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不放弃希望,努力活下去”,这或许是一句常见的鼓励话,但不是所有病人都希望听到的。比起透支整个家庭的经济、拖垮其他健康人的生活,有些绝症病人更想体面地死去,以自己的命,最后为家人争得一点点保障。
“不放弃希望,努力活下去”,这或许是一句常见的鼓励话,但不是所有病人都希望听到的。比起透支整个家庭的经济、拖垮其他健康人的生活,有些绝症病人更想体面地死去,以自己的命,最后为家人争得一点点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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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投保人和被保险人为同一人时,
合同生效两年后自杀,
寿险应当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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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8日,太阳很大。
小巴车门下围绕着一群载客的小摩托司机,不断地招呼着可能要坐车的人。我默默地打开一把遮阳伞,借着压低的伞沿隔绝他们的热情和对我全副武装的打量。
长期化疗给我带来了很多器官上的小损伤,6月时终于爆发,还并发了间质性肺炎、胸闷咳嗽,稍有活动我就会呼吸困难、冷汗直冒。
化疗方案里本来就有激素,医生加大激素剂量配合消炎冲击治疗了一周。我整个人迅速臃肿起来,冲击治疗短短三天,体重猛涨了4公斤,堆积在体内的药物和水液让我变得像个膨大的皮球,一张典型的激素脸尤为显眼。
村镇的人们总是是无知而淳朴。
知道我生病的村民们会热情地和我打招呼:“哎呀,看来治疗得不错啊,胖了好多,看着多好!”
胖嘟嘟仿佛就是他们评判健康的标准,但是我却不能逢人便解释,我不是胖了,我是因为用了药。毕竟在农村,总是有着那么些忌讳的。
别人对我外貌上的打量我可以忽略,但是别人“亲切和热情”的问候我却无法招架。久而久之,化疗间期在家休养,除了到县医院查血指标,我一般不会轻易出门。
在家自行注射升白针,母亲帮忙固定针筒 | 作者供图
从车站到县医院并不远,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但是才走到半路红绿灯的地方,我就开始喘不上气了。扶着路边的树弯着腰,带着的口罩已经被水雾打湿,我张嘴“呼呼”喘着气,仿佛一条苟延残喘的老狗。
看着头顶明晃晃的太阳,我心里沉了沉。
肺炎原来一直在潜伏着,伺机而动。
去往市里的大巴上,太阳透过车窗晒在脸上,火热热的有点晃眼。
我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风景。南方大多是低矮的小山丘,下面是大片大片的水稻田,绿中泛着浅黄,时不时会看到有人在田间巡视。快到收割的时节了,忙碌而喜悦的季节。
走过坑坑洼洼的路段,大巴车有些颠簸,我的脊柱又开始隐隐胀痛起来。骨骼浸润是个麻烦事,它会让你的骨质变得酥脆,碰撞不得,久站久坐脊柱受力还会引起病理性压缩性骨折,我每隔一个小时都要去床上躺躺。我偶尔会和朋友调侃,每次翻身都会觉得自己像条咸鱼。
早在3月份的时候,我已经从县级医院转到市级肿瘤医院治疗。县城医生不敢接受我,淋巴瘤晚期伴全身多处骨骼浸润,化疗骨髓抑制,并发肺炎且有发热……他们处理不了。
叮咚,手机又推送了一条新闻:#贵州坠湖公交死亡21人,受伤16人#。
我默默地点开消息,又默默地关上,有些同情,又诡异地有些羡慕。
命运是很奇怪的东西,它剥夺了希望活着的人的生命,却让想死去的人在人间挣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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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曾是一名护士,虽然毕业后只在医院工作了半年。
不过医学生总是比别人更关注自己的身体一些。
2019年8月,我偶然间发现右锁骨上窝有个淋巴结肿大,黄豆大小,不痛不痒。因为当时龋齿发炎,肿了半边脸颊,我怀疑可能是炎症引起的淋巴结反应,便没去管它。但是出于护士的职业习惯,我还是时不时要去摸一摸,就像摸着自己的孩子,观察它每天有什么变化。
一颗,两颗,三颗……最原始的那个淋巴结长大了些,还给自己孵化了个水平相当的“媳妇儿”——两颗蚕豆大小的淋巴结扎根在锁骨上窝。然后这两口子生了一窝崽子,密密麻麻十来颗黄豆绿豆大小的淋巴结如雨后春笋般快速冒出,霸占了右侧颈部的整个“山头”。
我回顾着近一年来的身体状况,19年春节后食欲一直不好,体重有大幅下降,之前一直以为是工作压力的原因。
“体重下降”、“异常的”、“快速增多和增大”,在医学上往往预示着急病或者恶性疾病。
我开始有些慌乱。
“红红,你的情况我问过老师了,他建议你最好去拍个片子,排除一下淋巴瘤。”
我看着学中医临床好友的微信消息,心又沉了几分。好友在四川跟着一名老中医学习,我曾有幸和她师父吃过一次饭,那是一位能把中药运用得出神入化的大拿,在中风和疑难杂症上名气颇大,但是不擅长肿瘤治疗。
老中医先生的话我还是很重视的,毕竟经验极为丰富。
我特地挂了一个主任号,预约等了一周。毕竟上海的医院,无论何时,总是人满为患的。
“哪里不舒服?”坐诊的主任从电脑桌前抬起头,稀疏的头发虚虚掩盖着光亮的脑壳,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片有些厚重。
“淋巴结短期内增大增多,还有全身瘙痒,”我赶紧递上病例本和就诊卡,“就这两个月突然增多增大的,我想来检查一下,怕是不太好的疾病。”
主任医生不以为然,有太多自以为自己有病来看诊做各种检查的人,而淋巴系统主管身体的免疫,一般肿大都是炎症。他甚至连头都没抬,就开始在我的病历本上书写画。“没事,回去吃点消炎药就行”。
临床看诊有问诊、触诊、体格检查等一套规范流程。我可以理解患者太多,医生根据经验把流程简化,但是连最起码的了解患者的发病经过和触诊都没有进行,便轻描淡写地判定并开药,未免有些敷衍。
“医生,这样短期的淋巴结增多增大,有些异常,我怀疑可能是淋巴瘤。我来看诊的目的就是想做检查排除淋巴瘤的可能,消炎药不急着开。” 我有些焦急,拉着医生的手就往自己脖子上放,“医生你起码触诊一下看看情况,都长满了!”
主任医生不耐烦地抬头扫了我一眼,屈服地在我脖子上随意摸了一把,“小姑娘家家的怎么怀疑自己得肿瘤,这种一般都是炎症,你回去吃上半个月药再看情况。”
我对这个医生的已经不信任了,所以并不理会医生开药的意见,坚持要做检查。我表示,最起码要给我开个B超。
他没能拗过我。
B超结果很快出来,“右侧颈部见数十个增大淋巴结”、“边界欠清”、“建议进一步活检确诊”。我心情有些复杂,像是拿着奖状证明自己的孩子,但又有点愁闷,因为这预示着可能不太好的结果。
可是,哪怕看了我的B超报告,主任医生还是坚持自己的炎症论。我又一次强制要医生给我开了活检,不排除肿瘤我是不会放心的。
但是我没有想到,细针和粗针的两次活检,都刚好没有穿刺到肿瘤细胞。超声科的医生指着电脑显示屏幕的影像和我说,可能是急性坏死性的淋巴炎。我稍稍安心。
这或许是命运铺设的迷阵,让我怀疑自己是小题大做。
10月份中旬,上海的空气越发干燥。钢筋混凝土包裹的城市里,充满了汽车尾气。
我开始咳嗽,刚开始偶尔咳几声,再后来就是一阵接着一阵,逐渐有咳得停不下来的趋势,气管和胸腔都在震动着。
同事被我咳嗽的阵势吓到,我有些不以为意地回复:“可能是天气变干了吧,我一直都有咽炎,咳嗽也没有痰,问题应该不大。”
我忘记了,那是我待在上海的第四个年头,咽炎一直有,但无论魔都天气再怎么变,我都没有咳嗽过。
10月底我开始发烧,急诊科医生让我拍肺部CT,排除一下肺炎。
肺炎倒是没有的,但是拍出来纵膈有个鸡蛋大小的异物,医生怀疑是异物压迫气管导致的咳嗽。因为脖子上淋巴结军团还在盘踞着,医生建议我再去看一下淋巴问题,毕竟纵膈淋巴结也有肿大的可能。
输液第三天,我约到了号,拿着CT报告、举着吊瓶去门诊,换了另一个主任看淋巴。
临近中午,淋巴血液科人影渐少,我等了十来分钟未见诊室间有动静,敲门而入,医生匆忙收起手机,那头传来一个上海阿姨的声音。
还没来得及坐下诉说病情,一位女士冲了进来,急吼吼地把我挤到一边,“医生,你把检查给我开哪里去了,我拍了半个小时队,收费员说我没有检查项目啊!”
医生鼓捣几下电脑,“呀,我给开到上一个患者那里了……”
……
急诊输液室的铁椅,沁骨的凉。
护士和一位宝妈起了冲突,骂骂咧咧的,周边的人群议论纷纷,吵得耳瓜子疼。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外科、血液科、超声科、急诊科,然后又是血液科主任让我去挂的胸外科……冰凉的药水沿着管道进入血管,输液之前体温38.3℃,输液之后38.8℃。
我给气笑了。
这种医生都能在有名的三甲当主任,看个屁的西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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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烧了三天,72小时,丝毫没有退热的迹象。
我连夜买机票投奔了在贵州学中医的大学好友,她师傅是一位年轻有为的中医师,治疗过数例肺癌、乳腺癌的病人。我姐姐胸腺瘤术后就是找他调理的,反馈还算不错。
师傅说,要先处理咳嗽和发热的外感症状,再着手处理肿大的淋巴结,软坚散结。我点头称是。
一碗中药下肚,当天便退了热,接连两日没有复烧,我喜不自胜,终于有个好的开头。
病情反反复复,医生只能每天给我把脉,一两天就得调整一下用药。
我像只被发热逗弄的小白鼠。它时不时地出来挠我两下,或隔一天,或隔两天,或白天,或黑夜,心情好时折腾到38℃,暴躁时又飚到39℃。好在烧的时间不长,几个小时它就会自己退去。
随着咳嗽加重,咳时肋骨、脊柱、胸骨仿佛都长满了骨刺,伴随着咳嗽的吸气呼气,深深地扎到肺里,抽疼抽疼的,每次都咳得我弯腰捂肺。从住处到诊所步行5分钟的路程,好友都得搀着我,大幅活动是不敢有的。
师傅说,这是正邪相交,身体的正气和邪气在打架。
师傅还说,他曾经有个瘙痒的患者,是位小姑娘,服药后邪气发出比以往更为瘙痒,但是邪气一出便好了。
我一边深以为然,一边龇牙咧嘴;一边心存希望,一边忧心忡忡。
淋巴瘤这个词,又开始不时在我脑子里飘来荡去,刺激着我的神经。因为疾病表现太符合了。
淋巴瘤的疾病知识、治疗方法、预后和生存质量、经济压力;我实习见到的淋巴瘤患儿和他们的生存状态……
刚毕业的年纪,我还没有积蓄;农村的家里,父母还等着我养老……
仿佛有一张越束越紧的渔网,网织绞杀着我这条搁浅的鱼,脑袋绷得似要炸裂。
我打开支付宝,不断地研究自己买的定期寿险和意外险。
寿险:等待期后因疾病或意外身故,100万;
意外险:意外身故30万,因搭乘公共交通工具身故叠加3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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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中药疗效不好,我又返回上海直奔肿瘤医院。
躺在门诊手术室的床上,无影灯明晃晃地照着,有些刺眼。我知道手术的整套流程,我以为我会很冷静地接受。
“不要紧张,打麻药之后是不会感觉到疼的。”
在手术室实习的时候,我时常这样安慰即将手术的患者。老师们经常这样做的。
护理有一门课程,护理学导论,里面提到,做一名护士要有同情心、耐心、细心和爱心,要站在患者角度出发,产生共情,才能更好地护理患者。
那时候的我,并不明白一个书本上的局麻小手术,又不会感觉到疼痛,他们为何会如此紧张,更无法产生共情。
直到感同身受。
局麻确实不会感觉到疼痛,但是你还保留着触觉。你可以感受到医生对你进行的所有操作:冰冷的手术刀如何划开你的皮肤、分开肌肉,找到需要的淋巴结,切割、拉扯、取出,再进行一层层的缝合。
流淌着的不知道是鲜血还是消毒水,从切开的地方,慢慢地滑下去,浸没在身下的垫巾里。
那是一种来自身体深处的,本能的恐惧,在绿色无菌巾包裹的世界里,逐渐放大。
走出手术室,看到特地赶来上海陪护的姐姐,我鼻头酸涩得厉害,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一个人在上海,你不得不坚强,但在家人面前,你却可以释放脆弱。
门诊活检术后引流 | 作者供图
没有了中药的控制,一天24小时我的热度都在39.5℃以上,居高不下。肿瘤医院的医生说没有得到报告,未确诊前不能随意开药,让我实在烧得撑不住的时候自行服用药物退烧。
我租住的是快拆迁的老小区单间,隔音效果不好,咳嗽时骨头刺痛着,我只能蜷缩着尽量小声,生怕引来隔壁的租户敲门抗议,独自在外地,生病都是得谨慎的。
除了熬着,别无他法。
上海车多,意外也很多。疯狂的念头时不时在我脑海里冒着,看着小厨房里不停折腾吃食给我补身体的姐姐,我一次又一次地把念头又压了下去。
熬了两周,拿到确诊“淋巴瘤”的报告后,一切都有了方向。做骨髓穿刺、PET-CT等一系列检查,然后上化疗。
学习肿瘤知识的时候,老师会重点会提及化疗药物的危险性和外渗处理,但上海的肿瘤医院日间化疗,颠覆了我的认知。
那是一条成熟而麻木的流水线,叫到号的患者消毒、打针,自己拎着护士给的三五袋化疗药物找对应的座位坐下。没有化疗前的护肝、护胃的保护性用药,为了节约时间生理盐水冲管后就直接上化疗,输液速度尽可能大,输液之后自行回家,出现化疗后不适自行找医院挂急诊处理。
第一次化疗三个小时就结束了。热度和咳嗽未退,我出现了肝功能损伤,头发也全掉完了。
远在老家的父母忧心忡忡,一次次地催我回家治疗。一方面是上海没有床位,化疗之后自行处理委实吓人;另一方面是经济问题,这是一趟未知的持久战,农村低保住院报销比例会很高,而且在家里有人照顾也比较放心。
每个经济阶层都有对应的医疗资源,农村县城医院的医疗条件不好,我只能屈服于现实。
化疗方案中有高危外渗化疗药(接触到肌肉组织会引起坏死),需要使用化疗专用的PICC管。但我治疗的医院没有B超条件,只能凭手感盲插——把一根几十厘米的软管插到手肘的大血管里,凭手感将管道输送到心脏附近。
置管的是科护士长,但是技术还是欠佳,管子误入了相对狭窄的小血管,进入深度也不足,输液和回血都不算通畅。
化疗2个月后,管道外周出现了血栓,堵死了锁骨下静脉,本来可以留置一年的管道需要提前拔除。我整个手臂和左肩也疼痛不已。
医生说强制拔出可能会让栓子脱落,一旦引起肺栓塞(致命急症),几乎是抢救不过来的。
他们不敢进行手术,需要请市级医生会诊,费用5千,要私下给现金。
术前和家人的聊天 | 作者供图
这一次躺在手术间,我很平静。一旦肺栓塞,我是没机会见到家人最后一面的。所以我早已经梳理了所有密码,整理好了各项保单,和家人做好了交代。
但是期待的意外,并没有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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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大我八岁,有三女一儿,最大两个女儿正在初中,最小的两个在读小学,但他因意外瘫痪已经7年。父亲专职照顾兄长,把屎整尿,翻身扣背,偶尔会去村委做上几天临工。母亲务农,嫂子则是主要负责家务,忙不过来时搭把手。
农村里的低保都是村干部内定的人选,但是我们家里实在是困难。
母亲早些年豁出去脸面,背着年幼的侄子,拿着兄长的残疾证和病历,一次次去村委会、镇政府闹了大半年。
“每次那些坐办公室的看到我,都直摇头。”母亲一句话里,是我无法体会的辛酸。
闹是没有用的,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也不会让一群装聋作哑的人突然耳聪目明。
幸运的是,后来赶上扶贫政策,我们家终于拿到了低保。
就这样一个家庭,还多了我这个病人,嫂子多多少少是有些意见的。我在家里过得像个外人,连吃饭都小心翼翼。
母亲偶尔会上街给我带点水果,背着孩子们悄悄放在抽屉里,但是我却有着沉重的负罪感。
我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虽然生病,但是我也希望自己能创造价值。
我筹谋着兼职,却发现除了自己学的四年护理知识,一无所长;
我想着备考公务员,但是体检标准断绝了我的希望;
我尝试着做手工,但是坐着半个小时就开始腰痛,被母亲阻拦了。我知道,骨骼浸润不适合久坐;
我尝试着和家里商量到街上摆个摊,做点吃食生意,也被阻拦了下来。
……
有时候,穷人连尝试都是不敢的。
日子一天天过,朋友圈里的好友各有各的烦恼,或工作,或生活,或感情。我就像一个偷窥狂,羡慕又觊觎着。
母亲鼓励我多出门走动,但是我对村里热爱提问的长辈避之不及。不过天气稍凉的时候,我还是喜欢看看后山的夕阳。
后山的夕阳 | 作者供图
村里的自建房越来越多,人气却越来越少。青壮男丁过年时节才会回乡露面,小孩有了手机,村里的小路上再也看不到欢走奔腾的小身影。
只有飞鸟还在坚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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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床的阿姨姓赖,50来岁,三月份我第一次入院时有缘和她在同一个病房。
赖阿姨年轻时出过意外,右脚有些跛,自此后便不再劳作。两年前她脖子肿大,确诊非霍奇金淋巴瘤,进行了为期一年的化疗,几乎耗光了儿女的积蓄。
摘自《2019年淋巴瘤患者生存报告白皮书》| 作者供图
这是她淋巴瘤复发后的第五次入院治疗,三线化疗方案四次,肿瘤反而增大了,医生建议做自体移植。她女儿辞了工作,陪护了几个月,每天中午都要回去做饭。
每当女儿不在的时候,赖阿姨总会化身祥林嫂,拖着跛脚到各个女病房串门,很愁苦地逢人便问:
你要做移植吗?……移植要5万,怎么负担得起……
你要做移植吗?移植要5万,怎么负担得起……
……
在等待复查结果的三天里,我耳边一直萦绕着这句魔咒。
2020年7月16日,是个晴天。
新的评估检查已经出结果,一如预料般,二线化疗方案无效,还出现了新的骨骼侵蚀和脊柱病理骨折。
医生建议是更换方案,进行免疫治疗联合化疗,但是免疫药物目前国内上市药物只有一种,需要自行购买。
上一个化疗方案的一个药物也是进口药物,自行购买,6500一盒,自费。
我和医生都清楚地知道,我的情况比较棘手,免疫疗法也未必有效。再换下去,只能进行昂贵的自体移植或者买国外的新药,那是我不想面对的。
不仅是经济问题,我也不想把自己折腾得面目全非。
世间的苦难各不相同。
每个成年人活下去,似乎都有自己的挣扎、责任和执念,而每个不想活下去的成年人,也似乎都有自己的自私和绝望。
和医生充分地沟通后,我选择了放弃化疗。
我打算去找在外地打工的姐姐,租一间便宜的房子,或许还会养上一只可爱的狗狗,清晨牵着它散步,傍晚抱着它看夕阳。
余华在《活着》一书里说:
“没有比活着更美好的事情。也没有比活着更艰难的事情。”
或许期间会有很多停止治疗带来的痛苦,但是我想,我已经学会,如何去熬着。
两年后给家人留一笔保险赔付,这是我现阶段努力活着的最大动力。
希望大家都能活得美好。
来源:人间故事铺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