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泡菜,古称“菹”,是一种以盐渍为基础,借乳酸菌自然发酵之力,为寻常蔬果增添酸鲜爽口风味的饮食智慧。作为中华饮食文化中别具一格的一味,它不仅仅是活跃在庖厨中的一碟佐餐,更承载着农耕文明深厚的文化底蕴和独特的生活哲学。
泡菜,古称“菹”,是一种以盐渍为基础,借乳酸菌自然发酵之力,为寻常蔬果增添酸鲜爽口风味的饮食智慧。作为中华饮食文化中别具一格的一味,它不仅仅是活跃在庖厨中的一碟佐餐,更承载着农耕文明深厚的文化底蕴和独特的生活哲学。
《诗经·小雅》中记载,“中田有庐,疆埸有瓜,是剥是菹,献之皇祖”,证实早在上古时期,先民便已开始用盐腌渍瓜果菜蔬。这种以贮藏冬粮和祭祀贡品为目的的朴素探索,开辟了中国古代泡菜制作的先河。
商周时期,有关“菹”的记载日益丰富。《周礼·天官·醢人》提到“掌四豆之实,朝事之豆,其实韭菹……馈食之豆,其实葵菹”,说的就是宫廷中“醢人”负责准备用于祭祀或宴飨的美食珍品,其中正包括盛放在“豆”这种食器里的“韭菹”和“葵菹”,且菹与醢并陈,酸咸佐肉糜,也是暗含了阴阳调和之道。在这个时期,“菹”的制作方法还相对粗朴,《尚书·说命》曾提过的“若作和羹,尔惟盐梅”,也佐证了盐与梅是当时烹饪的关键调味品以及“菹法”的重要组成部分,亦是因此,“盐梅”也寓意阴阳相济的哲学思想,常被用作比喻治理国家或处理政务时应采取的平衡之道。
后来,随着农业生产的不断进步及饮食文化的日益丰富,泡菜的制作技艺得到了显著提升。东汉的崔寔在其农事活动专著《四民月令》中留有“九月作葵菹、瓜菹”的相关笔墨;北魏的贾思勰在《齐民要术》中也记载了多种蔬菜从选材、切制到调味、封存的腌制流程,如“白菹”条曰:“盐、醋和肉汁沃之——亦细切,苏加上。又云:准讫,肉汁中更煮,亦啖”……泡菜使蔬菜得以跨越漫漫寒冬,为餐桌增添一抹别样滋味,也使后世得以一窥古人在粜籴买卖、耕作繁殖之外的另一种生活面貌——“顺应农时以储秋实”。一坛菹菜,成为农耕生活的生动注脚,更展现出劳动人民的独特智慧。
唐朝时期丝路繁盛、胡风东渐,泡菜技艺也迎来了交融创新的黄金时代。段成式在其著作《酉阳杂俎》中,详细记叙了多种泡菜的特色制作方法和丰富的应用场景。譬如,用茱萸、姜蒜佐味调制成的“辛辣齑”,以其独特风味赋予了菹菜辛烈之气。还有以“橙齑”搭配鲈鱼脍的用法,借酸香之味解腻,创造出了令人称道的宫廷御馔“金齑玉脍”。更有趣的是,唐代《食疗本草》还将泡菜纳入了医理,“酱,主火攻,杀百药。发小儿无辜,小麦酱不如豆酱”,饮食与养生也借此相契。
宋代市井文化勃兴,使泡菜更添烟火之气。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中写汴京夜市“有卖辣脚子姜、芥辣瓜儿”者,酸辣风味已然成为市井百姓们的心头好。林洪在《山家清供》中提到,“芹,楚葵也,又名水英。有二种:荻芹取根,赤芹取叶与茎,俱可食。二月三月作羹时采之,洗净,入汤取出,以苦酒研芥子,入盐与茴香渍之,可作菹”。还有苏轼的“芥辣荐春橙”,是一种将辛辣与果香巧妙融合的“味蕾挑战”,展现出了宋人在味觉探索上的大胆与创新。
明清时期,泡菜技艺愈发炉火纯青,从“百瓮齐陈”的盛况到“八方风味”的多样,地域特色愈发鲜明。《养小录》记载,“川椒泡菜法”以花椒、辣椒入坛,开创了巴蜀地区泡菜麻辣风味的先河;万历年间,辣椒从美洲传入本土,与茱萸竞相争艳,逐渐成为泡菜的“灵魂”……泡菜的口味由此从单一的酸咸向多元化发展,开启了全新篇章。在《红楼梦》第四十一回里,凤姐以“茄鲞”飨客,其中的茄条经“九蒸九晒,香油封藏”,其实也与民间泡菜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一坛泡菜,上至宫闱,下至闾巷,串联起了一幅幅滋味交织、风情万种的浮世长卷。
后来,人口迁徙浪潮的涌动使泡菜技艺也跟着播迁四方。湖广填四川,客家迁岭南,一瓮“老坛水”一度成了万千游子怀乡的“信物”。在川南自贡,萝卜、仔姜晨渍暮食,脆嫩可口、解乏提神,是人们心中割舍不下的皎皎“白月光”。在山海关外,大缸盐渍酸白菜,成就东三省寒冬里的一锅炖菜,热气腾腾暖身亦暖心。慢慢地从“家传老卤”到“四海飘香”,中式泡菜也走出家门、远渡重洋,使海外侨胞得以品尝到最熟悉的中国味道。
如今,发轫于中华大地的“菹”以及中式泡菜技艺,早已被纳入了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四川眉山别具匠心成立了国内首家以泡菜为主题的专业性博物馆——“中国泡菜博物馆”……一瓮泡菜,封存四时风物,亦沉淀下了坛中日月和味里千秋。从最初先民对抗饥饿的智慧,到成为文人墨客笔下的挚友,再到博得世界各地“老饕”芳心的风味名片。其味至简,却蕴含大道,潜藏着中华文明生生不息的滋味密码。(曹敏)
来源:文史e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