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诗人、散文家艾梅·内茨库玛塔尔跟随父母辗转多地，印度喀拉拉邦、堪萨斯州、密西西比州、艾奥瓦州、亚利桑那州……在成长的旅途中收获着美好，也常常陷入糟糕的境遇。但每一次，当她将目光投向大自然，万物生灵总能给她力量。
诗人、散文家艾梅·内茨库玛塔尔跟随父母辗转多地，印度喀拉拉邦、堪萨斯州、密西西比州、艾奥瓦州、亚利桑那州……在成长的旅途中收获着美好，也常常陷入糟糕的境遇。但每一次，当她将目光投向大自然，万物生灵总能给她力量。
时刻保持微笑的六角恐龙、敏感却果断的含羞草、柔弱而睿智的章鱼、在人群中怡然自得的软帽猕猴……用心看，仔细听，它们便成为她的伙伴、朋友，甚至老师。印度季风里的潮湿、佛罗里达州橙子园的芬芳，则诉说着她成长的回忆。
我和妹妹读完五年级，就从凤凰城搬到了堪萨斯州，这一次，我们把父亲抛在了身后。接下来这一年，我们穿塑料凉鞋，喝新可口可乐，在“拯救生命”慈善演唱会上拼命追麦当娜。我和我亚利桑那州的闺蜜们都在瘦小的棕色手腕上戴着斯沃琪手表和一串串塑料手链。我喜欢的所有男孩都会跳霹雳舞。我所知道的关于堪萨斯州的事物，就只有多萝西和巫师，还有席卷全州的可怕龙卷风。妈妈曾答应我们，我们会有一个大大的院子，可以在院子里踢足球，不过，等我们搬到紧挨她上班的地方时，我才彻底明白，每次她说起医院和我们家时她到底在说什么。我们就住在精神病院的那块地儿上，数十年来就没有小孩在这里住过，校区不得不给我们建了一个校车站。每次我爬上校车阶梯的时候，我都想象自己是一头独角鲸，顶着一只巨大的角——一支长剑—谁要是问我和妹妹是不是精神病，我就用这支长剑击退他。
有什么动物能比独角鲸更完美地与堪萨斯州那片白茫茫的冰雪世界融为一体呢？有什么动物能比独角鲸更成功地在那里繁衍生息呢？独角鲸最喜欢在有厚重冰块的水中游动，而不是在开阔的海域，它的速度比虎鲸还要快。尽管独角鲸的长相很卡通，还有一个傻乎乎的绰号“海洋独角兽”，这绰号最初是儒勒·凡尔纳在《海底两万里》中给起的，但实际上独角鲸在狩猎的时候可是非常聪明呢。
独角鲸的“角”其实是一颗牙齿，上面有大约一千万个神经末梢。这是一颗很长很长的螺旋形牙齿，从左上颚突出唇外，伸入寒冷的北冰洋中。独角鲸一生中只会长两颗牙齿，这是其中一颗。所有雄性独角鲸都长着这样的长牙，不过大约 15% 的雌性独角鲸也有一颗，有些独角鲸甚至会长出两颗长牙！牙齿矫正可解决不了这事儿。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科学家们认为这颗牙齿只是一种捕猎工具，因为人们观察到独角鲸会用这颗长牙去敲打较小的鱼儿，敲晕后，再把鱼儿吞下肚。不过人们普遍认为，这颗牙齿也可以帮助独角鲸“看清”水下的情况，因为独角鲸可以利用这颗长牙的定向回声定位知晓任何动物的位置。科学家相信独角鲸每秒可发出 1000 次“咔嗒”声，以或宽或窄的声线束传播出去，它们用这种方式觅食和避开浮冰。长牙还是一根感官棒，能敏锐地感知到海水的含盐量和温度变化。长牙外包裹着一层柔软多孔的组织，中空的牙齿里面充满了敏锐的神经末梢，与大脑相连。想象一下，你一口气啃掉两三根冰棒，然后又是一碗一碗的冰激凌，你的牙齿会是什么感觉—想象一下你的嘴巴和脑袋长时间冻僵的感觉吧。
独角鲸主要分布在北冰洋，但偶尔也会有一小群独角鲸游进加拿大的峡湾中。独角鲸这个名字来源于古挪威语 nar，意思是“死尸似的”，因为它们皮肤上特别的斑斑点点跟海上溺亡的水手身上的尸斑很像。独角鲸没有背鳍，但有相互独立的颈骨，这又为它们平添一分独特——在鲸鱼家族中，另外长有这种颈骨的就只有白鲸了。独角鲸吃墨鱼、鳕鱼和鱿鱼，这没什么让人大惊小怪的，对吧？但它们进食的方式很骇人：它不动声色，缓慢而沉着地游到猎物身边，然后张开大嘴，像世界上最可怕的吸尘器一样猛力一吸，将毫无防备的猎物整个儿吞下。我说过独角鲸喜欢头朝下在水里游吗？想象一下，一只 3000 磅重的独角鲸以倒立的姿势悄悄靠近你，然后缓缓张开它的嘴巴，你有什么感受？
这些顶着长牙的家伙的天敌是谁呢？虎鲸和偶尔出现的北极熊有时候会猎杀小独角鲸。虎鲸追逐一群独角鲸的时候，独角鲸会潜到水里，一直往下潜，它们可以在海平面以下约 5000 英尺的地方生活。而独角鲸现在已被列为“近危”物种，因为人类为了获取独角鲸的牙齿和宝贵的脂肪对其进行猎杀。
在堪萨斯州，一天下午，我和妹妹坐校车回医生宿舍。快到地方时，我看到妈妈正把车停在车道上，将购买的食品杂货从车里拿出来。校车里一个胖胖的金发男孩问我妈妈是不是中国人，我说不是，她是菲律宾人。他听后，朝我翻起了白眼。我觉得好尴尬，叹了口气。直到现在我都还能回想起他指甲缝里那油腻腻、黑乎乎的污垢，以及他为自己的笑话而得意时那凸出的小肚腩耷拉在牧马人牛仔裤上的样子。接着，好像翻白眼还不够带劲儿似的，他还一边使劲儿将眼角拉扯到耳根，一边说：“我肯定她就是中国人！她的眼睛跟你的一点儿都不像！”
我想到了那片白茫茫的冰雪世界。母亲一只手提着装着牛奶瓶的白色塑料袋，微笑着望向校车，扫视着所有盯着她看的孩子们的脸庞，寻找我和妹妹。我真想潜入海里，潜到最深最深的海里，在那里，虎鲸就找不到我了。我没有长矛，更糟糕的是，我也没有一张利嘴来还击他。我只能直直地盯着前面，收起我的书本离开，我都没有跟那位善良的司机、可怜的约翰逊先生道别。独角鲸教会我，透过声音看穿那男孩的本质，而在那天之前，我都乐意把他当作朋友。
我那时压根儿不可能知道，在拉尼德州立医院往南一个小时车程的地方我最终要嫁的人、我儿子的父亲，可能正在他家的车道上练习上篮，或者在距离水牛养殖场不远的场地上打棒球。我的一生挚爱离我只有一小时的车程！才一小时！他是一个白人男孩。有一天，他会对我许下诺言；他会握住我棕色皮肤的手，放在他的胸口，我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和胸口的温暖。要是独角鲸教会我聆听那些表达连接的“咔嗒”声就好了，那“咔嗒”声就回响在我的耳边。
但那时，六年级的我所能看到的只有医院保安在追寻逃走的病人时在街上踢起的脏雪。那天晚上，我一声不吭，但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找不到话说。我并非觉得丢脸，也不是觉得愤怒，而是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扎进了我的大拇指里，就像一根黄蜂刺似的，止不住地疼痛。春末，一个与众不同的男孩——我们班上最聪明、跑得最快的男孩——在发现我要搬家后的第二天，送给我一枚镶有粉色人造锆石的戒指。“别忘了我。”他在课间休息时平静地说。戒指闪闪发光，但即便在那时我还是吓了一跳，脸色苍白——我几乎不喜欢男孩，我记得，当时我觉得这戒指太惹眼了，它太闪亮，太庄重了。
其实，我只是想要他在踢球队里先选我，还有，如果有人再跟我开种族主义玩笑的话，他会护着我，或者在食堂吃饭时他能偶尔坐到我旁边来——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我们要搬回亚利桑那州了。尽管如此，我还是明白了，在堪萨斯州的平原上，除了旋风和黄色的砖砌马路，还有心地善良的孩子。这些孩子，不管他们从电视上或者父母那里学到了什么，他们都会伸出双手来跟我握手，和我拥抱。他们在操场上玩耍的时候会想念我，他们跟我一样，喜欢把自己倒挂在攀爬架上，对着脚底的云朵尖叫。我知道，所有的向日葵最终都会朝向太阳。向日葵长得那么饱满，我妈妈会把她的雪佛兰车停在路边，在一块向日葵地前拍下我和妹妹的照片，寄给我父亲。“我们想你。我们在堪萨斯州过得很好，但我们想念你，很快就会见到你了。”这是我们发出的信号，越过花海，传给五个州之外的父亲：“我们很好。”
我们紧紧相依，穿越冰雪寒冬，来到了春天。我们一家安然无恙。
六角恐龙
如果一个白人女孩试图告诉你，你的棕色皮肤可以画什么妆，不可以画什么妆，那就想一想六角恐龙的微笑吧。在那一刻，最好的办法就是微笑，微笑就好了，哪怕你的笑容不是那么真诚。你笑得越牵强，你的内心就越坚定。
给他们一个蝾螈般的微笑吧。六角恐龙也称“墨西哥行走鱼”，但它其实不是鱼，而是一种两栖动物。六角恐龙是唯一一种一生都生活在水下的两栖动物，幼态性熟，换句话说，它们的成长不会经历蜕变过程。六角恐龙的皮肤有各种颜色，这取决于它们遗传的是三种已知色素细胞中的哪一种——彩虹色素细胞让六角恐龙的皮肤呈现出闪亮的彩虹色，黑色素细胞使其呈黯淡的泥沼色，黄色素细胞则让它的皮肤成为漂亮的玫瑰金粉色。
大多数被称为“野生类”的六角恐龙，在它们那没有眼睑的眼睛周围都有一圈明亮的线，看上去就像是有人拿霓虹色荧光笔画了一圈眼线似的。据说，在某些时候，野生六角恐龙刚孵化出来时犹如一团精灵般的金色阴影，加上一对粉色的眼睛，甚为可爱；随着它们年龄的增长，只有皮肤和眼睛会变黑，渐渐跟周围浑浊昏暗的水下环境融为一体。不过，依我看，最吸引人的还是白化品种——淡粉色的皮肤，黑色的眼睛。这是在无数小学班级中最常饲养的宠物——淡粉色的皮肤，大大的嘴巴，嘴角上扬，令人难忘——也是常常出现在贴纸、T 恤，甚至毛绒玩具上的六角恐龙形象。
你还记得吧，上初中时，体育课结束后，你在更衣室里尝试各种色调的湿又野（Wet n Wild）口红，包括一款焦糖苹果红色。你母亲绝不允许你涂口红，男生们也还没开始关注你。你只是想做个实验，把不同颜色的口红举到脸颊上，就像在镜子前把一件装饰着亮片的连衣裙在身上比画似的。不过，你还是更喜欢朋友包里的口红，那口红在包里咔嗒作响，就像投骰子一样，所以你决定试一下最醒目的红色。“我觉得像你这种肤色的人……不该涂红色。你可以试一下这个。”这姑娘说道。她身边只有你一个人是棕色皮肤，而且她对棕皮肤人的了解仅限于情景喜剧《天才老爹》。不过你很喜欢她，而且你在这里又是新来的女生，你不希望午餐时她撂下你一个人走掉，所以你微笑着，耸耸肩，小声说：“也许你说得没错。”
但即便是在那次短暂的尝试中，你还是喜欢上了那一抹红，当然有一点怯怯的，那是你眼角余光中的鲜红，勾勒出你嘴唇的轮廓。你习惯了只有在被老师点名时才张口说话，虽然你知道答案，但你缄口不言，因为你不想跟以前一样，看到有人翻白眼，也不想听到他们悄悄说你是老师面前的红人！于是，你用卷纸擦掉嘴唇上的口红，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重新涂上棉花糖色的唇膏——这让你显得毫无血色，形容枯槁——离开更衣室。
成年后，你可以向六角恐龙学习微笑，即便任职委员会中有人每次在校园外看到你时，都会像祷告那样双手合十，迅速地微微鞠躬，并大声说道：“纳马斯特！”尽管你告诉过他好几次，你已经是基督教卫理公会成员了，但他似乎就是听不到你说话，或者他听到了也不在乎，只是呵呵地笑着，双手插在裤袋里，走过结冰的停车场。
六角恐龙双唇紧闭，两个嘴角微微翘起，给人一个大大的微笑。六角恐龙的第二大特点也许就是它的外部鳃。它的头部后面有六个肉柄，一边三个，上面就是它的鳃，那样子看上去就像脖子处戴了一顶华丽的紫红色羽冠。六角恐龙一般能长到一英尺多一点，吃各种各样的虫：红虫、蚯蚓和蜡虫。它们也喜欢吃昆虫幼虫和甲壳类动物；如果能找到，甚至会吃小鱼。
科学家们一直在研究六角恐龙的肢体再生现象。六角恐龙的肢体再生能力在动物界中是非常奇特的，因为它们似乎不会留下伤疤。六角恐龙甚至可以修复断裂的下巴。在最近的实验中，科学家压断了它们的脊柱，而脊柱也再生了。《科学美国人》报道，你可以从任何一个部位切掉它们的四肢，无论是腕部、肘部，还是上臂，它们都会再长出新的来。人们可以一次次把六角恐龙四肢的各个部分切掉，每一次结果都一样：它依然微笑。它们的断肢就像一株多年生植物似的迸发出新的嫩芽。这就像经历了一场寒冬，人们以为什么植物都不会长出来，然而荒芜的土地上竟冒出了番红花浅色的小嫩芽！不可思议的伤口跟自己的身体唱起了反调：“我还会长出来一个，还会长出来一个。”在这些实验中，六角恐龙要被反复截肢上百次。当实验人员将这类工作进行 95 天后，他会说什么？也许是“还有 5 天就好了，我们就要完成报告了！”他是怎么回到家中的？又是怎么把那截下来的上百个断肢抛在脑后的？当你看到六角恐龙的断肢以这么快的速度再次生长出来时，当你看到它们在水族馆里对你“微笑”，打量着你以及你紧闭的双唇，同时那粉红色的鳃在水中摆荡着时，你很难想象它们竟是濒危物种。
最令人震惊的是，创建世界自然保护区联盟的人认为，野生六角恐龙已经绝迹了。过去，墨西哥的两个湖泊中有大量的六角恐龙，但自 2013 年以来，就不再有任何发现六角恐龙的记录了。由于墨西哥城市人口的增长，其中一个湖泊已被排干，另一个湖泊现在鲤鱼泛滥。鲤鱼吞食六角恐龙的卵，就像吞巧克力豆一样。现在，六角恐龙在水族店里，作为宠物出售。
尽管六角恐龙的外表看起来很安详，常常让人觉得它很可爱，也许还很温和克制，但六角恐龙吃东西时是非常凶猛的，有时甚至会吞食同类。不过，大自然已经提醒了我们，让我们退后一点，保持距离，或者隔着玻璃观赏它们——六角恐龙的前腿末端长着可爱的粉红色星星状的脚趾，同时它还充当爪子的作用，专门为吃肉而生长。六角恐龙吃东西的场面可谓混乱，它会张嘴吞下一撮红虫。那一刻，你就会明白，在黑暗的苍穹中，星系是如何开始旋转，又是如何不断长大的。
来源：好奇心精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