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天还没亮透,水利水电学院的早操广播已经在催命,我摸着黑把最后两箱"SUDU"标牌的T恤衫塞进床底。上铺兄弟翻了个身,铁架子床嘎吱响得跟四季青老电梯似的——自打保田带着红梅去了十三行,我这大学生活就和服装生意绞成了麻花,白天在课堂抄工程制图,夜里在庆春路夜市支摊
天还没亮透,水利水电学院的早操广播已经在催命,我摸着黑把最后两箱"SUDU"标牌的T恤衫塞进床底。上铺兄弟翻了个身,铁架子床嘎吱响得跟四季青老电梯似的——自打保田带着红梅去了十三行,我这大学生活就和服装生意绞成了麻花,白天在课堂抄工程制图,夜里在庆春路夜市支摊,活像只昼夜颠倒的灰老鼠。
昨儿夜里跟货运公司斗到两点半,那帮孙子又把我的标牌发错批次。四季青淘来的外贸尾货堆了半间出租屋,保田去广州后,转让了四季青旁边的仓库,无耐我只能在定海新村找了个出租屋当仓库。上完学我得挨件剪掉原厂的"Made in Italy"水洗标,再拿熨斗烫上连夜印的"SUDU"热转印标,定海新村熙熙攘攘的声音混着热转印机的嗡嗡响,窗台上晾着的校服早被染上一股子化纤焦味。
瑶瑶姐的电话震得手机在搪瓷缸上打转:"小汪啊,你要的广州潮牌晚到三天哦!"我盯着墙上的课程表,今早八点的流体力学课红笔圈了三道杠,夜市摊的灯箱布还蜷在墙角渗着昨夜的雨水。1688店铺的催单提示音叮咚叮咚往外冒,活像催命符。
二百斤的货压在肩头那刻,我忽然想起红梅在十三行发的传真——她画了三个惊叹号提醒我小心货运公司吃秤。三轮车链条偏在这节骨眼卡死,无耐我只能把三轮车放在一边,把货拉上了一辆公交车。公交司机叼着烟卷斜眼我着我说:"后生仔,你这堆破烂占三个位要加钱!"我摸出学生证晃了晃,他瞅见上头"水利水电"四个字,鼻孔里哼出的烟圈都带着嘲讽。
庆春路夜市的霓虹亮起来时,我正蹲在马路牙子上数零钱。SUDU的烫金标牌在节能灯下泛着廉价金光,碟片哥递来半根玉米:"工商的车往这边拐了!"我卷起灯箱布就跑,后腰别着的《水力学》教材啪嗒掉进污水坑,书页间夹着的发货单糊成一团墨迹。
货运公司的小胡子经理第三次扣我货时,我摸出皱巴巴的烟盒——保田临走塞的红双喜,盒盖上还印着四季青档口的电话号码。"兄弟,这箱货就当给小弟交学费。"我把烟推过去,他指甲缝里的茶渍在烟盒上蹭出条黄道道。
后来那批货在淘宝店铺爆单,我盯着阿里旺旺闪烁的对话框,忽然明白保田爸爸说的"生意是门妥协艺术"。
我在寝室泡了碗老坛酸菜面。手机屏幕亮起来,保田从十三行发来的彩信里,红梅站在成堆的广货前比着剪刀手,她身后的档口招牌明晃晃写着"杭广联运"。我咽下最后一口面汤,继续给SUDU的新款钉标牌,床板下的库存已经堆到抵住《水工建筑物》课本,那些水洗标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庆春路的霓虹刚亮起来,我蹲在马路牙子上给最后两双"SUDU"板鞋烫标,热转印机的插头连着隔壁报刊亭的接线板。碟片哥的盗版光碟摊飘来陈慧琳的《记事本》,混着烤红薯的焦香往人鼻孔里钻。
我在学校旁边的定海新村给淘宝上新,林夕和南希放我鸽子那晚,新到的五百件针织衫我费了半天力气才拉到出租屋。她俩的短信前后脚震响手机,一个说男朋友要过生日,一个说学生会要排练。
阿里旺旺的叮咚声里突然蹦出条十三行的留言——红梅问我要不要试试广版雪纺料,说保田在沙河市场谈了个好价钱。
碟片哥开着他那辆快散架的五菱面包车出现时,我正跟货运公司的小胡子经理扯皮。碟片哥突然甩出张皱巴巴的《古惑仔》碟片,"兄弟,这绝版货送你马仔看。"小胡子盯着封面上赤裸的肩头,喉结上下滚了滚,终于挥手放行了那批货。
南希彻底撂挑子那天,她新做的水晶甲在手机屏幕反光里晃呀晃,"男朋友说摆地摊太丢人了啦。"我盯着聊天窗口怔了半晌,转头看见林夕的QQ头像暗着——自打跟体育系那个打篮球的好上,她连每周二的盘货日都忘了。出租屋的存货堆到抵住天花板,保田从十三行寄来的样衣还裹着《南方都市报》,头条标题说广交会外商激增三成。
我的三轮车轱辘碾过联华超市后边的污水坑,车斗里那箱从十三行倒腾来的广版牛仔裤,裹着红梅手写的货运单——她特意用红笔圈出"加急",保田在空白处画了只歪歪扭扭的招财猫。
夜市整治最凶的那周,我和碟片哥像打游击的散兵游勇。穿藏蓝制服的影子在巷口一晃,碟片哥的盗版碟哗啦全进了纸箱,我的SUDU灯箱布瞬间变成铺地防潮垫。卖发圈的老王头又在跟学生妹吵架,"二十五!少一分你不如去抢!"他老婆的骂街声从隔壁摊位炸过来,混着糖炒栗子的焦香,把整个夜市腌成了酱菜缸。我摸出烫标机给新到的卫衣加工,热熔胶的味道惊跑了三拨问价的客人。
那个戴眼镜的高中生出现时。他校服袖口磨得发亮,却准确报出了我在1688的店铺名,"学长,我们寝室想代理SUDU。"我递名片的手直发抖,忽然想起红梅当年在四季青递发货单的模样。
开春头场雨来得又急又凶,把夜市积水坑灌成小池塘。我和碟片哥踩着三轮车冲进雨幕,车斗里刚到的广版碎花裙裹着防水布。工商的车灯刺破雨帘那瞬,碟片哥突然甩出张《无间道》蓝光碟:"阿sir,正版来的!"穿制服的小年轻盯着梁朝伟的脸愣了神,我趁机把SUDU的灯箱布盖在货堆上。后来在派出所做笔录,老民警指着热转印机直摇头:"大学生搞这个,不如多背两道微积分公式。"
瑶瑶姐那辆红色MINI Cooper碾过庆春路夜市的落叶,她摇下车窗甩出件连帽卫衣,袖口磨损处还粘着热熔胶粒,"小徒弟,知道中国服装库存能淹了西湖不?"她指尖夹着的ESSE烟头在夜色里红得妖冶,我缩在副驾驶啃冷掉的葱包桧,忽然想起保田说过十三行的仓库能停航母。
后半夜的库存市场像头苏醒的巨兽,成堆的"江北布衣"尾货裹着防尘膜,在探照灯下泛着惨白的光。瑶瑶姐的高跟鞋踩过水洼,溅起的泥点子落在某箱"秋水丽人"的退货单上——那上面红笔批注的"色差"二字,跟当年红梅在四季青划掉的次品雪纺衫如出一辙。"瞧见没?"她掀开某包标着"俄罗斯专供"的羽绒服,内衬里赫然露出半截意大利文水洗标,"这些玩意儿在海关转了三圈,最后还得回娘家。"
穿貂皮大衣的东北客商正在跟温州老板砍价,计算器按得噼啪响。"美邦的牛仔裤,腰围能塞进俩你!"瑶瑶姐扯出条36码的样品裤,我忽然明白她说的"欧版尺寸"啥意思——这裤管简直能当睡袋用。角落里堆着的"红釉"针织衫泛着诡异的荧光绿,线头像海藻似的支棱着,某个熬夜打包的小妹正往箱子里塞樟脑丸,手法跟当年林夕在水利水电学校地下室防潮一个路数。
"接好了!"瑶瑶姐突然抛来件"三采"风衣,领口别着半截断针,"这种货色最适合贴牌。"我摸着内衬,突然想起SUDU仓库里那批做磨破工艺的卫衣——南希的男友曾指着破洞说这叫"潮流做旧"。穿露脐装的档口小妹扭着腰过来递名片,超短裙下晃着渔网袜,瑶瑶姐嗤笑:"去年这时候她还给淘宝店当试衣模特呢。"
天蒙蒙亮时我们蹲在马路牙子啃粢米饭团,瑶瑶姐的Gucci包包里居然掏出保温壶装的红糖姜茶。"知道为啥厂家宁愿亏本也早尽快清库存吗?"她指着远处正在装车的"李柠"运动鞋,"现金流比面子金贵。"我盯着鞋舌上未撕净的订货单,某东北商场的印章还糊着咖啡渍,突然明白保田为何连夜带红梅奔了十三行——珠江水的潮气,总比库存的霉味新鲜些。
回程路上经过庆春路,早市摊主正在支遮阳棚。瑶瑶姐突然急刹,"学着点,"她弹飞烟头,星火划破渐亮的天色,"明天带你去见个专收尾货服装的二道贩子。"我缩在充满香水味的副驾上,忽然发现座椅缝卡着半枚珍珠耳环。
瑶瑶姐说的二道贩子老金,在四季青后巷有间常年上锁的仓库。我猫腰钻过锈迹斑斑的卷帘门时,衣服味混着樟脑丸的刺鼻气息直冲天灵盖。成堆的"秋水丽人"尾货上趴着只肥硕的狸花猫,它爪下按着的雪纺衫领口豁着道口子,像是被利齿撕开的——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海关查验的"杰作"。
"小兄弟,这箱三采风衣你给这个数。"老金比划的手势让我想起夜市卖盗版碟的暗语,他指甲缝里的黑垢在验钞机的紫光下泛着油亮。瑶瑶姐突然踹了脚货箱,惊起漫天飞絮:"老金你蒙学生仔呢?走线有问题吧?!"她扯开衣襟露出内衬,密密麻麻的针脚活像条蜈蚣在爬。
"这件三采风衣,腋下走线歪了三公分。"老金突然甩过来件藏青色外套,袖管里抖落的线头活像吐信的蛇,"专柜价两千八,咱们按斤称。"瑶瑶姐的高跟鞋碾过满地吊牌,某个"红釉"的标牌黏在鞋底,在水泥地上拖出刺耳的摩擦声。
最里间的铁笼子锁着批"美克斯邦威",牛仔裤腰围大得能塞进两个我。老金掏出串钥匙叮铃哐啷地晃:"知道为啥专柜总断码不?"他扯开某条女裤的裆部,密密麻麻的针脚在幽光下泛着银斑,"代工厂小妹闹罢工,故意把裤裆缝死,这批货在海关卡了半年,不过拆开裤裆就是外贸货了。"
角落里堆着的"李柠"运动鞋泛着诡异的荧光,鞋舌内衬里黏着半张俄文报关单。瑶瑶姐突然冷笑:"去年的爆款,说是限量联名款,但这可能是高仿货。"她掰开鞋底夹层,海绵里嵌着磁扣,"知道为啥要加这玩意儿?海关扫描时能冒充五金配件。"手电筒光扫过天花板,成串的磁扣吊在铁丝网上,像某种诡异的占卜风铃。
瑶瑶姐的MINI Cooper冲进夜市时,烧烤摊的浓烟正裹着孜然味往车窗缝里钻。她甩上车门,细高跟碾过满地竹签,扯开嗓子喊:"老王!二十串腰子多放辣!"
"知道为啥带你来这儿不?"瑶瑶姐撬开两瓶雪花啤酒,泡沫顺着她鲜红的指甲往下淌,"看见那卖糖炒栗子的没?"她指着斜对面裹军大衣的老头,"十年前他在四季青倒腾碎布头,现在杭州三套房。"铁锅里的砂石哗啦作响,我突然想起老金仓库里那些翻滚的磁扣。
烤腰子端上来时滋滋冒油,瑶瑶姐突然用竹签在桌上画圈:"服装生意是活水养鱼,得让钱转起来。"她戳了戳我怀里装着的黑塑料袋,"这批'秋水丽人'你按三折出,回款再吃老金的'李柠',这叫连环马。"炭火映得她瞳孔发亮。
隔壁桌醉汉突然摔了酒瓶,玻璃碴子溅到瑶瑶姐的Gucci包上。她眼皮都没抬,继续拿筷子蘸啤酒在桌面写数:"库存要分三六九等,A货走淘宝,B货夜市清,C货..."她突然顿住,筷子尖在"三采"字样上戳出个洞,"拆了卖给拖把厂当原料,包装费都省了。"
瑶瑶姐送我回来后,我缩在出租屋核对淘宝订单。林夕半夜哭着敲开出租屋门时,我正跟1688客户扯皮。她睫毛膏晕成黑眼圈,怀里抱着半箱没卖完的卫衣,"那王八蛋开房记录存在我淘宝账号里..."
我递过去的纸巾还印着四季青档口的广告,她突然指着墙上的课程表笑出眼泪:"你流体力学补考过了没?"那晚我们盘货到天明,她给每件卫衣系上手工编的中国结,说是跟美院新男友学的。
林夕新染的栗色头发在灯下泛着蜜糖光。"星巴克的咖啡还没你泡的速溶好喝。"她把男友送的LV钱包扔在地上垫桌脚,手指翻飞着给淘宝订单贴快递单的样子,仿佛从未离开过。
那晚我们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她突然说在西湖边见过红梅——原来十三行的人来杭考察,保田在四季青老档口前站了半支烟的功夫。
来源:快团团服装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