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蜷缩在八平米的出租屋里，脚上套着两双珊瑚绒袜子，膝盖抵着胃部——那里正翻涌着麻辣烫残留的辛辣。手机屏幕亮着凌晨三点的荧光，照出墙皮剥落的天花板，那些裂纹总让我想起老家干涸的河床。

北京的冬夜像一块浸了水的海绵，寒意从脚底一寸寸往上爬。

我蜷缩在八平米的出租屋里，脚上套着两双珊瑚绒袜子，膝盖抵着胃部——那里正翻涌着麻辣烫残留的辛辣。手机屏幕亮着凌晨三点的荧光，照出墙皮剥落的天花板，那些裂纹总让我想起老家干涸的河床。

“第三十七次了。”我数着这个月被冻醒的次数，脚趾在袜子里互相搓动。

去年双十一抢购的电热毯早过了保修期，此刻倔强地亮着红灯，像极了我卡在38岁与40岁之间的尴尬年纪。

床头柜上摆着半瓶褪黑素，旁边是雍和宫求来的红绳，月光穿过糊着报纸的窗户，给它们镀上一层虚幻的银边。

早高峰的地铁像塞满沙丁鱼的罐头。

我的鼻尖紧贴着前面男人的驼色大衣，能闻到他领口渗出的廉价香水味。

忽然一个急刹车，整节车厢的人集体踉跄。

在某个瞬间，我的后背撞上某具温热的胸膛，隔着羽绒服都能感受到心跳的震颤。这大概是十六年来离异性最近的时刻，我竟荒谬地数起对方的心跳次数，直到被报站广播惊醒。

“十里河到了。”

挤出闸机时，发现鞋跟又被踩掉块皮。

这双打折时咬牙买的切尔西靴，此刻像张咧开的嘴，嘲笑着我卡在五千五的月薪里动弹不得的人生。路过沙县小吃时，玻璃上“鸡腿饭25元”的贴纸被掀开一角，露出底下泛黄的“18元”字样。

老板探出头来招呼，我假装没听见，攥紧帆布包拐进便利店。

保温柜里的玉米标价八块五，扫码时手指顿了顿。

收银台前穿校服的女孩正举着十五元的饭团犹豫，我们目光相撞的刹那，突然都笑了。

这笑容让我想起二十岁初到北京时的自己，那时觉得在7-11买关东煮都是都市生活的勋章。

办公室的中央空调吹得人昏昏欲睡。

我盯着Excel表格里跳动的数字，小腹传来熟悉的坠痛。茶水间镜子映出张浮肿的脸，眼下的青黑比上周又深了些。保温杯里的红糖姜茶早凉了，就着昨夜剩下的半包苏打饼干咽下去，胃里泛起的酸水让我想起上周末在潭柘寺求的签。

“枯木逢春……”我摩挲着求来的桃木牌，主持说要在东南方向多走动。

昨天特意绕道国贸三期楼下，却在奢侈品店橱窗前被保安警惕的目光刺得落荒而逃。

此刻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那些晶莹的碎片落在写字楼玻璃幕墙上，像谁撒了把盐。

下班时在电梯里遇见新来的实习生。

小姑娘裹着鹅黄色围巾，发梢带着铃兰香气。

“姐，要一起拼车吗？”

她晃着手机，屏幕上是滴滴打车的界面。

我摆摆手说要去超市，其实只是不想让人看见我钻进地铁口的共享单车。链条转动时发出吱呀声响，像极了我逐渐滞涩的关节。

出租屋楼下新开了家板面店，热气在玻璃上凝成白雾。

十八元的价格牌旁贴着“买一送一”的告示，我站在霓虹灯下算了三遍账——这样明天午饭就能省下一顿。

捧着纸碗上楼时，油汤渗过塑料袋，在袖口染出星点油渍。突然想起母亲常说“邋遢姑娘嫁不出去”，我对着声控灯扮了个鬼脸。

深夜刷招聘网站时，跳出一条“大龄单身女性养生指南”。

我鬼使神差点进去，却在看到“卵巢保养”四个字时仓皇关掉页面。

床头闹钟指向两点十七分，脚底又开始发凉。

这次没穿袜子，赤脚踩在起球的地毯上翻找电热毯说明书。

某个瞬间碰到去年在红螺寺求的姻缘符，烫金红纸已经褪成粉白色。

周末再去潭柘寺时，香火钱涨到了三百。

跪在蒲团上仰头望菩萨低垂的眉目，檀香混着游客的窃窃私语钻入鼻腔。功德箱前排队的大妈撞到我肩膀，羽绒服擦过她手里攥着的全家福相框。

照片里穿学士服的年轻人笑得灿烂，我忽然想起十六年前毕业照上那个扎马尾的姑娘，她的眼睛比香炉里的火星还亮。

回程地铁上遇见两个农民工，他们蜷在车厢连接处打盹，安全帽上积着层薄雪。

其中一个的帆布鞋开了胶，露出冻得通红的脚趾。

我摸出包里的暖宝宝递过去，男人受惊似的摆手，最后还是接下了。到站时听见他用浓重的乡音说：“谢谢姑娘”

我愣在自动扶梯上——上次被人称作姑娘，好像还是上个世纪的事。

夜里梦见老家屋檐下的冰凌，融化的雪水滴滴答答落在瓦缸里。母亲在灶台前熬中药，药香混着柴火气飘进鼻腔。

我想喊她，却发不出声音，低头看见自己穿着那双掉皮的切尔西靴站在雪地里。

突然有人往我手里塞了杯热奶茶，抬头时梦就醒了。

手机显示凌晨四点十六分。

我赤脚跳下床拉开窗帘，发现对面写字楼还有零星灯光亮着，像散落人间的星星。

忽然想起白天在地铁站看到的公益广告，上面写着：“每个坚持在寒夜里的人，都是自己的春天。”

文 / 涛涛

来源：涛涛.滔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