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天还没亮，六十五岁的王大爷就已经在自家的小菜园里忙活开了。他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用略显粗糙的手指摘取着菜叶上的露水，仿佛那不是水珠，而是珍珠。

天还没亮，六十五岁的王大爷就已经在自家的小菜园里忙活开了。他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用略显粗糙的手指摘取着菜叶上的露水，仿佛那不是水珠，而是珍珠。

“今天是星期四，老刘家的小孙子要考试，她肯定要来买芹菜…老李头最近牙疼，得多留点嫩黄瓜…”王大爷一边摘菜，一边在心里过着今天要见的人。

菜摘好后，他把它们装进几个已经洗得发白的蛇皮袋里，又把一个破旧的电子秤放进了三轮车前面的筐子里。电子秤的屏幕上有一道裂缝，是五年前被邻居家调皮的孩子不小心碰坏的。王大爷舍不得换，用透明胶带粘了一下，照样能用。

“老头子，带上热水！”王大爷的老伴从屋里探出头，递给他一个用报纸包着的暖水瓶。暖水瓶外壳上贴着一张已经褪色的”脑白金”广告贴纸。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进去吧，外面冷。”王大爷说着，把暖水瓶放进了三轮车的后座，旁边是一个用塑料布包着的小板凳，上面落了一层灰。

他推着三轮车出了家门，村口的路灯坏了有一个多月了，只能靠着月光和习惯走路。路边的沟里，积水反射着微弱的光。王大爷踩到了一个水坑，但他没在意，继续往前走。

县城的早市从凌晨四点开始，一直持续到早上九点。这是王大爷生活的重要部分，已经坚持了整整二十五年。

早市上的人开始多起来了。王大爷的摊位在第三排靠近出口的地方，不是最好的位置，但也不算太差。他把三轮车停在固定的位置，熟练地把蛇皮袋里的蔬菜一一摆出来：油菜、白菜、芹菜、萝卜、茄子、黄瓜…种类不多，但每一样看起来都新鲜饱满。

“王大爷，今天的菜看起来不错啊！”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中年妇女凑近摊位。

“可不是嘛，刘婶，你家小孙子今天考试吧？我特意给你留了芹菜，听说吃了头脑好。”王大爷笑着说，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

早市的声音渐渐嘈杂起来，讨价还价、刀铲相击、吆喝声混在一起，像一首特别的交响曲。王大爷在这首交响曲里已经演奏了二十五年，是个老手。

“多少钱？”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女孩指着几根黄瓜问。

“两块钱一斤，姑娘。”王大爷说，“自家种的，没打农药。”

“所有卖菜的都这么说。”女孩撇撇嘴，但还是买了两根，把钱扔在摊位上就走了。

王大爷并不在意，弯腰捡起钱，把它和其他零钱放在一起，塞进了口袋里。口袋有个小洞，他用安全别针别住了，防止钱掉出来。

太阳渐渐升起，早市的空气里弥漫着各种气味：新鲜的蔬果香、鱼腥味、汗味，甚至还有不远处小吃摊传来的油烟味。王大爷的额头上渐渐冒出汗珠，但他没有空闲去擦，一直忙着称菜，找钱。

“王大爷，今天的萝卜还有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王大爷抬头，看到了一个穿着灰色休闲西装的中年男人。这是他的老主顾了，姓赵，具体叫什么王大爷一直记不清，但知道他是县里医院的一名医生。

“有啊，赵医生，刚从地里拔的。”王大爷说着，从一个蛇皮袋里拿出几个白萝卜，“您看，这个水灵着呢。”

赵医生接过萝卜，掂了掂重量，满意地点点头。

“给我称五斤吧，还有那个空心菜，也来两斤。”

王大爷麻利地称好菜，递给赵医生。赵医生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二十元的纸币，那张纸币已经很旧了，边缘都磨损了。

“不用找了。”赵医生说。

“那哪行，一共十五块，得找您五块。”王大爷坚持道，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这时，他注意到赵医生盯着他的手看。

王大爷的手指关节肿大变形，右手的中指还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疤痕，是多年前被镰刀划伤留下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但赵医生拉住了他。

“王大爷，你这手…”

“没事，老毛病了，干农活的都这样。”王大爷不在意地笑笑，想把手抽回来。

赵医生没有放手，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撕下一页，在上面写了几行字，然后递给王大爷。

“这是我的名片，背面写了我的私人电话。你下周二上午有空的话，来医院找我，我帮你看看这手。不收钱。”

王大爷愣住了，手足无措地接过那张纸片。那不是什么正规的名片，只是一张普通的便签纸，上面写着”赵明辉 县医院风湿科主任医师”，还有一串电话号码。纸有些皱，像是在口袋里放了很久。

“不用了吧，大夫，我这老胳膊老腿的…”

“来吧，”赵医生打断他，“这是关节炎的症状，不治疗会越来越严重。你种了这么多年的菜，手是你的饭碗啊。”

说完，赵医生拎起菜袋子，转身离开了。王大爷站在原地，盯着那张纸片看了很久，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塞进了上衣口袋里，用安全别针别好。

王大爷并没有去医院。

那张纸片被他放在家里的抽屉里，压在一堆旧报纸下面。他总觉得医院是个花钱的地方，自己一个卖菜的老头子，哪有钱看病。况且手疼又不是什么大病，忍忍就过去了。

两周后的一个清晨，王大爷正在早市上给一位顾客称菜，突然手一抖，秤掉在了地上。他弯腰去捡，却发现右手竟然抬不起来了，疼得厉害。

“王大爷，你没事吧？”顾客关切地问。

“没事没事，可能是昨晚睡觉的姿势不对。”王大爷勉强笑道，但冷汗已经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那天的生意，王大爷提前结束了。他推着三轮车往家走，每走一步，手上的疼痛就像针扎一样。

回到家，老伴看到他脸色不对，急忙问怎么了。王大爷这才说出手疼的事。

“早就让你去看医生，你不听，现在好了吧！”老伴埋怨道，但还是赶紧找来红花油给他擦手。

王大爷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看着自己种的菜，想着今天没卖完的蔬菜可能要坏掉了。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个收音机，正播放着今年第三次上调的油价新闻。

“老婆子，帮我拿下抽屉里的那张纸片。”王大爷突然说。

老伴有些惊讶，但还是去拿了。王大爷盯着那张已经有些发皱的纸片，上面的字迹还很清晰。他深吸一口气，拿起了家里唯一的一部按键手机。

县医院的风湿科在第三楼。王大爷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纸片。他穿着最体面的那件衬衫，是儿子去年春节回来送的，今天是第一次穿。

“王大军？”一个护士拿着病历本喊道。

王大爷赶紧站起来，跟着护士进了诊室。赵医生正在电脑前写着什么，看到王大爷，立刻认出了他。

“王大爷，你终于来了。”赵医生笑道，“我还以为你把我的纸片扔了呢。”

“哪能啊，大夫，我这不是…不好意思麻烦您嘛。”王大爷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检查很仔细，赵医生先是让王大爷做了X光，又做了血液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类风湿性关节炎，已经中度了。

“得长期治疗，药物加上物理治疗。”赵医生说，写下一张长长的处方单，“初期可能要打针，后面再改成口服药。”

王大爷听了，脸色有些难看。他偷偷算了一下，这些药加起来得好几百块钱，可能要花掉他半个月的菜钱。

“大夫，有没有便宜点的药？”他小声问。

赵医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写着什么。写完后，他拿出一张表格，在上面填了一些内容，然后盖了一个红色的章。

“拿着这个去一楼的医保窗口，登记一下，你的治疗可以报销一部分。”赵医生说，“剩下的…”他犹豫了一下，“我们医院有个慈善项目，专门帮助经济困难的患者，我给你申请一下。”

王大爷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连声道谢。他想起了口袋里的几个鸡蛋，是今早特意带来要送给赵医生的，现在看来有些寒酸。

“对了，王大爷，你那菜种得真好，我家人都说好吃。”赵医生突然说，“你有没有想过把规模扩大一点？”

王大爷愣了一下，不明白赵医生的意思。

“就是种更多的菜，专门供应一些固定的客户，比如饭店啊，单位食堂啊什么的。”赵医生解释道。

“那得有地啊，大夫。我就那一亩三分地，够自己种就不错了。”王大爷苦笑。

赵医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告诉王大爷下周再来复查。

王大爷的手开始好转了。每周去医院一次，赵医生总是细心地检查，调整用药。药费确实减免了不少，但王大爷还是觉得亏欠赵医生的太多。

秋天来了，王大爷在自家的小菜园里收获了一批特别好的南瓜。他挑了最大最圆的一个，用三轮车带到了医院。

“大夫，这是我自己种的南瓜，您尝尝。”王大爷把南瓜放在赵医生的办公桌上，有些腼腆地说。

赵医生看着那个橙黄色的大南瓜，笑了起来。

“正好，王大爷，我有个事想跟你商量。”赵医生说，“我有个朋友开了家农家乐，专门做绿色有机菜，最近找不到稳定的蔬菜供应商，你有兴趣不？”

王大爷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说，你能不能每周固定给他提供一些新鲜蔬菜，价格肯定比早市要高。”赵医生解释道。

“我那点地，能种多少啊…”王大爷有些犹豫。

“可以先从小批量开始，如果效果好，我朋友可以帮你联系村里的闲置地，扩大种植面积。”赵医生说，“他们那边的客人都是冲着绿色有机菜去的，愿意出高价。”

王大爷回家后，和老伴商量了这事。老伴一开始不太同意，觉得变数太大。但王大爷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第一批供给农家乐的蔬菜是十斤空心菜和五斤茄子。王大爷特意在清晨采摘，装在新买的塑料筐里，用三轮车送到了约定的地点。

农家乐的老板姓李，四十出头，说话干脆利落。他仔细检查了王大爷送来的蔬菜，非常满意。

“王大爷，你这菜比我之前找的那几家强多了，新鲜，没有农药味。”李老板说，“下周能不能多送点品种？最好有青椒和黄瓜。价格好商量。”

王大爷有些惊喜，连忙答应。回家路上，他开始盘算着要不要把后院那块地也开垦出来，专门种青椒和黄瓜。

三个月后，王大爷已经成了李老板农家乐的固定供应商，每周送两次菜。价格确实比早市高了不少，而且量稳定，不愁卖不出去。

李老板看王大爷的菜深受客人欢迎，又介绍了两家餐厅给他。王大爷的自家地已经不够用了，在李老板的帮助下，他租了村里的几块闲置地，扩大了种植面积。

一年后的春天，王大爷的小菜园已经发展成了一个小型蔬菜基地。他请了村里的两个闲散劳动力帮忙，自己主要负责技术指导和质量控制。他的关节炎已经得到了有效控制，虽然手还是有些变形，但已经不影响正常生活了。

赵医生来基地参观的那天，王大爷特意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农家菜，全部用自己种的蔬菜做的。

“王大爷，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啊！”赵医生尝了一口炒空心菜，赞不绝口。

“哪里哪里，都是家常菜。”王大爷笑得合不拢嘴，“赵大夫，说实话，要不是你那天给我那张纸片，我现在还在早市上一斤斤地卖菜呢。”

赵医生摆摆手，“我只是提了个建议而已，真正改变命运的是你自己。你的勤劳和对蔬菜种植的专业知识，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王大爷的老伴给每个人倒上了一杯自酿的米酒，杯子是几年前儿子结婚时用剩下的，有些旧了，但很干净。

“来，赵大夫，都是自家酿的，没有添加剂。”老伴笑着说。

酒过三巡，王大爷有些微醺，他看着满桌的菜肴，看着赵医生和李老板谈笑风生的样子，突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赵大夫，你知道吗，”王大爷声音有些哽咽，“那天你给我那张纸片，我差点就扔了。”

赵医生笑了笑，没说话，只是举起酒杯，向王大爷示意。

现在，王大爷的”大军生态蔬菜基地”已经小有名气，成了县里的一个”网红”打卡点。儿子也从城里回来帮忙，负责线上销售和市场拓展。去年，他们还获得了县里的”绿色农业示范基地”称号。

每周二，王大爷还是会去医院复查。不过现在他不再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候，而是直接去赵医生的办公室，两人像老朋友一样聊天。有时候，他会带着刚摘的蔬菜，有时候，赵医生会给他介绍新客户。

那张已经发黄的纸片，王大爷一直珍藏在家里的抽屉里，和老伴的结婚证、儿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放在一起。有时候，他会拿出来看看，回想那个改变他命运的早晨。

早市上，王大爷的老位置已经被其他摊贩占了。偶尔路过的时候，他会停下来，跟那些老熟人打个招呼，听听他们的近况。有时候，他会想起那个电子秤上的裂缝，想起那个用报纸包着的暖水瓶，想起早市上嘈杂的声音。

那些都是他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即使现在过上了更好的生活，他也不曾忘记。

在王大爷的新办公室墙上，挂着一幅裱好的照片：他和赵医生站在蔬菜基地门口，两人都笑得很开心。照片旁边，是那张发黄的纸片的复印件，被放大了好几倍。

纸片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王大爷永远不会忘记那上面写的内容，以及它给他带来的改变。

一张简单的纸片，一个偶然的机会，一次勇敢的尝试，就这样改变了一个普通早市卖菜人的命运。

来源：猛猛向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