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促织》看古代“抚军”：权力、地位与官场生态

摘要：在古代的官僚体系中，官职的称谓复杂多样，“抚军” 便是 “巡抚” 的一个别称，在不少古代文学作品中，我们能看到 “抚军” 这一称谓的身影。在《促织》中就有这样的描述：“乃赏成，献诸抚军。抚军大悦，以金笼进上”，这里的 “抚军” 指的就是巡抚。成名将蟋蟀献给抚

在古代的官僚体系中，官职的称谓复杂多样，“抚军” 便是 “巡抚” 的一个别称，在不少古代文学作品中，我们能看到 “抚军” 这一称谓的身影。在《促织》中就有这样的描述：“乃赏成，献诸抚军。抚军大悦，以金笼进上”，这里的 “抚军” 指的就是巡抚。成名将蟋蟀献给抚军，抚军因这只善斗的蟋蟀龙颜大悦，进而将其进献给皇帝，推动了故事的发展。而 “诏赐抚臣名马衣缎” 里的 “抚臣” 同样也是指巡抚，皇帝对进献蟋蟀之事十分满意，下诏赏赐抚臣名马衣缎，展现出巡抚在官僚体系中的地位以及与皇帝之间的关联。

“抚军” 这一别称并非随意而来，它蕴含着深厚的官场文化内涵。在古代，巡抚作为地方的重要官员，肩负着巡行天下、抚安军民的重任，“抚军” 这个称呼强调了其在地方军政事务中的关键作用，是一种对巡抚职能的高度概括。从职能上看，巡抚作为封疆大吏，主管一省的军政与民政，负责考察官吏、督理税粮、提督军务等事务，权力广泛，对地方的稳定与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抚军” 之称也体现出其在军事方面的领导职责，一旦地方有军事行动，巡抚往往需要统筹指挥，维护地方的安全与秩序。

巡抚这一官职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南北朝时期。据《魏书》记载，北魏延和元年（432 年），太武帝拓跋焘在大败柔然之后，下诏让来大千 “巡抚六镇，以防寇虏” 。景明元年（500 年），宣武帝又 “以北镇大饥，遣兼侍中杨播巡抚赈恤”。从这些记载中可以看出，此时的巡抚主要是由皇帝临时委派，负责巡视特定地区，处理军事防御或赈灾抚民等事务，并非固定官职，而是一种临时性差遣，任务完成后，其使命也就结束。这一时期的巡抚，更像是皇帝派往地方的特使，代表中央处理一些紧急或重要的事务，体现了中央对地方事务的直接干预。

到了唐代，巡抚正式成为职官，被称为 “巡抚使” 。武则天时期，狄仁杰曾以冬官侍郎的身份担任江南巡抚使，他在任上奏毁了一千七百多所吴、楚地区的淫祠，仅留下夏禹、吴太伯、季札、伍员四祠，展现出巡抚使在地方事务中的影响力。不过，整个唐代出任巡抚使的人数极少，有记载可查的仅有三人，可见其设置并不普遍，仍然属于临时职务，“有事而置”，事毕即撤，尚未成为地方行政体系中的固定官职。

宋代时期，巡抚使制度有了进一步发展，“巡抚” 一词开始频繁出现在史籍中。宋太宗出于对地方情况的关注，迫切想要掌握民间动态，从他开始，宋廷大规模派遣巡抚使。例如，在淳化四年（993 年），江、淮、两浙、陕西等地发生旱灾，百姓流离失所，甚至出现抢夺等违法行为，宋太宗便派遣大批巡抚使分路巡抚，所到之处宣达朝旨、询求物情、招集流亡、疏理滞狱等。宋代巡抚使的选派地点主要集中在南方，如淮南、两浙等地，也会因军事因素派往陕西、西川、广南等路，且大多由文官担任。此时的巡抚使虽然还不是常设机构，但在地方事务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为明清时期巡抚制度的完善奠定了基础。

明朝建立后，巡抚制度逐渐发展成熟。洪武二十四年（1391 年），明太祖朱元璋命懿文太子朱标巡抚陕西，这是 “巡抚” 之名首次在明朝出现，但这只是一次临时差遣，主要是为了考察西安是否适合迁都。永乐十九年（1421 年），明成祖朱棣委派吏部尚书蹇义等人分巡各布政使司，查勘地方军民政务，这一举措标志着明代巡抚制度的开端。此后，巡抚逐渐成为常设职务。宣德五年（1430 年），于谦、周忱等人以本官分别巡抚南北直隶，此后各布政使司常设巡抚成为定制。

初期的巡抚主要负责督理税粮、总理河道、抚治流民、整饬边关等事务，后来逐渐偏重军事管理。明代巡抚虽然不是地方正式的军政长官，但因其出抚地方，能够节制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等三司，实际上掌握了地方军政大权。同时，巡抚每年还要赴京师议事，这体现了朝廷对地方统辖权的加强。不过，明后期巡抚的任免往往受到朝廷门户之争的影响，最终的决定权又常常落入权阉之手。

清朝建立后，全面继承并完善了明代的巡抚制度。清朝明确规定各省均设立巡抚一员，作为一省的最高军政长官，主管全省的民政、司法、监察及军事大权。清代巡抚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衔，为从二品；若加兵部侍郎衔，则为正二品。在地方事务中，巡抚与总督共同构成了清代地方的高级官僚体系，虽然总督官衔略高于巡抚，前期督权也远过于抚，但后期随着形势的变化，巡抚在地方事务中的独立性逐渐增强，如两江总督按例兼辖江苏、安徽、江西三省，但到了末期，安徽、江西两抚不再完全听命于总督。至此，巡抚制度在明清时期达到了成熟与定型，成为地方行政体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对维护地方稳定、促进经济发展等方面发挥着关键作用。

巡抚作为地方的重要官员，军政要务的管理是其核心职责之一。在军事方面，巡抚肩负着维护地方安全与稳定的重任，一旦地方出现叛乱、盗贼等危害社会治安的情况，巡抚有权调动军队进行镇压。例如，在清朝时期，各地时常出现一些小规模的农民起义或盗贼活动，巡抚便会迅速组织地方驻军或团练武装进行围剿，以确保地方的安宁。在面对外敌入侵时，巡抚更是要承担起指挥地方军队进行防御的职责，成为保卫国家安全的重要力量。明朝时期，北方边境时常受到蒙古等外敌的侵扰，边境地区的巡抚便积极组织军队加强防御工事，训练士兵，抵御外敌的进攻。

在民政事务上，巡抚的权力也十分广泛，涉及地方行政的各个方面。他们负责管理地方的财政税收，确保国家的财政收入能够顺利征收。这包括监督地方官员对田赋、商税等各项税收的征收工作，防止贪污腐败和税收流失。在明朝，各地的田赋征收是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巡抚需要严格监督地方官员按照规定的税率和征收标准进行征收，确保朝廷的财政需求得到满足。巡抚还要负责民生保障工作，关注百姓的生活状况，在灾荒时期，组织赈灾救济活动，发放粮食、衣物等物资，帮助百姓渡过难关。清朝时期，一旦发生洪涝、旱灾等自然灾害，巡抚会迅速组织人力物力进行救灾，开仓放粮，安置流民，同时组织百姓进行生产自救，恢复农业生产。

巡抚作为地方的高级官员，对地方官员的监察与考核也是其重要职责之一。他们代表朝廷对地方各级官员的行为和政绩进行监督，确保官员们能够廉洁奉公、尽职尽责地为百姓服务。巡抚拥有弹劾官员的权力，对于那些贪污腐败、玩忽职守、欺压百姓的官员，巡抚可以向朝廷上奏弹劾，要求对其进行惩处。明代杨继宗以佥都御史巡抚云南时，“劾罢不职者八人” ，他通过弹劾不称职的官员，整顿了云南的官场风气，使得当地的政治环境得到了改善。

在考核官员政绩方面，巡抚会定期对地方官员进行考核评估，考察他们在行政、司法、民生等方面的工作表现。考核的结果将直接影响官员的升迁、降职或奖惩。对于政绩突出的官员，巡抚会向朝廷举荐，为他们争取晋升的机会；而对于政绩不佳的官员，则会进行批评教育或采取相应的处罚措施。这种考核机制在一定程度上激励了地方官员积极工作，提高了官场的工作效率和廉政水平。在清朝，巡抚每年都会对下属官员进行考核，将考核结果上报朝廷，朝廷根据考核结果对官员进行奖惩，这使得地方官员们不敢懈怠，努力做好本职工作，以争取更好的考核成绩和晋升机会。

在《促织》中，抚军的形象鲜明地体现出封建官场中谄媚逢迎的一面。当成名费尽周折，献上一只勇猛善斗的蟋蟀后，抚军的反应是 “大悦”，这种喜悦并非源于对百姓艰辛的体谅，而是因为他看到了讨好皇帝的绝佳机会。他毫不犹豫地 “以金笼进上”，并且还 “细疏其能”，详细地向皇帝陈述这只蟋蟀的厉害之处。从这一系列行为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抚军对上级的谄媚姿态，他将成名的蟋蟀视为自己晋升的阶梯，通过向皇帝进献，来获取皇帝的欢心和赏识。在得到皇帝 “诏赐名马衣缎” 的赏赐后，抚军也没有忘记论功行赏，“宰以卓异闻”，县令因为这只蟋蟀而被称赞政绩卓越，抚军以此来巩固自己在官场中的地位和势力，维护官场的利益链条。这种谄媚与逢迎的行为，不仅仅是抚军个人的品性问题，更是整个封建官场生态的真实写照。在封建官场中，官员们的升迁往往取决于上级的赏识，而非自身的政绩和能力，这就导致了官员们为了追求个人利益，不惜讨好上级，甚至不惜牺牲百姓的利益。抚军的行为正是这种官场生态下的必然产物，他的谄媚与逢迎，反映出封建官场的腐朽和黑暗。

抚军作为地方的高级官员，他的决策和行为对地方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促织》中，因为皇帝对斗促织的喜爱，抚军便责令地方进贡蟋蟀，这一决策层层传导，最终给普通百姓带来了沉重的负担。成名作为一个普通的百姓，因为无法完成进贡蟋蟀的任务，不仅耗尽了家财，还遭受了官吏的责打，甚至一度想要自杀。这充分体现出抚军的权力在运作过程中，缺乏对百姓利益的考量，完全是为了满足上级的需求和自身的利益。而成名因献促织而得到赏赐，从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一夜之间变得 “田百顷，楼阁万椽，牛羊蹄躈各千计；一出门，裘马过世家焉” 。这一转变看似偶然，实则反映出官场的黑暗与腐败。在这个过程中，抚军起到了关键的推动作用，他利用手中的权力，将成名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抚军可以因为一只蟋蟀而对成名进行赏赐，也可以因为没有蟋蟀而对成名进行惩罚，这种权力的随意性和不确定性，让百姓们生活在恐惧和不安之中。同时，也揭示了封建官场中权力的运作机制，即权力高度集中在少数人手中，他们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来决定百姓的命运，而百姓则只能任人宰割。

巡抚作为地方的高级官员，与中央政府有着密切的联系，是中央政策在地方的执行者和贯彻者。他们直接接受中央的指令，负责将朝廷的政策和法规在地方上推行实施。在明朝，巡抚需要定期向中央政府汇报地方的政务情况，包括民生、税收、治安等方面的信息。皇帝也会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巡抚的工作表现，对其进行考核和评价。在清朝，巡抚更是直接向皇帝负责，重大事务必须向皇帝请示汇报，得到皇帝的批准后才能执行。

同时，巡抚也会参与中央政策的制定和讨论。他们凭借对地方实际情况的了解，向中央政府提出建议和意见，为政策的制定提供参考。例如，在制定税收政策时，巡抚会根据当地的经济状况和百姓的承受能力，向中央政府反映情况，提出合理的建议，以确保政策的可行性和有效性。巡抚还需要与中央各部门进行沟通协调，共同推动国家事务的顺利进行。他们需要与吏部、户部、兵部等部门密切合作，在官员任免、财政拨款、军事调配等方面进行协调，确保地方事务与中央政策保持一致。

在地方官僚体系中，巡抚处于领导地位，是地方行政的核心人物。他们负责统辖和管理地方各级官员，对地方事务进行全面的领导和协调。布政使作为一省的行政长官，负责管理行政事务和财政税务，传达并执行朝廷政令，参与重大政务决策。在实际工作中，布政使需要接受巡抚的领导和监督，在巡抚的统筹安排下开展工作。按察使负责一省的司法和监察事务，维护地方司法公正，监察官员。虽然按察使在司法和监察方面有一定的独立性，但在整体的地方行政体系中，仍需接受巡抚的领导和协调。在处理一些重大案件时，按察使需要与巡抚进行沟通协商，共同做出决策。

巡抚还需要协调地方官员之间的关系，解决他们在工作中出现的矛盾和冲突。在地方事务中，不同部门的官员可能会因为职责划分、利益分配等问题产生矛盾，巡抚需要发挥领导作用，进行调解和协调，确保地方行政工作的顺利进行。在一些大型工程项目的实施过程中，可能会涉及到多个部门的合作，巡抚需要组织协调各部门之间的工作，明确各自的职责和任务，避免出现推诿扯皮的现象。巡抚作为地方官僚体系的领导核心，与布政使、按察使等官员相互协作，共同维护地方的稳定和发展。

抚军（巡抚）作为中国古代官僚体系中的重要官职，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从南北朝时期的雏形，历经唐宋的发展，到明清时期的成熟与定型，巡抚制度不断演变，适应了不同历史时期的政治、经济和社会需求。它在维护地方稳定、促进经济发展、监察官员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成为连接中央与地方的关键纽带。

在现代社会，抚军（巡抚）制度虽然已经成为历史，但其中蕴含的一些理念和机制仍然具有启示意义。巡抚作为地方的最高长官，负责统筹管理地方的各项事务，这种综合性的管理模式对于现代地方行政管理具有一定的借鉴价值。现代社会同样需要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核心来协调各方资源，推动地方的发展。在一些重大项目的实施和政策的推行过程中，需要有一个能够统筹全局的领导者来协调不同部门之间的工作，确保项目和政策的顺利推进。

抚军（巡抚）对地方官员的监察与考核机制，也为现代社会的权力监督提供了思路。在现代社会，权力的监督和制约是保障社会公平正义的重要手段。抚军（巡抚）通过弹劾、考核等方式对地方官员进行监督，防止权力滥用和腐败现象的发生。现代社会可以借鉴这种监督机制，建立健全更加完善的权力监督体系，加强对官员的监督和考核，确保权力在阳光下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