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建筑大师梁思成说:“北京独有的壮美秩序就由这条中轴的建立而产生。前后起伏、左右对称的体形或空间分配都是以这中轴线为依据的；气魄之雄伟就在这个南北引伸、一贯到底的规模。”

蔡紫昍

建筑大师梁思成说:“北京独有的壮美秩序就由这条中轴的建立而产生。前后起伏、左右对称的体形或空间分配都是以这中轴线为依据的；气魄之雄伟就在这个南北引伸、一贯到底的规模。”

北京中轴线途经前门、天安门、故宫、景山等地，都是我小时候就熟悉的地方。儿时只顾新奇玩耍，不知脚下的路，也曾踏过大师的足迹。如今，故地重游，儿时的记忆、今天的景致与名家笔下的中轴线交织对照，呈现各个时期的北京之美。

本报记者 武亦彬摄

丹青绘京华

《北京中山公园》(纸本水粉) 关广志 1952年

古今皆是繁华处

前门大街的繁华，是古已有之的。元朝学者宋褧就说，当时“四方进士来试南宫者，率皆僦居丽正门外”（元代宋褧《燕石集》）。到了明朝，丽正门往南挪了挪，后来又改名为正阳门，不变的是门前的车水马龙。明清两代“正阳门前棚房比栉，百货云集”（清代英廉等《日下旧闻考》卷五五），始终是北京最热闹的商业区。

为什么这里如此繁华热闹？位置好啊！高大巍峨的正阳门不仅是北京城昔日的“门面”，也是一处交通要地。往北不远，过了“棋盘街”，就是皇城禁区，附近集中了不少中央政府的衙署。天南海北奔波到京的远客，五府六部点卯值班的官吏，从东城绕行到西城访友的居民，自内城外出采买的仆役，往往都要途经前门这片区域。精明的生意人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黄金商机，前门外商铺林立，大栅栏顾客熙攘，也就不足为奇了。

曾经，“摩肩接踵”并不是一个夸张的形容词，而是前门内外的真实写照。梁实秋1903年出生于北京，在他的儿时记忆中，前门附近交通拥堵曾是常态：

“我小时候坐轿车出前门是一桩盛事，走到棋盘街，照例是‘插车’，雍塞难行，前呼后骂，等得心焦，常常要一小时以上才有松动的现象。最难堪的是这一带路上铺厚石板，年久磨损露出很宽很深的缝隙，真是豁牙露齿，骡车马车行走其间，车轮陷入缝隙，左一歪右一倒，就在这一步一倒之际脑袋上会碰出核桃大的包左右各一个。这种情形后来改良了，前门城洞由一个变四个，路也拓宽，石板也取消了……”（梁实秋《北平的街道》）

前门外标志性的五牌楼，1955年为便于车辆通行而拆除，2008年前门大街改造时又原样复建。在1947年出生的肖复兴看来，这座新牌楼：

“簇新得像个待嫁的新娘。身后是前门楼子，脚下站的位置，应该是以前的玉带桥。小时候，桥还在，桥下的护城河也还在。汉白玉的桥旁摆满小摊，卖些零食。秋天的时候，卖得最多的是糖葫芦和糖炒栗子，重阳节前，卖插着小旗儿的花糕。”（肖复兴《燕都百记·五牌楼》）

对每个人而言，小时候的记忆都是最值得呵护的宝贝。可是，每代人小时候的前门大街又何尝一样？看路边那个蹒跚学步的小娃娃，如今这“簇新”的步行街和五牌楼，保不齐哪天也会成为她的珍贵回忆呢？

中山公园的魅力

绕过前门箭楼、城楼往北走，一路上瞻仰了毛主席纪念堂和人民英雄纪念碑的庄严肃穆，感受了天安门广场和长安街的宽阔豪迈，观赏了金水桥和天安门城楼的沉稳厚重，再随着人流穿过天安门和端门门洞，来到人山人海的午门前。

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三个选项：往前，可以进午门，逛故宫；往西拐，可以进中山公园，看社稷坛五色土；往东拐，可以进劳动人民文化宫，瞧瞧曾经的太庙。

故宫太大了，不妨专门安排一整天来细细参观。那么“左祖”“右社”，先去哪个呢？几十年前林海音的生活经验，至今仍值得参考：

“不是故意到太庙来充文雅，实在是比邻中山公园的情调，有时太嫌热闹了，偶然也要躲在太庙里享受清福。”（林海音《苦念北平》）

假如没有参观古迹的任务，大抵想图清静，最好去太庙，想图热闹，就去中山公园。中山公园“热闹”到什么程度呢？郑振铎曾说：

“这公园是北平很特殊的一个中心。有过一个时期，当北海还不曾开放的时候，她是北平唯一的社交的集中点……当海棠盛开时，牡丹、芍药盛开时，菊花盛开时的黄昏，那里是最热闹的上市的当儿。茶座全塞满了人，几乎没有一点空地。一桌人刚站了起来，立刻便会有候补的挤了上去。”（郑振铎《北平》）

为什么中山公园如此游人如织呢？因为它不仅是全北京第一座面向公众开放的园林，而且从1914年开放伊始，它就明确了“公园”这个定位，并没有被园内的皇家古建束缚住手脚，而是致力于服务当代游客，不断地改建完善，从而吸引着一代代游人雅士来此赏玩、聚会。

当年主持兴建此园的朱启钤，曾在《中央公园记》中列举了1925年之前对公园的修缮，比如：“引渠为池，累土为山，花坞水榭，映带左右，有水木明瑟之胜”，又如“迁圆明园所遗兰亭刻石及青云片、青莲朵、寒芝、绘月诸湖石，分置于林间水次，以供玩赏……”

走累了，不妨去位于内坛墙东南角的来今雨轩坐坐，尝尝鲁迅眼中“可以吃”的冬菜包子。1926年暑期，鲁迅在此翻译《小约翰》。对食物很挑剔的鲁迅，说“可以吃”的意思就是“值得一吃”。

无论在民国时期还是今天，来逛中山公园的游人，都不光是为了参观社稷坛。从中山堂到音乐堂，从习礼亭到来今雨轩，从兰亭八柱亭到保卫和平坊，哪一件文物的背后没有一段引人入胜的历史故事？这就是中山公园的魅力。

景山顶上无限风光

从午门进故宫，一路向北出了神武门，就能看到景山像屏风一样整齐舒展地矗立在面前。

登上景山，我不禁想到萧洵和他的《故宫遗录》。这个“故宫”并不是今天的故宫博物院、明清的紫禁城，而是元朝的皇宫内苑。大约六百五十年前，萧洵作为工部的一个小官，参与了洪武初年拆毁元宫的任务，并把他看到的元宫旧貌记录了下来。现在景山这个位置，当年曾耸立着一座高楼——位于元大内中心的延春阁。萧洵描述了他登阁时的所见所感：

“梯级由东隅而升，长短凡三折而后登……窗外绕护金红阑干，凭望至为雄杰。”

萧洵眼中的“至为雄杰”，我大致能够想象。远望西山，绵延起伏，郁郁葱葱；近观白塔，壮丽典雅，挺拔醒目；白塔之下，是潋滟湖水，波光粼粼……在这里，时光仿佛凝固了似的，七百年前的元大都恍惚就在眼前。

到永乐年间重建北京城时，明成祖又对城市布局进行了重新的设计，景山成为了全城的几何中心和海拔顶点，“登临景山之上，足以俯瞰旧日的北京全城”（侯仁之《北京旧城平面设计的改造》）。也因此，景山面向公众开放后，吸引了无数文人学者登高一览。林语堂曾这样描绘道：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紫禁城大片的闪烁耀眼的屋顶，被衬出皇城轮廓的带雉堞的方形粉墙围绕着。左面最醒目的是东北角宏大的塔楼，冠以金黄和翠绿叠映的飞檐，倒映在绕皇城流淌的护城河里。”（林语堂《大城北京“Imperial Peking: Seven Centuries of China”》）

在这里，也可以欣赏大自然的四季美景，许地山曾这样建议道：

“登景山，最合宜的时间是在清早或下午三点以后。晴天，眼界可以望到天涯的朦胧处；雨天，可以赏雨脚的长度和电光的迅射；雪天，可以令人咀嚼着无色界的滋味。”（许地山《上景山》）

在这里，还可以领略北京城的整体风貌、中轴线的精妙布局，以及建筑物的时代变迁，郑振铎曾这样感慨：

“你如果站在最高处，向南望去，宫城全部，俱可收在眼底。而东交民巷使馆区的无线电台，东长安街的北京饭店，三条胡同的协和医院都因怪不调和而被你所注意。而其余的千家万户则全都隐藏在万绿丛中，看不见一瓦片，一屋顶，仿佛全城便是一片绿色的海……”（郑振铎《北平》）

如今站在景山山顶，能看到的新建筑更多了。往南，国家博物馆和人民大会堂端庄大气地坐落在中轴线两侧，旁边的国家大剧院在艳阳下闪闪发光；往北，北京奥林匹克塔轮廓清晰，高耸入云。每一座地标建筑都是北京发展的里程碑，承载了历史，也承载了我们每个人心中难以忘怀的记忆。

楹联中的京韵

莫放春秋佳日过 最难风雨故人来

中山公园来今雨轩，建于1915年，是北京著名的茶社之一。“来今雨”这个名字取自唐代大诗人杜甫的《秋述》：“常时车马之客，旧雨来，今雨不来。”在这里“今雨”代指新朋友，“旧雨”代指老朋友，意思就是新老朋友来此欢聚一堂。

来今雨轩大门旁挂有清代学者孙星衍撰写的一副楹联：

莫放春秋佳日过

最难风雨故人来

“莫放春秋佳日过”，化用陶渊明的诗句“春秋多佳日，登高赋新诗”，意思是不要浪费美好的时光。“最难风雨故人来”，化用杜甫散文《秋述》中的语句，表达最难得在经风历雨时有朋友相伴的感怀。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山公园来今雨轩茶座可以说是“文化茶座”，已故学者邓云乡甚至认为，发生在这里的重要文化活动，“足可以编一本很厚的书，足见一个时代的文化气氛”。其建成不到五六年，便成为京城文化圈每遇重要活动一个首选去处，渐而成为习惯。楹联虽是古人诗句，其意境却如此贴切，当年这些进步青年正是珍惜时光、上下求索，与志同道合的革命同志一道向着光明前行。

来源：北京日报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