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专家是训练有素的狗”——这句话最早出自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论学者”一章。尼采写道:“他们是狗,专门坐在地上,会用后腿乞讨。”他骂的不是“知识”,而是“被驯化的知识”。一百多年过去,知识爆炸、文凭通胀、智库林立,专家的权威反而跌到谷底:人们一边排队挂
“专家是训练有素的狗”——这句话最早出自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论学者”一章。尼采写道:“他们是狗,专门坐在地上,会用后腿乞讨。”他骂的不是“知识”,而是“被驯化的知识”。一百多年过去,知识爆炸、文凭通胀、智库林立,专家的权威反而跌到谷底:人们一边排队挂“专家号”,一边刷手机骂“砖家”。这句刺耳的比喻,非但没有失效,反而像一条疯狗,越挣越紧地咬住我们的时代神经。以下试作六节,把它一点点松开,看看里头到底有几颗犬齿。
一、驯化:从“爱智慧”到“爱骨头”
所谓训练,第一步是条件反射。狗知道铃一响就有骨头,专家知道课题指南一响就有经费。国家社科、自然科学、部委招标、基金会评审……条条管道垂下大小不一的肉排。问题不在于“拿钱”,而在于“只认钱”——更准确地说是“只认给钱的铃声”。铃声的节拍器,悄悄替换了好奇心的节拍器。于是,我们看见:
• 搞水利的突然扎堆写“乡村振兴”,搞美术的集体研究“红色符号”,搞量子物理的也顺手申请“双碳”重点专项。
• 论文里“政策建议”部分越来越长,数据却越来越薄;标题里“战略”“路径”“机制”越来越响,方法却越来越糙。
• 同行评议成了“互相舔毛”:你评我、我评你,明年一起报重大。谁敢咬人,下次就让你“骨头”落空。
知识一旦像狗一样被铃声规训,第一损失的是问题意识——它不再追“真问题”,而是追“响铃声”。
二、项圈:指标共同体
狗被拴住,靠的不是骨头,是项圈。专家的项圈叫“指标体系”:影响因子、被引次数、H指数、奖励等级、人才“帽子”、学科评估A+……每一项看上去都客观、可量化,合起来却像一张网,把思想牢牢勒住。
• 发《自然》《科学》才算“国际一流”,于是有人把完整故事拆成三段“可发表单元”,宁可牺牲逻辑,也要凑够三篇。
• 学科评估要统计“省部级以上奖励”,于是高校纷纷把老师赶出去“报奖”,填表时间远多于做实验时间。
• “帽子”评审要看“社会贡献”,于是有人把一次科普讲座折算成“万人次受益”,盖戳、签字、合影,一条龙。
指标本来是量尺,一旦变成鞭子,专家就只能围着柱子转:柱子多大,跑道就多圆。尼采说的“他们用后腿乞讨”,换成今天的话,叫“用 KPI 乞讨”。
三、吠声:媒体—专家共生体
狗的价值,在会看家;专家的价值,在会发声。媒体需要“权威”来填充版面,专家需要“曝光”来累积“影响力”。于是,一条互利的食物链成型:
• 上午出炉的“最新研究”,下午就登上热搜。记者要“金句”,专家给“金句”;至于研究样本是否只有三十只小鼠,谁在乎?
• 某财经频道做“房价走势”直播,请三位专家,甲说涨、乙说跌、丙说“稳中有变”,节目效果拉满,观众骂声一片——骂的也是“专家”,流量还是算到节目头上。
• 反转新闻屡见不鲜:昨天“咖啡致癌”,今天“咖啡护肝”;昨天“禁食碳水”,今天“轻断食”。专家像轮流上场的马戏狗,跳火圈、钻竹笼,只为镜头定格那一秒。
媒体逻辑是“冲突+速度”,学术逻辑是“证据+耐心”。当专家被绑在前一条轨道上,就只能不断吠叫,哪怕自己也不知道门外是贼还是客。
四、咬人:权力雇佣兵
狗一旦咬错人,主人可以推说“畜生不懂事”;专家一旦“咬”错人,也常被权力方推出来“个人行为”。
• 国外大药企资助的“学术顾问”,在论文里淡化药物副作用,事发后被除名,公司道歉,药物照卖。
• 某地方政府要上马高污染项目,请五位院士“论证无害”,环评报告一路绿灯;三年后群体事件爆发,调查称“专家意见仅供参考”。
• 历史上更不乏“御用经济学家”为殖民战争算“成本—收益”,为种族隔离算“最优资源配置”。
在权力面前,专家要么做“门房”,要么做“师爷”。门房负责拦住质疑,师爷负责把野蛮翻译成“科学”。狗咬人,人骂狗,主人隐身——这就是“技术中立”的遮羞布。
五、野狗:反智的反弹
当“专家”被反复看见在骨头、项圈、吠声、咬人之间来回切换,公众的信任库存迅速清零。于是,另一群野狗冲出来:
• “我读书少,你别骗我”升级为“读书多,才更会骗”。
• 反疫苗、地平说、QAnon、喝消毒水治新冠……越是“离谱”,越被当成“不被收买的真相”。
• 社交媒体算法推波助澜,用“情绪权重”喂大每一条反智帖子。
专家被当成“建制”的一部分,和政客、寡头、媒体合谋;反智则披上“人民”外衣,自称“良心”。犬牙交错之间,理性公共空间被撕成碎片。尼采百年前讽刺“学者是时钟”,今天时钟炸成了滴滴答答的碎片,每个人都捡起一块,自称掌握了时间。
六、松绑:如何不做一个“好狗”
说“专家是狗”,不是让所有人别做专家,而是提醒:
1. 让铃声复杂化——多源经费、匿名评审、事后问责,把“一根骨头”变成“骨头+鞭子+摄像头”。
2. 把项圈做成“可挣脱的”——高校、研究所评职称,允许“非典型成果”:开源数据集、失败实验报告、长篇科普书。
3. 建立“慢媒体”——公共电视台、非营利刊物、专业学会自媒体,给“来不及上热搜”的研究留版面。
4. 专家自己学会“咬主人”——利益冲突公开、拒绝“封闭式论证”、敢于在听证会上说“我不懂”。
5. 公众也要学“驯犬术”——不是扔石头,而是学会看“方法”而非“结论”,看“数据”而非“头衔”。
一句话:让知识保留野性,让专家保留咬“权力”而非咬“人民”的牙齿。如此,狗才有望重新变回“人”——或者至少,不再以做一条“训练有素的狗”为荣。
结语
尼采的比喻像一面铜镜,照得我们心里发毛:原来狗与专家之间,只隔着一条“被驯化”的轨迹。骨头、项圈、吠声、咬人,四步舞曲跳完,台上台下一起哄笑。笑完,如果我们只是把“砖家”当作新的脏话,继续把知识扔进垃圾桶,那么下一只上台的,将是更饥饿、更疯狂的野狗。
要打破循环,先得承认:专家不是“他们”,是“我们”——每一个在体制内填表、在媒体前说话、在课堂上课的人。把狗驯成人,需要的不只是“良心发现”,更是制度松绑、公众成熟、时间耐心。或许到那时,我们终于可以放心地改写尼采的句子:
“他是专家,但不再是狗,因为他学会了在铃声响起时,先闻一闻那骨头,到底香不香。”
来源:考古研史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