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蹲在儿子小学的铁栅栏外，午后的阳光肆意洒落在塑胶操场上，泛起一层刺目的光。那群追逐篮球的孩子们，欢笑声与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交织，传入我的耳中，也撞进我心底，恍惚间，好似时光倒转，三十年前的自己浮现眼前。

我蹲在儿子小学的铁栅栏外，午后的阳光肆意洒落在塑胶操场上，泛起一层刺目的光。那群追逐篮球的孩子们，欢笑声与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交织，传入我的耳中，也撞进我心底，恍惚间，好似时光倒转，三十年前的自己浮现眼前。

那时，同样是这般位置，每至体育课，体育老师总会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从昏暗的仓库推出十几个磨破皮的足球，那足球上的磨损，像是岁月留下的独特勋章。紧接着，他便扯着大嗓门，用带着浓郁海蛎子味的大连话吼道：“小biang崽额‬们，卷‬球去吧！”那声音，雄浑又有力，瞬间就能点燃大家的热情。

我永远记得1988年深秋的那个下午，天空湛蓝如宝石，大连长青小学的泥地操场上，尘土在阳光的照射下肆意飞舞。我们的体育老师，身形矫健，像个英勇的战士，把十几个补丁摞补丁的足球踢到我们面前，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小兔崽额们，今天谁能用头停住球，老子奖他两块大大泡泡糖！”瞬间，大家蜂拥而上，一个个小小的身影在操场上你追我赶，尘土飞扬，叫嚷声、欢笑声此起彼伏 ，那些为了一颗泡泡糖而努力争抢的模样，满是纯真与热血。

这么多年过去，当我站在儿子学校的体育馆外，入目便是电子屏上那醒目的“篮球特色校”红色标语，在日光下格外刺眼。耳边突然响起当年此起彼伏的“传球”声，那裹挟着海蛎子味的呼喊，曾经如此熟悉，如今却正在被篮球撞击地板的咚咚声一点点碾碎，让人不禁心生怅惘。

消逝的启蒙仪式

在我们这代大连人的成长叙事里，体育课从来不是简单的“课程”，而是某种神圣的成人礼。每当老师把足球抛向天空的刹那，那划过天际的弧线，就像是一道成长的轨迹，悄然完成了一个男孩向男人的蜕变仪式。

曾经，大连小学很多体育教师都是专业的足球运动员，他们步伐矫健，控球技术出神入化。在球场上，他们会突然来一个花哨的马赛回旋，或是一脚精准的远距离射门，引得孩子们一阵惊叹，也在我们心底种下了渴望的种子。

可是现在的体育课却变成了精致的商品橱窗。上周陪儿子参加“运动项目选修会”，会场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穿AJ的年轻老师身姿挺拔，举着平板电脑，屏幕上播放着精美的篮球宣传视频，侃侃而谈：“篮球可以锻炼领导力，足球容易受伤扣分。”我下意识地看向他运动裤上的三道杠，那曾经是足球教练的专属标记，如今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更荒诞的是，在家长群里流传的《中考体育加分指南》里，详细对比了各项运动的难度系数，“足球绕杆”的难度系数比篮球运球要高，这直接导致儿子班上34个学生，28个选择了篮球。遥想当年我上学的时候，只有性格孤僻或者智力有缺陷的极个别学生才会跟老师要个篮球去玩，如今的反差，实在让人唏嘘。

被篡改的城市基因

大连足球博物馆的展柜里，陈列着1984年全国少年锦标赛冠军奖杯，那奖杯在灯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底座刻着“大连7校联队”。当年，那些穿着不同校服却配合默契的孩子，在体育课的混战中，凭借着彼此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心领神会，练就了心有灵犀的默契。

如今走在青泥洼桥，繁华的商业街上，随处可见“篮球夏令营”的广告牌，色彩鲜艳，设计精美，高高悬挂，压过了那些略显破旧的足球青训海报。这让我想起老教练张引的话：“以前是十个学校抢一个足球苗子，现在是十个教练争一个篮球特长生。”

最刺痛我的，是儿子说他们班足球兴趣小组活动时，要提前和篮球兴趣小组协调，去借篮球场的边角料区域，场地狭小局促，施展不开。而当年，我们可是把篮球架当球门使的霸王，在球场上肆意驰骋，挥洒汗水。

断裂的传承链条

在太原街夜市，灯光昏黄，人声嘈杂，烟火气弥漫。卖烤鱿鱼的老陈大叔，脸上带着岁月的痕迹，总爱和食客吹嘘他儿子在西班牙踢球。“要不是当年体育老师天天逼着我们踢对抗赛...”话到此处，他忽然沉默，手中的铲子用力往铁板上狠狠摔了条鱿鱼，发出“滋滋”的声响。这个动作和他儿子在青年联赛踢丢单刀球时的懊恼如出一辙。如今他的孙子在东北路小学读书，书包里却装着NBA球星卡，满是对篮球的热爱。

这种断裂在青训体系尤为明显。我一发小告诉我，他儿子学校的孩子，80%分不清越位和边线球。更荒诞的是某次社区比赛，裁判吹停比赛纠正站位时，小球员理直气壮地说：“老师教我们打篮球都是区域联防！”引得周围人一阵哄笑，却也让人满心无奈。

被解构的足球信仰

“爸，为什么非要踢足球？”面对儿子的质问，我突然词穷。我们这代人从不需要理由——就像大连的海风不需要解释咸味从何而来。那些在体育课摔断门牙还要继续拼抢的执念，那些在球场上摔倒又爬起，浑身泥泞却依旧眼神坚定的日子，在一些学校里竟成了需要矫正的莽撞。

这让我想起1995年暴雨中的那场班级赛，天空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整个操场瞬间变成一片汪洋。11个泥人儿在雨中追逐足球，雨水模糊了视线，却浇不灭大家的热情。摔倒了，爬起来继续，那种纯粹的快乐，如今却被装进了风险评估的保险箱，再也难以找寻。

寻找破局之路

在学校操场的角落西侧，阳光被教学楼遮挡，形成一片阴影。我发现几个中学生用篮球玩头球接力。“反正老师没说不能用篮球练头球。”领头的孩子狡黠一笑，眼中闪烁着灵动的光。这个场景突然让我释怀：足球的灵魂从不拘泥于载体，就像三十年前我们用报纸裹成球，外面再用胶带缠几圈，照样能踢出漂亮的弧线。

当我在家长会上提议增设足球选修课时，会议室里安静片刻，随后意外发现12个家长举手附议——他们全是看着大连万达和大连实德夺冠长大的80后。或许这就是转机：当我们的足球记忆足够强烈，就能在下一代身上催生出新的基因序列。

尾声

上周末带儿子去大连开发区看业余联赛，赛场边围满了观众，呐喊声、助威声震耳欲聋。当看到五十岁的老球员鱼跃冲顶时，动作矫健，毫不逊色于年轻人，儿子忽然喊道：“这个比扣篮帅！”夕阳西下，余晖把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斑驳的看台上，恍惚间与三十年前父亲带我看甲A联赛的身影重叠。海风裹着咸味灌进球场，我听见看台上有人用大连话喊：“传中啊！”这一刻我突然确信：只要还有人记得怎样为足球呐喊，那么这座城市就永远不会丢失属于它的荣耀！

来源：胡铁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