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早在我还未及笄,当今圣上便一纸圣旨,要我日后入主东宫成为太子妃。
嫁入东宫之前,我便知晓,太子早已有心上人。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乳娘的女儿,生得花容月貌,楚楚动人。
大婚当晚,本该是我的洞房花烛,他却带着她去跪了一夜的太庙。
求陛下看在列祖列宗的分上,给她一个名分。
我不哭不闹,恪守太子妃的本分,将人迎入东宫。
就在我有孕之际,太子要和他的心上人浪迹天涯。
没关系,没有太子,还有皇太孙。
以后郢朝每一任帝王,骨子里都会流着我们崔家的血。
1
我出身清河崔氏,身份高贵,才貌双全。
早在我还未及笄,当今圣上便一纸圣旨,要我日后入主东宫成为太子妃。
一切都在意料之内。
世家大族的女子,从小便被请了宫中的嬷嬷教导,作世家联姻之用,以此来巩固家族地位。
尤其像我这样身份贵重的嫡长女,即便不嫁于东宫,也必定是要嫁给皇子的。
除了日常的闺训礼仪,还有管理中馈、持家驭下,以及一些见不得人的阴私手段。
生父凉薄自私,不顾阿娘尚在孕期,抬了一房又一房小妾,弄了一大堆庶子、庶女出来。
曾经青梅竹马的情谊,最终烟消云散。
阿娘心灰意冷,只守着我和阿兄过日子。
任凭姨娘们把后院弄得乌烟瘴气,只要不闹出人命,阿娘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即便阿娘美貌不再,常年无宠,姨娘们都不敢去挑战阿娘的正妻之位。
除了有强大的母家,便是阿娘极有手段。
之所以不管,是因为不屑,更是对生父冷了心。
太子裴烈是先皇后嫡子,身份贵重,丹青妙笔,深受陛下器重,只要在继位前,不做出谋逆弑君等大罪,这皇储之位便是稳了。
圣上挑太子妃,不仅要德行兼备,还要有家族的势力,日后能帮裴烈站稳朝堂。
而我,被太后夸赞「郢朝第一美人」,必是数一数二的人选。
2
在嫁入东宫前,我便知晓,太子早已有了心上人。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乳娘的女儿,名唤「丽娘」,生得花容月貌,楚楚动人。
裴烈的乳娘阮氏是先皇后的陪嫁,嫁人生子后,又求了恩典进了宫。
恰逢裴烈出生,便自愿承担了乳娘一职。
裴烈五岁那年,阮氏丧夫,先皇后开恩,让她将唯一的女儿接进宫来照顾。
丽娘进宫后,便被阮氏安排在裴烈身边,学着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两个人在陪伴中长大,幼年时青梅竹马。
先皇后和阮氏相继离世,两人之间的感情也愈发深重。
早在圣上给我们二人赐婚前,裴烈便求了圣上,想迎娶丽娘为太子侧妃。
奈何丽娘身份低贱,东宫美人的品级她都够不上。
他有他的白月光,我也有我的少年郎。
周淮止,字「予安」。
就在裴烈为心上人一掷千金时,我的小将军用三千轻骑大破突厥王帐。
周家小郎君用兵如神,就连打了一辈子仗的镇国将军都赞叹不已;
「这般运筹帷幄,竟比老夫当年的做派还利落三分!」
我满心期待地等着他凯旋而归。
可等来的,却是沾满血迹、半褪色的平安结。
这是他出征前夕,我特意为他求来的。
我和裴烈,本是形同陌路的两人,也因为他的离去有了丝缕。
我失意寥落,他对月惆怅。
对于圣上的赐婚,裴烈虽心里抵触,却也只能接受。
只因他的心上人,是个身份低微的女子。
他太需要一个知礼数、识进退的世家女子,来帮忙打理东宫的事宜。
又不妨碍他和心上人风花雪月。
作为崔家精心培养的明珠,一举一动,皆是世家女子的典范。
这样的我,自然是他最好的人选。
3
待嫁的日子朦朦胧胧,前来送贺礼的宾客,欲踏入府上的门槛。
我隔着屏风看得极为真切。
迎来送往的人群中,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略带嘲讽的,亦有等着看我笑话的......
更有甚者,打赏了府上的下人,开始打听我的脾气秉性,好日后为自家的女儿铺路的......
自从圣上赐婚后,我那薄情寡义的生父竟又换上了一副慈爱的样子,每日陪着我和阿娘用晚膳。
又当着我和阿娘的面,送给阿兄一块极品歙砚。
我心中冷笑不已。
我虽然身为嫡长女,身份贵重,可从未在他身上得到过一丁点儿父爱,这些年来给我的只有冷漠和嘲讽。
他总说我死板,像一尊毫无生气的泥塑木雕,不如五姨娘生的庶女聪明伶俐,嘴甜讨巧。
可他如今却称赞我人品贵重,乃郢朝女子的典范。
真是可笑!
他这般作为,无非是怕我成了太子妃之后,对他处处掣肘,给他难堪。
终于到了要出嫁这一天。
嫁衣光华璀璨,耀眼夺目,让原本面容姣好的我,更添了一份好颜色。
我望着铜镜中映出的姣好容颜,鬓间的发簪熠熠生辉。
恍惚记起那日马球会上,周小郎君的银枪尖如何挑着三颗镂空玉球,在万人惊呼中画出一道贯日长虹。
我抹去眼角冰凉的泪,将平安结收进怀中。
「过去的事情也该放下了,只是太子有了心上人,娘瞧着那女人不是省油的灯,我儿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我拍了拍娘亲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
我身为太子正妻,便早已做好了与其他女子分享夫君的准备。
只是,我的少年郎却再也回不来了。
4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将我迎入东宫,等着裴烈的到来。
随着头上的盖头被粗鲁地掀起,映入眼帘的是裴烈不耐烦的面容。
亦如我之前见到他的那般。
「崔幼仪,皇祖母和父皇都夸你秀外慧中、持家有方,孤暂且相信他们的眼光,如今你已嫁入东宫,就要安分守己,替孤打理好东宫的一切事宜。
「孤只能给你太子妃的名分,其余的,你就不要奢望了。」
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崔家女,在他眼中只是个打理东宫的管家,不配得到太子的宠爱。
我恭顺垂眸,端起合卺酒递给裴烈;
「殿下说的,妾身记着了。」
就在裴烈伸手要接过酒杯时,门外传来一阵焦急的女声;
「殿下,我们家姑娘伤心地昏过去了。」
酒杯应声倒地,洒入青砖上,钻入缝隙,悄然不见。
不等我开口,裴烈撩袍而去,疾步消失在黑夜中。
他是着急去坠瑾阁,去哄他的心上人。
今日东宫大喜,他却舍不得丽娘掉眼泪。
只能屈尊去赔礼道歉。
我脱了嫁衣,卸了钗环,又命人为我打水沐浴,直至二更时分,我才独自睡去。
天刚破晓之际,我便被流云叫了起来;
「太子妃,皇后娘娘宣您进宫。听传旨的公公说,事关太子,圣上勃然大怒,让您谨慎些......」
我连忙穿戴洗漱,跟着传旨的公公入了宫。在宫人的口中,我拼凑出了事情的始末。
裴烈离开洞房后,便去了丽娘的院子,两人互诉衷肠。
心上人一脸梨花带雨的模样,裴烈揪心不已,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给她。
在丽娘的眼泪攻势下,裴烈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竟然拉着丽娘进宫去跪了太庙。
并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求圣上给丽娘一个名分,否则便在太庙长跪不起。
5
圣上勃然大怒,恨不得拿剑杀了这个逆子。
眼见父子两人闹得不成样子,皇后这才命人即刻召我进宫。
我赶到太庙时,丽娘已经跪倒在裴烈怀中,圣上面色不虞,皇后忧心忡忡。
随着我的进入,几人的目光皆落在我的身上。
「太子妃,你来得正好,朕不想管这等子肮脏之事,简直污了朕的眼睛。你说说,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我对着几人恭敬行礼,动作轻柔,俨然一副大家闺秀。
「父皇、母后请息怒,民间尚可纳妾,更何况是太子呢?只是纳个美人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事。
「还望父皇和母后,不要因为这些小事生气。」
我的一番话滴水不漏,既保全了裴烈的面子,化解了父子双方的矛盾;又为自己博得了贤良的名声,让二圣对我极其满意。
「太子妃既表了态,就按她的意思办吧!滚回去,别在朕眼前丢人现眼。」
二圣相继离去,徒留下我们三人面面相觑。
「崔幼仪,谁要你多事,若是孤再多跪上一些时辰,父皇一定会恩准丽娘为侧妃的。」
丽娘泪眼婆娑,音如黄莺,柔若无骨地倚靠在裴烈怀中;
「殿下,别这样,丽娘这辈子能跟在殿下身边就已经知足了。」
裴烈满是疼惜地将丽娘搂在怀中;
「再过几个月便是皇祖母过寿,到那时候,孤再求父皇请封你为侧妃。」
我忍下心中酸涩,平静出声;
「殿下,若是不想让丽姑娘死,劝您最好不要这样做。您身为太子,应当知道圣上最厌恶什么。」
裴烈呼吸一滞,眉头紧皱;
「孤的事情不用你管!」
看着你侬我侬的两人,我默默地退了出去。
流云怕我难过:
「太子妃别难过了,太子只是图个新鲜罢了,只不过是个奶娘的女儿,翻不起什么风浪的。」
我摇摇头,没有出声。
丽娘不一样。
她会住进裴烈的心里。
6
此事,是裴烈做得太鲁莽了。
身为太子,却沉迷美色,这是任何一位帝王都不愿意看到的。
倘若裴烈执意如此,那丽娘只有死路一条。
回到东宫,我已身心俱疲,忙吩咐流云为我备下热水沐浴。
水汽氤氲,我眯着眼睛惬意地躺在浴桶中,让热水洗去我一身的疲惫。
为了不让心上人受委屈,太子竟按良娣的排场来迎娶丽娘。
「太子为女跪太庙」一事闹得宫中人尽皆知,如今又破格娶妾,分明是违背祖制,藐视皇权。
以至于原本该热闹异常的喜事竟格外冷清,前来祝贺的官员寥寥无几。
裴烈毫不在意,只是望着自己的心上人,满是欣喜的神色。
我接过丽娘的茶,又送上一副暖玉头面:
「既入了东宫,应当贤良淑德,恪守本分,尽心侍奉殿下,早日诞下子嗣。」
眼前的美人大概是被裴烈宠坏了;
「太子妃,那日都是妾身的错,要打要罚都随你。
「若是太子妃当真不喜我,妾身明日便自请落发,千万别因着妾身的缘故,与太子离心。」
短短几句话,便将她那日的逾越尽数推翻。
想给我安上善妒的名声,又想试探我的底线。
丽娘音如黄莺,一番梨花带雨的模样,恰如盛夏里开得最盛的白莲花。
裴烈心疼不已,将人搂入怀中;
「丽娘如今无依无靠,唯一能依仗的,也只有我了。
「以后若是谁作践她,任凭她是谁,别怪孤不留情面。」
裴烈这话,是说我给听的。
生怕我仗着身份、地位,作践了他的丽娘。
不等我开口,搂着丽娘扬长而去。
我摩挲着手中的平安结,心中止不住地酸涩。
曾经,他会红着脸将亲手雕刻的簪子插入我的发间。
也会为我种下一株桃树,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如今,也只有这个死物件,成了我怀念他的唯一念想。
那个说好要娶我的人,已经不在了。
7
东宫除了我,还有一位司马良娣。
司马太傅的嫡次女,名唤「嫣然」,生得明艳大方,是个一等一的美人。
只是家里宠溺惯了,养成了泼辣的性子。
我没嫁入东宫时,她便时常和丽娘打擂台。
面对裴烈的偏爱,两人竟能平分秋色,也是个不好惹的。
三个女人一台戏。
而东宫,也随着丽娘的身份变化,变得热闹了起来。
中秋前夕,裴烈第二次踏入我的院子。
我一身素色寝衣,如墨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脑后,正躺在藤椅上纳凉赏月。
「孤忙得要死,你在这里倒是惬意。」
裴烈这话说得轻巧。
作为太子妃,每日操持东宫大小事务、人情往来,还要时不时进宫请安,陪着皇后接见命妇。
得空时,还要敲打下人、安抚妾室,每日像陀螺般,忙得脚不沾地。
幸得这几日,皇后陪着太后去了清凉寺礼佛,两个月之后才能回来,我这才有工夫忙里偷闲。
我缓缓起身行礼,语气恭敬;
「殿下说的是,是妾身懈怠了。不知殿下今夜来找妾身,有何要事?」
裴烈神色坦然,像吩咐手下般开口;
「丽娘身子弱,孤记得你那里有株天山雪莲,你拿给丽娘补身体吧,孤会念着你的好。」
雪莲属华贵珍稀之物,满宫之中也只有三株,宫里三位贵人每人一株。
而我手中的这株,还是我与裴烈成婚之日,圣上赏下的。
明晃晃地送给丽娘,既损了我崔氏的颜面,又打了圣上的脸。
我深知丽娘闹这一出,无非是想让裴烈厌恶我罢了。
若是给了雪莲,来日必会借故生出种种风波;若是不给,我必定会受到裴烈的斥责。
真是算计到骨子里!
而我要的,始终是裴烈的态度。
我压下心中的火气,平静出声;
「雪莲虽然珍贵,可并不对症,对丽美人之疾反而不利;况且,圣上本就对丽美人进东宫有所不满,若再生事端,只会害了她。」
裴烈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这么说,孤和丽娘还要感谢你不成?既然不肯,又何必找那么多的借口。
「崔幼仪,原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到,是孤看错了人。」
简单的一句话,撕碎了我对他的所有尊重。
8
那日之日,我与裴烈原本还算和谐的关系急转直下。
除了初一十五,他会来我这里陪我用餐,却从来不在我这里留宿。
而其余的时间,都被司马良娣和丽娘分了去。
我虽不曾有孕,但对二圣恭敬孝顺,对夫君温柔体贴,对妻妾一碗水端平,对下人松弛有度。
不到一年时间,我便在东宫站稳脚跟。
裴烈的外祖母,国公府的太夫人出了名地严苛,也挑不出我的半分不是。
甚至在中秋宫宴上,拉着我的手满是欣慰,说裴烈能娶到我,是他的福气。
只是不知何时,腕间的玉环竟有了丝丝裂纹。
镜中的自己凤眸含笑,与当年那个偷看少年郎的小女郎,到底隔着近十年的光阴。
「流云,明日是我阿娘的生辰,送给阿娘的白玉头面可准备好了?」
「回太子妃,给老夫人的贺礼都准备好了。奴婢和轻云还为老夫人亲手做了她老人家爱吃的糕点,是奴婢们的一点心意。」
我正欲开口,轻云面带焦急地走了进来;
「启禀太子妃娘娘,司马良娣和丽美人闹起来了,还......还动了手。」
说着,「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奴婢无用,没有拦住,请太子妃责罚。」
我放下手上的账本,挑眉出声;
「起来,错不在你!」
我带着流云和轻云赶到时,两人已经偃旗息鼓。
一个坐在地上抹着眼泪;一个满脸羞愤,欲要寻死。
见我来了,两人连忙整理钗裙,跪在地上请安。
对于两人的请安,我视若无睹,而是坐在上位悠哉地喝着茶水。
「流云,你真是越发没规矩了,没看到两位贵人在给本太子妃请安吗?还不快拿软垫来,若是贵人们有个病痛,别怪我不留情面。」
跪在软垫上的两人面色涨红,原本还想分辩两句的两人,如今大气不敢出。
9
轻云是个有眼色的,把账本子和对牌都搬了过来。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跪着,直到一个时辰后我看完账本,才缓缓地看向两人。
司马良娣早已没了跋扈的样子,膝盖上传来的痛楚让她冷汗直流。
发髻散乱,鹅黄色的襦裙上染上大片的茶渍,看起来狼狈不堪。
丽娘也好不到哪里去,脸颊挂着明显的巴掌印,香腮挂泪,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太子妃,太医到了。」
我点头示意,两位太医分别给两人诊脉。
「启禀太子妃,两位贵人只是受了些惊吓,待微臣开副方子,吃上两副就好了;至于丽美人的伤,只是皮外伤,微臣这里有祛瘀消肿的药膏,切记,伤口千万不可碰水。」
我眉眼弯弯,淡淡出声;
「丽美人自幼体弱,今日之事,可对她的身子有碍?」
太医语气恭敬;
「回禀太子妃,丽美人虽体弱,可这些年调养得当,今日之事,对丽美人的身子着实无碍。」
听到太医这样说,丽娘面色涨红,见我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更是一脸羞愤。
随着日头西斜,两人跪了将近两个时辰,身子摇摇欲坠。
就在快用晚膳之际,我才浅浅出声;
「都是我的不是,看账本忘了时辰。流云啊,你真是办事办老了的,也不提醒我,还不快把两位贵人扶起来。
「今日之事,我也听说了,并不是什么大事,妹妹们又何必这般大动肝火?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妹妹们若是拿不定主意,可以来我那里坐坐,每日看些账本子实在是无聊呢!」
两人讪笑着应下,可我却看得出,两人的眼神中充斥着恐惧。
10
第一场春雨散落时,我正对着铜镜梳妆。
原本我只想带着对他的念想好好地活下去。
可有人偏偏不曾放过我。
「殿下,丽美人昏过去了。太子殿下已经带着太医赶过去了,您是否要过去瞧瞧?」
我摇了摇头:
「不用,太子会过来的。」
果然,一个时辰后,裴烈脸色冷冽,语气寒凉:
「你进东宫时孤便警告过你,如今你却将孤的话当成耳旁风,别以为你身后有父皇和崔家给你撑腰,你便可以为所欲为。
「不要忘了,这里是东宫,一切由孤说得算。
「等丽娘醒了去给她道歉,她要是愿意原谅你,孤也就不追究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盯着眼前的男子,一字一句:
「妾身嫁入东宫后向来赏罚分明,从不曾有偏颇。此事,妾身无错,还望殿下明鉴。」
见我这般反驳,裴烈怒极反笑:
「崔幼仪,你竟敢忤逆孤!
「你别以为孤不敢动你,孤敢动周淮止,就敢动你们崔家。」
裴烈的大手抚过我的面庞:
「爱妃可知,周淮止改良的弩箭是恰好可以射穿他的铠甲?」
细雨夹杂着春寒,钻进了我的颈脖。
凉丝丝,冷冰冰,让我脑海中一片清明。
铜镜中映出我的疯态,慌忙找出妆奁内的令牌:
「流云,去找赵副将,我要知道当年的真相。」
裴烈,在权力漩涡中挣扎的继承人,嫉妒与不安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心。
随着周淮止的呼声越老越高,他害怕周小将军的光芒会将自己彻底映衬得黯淡无光。
他开始在君王面前,编织一张名为「忠诚」的网。
故意夸大周淮止的战功,将那些本该属于他的荣耀,一点点转移到我的小将军身上。
他深知,功高震主,是每一个君王最无法容忍之事。
我的少年郎,那位在沙场上拼死搏杀的小将军。
他的死,不过是一场被刻意安排的「意外」。
是裴烈在背后推动的那些关于他的谣言与挑拨。
那些个「莫须有」如同一把把无形的刀,一点点割裂了周淮止与君王之间的信任。
裴烈,他才是杀害周淮止的罪魁祸首。
我捂着胸口低笑,心口如同被凌迟了一般。
裴烈,你够狠!
11
不出一刻钟,太子妃被禁足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殿下,眼下咱们该怎么办?」
我掐下一朵开得正好的海棠,簪在鬓边:
「放心,明日午时前,宫里定会有人前来。」
我一直知道,东宫有圣上的眼线,今日发生的种种,瞒不过宫里的。
而对于此事的处理,我做得无可挑剔。
翌日,我刚用过早膳,便听闻宫里来了人。
是皇后身边的太监总管,身后跟着四个不苟言笑的大嬷嬷。
分别捧着四个托盘,一眼望去,都是格外精美珍稀之物。
见到我,几人一脸堆笑:
「皇后娘娘知道太子妃受了委屈,特意让老奴前来,为太子妃鸣不平。」
说话间,丽娘被宫人押了上来。
一起跟来的,还有裴烈。
丽娘美目含泪,我见犹怜,扯着裴烈的衣袖就要往他怀里钻:
「殿下,求你救救丽娘。」
眼见心上人受了委屈,裴烈双目通红,死死地瞪着我:
「有孤在,孤看谁敢动手?」
似乎早料到裴烈会如此,太子皮笑肉不笑:
「杂家不光得了皇后娘娘的吩咐,临行前还得了圣上的口谕,若是太子包庇,丽美人即刻杖毙。」
裴烈猛然一顿,眸中闪烁着不可置信;
丽娘面如死灰,摇摇欲坠。
「来人,打!」
丽娘被两个大嬷嬷抓着,另外两人左右开弓。
「噼里啪啦」落在了众人心里。
一时间,整个东宫噤若寒蝉。
几十个巴掌下去,丽娘早已昏厥,脸颊一片血肉模糊。
裴烈红了眼眶,连忙叫人去传太医,又亲自把人抱了回去。
这样一来,我和裴烈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裴烈,这才刚开始!
掌灯时分,听闻司马良娣的院中传来一阵琴瑟之音。
我笑着摇了摇头,吩咐人传话下去。
若是想良娣之位坐得稳,就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触太子的眉头。
转眼间,司马良娣的院中便静了下来。
12
经过上一次的事情,两人总算是学乖了。
而我的日子也过得越发舒心,是时候考虑子嗣的事情了。
事关皇储,宫里的贵人对东宫后院之事也格外关注。
每次进宫觐见太后和皇后,两人的目光皆落在我的肚子上,平日里赏下什么,都不忘送上两个方子。
一个是助孕的,是赐给我的;另外一张是避孕的,是让我赏给后院两个女人的。
不只是我,就连司马良娣和丽娘都时刻盼着遇喜。
听到流云传来的消息,两人分别托人弄了坐胎药,又使出各种手段,哄着裴烈留宿。
两人在后院斗得如火如荼,我则稳如泰山,坐山观虎斗。
「太子妃,咱们该如何应对?」
根本不需要应对,宫里的贵人向来看重嫡庶,若是后院两人有孕,此事根本就瞒不住。
到时候用不着我开口,宫里自会有人动手。
祖制如此,即便是身处高位的裴烈也无法逾越。
到底是丽娘技高一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勾搭裴烈一连三个月都歇在了她的院子。
转眼到了司马良娣生辰之际,我在院中摆了酒席,为她贺寿。
月影浮动,烛火通明。
本就是人比花娇,精心打扮一番,更是美得惊人。
不知裴烈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惹得她面带春色,娇羞不已。
一旁的丽娘醋海翻波,恨不得咬碎贝齿,上去抓花她的脸。
我冷眼瞧着三人之间的微妙气氛。
正欲找个借口离去,丽娘却举着酒杯笑吟吟地站了起来。
「恭贺良娣姐姐生辰之喜,贺礼我已经让丫鬟送入你院中了,小小意思,还请姐姐不要嫌弃。」
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一股甜腻的香味从她的身上传来。
13
眼见妻妾和睦,其乐融融,裴烈喜得眉开眼笑。
酒席高潮时,丽娘借口身子不适,要回院子稍作歇息。
说着,甩了甩帕子娉婷袅娜地走了出去。
回眸之际,丽娘媚眼如丝,直勾勾的眼神看着裴烈。
裴烈像丢了魂儿一般,一把推开怀中的美人,追了丽娘跑了出去。
司马良娣满脸羞愤,捂着脸跑回自己的院中。
我闻得真切,丽娘身上散发出来的甜香,便是宫中的禁物「玉春娇」。
曾有宫嫔为了争宠,用此物魅惑圣上,以至于龙体大伤。
圣上勃然大怒,下令处死那位宫嫔,并勒令宫中不准用此类药物,违令者幽居冷宫,终身不得外出。
丽娘自幼在宫中长大,见惯了阴私之事,她能想出这个法子,我丝毫不觉得奇怪。
这「玉春娇」里有楼兰的秘制香料,又加了淫羊藿等药材,男子长期使用,极易上瘾,因此亏损阳气,久而久之,便会掏空身体。
既然决定了,前面的路要自己走。
所以,我又怎么会让裴烈去掏空身体?
否则久不遇喜,我太子妃的宝座如何还能坐得稳?
裴烈昏厥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准备年下的节礼。
我带着太医赶到时,丽娘脸色苍白,披头散发地跪着在地上瑟瑟发抖。
我挥了挥手,命人将丽娘带下去梳洗,并严加看管。
经过太医的诊治,裴烈悠悠转醒,好在只是纵欲过度,阳气有些亏损,吃几服汤药,静养一段时日即可。
我将此事告诉裴烈时,他一脸不可思议。
可望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丽娘,裴烈终究还是心软了。
14
这是裴烈第一次用这种语气与我说话。
言语之间,带着些许讨好之意。
「丽娘想必是受了其他人的挑唆,才会做出这等事情,她也是一时糊涂,这次就算了吧!」
我心中一阵嘲讽。
我若是不成全他,那简直是太无情了。
我眉眼弯弯,大方得体;
「既然殿下发话了,那妾身也不再追究。妾身相信,丽美人不至于糊涂至此,定是信了奸人挑唆。
「来人,将丽美人身边的两个丫鬟杖毙;至于丽美人,御下不严,抄写《佛母心经》百遍。殿下,妾身这样安排您觉得是否妥当?」
裴烈神色松动,似乎松了一口气:
「这次,孤欠你一个人情。」
魅惑太子,私用禁药,罪罪当诛!
经过上次的事情后,裴烈看明白了,却也无可奈何。
此事若是不表态,恐怕不出半个时辰,便会传入宫中。
到那时候,自己的心上人必死无疑。
而裴烈这般作为,实则是在自寻死路。
身为太子,公然宠妾灭妻,这般拎不清的人,又怎配成为下一任帝王?
他难道不曾发觉,自丽娘进了东宫后,从不曾有权臣踏入。
更别提,一些想要攀附权贵的人,早就歇了让族中女子进东宫的心思。
因为他们瞧得真切。
太子早已失了圣心。
裴烈叹了口气,怕自己受不了丽娘的眼泪攻势,连忙转过身去:
「太子妃处事极为公正。」
随着丽娘被带了下去,身边只剩我和裴烈两人。
「今日......孤谢谢你,就是不知此事会不会传入宫里......」
我挑眉一笑,冲着门外开口:
「春晓,进来奉茶!」
一位身材丰硕、修眉俊眼的婢女捧着托盘走了进来。
顷刻间,我拔下头上的簪子插入她的喉间。
温热的血液洒落在我的衣裙,茶盏也随着躯体倒下,散落一地。
我看了一眼面带惊恐的裴烈,淡淡一笑:
「这样一来,宫里的贵人就不会知道了。」
裴烈不愧是有皇家风范,很快就调整好情绪,看向我的目光神色冷冽:
「崔幼仪,你想要什么?」
我与裴烈四目相对,声音不卑不亢:
「那就请殿下赐臣妾一个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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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我为什么能知道春晓是宫里的人,那只能怪她自己不警醒。
春晓用的香粉,香味特殊,极为名贵,是宫中特供。
我这里也才只有皇后娘娘赏的两盒,我因不喜其香味,便将其束之高阁。
而春晓只是二等侍婢,不能贴身伺候,东宫更不会有人拿御赐之物赏赐于她。
试问,若不是得宫中贵人赏赐,一个二等侍婢又怎会有此等名贵之物?
关于此事,即便裴烈再不愿意,东宫的嫡子也必须从我肚子里出来。
他既然要保住心上人,那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况且这个代价于我二人十分有益,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为了能让自己早日遇喜,我早在半年前就开始调理自己的身体,只为静待花开。
转眼也是春暖花开之际,裴烈的身体也逐渐痊愈。
上一次的放纵,着实让他怕了。
一连两个月都不近女色,连司马良娣夜半子时想要红袖添香,都被他赶了出来。
若不是裴烈下旨封了口,司马良娣恨不得将此事捅入宫中,将丽娘凌迟处死。
我生辰之际,裴烈为我请来坊间最有名的戏班,还送了我一套价值不菲的紫玉头面。
在外人看来,我们两人夫妻恩爱,伉俪情深。
可我们两人却心照不宣,只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更漏声里,我抖开祭奠用的往生纸,笑出来眼泪:
「予安,你且看着,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夜凉如水,红烛高照。
我早早地沐浴完,坐在床上等着裴烈的到来。
烛火微动,映在窗纸的剪影上,我在裴烈漆黑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外面孤月高悬,屋内一片春意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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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肚子争气,这个孩子来得极合时宜,也让我松了口气。
得知我有了身孕,宫中的贵人欣喜万分,赏赐像流水般滑进了东宫。
前来祝贺的人,踏破东宫的门槛。
国公府的太夫人不请自来,代替我迎来送往,送礼还情。
如我所料,裴烈并不像我预想的那般开心,他更希望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他和丽娘所生。
阿娘得知有了身孕的消息后,笑得合不拢嘴。
「你这是头胎,更要注意些,尤其是入口的东西,千万别被某些人钻了空子。」
我依偎在阿娘怀中,笑着应下;
「阿娘说的,孩儿都应下了,至于其他的,孩子只管安胎,自会有人替孩儿料理的。」
铜镜裂开蛛网纹的刹那,我抚着微隆的小腹轻笑。
予安教过的,真正的杀局要等猎物自己把软肋送到砧板上。
就像这块渐渐爬上血丝的玉镯,每一寸裂痕都将长出带毒的藤蔓,缠死东宫梁柱里蛀空江山的白蚁。
自从我有了身孕后,裴烈再也不来我的院子。
每日也只是派人问候,其余时间,皆被司马良娣和丽娘抢了去。
怀孕四个月之际,皇后娘娘从宫里派一位女官,来帮我打理东宫。
一同被赐下的,还有四位经验丰富的接生嬷嬷。
眼见东宫后院伺候之人为之甚少,圣上又给裴烈赐下两名江南美人。
都是官宦人家的庶女,一位容貌秀丽,一位清丽逼人,美得各有千秋,甚得裴烈欢心。
自古男人皆薄幸,裴烈也不例外。
每日下了差便会去两位美人的梅香小筑,几人夜夜笙歌,吟诗作对,十分快活。
每每丽娘借口请人,都被裴烈打发了回去。
「太子妃,丽美人已经三天不吃不喝了,太子已经赶过去了,咱们可要去看看?」
我抚摸着凸起的肚子:
「既然太子过去了,那便无事了。」
听闻裴烈赶到时,丽娘正穿着一身素衣,撑着口气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那正是丽娘及笄时,裴烈特意为她编排的。
丽娘昏厥之际,口中还念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裴烈看着神色凄凉的丽娘,深感动容。
自此,裴烈再也不踏入梅香小筑,两人又恢复了往日的深情,整夜在丽娘院中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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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怀孕第六个月时,裴烈做出了一件惊人的决定。
他带着丽娘留书出走了。
信中提到,他许诺丽娘一世深情,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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