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童童,是童童出事了!在医院呢,说是……说是血上的毛病,很严重!”嫂子张莉的哭声从旁边插了进来,尖锐得像锥子。
引子
“岚岚,救命啊!”
电话那头,哥哥林伟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又干又急。
我刚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桌,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
“哥,你慢点说,出什么事了?”
“童童,是童童出事了!在医院呢,说是……说是血上的毛病,很严重!”嫂子张莉的哭声从旁边插了进来,尖锐得像锥子。
我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
童童是我侄子,才八岁,胖乎乎的,见人就笑,是我心尖上的肉。
“哪个医院?我现在就过去!”我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要出门。
“你别过来添乱了!”林伟吼了一声,接着声音又软了下来,带着哭腔,“岚岚,医生说要准备钱,一大笔钱,先期就要二十万,不然……”
二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块大石头,咚地一声砸在我心口,闷得我喘不过气。
我和丈夫陈阳,一个是裁缝,一个是木匠,在这座城市里,靠一针一线,一刨一锯地过日子。
我们省吃俭用,存了十来年,也就存了二十多万,那是准备给女儿月月上大学,还有我们俩养老的。
“哥,怎么会要这么多?”我手心冒汗,声音都在发抖。
“是救命钱啊!岚岚,全家就你有存款,你得帮我,我给你跪下了!”林伟在电话里真的带出了哽咽的声音。
我想起童童每次见我都甜甜地喊“姑姑”,想起他把幼儿园奖励的小红花塞到我手里的样子。
那是我的亲侄子,我哥唯一的儿子。
钱没了可以再挣,孩子的命只有一条。
“好,哥,你别急,我想办法。”我咬着牙,几乎是立刻就做了决定。
挂了电话,我转身看着坐在饭桌旁的陈阳。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我,眼神很深。
“陈阳,我哥他……”我开口,声音发涩。
“我听到了。”他放下筷子,声音很平静。
“那二十万,是咱们家的底。但童童那孩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怕他不同意,急着解释。
陈阳还是没说话。
他没看我,目光缓缓地扫过我们这个不到六十平的家。
他的目光落在那张被月月用彩笔画花了的旧木桌上,那是他亲手做的。
又滑到墙角那台嗡嗡作响的老冰箱,那是我们结婚时买的。
最后,他的视线停在了里屋的门上。
门上贴着一张月月画的画,画上是我们三个人,手牵着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屋里,月月正在她的书桌上写作业,小小的背影像一棵努力生长的小树苗。
陈阳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我,声音不大,但很清楚。
“你先问清楚,童童在哪个医院,具体是什么诊断。”
我愣了一下。
“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个!”
“问清楚。”他坚持道,眉头微微皱起,“还有,跟哥说,我们现在手头紧,先拿一万块钱过去应急。剩下的,等诊断书下来再说。”
我看着他,心里又急又气。
我觉得他太冷静,冷静得近乎冷漠。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刚才那个眼神,那个扫过我们整个家的眼神,像一盆冷水,把我心里那股不管不顾的火苗给浇得小了下去。
我拿起手机,心里乱糟糟的。
我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了。
第一章 墙上的裂缝
我给林伟回了电话。
“哥,童童到底在哪个医院?”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是嫂子张莉抢过电话的声音。
“市一院啊!还能是哪个!林岚你怎么回事,我们这火烧眉毛了,你还问东问西的!是不是不想借钱?”
她的声音又高又尖,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
我心里很不舒服。
“嫂子,我不是那个意思。二十万不是小数目,我们总得知道钱花在哪儿。”
“还能花在哪儿!当然是给童కి救命!你有没有良心!”
“诊断书呢?医生怎么说的,总有个单子吧?”我学着陈阳的口气,硬着头皮问。
“单子单子,你就知道单子!等你看到单子,孩子都耽误了!”张莉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我心里堵得像塞了一团湿棉花。
陈阳给我盛了一碗饭,放到我手边。
“先吃饭。”
我哪有胃口。
“陈阳,你是不是觉得我哥在骗我们?”我忍不住问。
“我没这么说。”他夹了一筷子青菜到我碗里,“但钱是我们的血汗钱。是月月的学费,是我们的养老本。每一分都得花在明处。”
我想,他说得对。我和他,每天起早贪黑,我在缝纫机前一坐就是一天,腰酸背痛。他在工作室里,满身都是木屑和油漆味,手上全是老茧。我们的钱,确实来得不容易。
内心独白:
我心里乱成一锅粥。一边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我从小护着长大的哥哥,是活泼可爱的侄子。另一边是我和陈阳辛辛苦苦撑起来的小家,是我们对女儿未来的承诺。我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哪边都疼。我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希望哥哥只是太着急了,说话才没分寸。
晚饭后,我妈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岚岚,你哥的事你知道了吧?你可得帮他啊,那是你亲哥!”我妈的声音带着命令的口气。
“妈,我知道。我们正在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你那不是有存款吗?赶紧拿出来给你哥!童童可是我们老林家的独苗!”
“妈,那钱是……”
“是什么是!那是你给你女儿攒的?你女儿是宝,我孙子就不是宝了?你哥从小多疼你,你忘啦?”
我妈的话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割着我的心。
是啊,小时候家里穷,哥哥总是把唯一的鸡蛋让给我。
有一次我被邻居家的孩子欺负,他拿着根木棍就冲了上去,为了我跟人打得头破血流。
这些我都记得。
“妈,我没忘。我只是想问清楚情况。”我的声音低了下去。
“有什么好问的!你赶紧把钱给你哥送去!”我妈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客厅的灯光有些昏暗,照在墙上。
我看到墙角有一道细细的裂缝,平时没注意,今天看着特别显眼。
我觉得,我们这个家,好像也裂开了一道缝。
陈阳洗完碗出来,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
他没说什么大道理,只是把我的手握在他粗糙温暖的大手里。
“别急,明天我去医院看看。”
内心独白:
陈阳的手很暖,像个小火炉,把我冰凉的手一点点焐热。我突然觉得没那么慌了。这个男人,平时话不多,但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给我一种踏实的感觉。他说他去看看,我就觉得这事有谱了。不像我哥和我妈,一上来就是指责和命令,只会让我更乱。
第二天,陈阳起了个大早。
他穿上他那件最体面的外套,对我说:“你在家看店,照顾好月月。我去市一院问问。”
我点点头,心里七上八下的。
一上午,我坐在缝纫机前,却一个线脚都没踩下去。
我脑子里一会儿是童童的笑脸,一会儿是哥哥焦急的声音,一会儿又是陈阳那张平静的脸。
快到中午的时候,陈阳回来了。
他脸色不太好。
“怎么样?”我赶紧迎上去。
他摇了摇头。
“我去住院部问了,血液科、儿科,都问遍了。最近一周,根本没有叫林童童的孩子办住院。”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
怎么会?
难道……难道他们真的在骗我?
第二章 沉默的砂纸
陈阳的工作室就在我们家楼下,一个租来的小门面。
他回来后没多说什么,换上工作服就下楼了。
我跟了下去。
工作室里弥漫着木头和油漆混合的味道。
陈阳正拿着一块砂纸,低着头,一下一下地打磨着一把椅子的扶手。
他的动作不快,但很有力,很稳。
砂纸摩擦着木头,发出沙沙的声响,那是这个屋里唯一的声音。
我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那股慌乱慢慢平复下来。
“陈阳,你说……我哥他为什么要骗我?”我靠在门框上,声音很小。
陈阳手上的动作没停。
“可能,他有别的难处。”
他总是这样,不轻易把人往坏处想。
内心独白:
我看着他手里的砂纸,觉得我哥就像那块粗糙的木头,而陈阳就像这块砂纸,他想把事情的真相一点点打磨出来,而不是像我一样,被表面的木刺扎到就乱了方寸。我有点佩服他,也有点惭愧。作为姐姐,我竟然还没有一个外人看得清楚。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没了主意。
“等。”他吐出一个字。
“等?”
“他们要钱,比我们急。会再来找我们的。”他说完,吹了吹扶手上的木屑,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好像那上面有什么绝世珍宝。
果然,陈阳料事如神。
下午,嫂子张莉就找上门来了。
她没像在电话里那么激动,反而是一脸憔Ges,眼睛红红的,像是哭了很久。
一进门,她就拉着我的手。
“岚岚,我知道你们家也不容易。但是童童这病,真的不能再拖了。”
我把她让到沙发上坐下,给她倒了杯水。
“嫂子,你跟我说实话,童童到底怎么了?我们上午去医院问了,根本没有他住院的记录。”我决定直接摊开说。
张莉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
她眼泪说来就来,吧嗒吧嗒往下掉。
“是……是我们还没办好住院。床位太紧张了,要找人托关系,得先拿钱去打点。我们这不是没办法了嘛!”
这个理由听上去似乎也说得过去。
我心里又开始动摇了。
“那诊断书呢?总得有医生开的诊断证明吧?”
“有,有!在你哥那儿,他今天去筹钱了,没带在身上。”张莉说得很快,眼神有些躲闪。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她是我嫂子,是我侄子的妈,我不愿意相信她在撒谎。
可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让我觉得不踏实。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邻居王婶的大嗓门。
“陈阳啊,你哥今天手气不错嘛!我下午去市场买菜,路过老地方茶馆,看他在里头赢了不少呢!”
王婶是我们这的老街坊,嗓门大,说话不分场合。
她的话像一道惊雷,在我们家客厅里炸开。
我清楚地看到,张莉的身体猛地一僵,端着水杯的手都抖了一下。
水洒出来,烫得她“啊”地叫了一声。
我什么都明白了。
内心独白: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我在这里为了侄子的“救命钱”急得团团转,寝食难安,而我哥却在牌桌上“手气不错”。张莉的眼泪,我妈的催促,现在看来都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我的心一点点变冷,像是三九天被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张莉慌乱地站起来,语无伦次。
“她……她胡说!你哥是去朋友那借钱了,路过,路过而已!”
她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几乎是逃一样地跑了出去。
我没有拦她。
我走到窗边,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失望。
陈阳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楼,站在我身后。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现在,清楚了?”
我点点头,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这份被践踏的亲情和信任。
第三章 褪色的借条
晚上,我失眠了。
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哥哥林伟的样子。
小时候他背着我过河,怕我掉下去,走得特别稳。
我上初中时,他已经出去打工了,每个月都省下钱给我买我最爱吃的零食。
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为了钱,连自己的亲妹妹都骗。
第二天,我无心开店,把卷帘门拉下一半,在家整理东西。
我想把家里的存折和银行卡都找出来,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我拉开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那里面放着一些我们不常用的旧东西。
在一个落了灰的铁皮饼干盒里,我翻出了几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打开一看,我的手都开始抖了。
是借条。
全都是林伟写的。
最早的一张是五年前,他要做服装生意,从我这拿了三万。
他说,半年就还。
后来的一张是三年前,他说要跟朋友合伙开饭店,又拿了五万。
他说,等饭店一开张,连本带利还我。
还有几张零零散 ઉ的,一万,五千,理由都是周转不开。
加起来,足足有十万块。
这些钱,他一分都没还过。
每次我旁敲侧击地提一下,他要么说生意不好,要么就说“都是一家人,分那么清干嘛”。
我脸皮薄,看着他为难的样子,也就不好再追问。
陈阳也劝我,说哥做生意不容易,能帮就帮一把。
可现在,这些褪了色的借条,就像一个个巴掌,狠狠地扇在我脸上。
他的那些“生意”,服装店不到一年就关门了,饭店更是连影子都没见到。
这些钱,都去了哪里?
我不敢想。
内心独白:
我捏着那些借条,指尖冰凉。我一直以为,亲情是不用算计的。我帮我哥,是天经地义。可现在我才明白,没有底线的善良,只会助长别人的贪婪。我的退让和心软,可能恰恰是把他推向深渊的手。我真傻,傻得可怜。
我把借条一张张收好,放回盒子里。
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下午,林伟的电话又来了。
这次,他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焦急,全是愤怒。
“林岚!你什么意思!就给一万块钱打发要饭的呢?我可告诉你,童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他还在演戏。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哥,你到底欠了多少赌债?”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过了好几秒,林伟才结结巴巴地开口。
“你……你胡说什么!我没有……”
“我都知道了。”我打断他,“你不用再拿童童当借口。孩子是无辜的。”
“你听谁胡说八道的!是陈阳吧?我就知道他看不起我!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他开始转移话题,把矛头指向陈阳。
“哥,你别扯上别人。我就问你,你以前从我这拿走的十万块钱,是不是也都扔到牌桌上去了?”
我听到他在电话那头呼吸声变得粗重。
“林岚,你是我亲妹妹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现在你为了点钱,这么质问我?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他开始打感情牌,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指责。
要是在以前,我可能早就心软了。
但现在,看着手边那个装着借条的铁皮盒子,我只觉得心寒。
“哥,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妹妹,就跟我说实话。”
“没什么好说的!”他吼了一声,恶狠狠地挂了电话。
我放下手机,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
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第四章 一碗阳春面
我和陈阳陷入了冷战。
不是因为吵架,而是一种沉闷的僵局。
我知道他是对的,是他让我看清了真相。
但我心里过不去那个坎。
那是我哥,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陷进去不管。
可要怎么管?拿我们家的血汗钱去填那个无底洞吗?
我做不到。
陈阳看出了我的纠结,他也没逼我。
他只是比平时更沉默了,每天在楼下工作室待的时间更长。
工作室里叮叮当当的声音,一直响到深夜。
我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
这天晚上,月月睡了之后,我一个人坐在客厅发呆。
陈阳从楼下上来,端着一个碗,放到我面前。
是一碗阳春面。
几根青菜,一个荷包蛋,撒了点葱花,热气腾腾的。
我记得,我们刚结婚那会儿,穷得叮当响,我最常吃的就是他做的这碗面。
他说,等以后有钱了,天天给我做大餐。
后来我们日子好过了,大餐吃了不少,但这碗面,却很久没吃到了。
“趁热吃吧。”他在我对面坐下。
我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面条很劲道,汤很鲜,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陈阳,我是不是很没用?”我哽咽着说,“一边心疼我哥,一边又舍不得我们的钱,我……”
“你不是没用,你是心太软。”他递给我一张纸巾。
“你哥的事,不是一笔钱能解决的。你今天给了他二十万,他明天就敢再去输四十万。这个口子,不能开。”
他的话很直接,但很在理。
“可我能怎么办?我妈天天打电话骂我,我哥也不理我了。他们都说我六亲不认。”
“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对得起任何人了。”陈阳看着我,眼神很认真,“岚岚,我们是一家三口。我的责任,是先护好你和月月。在这个前提下,我们再去帮别人。”
内心独白:
他的一番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里那个死结。是啊,我总想着要对得起娘家的每一个人,却差点忘了,我最重要的责任,是守护好我和陈阳、和月月这个小家。如果为了所谓的“亲情”,把我们自己的家拖垮了,那才是最大的不负责任。
“陈阳,我查过了。”他突然开口。
“查什么?”
“童童的病。我托了个老乡,在市一院当护士。她帮我问了。”
我紧张地看着他。
“童童确实病了,但不是什么血病。是急性哮喘,加上过敏,比较严重,前两天在门诊挂水。医药费花了一万多,现在已经好转回家了。”
一万多。
我哥却张口就要二十万。
剩下的十八万多,毫无疑问,是用来还赌债的。
“那……他到底欠了多少?”
陈阳叹了口气。
“我那个老乡说,最近医院附近总有几个不三不四的人在打听我哥。听口气,像是放贷的。具体的数目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个小数。”
我拿着筷子,手抖得厉害。
赌债,高利贷……这些词我只在电视里听过,没想到会发生在我亲哥哥身上。
“我们报警吧。”我说。
陈阳摇了摇头。
“报警,只能抓他去赌。但那些放贷的人,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他们找不到你哥,就会来找我们,找爸妈。”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怎么办?”
陈阳沉默了一会儿,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还得从你哥身上解决。不过,不能只有我们。”
他站起身,走到电话旁边。
“我们得把爸妈都叫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事情说清楚。”
我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心里第一次有了面对这件事的勇气。
这碗面,暖了我的胃,也暖了我的心。
第五章 摊牌
周末,我把爸妈都叫到了家里。
我说,有重要的事商量。
我哥林伟和嫂子张莉也来了。
林伟一脸不情愿,坐在沙发上,离我最远。
张莉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爸妈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妈一进门就开始数落我。
“你还知道叫我们来?你哥为了孩子的事都快急疯了,你倒好,一分钱不拿,还躲起来了!”
我没有跟她争辩。
等所有人都坐下,我把那个铁皮饼干盒放到了茶几上。
我打开盒子,把里面的借条一张一张拿出来,摊在桌上。
“哥,这些你都认吧?”
林伟的脸色瞬间变了,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
“你……你拿这些出来干什么!”他声音发虚。
我爸妈也愣住了,他们不知道这些借条的存在。
我爸拿起一张,戴上老花镜,手都在抖。
“爸,妈,这些年,哥陆陆续续从我这拿了十万块钱。他说做生意,一分钱没见着,也一分钱没还过。”
我平静地叙述着。
“这次,童童生病,他张口就要二十万。可我查过了,童童是急性哮喘,医药费总共花了一万多。他多要的那些钱,是想拿去还赌债。”
“你胡说!”林伟猛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林岚,你为了不借钱,什么瞎话都编得出来!”
“我有没有编瞎话,你心里清楚。”我抬头看着他,目光没有丝毫退缩,“你是不是在城南的老地方茶馆输了钱,还借了高利贷?”
林伟的脸,由红变白,再由白变青。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莉在旁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爸,妈,他对不起你们,他对不起林岚啊!他真的……他真的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
这一下,全屋的人都惊呆了。
我妈捂着胸口,差点喘不上气。
我爸气得浑身发抖,抄起桌上的茶杯就朝林伟砸了过去。
“你这个!”
茶杯砸在林伟脚边,摔得粉碎。
林伟被这一下刺激到了,也爆发了。
他没有愧疚,没有忏悔,反而一脸的怨毒和不甘。
“对!我是赌了!我是欠钱了!那又怎么样!”他冲着我们所有人咆哮,“你们以为我愿意吗?我还不是想多挣点钱,让你们看得起我!”
他指着陈阳。
“他一个外乡人,凭什么在城里站稳了脚跟?不就是手艺好吗?我呢?我做什么都做不成!”
他又指着我。
“你!你嫁了个好老公,开了个小店,日子过得安稳!你懂我的难处吗?你从小就比我聪明,比我得宠!现在还拿出这些破借条来羞辱我!”
他像一头困兽,把心里积压多年的阴暗和嫉妒,全都嘶吼了出来。
我被他吼得愣住了。
我从来不知道,在他心里,我是这样想他的。
我以为我们是相亲相爱的姐弟,原来在他眼里,我的安稳生活,都成了刺痛他的钉子。
内心独白:
那一刻,我心痛得无法呼吸。钱的欺骗我可以原谅,但这种亲情背后的嫉妒和怨恨,像一把刀,把我对过去所有美好的回忆都捅得千疮百孔。原来,我们姐弟之间,早就隔了一道看不见的鸿沟,而我却毫无察觉。
陈阳走到我身边,把我护在身后。
他看着状若疯癫的林伟,冷静地开口。
“没人看不起你。看不起你的,只有你自己。”
一句话,像一根针,扎破了林伟所有虚张声势的气球。
他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头,发出了绝望的呜咽。
第六章 父亲的烟斗
家里一片死寂。
只有张莉和我妈压抑的哭声。
我爸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从口袋里摸出他那个用了几十年的黄铜烟斗。
他装上烟丝,点着火,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浓重的烟雾缭绕着,呛得人眼睛疼。
这是我爸的老习惯。
每次遇到天大的难事,他就会这样,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不说话。
我知道,他是在想办法。
一袋烟抽完,他把烟斗在桌上磕了磕,烟灰落了一桌。
“把家里的房产证拿出来。”他对我妈说,声音沙哑,但很坚定。
我妈愣住了。
“老头子,你……你想干什么?”
“卖房。”我爸看着林伟,一字一句地说,“给你还债。”
林伟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光。
“爸……”
“你别高兴得太早。”我爸打断他,“房子卖了,钱还了债。剩下的钱,我们老两口租个小房子住。你,从今天起,给我搬出去。”
“爸!”林伟和张莉都叫了起来。
“这个家,容不下你了。”我爸的眼神像铁一样硬,“卖房的钱,算我借给你的。你给我写借条,每个月从你工资里扣。什么时候还清了,什么时候你再进这个家门。”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我爸发这么大的火,做出这么决绝的决定。
他这是要刮骨疗毒。
林伟彻底傻了。
他可能以为,闹到最后,还是会由我来出钱,帮他摆平一切。
他没想到,一向最疼他的父亲,会对他下这样的狠手。
内心独白:
我看着我爸苍老的侧脸,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我知道,他做出这个决定,心比谁都疼。卖掉住了大半辈子的老房子,那是剜他的心头肉。但他更明白,如果不让林伟尝到真正的苦果,这个家迟早会被他拖垮。这是一种沉痛的爱,也是一个父亲最后的担当。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我爸的决定,没人敢反对。
林伟像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
临走前,陈阳叫住了他。
“哥,”陈阳很少这么称呼他,“你如果没地方去,我楼下的工作室,还有个小隔间。你可以暂时住那。”
林伟惊讶地看着他。
“另外,”陈阳继续说,“我最近接了个大活,一个人忙不过来。你要是愿意,就来给我搭把手。工钱我按市价给你开,正好可以拿来还债。”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我。
我没想到陈阳会这么做。
林伟看着陈阳,嘴唇哆嗦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一个大男人,眼圈红了。
他没脸接受,但又没有别的出路。
最后,他几乎是逃一样地跑了。
送走爸妈,家里只剩下我和陈阳。
我看着他,心里有千言万语。
“你为什么要帮他?”
“我不是帮他,我是帮我们这个家。”陈阳走过来,帮我理了理额前的乱发,“他毕竟是你哥。把他推到社会上,他只会越陷越深。把他拉在身边,看着他,教着他,至少还有一丝希望。”
“他不值得。”我说。
“值不值得,试了才知道。”陈官说,“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他废了。”
我靠在他怀里,觉得这个男人,虽然只是个普通的木匠,但他的心胸,比谁都宽广。
他不仅守护了我们的小家,也为我那个破碎的娘家,留下了一扇没有关死的门。
第七章 木头的年轮
半年后。
我家的生活恢复了平静,又似乎有了些新的变化。
楼下陈阳的工作室里,每天都会多一个忙碌的身影。
是林伟。
他穿着和陈阳一样沾满木屑的工作服,头发剪短了,人也瘦了一圈,但眼神里没了之前的浮躁和怨气,多了几分踏实。
他学得很慢,一开始连刨子都拿不稳,常常把木料刨坏。
陈阳也不骂他,只是拿起工具,一遍遍地给他做示范。
“你看,顺着木头的纹理走,力道要匀。木头跟人一样,有它的脾气,你得顺着它来。”
林伟就站在旁边,像个小学生一样,认真地听着,记着。
他还是不怎么跟我说话,见了面,会很别扭地喊我一声“岚岚”。
我知道,他心里的疙瘩还没完全解开。
但每个月,他会准时把工钱分成三份。
一份交给我爸,还卖房的钱。
一份交给张莉,做童童的生活费。
剩下的一点,他自己留着用。
张莉也变了。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爱打扮,爱攀比。
她在附近找了个超市收银员的工作,每天下班,就带着童童来我们家吃饭。
她会抢着帮我洗碗,择菜,话不多,但手脚很麻利。
我妈还是会偶尔念叨,说我爸太狠心,说我当初太计较。
但我爸只是抽着他的烟斗,说:“孩子,是爹妈身上掉下的肉。肉烂了,就得下狠心剜掉,不然整个身子都得跟着坏。”
我知道,他说得对。
这天,我给工作室送绿豆汤下去。
看到陈阳和林伟正对着一块巨大的树墩研究。
“这块木头,你看它的年轮。”陈阳指着树墩的切面,“一圈,就代表一年。你看这几圈,特别窄,说明那几年天气不好,它长得艰难。但这几圈,又宽又深,说明那几年风调雨顺,它长得快。”
“但不管是窄的还是宽的,它都一圈一圈地长过来了。最后,才成了这么大一棵树,成了能做家具的好木料。”
林伟蹲在旁边,听得很入神。
他伸出粗糙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些年轮。
我不知道他听懂了多少。
但我看到,他的眼眶,好像有点湿润。
内心独白:
我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很平静。家,就像这块木头。也会经历风雨,也会留下伤痕。但只要根还在,只要我们愿意一起面对,那些艰难的岁月,最终都会变成一圈圈深刻的年轮,让我们变得更坚韧,更懂得珍惜。真正的亲情,不是无底线的索取,而是在你跌倒时,愿意拉你一把,教你如何自己站起来的力量。
我端着绿豆汤走进去。
“歇会儿吧,喝点东西。”
陈阳抬头对我笑了笑。
林伟也抬起头,接过我手里的碗,很轻声地说了一句。
“谢谢。”
阳光从门口照进来,落在他们满是木屑的身上,暖洋洋的。
我知道,我们这个家,正在慢慢地,长出新的年轮。
来源:念念不忘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