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昨天接到镇医院的电话,说是我岳母的腿骨折了,年纪大了,需要有人照顾。我媳妇一听就慌了,收拾了两件衣服就要往回赶。
院子里的梨树又结果了,烂了一地,蜜蜂嗡嗡地围着转,我得空了去收拾一下。
昨天接到镇医院的电话,说是我岳母的腿骨折了,年纪大了,需要有人照顾。我媳妇一听就慌了,收拾了两件衣服就要往回赶。
“你发微信告诉你弟妹,让她们先照顾着,路上注意安全。”我靠在门框上,看着她手忙脚乱。
她把药箱翻了个底朝天,找出几瓶云南白药,又翻出几盒骨科膏药,包得严严实实,像是要去参加战斗似的。
“你妈住院,没这么多用处。”
“我知道,但村里的药房太小了,什么都没有。”她把包往肩上一挎,拿着手机要订票。
“坐高铁要倒两次车,再转大巴,晚点一天,我开车送你得了。”
我拿着车钥匙,媳妇立马拒绝,“你要上班,厂里的事那么多,别耽误了。”
“我请个假,老板不会扣我的。”
她执意要一个人回去,说弟弟弟妹在家照顾着呢,她回去几天,把老人接到城里来。
本来我妈也可以照顾,但她刚做完双眼皮手术,右眼一直流泪,看东西模糊,不敢动弹。
“行吧,你自己注意安全。”
我把她送到楼下,说了一堆废话,她不耐烦地摆着手,示意我赶紧回去。
砰一声,出租车门关上,她头也不回就走了,只有手机发了消息:下午六点前到家。
我上楼的时候,碰到了送快递的小刘,胳膊被纹身覆盖,手上拿着一个破旧的扫码器。那扫码器的掉漆边缘藏着不少死皮,不知道多久没清理了。
“老蒋,下个月老家有事,找人帮我代几天班,每天二百,你能行不?”
“算了,我干不了那活,腰疼。”我擦了下额头的汗,他知道我在撒谎,可我也懒得解释。
回到家,妈正对着镜子看她的眼睛,客厅的空调没关,冷气像块毛巾一样贴在身上。
“妈,你干嘛又把温度调这么低?”
“眼睛发炎,医生说多吹点风。”妈说话总是想当然,她还穿着毛线背心和棉拖鞋。我调高了温度,拿起手机查了下天气,阴天,风不大,没有提示什么注意事项。
周三的牛肉馆门口还是挤满了人,我端着饭盒站在队伍后面,老板娘像看到救星一样冲我挥手。
“老蒋,来来来,你的牛肉面。”她把一个冒着热气的盒子塞给我,轻车熟路地收了钱。
“我又没点单,怎么知道我要吃牛肉面?”
“你不是每周三都来吗?”她的头上别着一个发卡,上面的粉色蝴蝶早已褪色,在灯下显得有些突兀。
“太了解我了。”我笑笑,提着饭盒往外走。
“等等,加个鸡蛋不?老蒋,你老婆呢?”
“回老家了,她妈摔了一跤。”
“哦,那加个鸡蛋!”她好像觉得这是个非常合理的逻辑关系,麻利地加了个滚圆的溏心蛋。
我边吃边看手机,媳妇发了条信息:到医院了,手续真麻烦,下午接妈回家。
我回了个”照顾好自己”,顺手把面条里的葱花拨到一边,虽然她看不见。
下午,厂里的老李找我借钱,两千块,说女儿要买手提琴。我看了眼他磨损严重的工服,还有那个已经开裂的安全帽,默默打开了转账页面。
“真不好意思,老蒋,下个月一定还你。”
“别着急,我不缺这两千块,你女儿学琴是好事。”有的地方总会有人借钱,然后还,然后再借,周而复始。
到了晚上七点,媳妇发来了一张照片,是她妈躺在村里的床上,旁边放着一个竹编的小风扇,风扇的叶片缺了一角,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
我放下筷子,拨通了电话,“妈怎么样了?”
“骨折,没大事,医生说最少修养三个月,定期复查。”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背景是几只蟋蟀在叫,断断续续,像是在轮流交班。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把她接过来?”
“明天拿了报告再定,可能后天,或者大后天。”
我”嗯”了一声,她那边突然没了蟋蟀声,只有电视的声音,像是在播放什么抗战剧,隐约能听到”八路军”之类的词。
晚上我睡得不好,总是醒,梦见了以前在老家的日子。那时候我和媳妇刚认识,我去她家,磕破了膝盖,她妈二话不说,拿出药给我擦上,动作麻利,像是做过无数次。
第二天下午,媳妇发来一条消息,说她妈不愿意去城里,想在老家养着,她弟妹在县城上班,只有周末能去看看,平时可能没人照顾,要我想想办法。
“要不让你妈去?”
“我妈现在眼睛刚做完手术,你又忙,两个老人碰一块,没人能照顾好。”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胡子有点长了,应该刮一下,但又懒得拿剃须刀,索性就这样去上班。
“那你在那边多住几天,等你妈好点了再回来。”
“我得回来上班啊,你一个人行不?”
我一下被问住了,不是不行,是有点不习惯,尤其是我妈现在住在我家,需要照顾,又喜欢指手画脚,只有媳妇能制她。
我撒了个谎,说行,能照顾好我妈。
在厂里开会的时候,老板突然问我为什么心不在焉。我摇摇头,说没事,就是有点累。他皱了皱眉,让我下次注意点。
我看了眼墙上的安全生产海报,那张纸起了一个角,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人管了。
媳妇在微信里说她妈那腿伤得不轻,需要专人照顾,但村里没有合适的人选,想来想去,只有让我去村里接她回来,带着她妈一起。
“你不是说要回来上班吗?”
“我请了假,单位同意了。”她发来一个表情,乐呵呵的,一点也看不出来有啥心事。
我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想了半天,岳母来了我妈会嫌地方小,两个老太太一块,那场面我已经能想象到了。
“行,我这周末请假过去,咱们一起把妈接回来。”
“太好了!”她回得很快,后面跟了三个笑脸。
那两天,我妈的眼睛好多了,能看清东西了,就是不能长时间看电视和手机。她问我怎么突然要去乡下,我只好把事情和盘托出。
“你媳妇妈妈住院了,咋不早说?”她拍着沙发扶手,像是在埋怨我。
“之前不是太忙吗?”我随口找了个借口。
“那行,我收拾收拾,咱一块去。”她站起来就要去收拾行李。
“妈,你就别去了,你眼睛刚做完手术。”其实我是怕两个老太太见面,又要说些有的没的。
“有啥不行的,我眼睛好着呢,你看,电视上那字我都能看清。”她指着屏幕,那上面正播放着一则洗发水广告,哪来的字。
“不是,医生交代了,你这眼睛不能受风。”我又一次撒了谎。
最后我妈还是没去成,我一个人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带了点城里的特产,上了周六早上的火车。
一路上风景不断变化,高楼大厦渐渐被农田和小山包取代。我望着车窗外,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快到站了。
“先生,到站了。”列车员提醒我,我这才发现垫在脖子下的外套皱成一团,领口还湿了一大片,估计是我口水流的。
火车站已经破旧不堪,墙皮脱落,露出里面的青砖,上面还有几个涂鸦,歪歪扭扭地写着”四年二班到此一游”。
出站的时候,看到媳妇站在出口处,穿着一件格子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额头上还有汗珠。
“你怎么来了?你妈呢?”
“在家躺着呢,我弟妹看着。”她接过我的背包,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你都瘦了。”
“才几天,哪有这么夸张。”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有点凹。
村里的路还是那么不平,坑坑洼洼的,大巴车颠得我俩直晃悠。媳妇靠在我肩上,闭目养神,我则望着窗外,看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风景。
“老公,这次我妈住到咱们家,你觉得妈会有不适应的地方吗?”她突然问道。
“有啥不适应的,我妈不是也在吗?她们俩还能唠嗑。”
“就是因为两个老太太,我才担心。”
“没事,我妈说不定这两天就回她自己家了,她那眼睛好多了。”
到了村口,媳妇的弟弟已经在等着了,骑了辆电动三轮,车斗里铺了块红色的毯子,看起来挺新。
“姐夫,你可算来了。”他跳下车,一把抱住我,“我妈这两天一直念叨你们,说是城里好,要早点过去。”
“妈腿怎么样了?”
“还那样,动不了,整天躺着,我媳妇忙得连轴转。”
我们在坑洼不平的路上颠簸了差不多十分钟,终于到了媳妇家那个院子。院子里的狗早早地叫了起来,拴在一根生锈的铁链上,看到我们来了,尾巴摇得像个拨浪鼓。
“妈,我们回来了!”媳妇推开门,屋里的味道一下子扑面而来,是一种混合着药味、饭菜香和陈旧木头的气息。
岳母躺在床上,一条腿被石膏固定着,翘在半空中,看到我们进来,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你们可算来了,我这腿疼得不行了。”她挣扎着要坐起来,被媳妇弟妹一把按住。
“妈,别动,医生说了要卧床休息。”
“瞧我这记性,老蒋来了也不知道倒杯水。”岳母冲我笑笑,“家里乱七八糟的,别见怪。”
“妈,您别客气,我来就是接您去城里养病的。”我在她床边坐下,看了眼那条打着石膏的腿,“伤得重不重?”
“医生说骨折了,得修养几个月。”
我点点头,正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啊?”媳妇弟弟去开门,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塑料袋。
“听说老嫂子摔了,我来看看。”那人一进门就直奔岳母的床边,把塑料袋放在床头柜上,“买了点水果,不值啥钱。”
“李老哥,你太客气了。”岳母想坐起来,又被按住了。
“别动别动,我就是来看看,顺便把这个给你。”那人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岳母,“五千块钱,二十年前你借给我的,今天终于有机会还了。”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我。
“啥五千块钱?”媳妇一脸莫名其妙。
“你妈没跟你们说过吗?”那人转向媳妇,“二十年前,我爸生病,急需手术费,你妈二话不说,把家里准备翻修房子的钱都借给我了,整整五千块,那时候可不是小数目啊。”
岳母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那都是老黄历了,你不提我都忘了。”
“我忘不了啊,要不是你那五千块,我爸早就不在了。”李老哥的眼圈有点红,“这些年我一直想还,但总是东拼西凑不够,今年儿子终于有出息了,在县城开了个修车铺,这不,我才有机会还这个救命钱。”
媳妇抢先接过信封,看了看里面,果然是整整五千块,崭新的钞票,一看就是专门去银行换的。
“李叔,这钱…”
“必须得还!”李老哥不容分说,“你妈当年救了我爸一命,这份恩情我们全家都记着呢。”
“真是…”岳母眼里泛着泪光,“那都是小事。”
“在我们家不是小事。”李老哥正色道,“老嫂子,你这伤得不轻,听说要去城里治,这钱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路上能用得着。”
我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媳妇总是那么热心帮助别人,原来她妈就是这样的人。
李老哥走后,屋里又恢复了平静,只有风扇的嗡嗡声和院子里狗的叫声。
“妈,你从来没说过这事啊。”媳妇把信封放在床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也有一丝骄傲。
“那有啥好说的,当时他家困难,能帮就帮了。”岳母轻描淡写地说。
“那房子最后还修了吗?”我突然好奇。
“修什么修,那年你二姑又生病,钱又紧张了。”媳妇弟弟接过话茬,“我记得小时候下雨,家里到处漏水,妈还说再攒几年,把房子修好。”
我转头看了眼这个老屋子,墙上有不少裂缝,屋顶的一角有明显的水渍痕迹,那应该就是漏雨的地方。
“行了,都别提这些了,咱得赶紧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回城。”媳妇开始翻箱倒柜,整理她妈的衣物。
晚饭是媳妇亲自下厨,炒了几个家常菜,还有一锅鲜美的鱼汤。我们围坐在炕桌前,说说笑笑,岳母的情绪也高涨起来,一直念叨着去城里的事。
“妈,城里医疗条件好,你这腿很快就能好。”媳妇一边给她夹菜,一边安慰。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担心给你们添麻烦。”
“妈,您这说的啥话,我们不照顾您谁照顾?”
夜深了,村里格外安静,只有几声狗叫和偶尔的蛙鸣。我和媳妇睡在隔壁的小屋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怎么了?”我轻声问。
“没什么,就是想起小时候的事。”她靠在我肩上,“妈确实是个好人,村里谁家有困难,她总是第一个去帮忙。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对别人那么好,但我们家的房子却一直没修好。”
“现在明白了?”
“嗯,有些事情,可能比修房子更重要。”
天亮得很早,鸡叫声把我们吵醒了。准备出发前,媳妇把那个信封交给了岳母。
“妈,这是您的钱,您收着。”
岳母摇摇头,“给你们吧,城里开销大。”
“不用,我们工资够用,您留着买营养品。”
最后,岳母还是收下了这笔钱,但她的眼神告诉我,她肯定还会找机会把钱塞给我们的。
在去车站的路上,我们经过了村里的小学,一栋灰色的两层楼房,操场上空无一人,只有几只麻雀在地上跳来跳去。
“我上学的地方。”媳妇指着那栋楼房,“小时候妈每天接送我,风雨无阻。”
“真好。”我握紧了她的手。
“是啊,现在想想,我们家虽然不富裕,但妈从来没让我觉得缺少什么。”
上车前,我回头看了眼这个小村庄,它藏着太多我不知道的故事,而岳母,就是这些故事的主角之一。
在车上,岳母靠着窗户睡着了,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勾勒出岁月的痕迹。我悄悄拍了张照片,发给了我妈。
“岳母来了,房间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等你们回来吃饭。”妈回得很快,还发来了一张她做的满桌菜的照片。
我笑了,把手机递给媳妇看,她也笑了,眼角微微湿润。
“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很幸福。”她靠在我肩上,“有时候,村里的故事并不复杂,但却能让人记一辈子。”
是啊,就像那五千块钱,二十年过去了,却成了最珍贵的救命钱,不仅救了李老哥的父亲,也让我们看到了生活中最质朴的情感。
火车缓缓驶入城市,高楼大厦渐渐映入眼帘,我们带着村里的故事,带着那份朴素的感动,回到了这个繁华的都市。
来源:清爽溪流ikhZi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