生闷气,墙外响起熟悉的鸟叫。刘平安眉梢一抖,抓起外套就往外跑。“你告诉月月,她爸爸必须陪嫁一百万!”刘双营高喊。
清澈的河水哗哗流淌着,微风轻抚杨柳。刘平安和如月边走边聊,两人时而激烈地辩论,时而笑作一团……
三个月后,刘平安和如月的订婚宴如期举行。响应移风易俗倡议,刘双营设的家宴。双方至亲围坐一桌,宴席朴素丰富。以茶代酒,双方各表心意:刘双营代表柳林村向杨埝村农民合作社赠送潜在价值八十八万八元的李子、大杏优质种苗各三千棵;杨清风代表杨埝村向柳林村农民合作社“陪嫁”潜在价值一百万元的几十头大奶牛、小羊羔。
宴席上,表舅通过微信贺喜:“你两家了不起!这是‘杨柳新风’啊!我马上联系媒体采访你们……”
生命礼赞
□王晓峰
离开青海四年多了,可那黄褐色逆流而上的身影总在我梦里涌动。有时是半河清水半河鱼的壮阔,有时是鱼群冲过急流时“哗啦”的水声,甚至能真切地闻到湖水混着高原风沙的咸腥气——湟鱼洄游的场面,早已像经幡上的经文,刻进了我的记忆最深处。
那天,我正对着电脑里的老照片出神,屏幕上是早年路过泉吉乡观鱼点拍摄的照片:我倚在河边的护栏上,晒得黝黑的脸上挂着笑容,旁边的河道里鱼涌如潮,高原上的风把我的衣角吹得飘起来。突然手机震动,是前同事发来的消息,点开是一段视频:镜头下的湟鱼正沿着熟悉的河道奋力向上,无鳞的躯体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激流冲刷着它们的脊背,却冲不散那股向上的执拗。一瞬间,记忆的闸门被轰然撞开,那些在青海高原工作的日子,那些关于坚守与生命的故事,顺着鱼群的方向,缓缓漫了上来。
2010年,我告别工作了二十多年的豫西煤城义马来到青海,成了一名高原矿工。这一干,便是十一个春秋。其间,因为工作和回家探亲,我曾数十次路过刚察县泉吉乡的观鱼点,每当湟鱼洄游的季节,我总会停下车来,看上一会儿。每次站在观鱼台上,望着“半河清水半河鱼”的奇观,心底总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想提笔写写它们,却总被“等下次吧”的念头搁下。
我在煤矿负责文秘、宣传及后勤管理工作。矿上的日子就像矿区的风沙,总也忙不完:白天趴在电脑前写公文、在矿区内拍摄各类新闻照片,给矿工兄弟们的事迹攒稿子。下班后去食堂看看馒头蒸得够不够暄,澡堂的热水烧得够不够烫;就连回老家河南探亲,也被亲戚的家长里短、孩子的学业琐事缠得没了空隙。总以为来日方长,可谁知,意外却突然而至。按照企业内部规定,煤矿52岁以上的中层管理人员因企业原因“一刀切”。因此,直到我离开青海的那天,关于湟鱼的文字也没有成篇。
湟鱼,学名青海湖裸鲤,也就是没有鳞片的鲤鱼,它是生活在青海高原冷水环境中一种特有的鱼类。鲤鱼没有鳞片,还叫鱼吗?因此,从一开始,湟鱼的洄游就注定障碍重重,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
湟鱼的洄游,是一场向死而生的远征。青海湖的水咸得发涩,可湟鱼的卵在淡水里才能孵化。于是每年五月下旬到八月中旬,成千上万条湟鱼像接到无声的指令,顺着七十多条入湖河流逆流而上。
河道最初是平缓的,越往上游,河水越急。最难忘的是泉吉乡的“鱼梯”,当地藏民心疼这些拼命的鱼儿,在最湍急的河段修了特殊的台阶。说是台阶,其实是一层摞一层的长条形水池,像给鱼儿搭建的生命阶梯。我曾蹲在岸边看了半晌,一条湟鱼凭着股不服输的韧劲,“啪嗒啪嗒”连冲七个台阶,纺锤形的身子在阳光下闪着剔透的光,那是千万年进化磨出的生存底气,至今想起来仍觉震撼。
“鱼梯”方便了湟鱼洄游逆流而上,却也给鱼鸥等水鸟提供了“狩猎”场地。洄游季节一到,青海湖鸟岛的水鸟便从几十公里外追踪而来,它们沿各条河流布下天罗地网。观鱼点的台阶上,几乎每个池边都站着几只鱼鸥,或三五只,或六七只,有的湟鱼刚跃上台阶,还没来得及在池子里喘口气,转眼就成了水鸟的美餐。
那年路过泉吉,我亲眼看到见过一条近半斤多重的湟鱼,拼尽全力冲上最高层台阶,眼看就要到上游产卵了,却被等候的鸥鸟一口吞掉。我心里替它揪得慌,可旁边的湟鱼依旧前赴后继,同伴的牺牲好像成了冲锋号,它们一个个挺着身子往上涌,把河水搅得哗哗直响。
藏族同事扎西曾告诉我,湟鱼是青海人的“救命鱼”。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闹饥荒,是青海湖的湟鱼暖了青海人民无数饥寒的日子。“它们是生命的摆渡者。”他指着水里的鱼群,黝黑的脸上带着虔诚,“你看它们,明知有天敌,还是要往前冲,这就是命,也是生机。”
这些年,我见过牧民骑着马沿河道巡逻,发现非法捕猎湟鱼就义无反顾冲上去。见过志愿者在观鱼台给游客讲保护知识,宣传册被风吹得哗哗响。也见过藏族老人在河边撒青稞祈福,皱纹里盛着阳光:“鱼多了,鸟就多了,草原上的牛羊才兴旺。”这朴素的守护,恰如湟鱼的洄游,是生命对生命的守望。
2021年6月,我离开青海那天,车过泉吉乡,我特意下车再看了眼观鱼台。鱼群依旧在激流中涌动,经幡在风里舒展,不远处的青海湖蓝得像块未经雕琢的宝石。那一刻我忽然懂得,湟鱼的洄游从不是孤独的远征,它们用生命的接力,诠释着“生生不息”四个字的重量。这何尝不是高原人民的写照?他们在风霜里种青稞,在戈壁上守矿区,在“中华水塔”旁世代接力,用粗糙的手掌托举着生态的平衡与人间的温暖,把日子过成草原上的格桑花,倔强又热烈。
手机视频里的鱼群还在向上涌,我能听见它们冲破激流的声响,混着记忆里的风声与经幡声,在心底激荡。
秋来桂花香
□韩景波
秋意渐浓的时候,你来我的小院,首先闻到的就是浓郁的花香。然后,要在深深的庭院里去寻找香源。牡丹、芍药、橘子、柠檬,还有丁香花,这些花都是有香味的,但它们都只限于春天。栽一棵桂花树,四季叶绿,到了秋天,花开满院香。我书屋的窗前,就有一棵桂花树,金风拂,桂花香,窗下读书写作的我,被书香、花香包围,真有点“乘舞飞天醉意扬”的感觉。
窗前原是有一棵树的,那是一棵花椒树,由花椒籽出苗长成。待树长大结了花椒,炒菜时摘取鲜花椒倒是方便。也招鸟儿,与鸟相伴是快乐的事,就是它一身的刺烦人。你说不该要,他说应该砍了去。我以为它是生命便极力护着,怎奈我不在家的时候,便被修房的工人砍了。那就在长花椒树的空处栽一棵桂花树吧。
窗前总有檐水的自然浇灌,我又勤施肥,几年间,小苗儿长成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秋花之香者,莫能如桂。树乃月中之树,香亦天上之香也。”清代李渔如此评价桂花。秋天,在我的小院里,最美时分莫过于桂花开时。
桂花飘香的时候,妈妈就张罗着买月饼和拾掇一些水果准备敬月神,因为桂花总是在中秋时节开放。妈妈98岁了,但她和我一样总能有闲心侍弄一些花花草草。特别是听我说桂花树是月亮上的树,她就更喜欢桂花了。中秋夜,妈妈让我置一小桌于桂花树下,她把献供之品一一摆在桌上,点蜡焚香,向月跪地,双手合十默念,然后深深向月磕头。我虽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妈妈殷殷乞求神灵保护家人的善良,也深深感动着我,让我不禁潸然泪下。
桂花开的时候,我和妻爱做的一件事便是在桂花树下诵读有关桂花的诗词。妻出句:“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我评道:“这是宋之问在灵隐寺写下的诗句。农历八月,杭州的灵隐寺芳香。月宫中的桂子从天外飘下,寺庙中的香火从人间飘到了天外。景色绝佳,宛如仙境。”妻又背句:“安知南山桂,绿叶垂芳根。清阴亦可托,何惜树君园。”我评曰:“此乃李白《咏桂》中的句子。桂花,天生拥有清雅的品质。虽是花,却开得小小的,点缀在大片大片的绿叶间,不争不抢,自有闲情。此乃诗人借桂以托志也——即便终生无缘朝堂,也要如桂般清静守心。”妻竖拇指说好,略思忖后又念出一绝,并说我绝对想不起是谁的句子。妻曰:“偶闻香细沁脾新,丹桂窗前立世尘。不与群芳争艳色,应为天降谪仙人。”我一听便知乃吾妻之大作也,便道:“正在窗内读书写作的韩景波偶然闻到一缕清香,抬眼处,可见窗前桂花正开。好一树飘香的桂花啊,深藏不露,不与群芳争光猎艳,这样淡雅不群,应该是天上降下来的谪仙吧。”妻先惊喜,后含情脉脉地看着我,若不是老夫老妻定然会给我一个飞吻。桂花不凡,自古至今,文人墨客留下诗词太多太多。
秋风拂,桂花香。窗前黄昏,斜躺竹椅,杯茶卷书闲翻。浸润幽香,平添风雅,真是“一枝淡贮书窗下,人与花心各自香”。
“万卉千葩春事足。一岩桂自壮秋光。”小院秋日,花事不繁,桂花却攒于枝叶之间,天香云外飘,不邀宠,不媚俗,一秋风月。月无边,露薄寒,桂枝清供,品赏悟道,让人心生清宁。
穿辣椒的母亲
□王文莉
秋天,我总会想起穿辣椒的母亲,想起挂在屋檐下红艳艳的辣椒,还有那碗香辣扑鼻的油泼辣子。那些记忆,如同秋日里的暖阳,温暖着我前行的路。
小时候,老家的后院有块不大不小的菜地,那是母亲的领地。每到秋天,辣椒开始变红,母亲就挽起袖口,用粗糙却异常灵巧的双手,轻轻地拨开辣椒枝,摘下那些红得发亮、饱满圆润的辣椒。看着一篮篮、一筐筐红彤彤的辣椒,母亲笑眯眯地坐在院中的老槐树下,拿起一根细长的针和一段洁白的棉线,开始穿辣椒。她的动作娴熟而优雅,辣椒一个个被串起,整整齐齐,像列队的士兵,更像一串串火红的珠链,挂在屋檐下的木橛上,随风轻轻摆动,散发出辛辣而又诱人的香气。
我也有样学样,想一显身手,却弄巧成拙,不是弄断辣椒,就是卡住线绳,辣椒串得歪七扭八,不成队形,不小心扎到手,又龇牙咧嘴。母亲笑着说,别着急,慢一点,捏牢紧挨椒蒂的大头,专心瞄准,一下就穿过去了。不要捏在半中腰,很容易折断辣椒!我照她教的方法,很快掌握窍门,不一会儿,也穿了一串红艳艳的辣椒挂在墙上,我得意洋洋向母亲显摆,脚下一滑,差点绊倒,母亲笑着摇摇头,这孩子,总是毛手毛脚,冒冒失失的……
那时候,屋檐下的土墙上,每年都会挂满几十串红辣椒。随着风吹日晒,辣椒逐渐失去水分,颜色深红,变得干瘪坚硬。这时,母亲会取下一些辣椒放进大铁锅,用小火慢慢炕干。
炕干后的辣椒,母亲会用铁碾子细细地碾成粉末。铁碾子是从赤脚医生家借来的,需要坐在高凳子上,用双脚踩着手柄,前后碾动。为了防止辣味吸入口鼻,更需要捂着毛巾,那时候口罩是稀罕物,农村家庭很少用到。母亲先加入一小撮炕辣椒,稳坐钓鱼台一样,双脚前后发力,几个回合下来,辣椒就被拦腰切断,持续碾动,辣椒籽也现出原形,和辣椒面混在一起,一起装入罐中备用。母亲累了,我也会自告奋勇碾辣椒,不小心会摸到鼻子,少不了打几个喷嚏。母亲会说,赶快洗洗手,吃个苹果再干活,对于这样的奖励,我自然求之不得。
辣椒面碾好,做油泼辣子是母亲的拿手绝活。她取来一个洋瓷碗,先放半碗辣椒面,再加入适量的盐和芝麻,浇上两勺滚烫的菜籽油,一边搅动,一边继续浇油,那一刻,辣椒的香气与热油的滋滋声交织在一起,一碗香喷喷的油泼辣子就做成了。当时,还没有大棚种植蔬菜,一到秋冬,萝卜白菜当主菜,油泼辣子是我家餐桌上不可或缺的调味品,无论拌面、夹馍,还是凉拌萝卜丝,只需放上一点,便能立刻唤醒味蕾,让人回味无穷。
现在,每次尝到油泼辣子的味道,都像与童年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感受着那一份深沉而又细腻的母爱……
大黄
□土木
20世纪80年代,家里养了一条大黄狗,取名“大黄”。左邻右舍来到门前,它摇摇尾巴以示问候并迎人进门;女婿到了门前,它会护送其到主人跟前,再返回大门外站岗;若是陌生人远道而来,百步之外,它就“汪汪”吠叫,及时向主人传递信号。主人外出归来,它会远远迎上去,用嘴轻轻衔住主人裤腿讨好一番,仿佛给主人接风洗尘。
大黄像个忠诚卫士,昼夜守在大门外。它侧耳贴地,雷达一样捕捉四周地面传来的音波。尤其到了夜晚,四周稍有动静,它就猛地竖起双耳,睁圆发亮的眼睛查看究竟。一般的动静,它只环顾一下,不会随意惊扰主人的梦乡,只有察觉到可疑动静时,它才会吠叫。
那年收麦时节,全家吃过早饭,便齐上阵去割麦,大黄也紧紧跟在后面。正当大家弯腰收割时,一只灰色的兔子突然从麦田里窜出。大黄冲上去紧追不舍,一家人都直起腰来看热闹。片刻后,大黄叼着那只大灰兔,窜到妈妈面前。
大黄放下灰兔,吐着舌头,等着主人夸赞。可妈妈非但没夸它,反而板起脸,用手轻轻拍打了大黄两下,说:“卧那儿!你心咋这么狠?它也是一条命,知道不……”大黄本可以当场美餐一顿,但它可能想要把这顿“美餐”让给主人,谁知反而挨了骂。大黄卧在麦茬地里,耷拉着无精打采的头,承受着无法言说的委屈。
妈妈轻轻抚摸着灰兔的背部,喃喃道:“醒醒吧!大黄没舍得下狠口,你脖子两侧只被咬掉了些毛,你要是醒了,就跟我回家,我家有兔笼,我让你吃饱嫩草,休养两天就放你走。”
坡地的旱麦成熟得早,芒种前就要开镰。那里昼夜温差大,凌晨气温低,农民们趁凉快早早下地收割,所以都穿着春秋旧衣。妈妈把旧衣服叠好,铺在背麦子用的挂篓里,把受惊吓昏过去的灰兔放在挂篓里,又盖上一件旧衣服,厉声对大黄说:“大黄,老实点!它也是一条生命!”大黄抬头看了看主人,无奈地吐着舌头,又侧耳贴地,一言不发。大约一个小时后,大灰兔有气无力地眨了眨眼,虽然苏醒了,但还不能动弹。
后来,妈妈把大灰兔背回家,放进兔笼调养。几天后,大灰兔恢复如常,妈妈便提着兔笼走到村外的山坡上,打开笼门说:“回家吧!以后小心点。”灰兔看了看妈妈,恋恋不舍地蹦跳着钻进远处的草丛。
然而,割麦那天的画面却一直烙印在我心中:父母和姐妹四人收完麦子时已过正午,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一家人汗流浃背,或用车拉或用挂篓背地将丰收的麦子和逃过一劫的大灰兔一起浩浩荡荡走在山路上,只有大黄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情绪低落地跟在队伍的最后,时不时朝笼里受惊的灰兔看一眼——没人知道它在想什么,更没人知道它想说什么。
来源:三门峡日报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