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栓子,别急着相亲,我有三条忠告送你,省得像我一样后悔十年。"李大爷拦住了我,手中的蒲扇停了下来。
《余生携手》
"栓子,别急着相亲,我有三条忠告送你,省得像我一样后悔十年。"李大爷拦住了我,手中的蒲扇停了下来。
我今年七十岁,老伴儿去世已有五年。
住在这个筒子楼已三十多年,李大爷是我从前红星机械厂的老同事,现在的邻居和棋友。
"什么忠告啊?"我停下脚步,用手绢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六月的太阳火辣辣的,晒得小区里的水泥地都冒烟,空气中飘着夹竹桃的香味。
小区的香樟树下,几位白发老人正悠闲地喝着茶水,"啪"的一声,象棋落在棋盘上。
"你这是收拾得干干净净,要去相亲角啊?"李大爷挑眉问我,目光落在我那件刚熨平的深蓝色中山装上。
"嗨,社区老年大学认识的一位赵阿姨,约我今天去人民公园聊聊。"我摸了摸刚理过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
"哟,有门道啊!"李大爷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但很快又收起笑容,叹了口气:"栓子啊,你可得掂量清楚喽。咱们这把年纪再婚,必须把这三件事谈明白:一是财产分配,二是照顾责任,三是生活习惯。否则啊,跟我一样,婚后天天鸡飞狗跳,吵得邻居都不自在。"
"哎呀,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分得那么清清楚楚。感情到位,其他不都好商量?"我摆摆手,心想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又不是五六十年代那会儿,事事都得算计。
"你呀,还是那个心直口快的栓子。"李大爷摇摇头,用蒲扇指了指我,"好吧,你自己留个心眼儿。记住啊,好马配好鞍,人找伴儿不能糊涂。"
我没把李大爷的话放在心上,大步流星地朝小区门口走去。
自从半年前开始参加社区老年大学的太极拳班,我认识了赵阿姨。
她比我小三岁,是退休护士,丧偶四年。
赵阿姨性格爽朗,看起来总是精神抖擞,一头盘得整整齐齐的短发,穿着得体的花布衫,眼角的皱纹笑起来像一朵绽放的菊花。
她站在那排练太极拳的动作,"云手"一挥,像只优雅的白鹤。
我儿子女儿都在外地打工,小儿媳在深圳电子厂,大女儿在上海做会计。
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次,逢年过节打个电话已是奢侈。
"爸,我们这边忙,您多保重啊!"每次通话不超过五分钟,电话那头总是匆匆挂断。
大孙子上初中,小孙女上小学,都在城里住校。
平日里,这套从厂里分的两居室就我一个人,冰箱里的咸菜罐子渐渐少了,早上起来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每天早晨,我打开收音机听广播,屋子里才不那么安静。
那天,我和赵阿姨在公园的石凳上坐着,看着湖面上的鸭子悠闲地游来游去。
周围是一圈圈慢跑的老人,还有带着孙辈玩耍的爷爷奶奶。
风轻轻地吹过,湖面泛起涟漪,身旁的柳树沙沙作响。
"栓子,我做了点卤肉,你尝尝。"赵阿姨从印花布袋里拿出一个搪瓷保温盒,小心地打开,香气立刻四溢。
我尝了一口,只觉得五味俱全,肉烂而不柴,眼睛不由一亮:"好吃!这手艺真不赖,比咱们厂里的食堂强多了!"
"哪里哪里,小打小闹罢了。我家那口子在世时挑嘴,我就喜欢琢磨做点吃的。"赵阿姨笑眯眯地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递过一张纸巾,"你这么多年自己煮饭,肯定吃得不好吧?瞧你瘦的。"
"嗨,能填饱肚子就行,哪讲究那么多。"我不好意思地说,"老伴儿在世的时候,我连厨房门都不迈一步。她走后,才自学的做饭,能吃就行,煮面条加榨菜是家常便饭。"
"男人嘛,本来就不是做这个的,那会儿我们都讲男主外女主内。以后有我帮你打理。"赵阿姨的这句话让我心里暖暖的。
远处的广播站传来悠扬的二胡曲子,《二泉映月》的旋律在空气中飘荡。
就这样,我和赵阿姨的关系逐渐亲密起来。
她时常给我送些家常菜,糖醋排骨、清蒸鲫鱼、红烧肉,样样拿手。
我也会帮她修理家里的小电器,换灯泡,修收音机,那可是我在厂里的老本行。
半年后,我们决定再婚。
婚礼很简单,就在社区小院里摆了几桌,请了些老友和邻居。
我们放了几挂鞭炮,院子里笼罩在红色的烟雾中,喜气洋洋。
桌上的红色塑料桌布,一次性筷子,大家伙儿推杯换盏,倒也热闹。
我儿子从外地赶回来,帮我们操办了一番,买了喜糖、喜烟分给亲友。
"爸,你考虑好了吗?"儿子私下问我,眼中有些担忧,手里还攥着从厂区小卖部买的"利群"烟。
"考虑啥?你赵阿姨人挺好的,做饭又好吃,性格也开朗,比我一个人强多了。老话说:'老夫老妻,做伴到底'。"我拍拍儿子的肩膀,岔开了话题。
"那...财产呢?"儿子吞吞吐吐地问,眼神躲闪,"我是替您着想,别到时候..."
"哎呀,都什么年代了,还计较这个。我这点退休金,房子将来也是你们的,没啥好说的。你赵阿姨为人厚道,不会贪图我这点东西。"我有些不耐烦,摆摆手。
儿子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希望您过得开心就好。"
婚后的蜜月期很美好。
赵阿姨搬到了我家,每天变着花样做饭,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客厅的旧沙发上铺了新罩子,茶几换了新玻璃,墙上贴了新年画。
我们一起去公园晨练,手拉着手在林荫道上走上几圈。
一起看《西游记》重播,讨论孙悟空的神通广大。
一起去老年大学上课,她学花鸟画,我学书法。
日子过得比我想象中还要舒心,像那刚蒸好的馒头,香甜软糯。
但很快,问题就来了。
"栓子,明天早上五点半咱们去跳广场舞好不好?社区广场那边,我朋友都在那儿呢。"一天晚上,赵阿姨突然提议,手里还摆弄着刚买的录音机。
"五点半?太早了吧,我喜欢睡到自然醒,那会儿咱们厂里是倒班,早上睡不够,落下了睡懒觉的毛病。"我皱眉道,心想这才几点啊,天还没亮呢。
"那你继续睡吧,我自己去。每天睡懒觉,小心落下毛病,老了腿脚不灵便怎么办?"赵阿姨语气有些冷淡,拔高了调子。
第二天一早,我被关门声惊醒,窗帘缝隙透进微弱的晨光,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才五点多。
我翻个身继续睡,心里却不是滋味——以前老伴在的时候,我们都习惯睡到七点多才起床,她还会悄悄给我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做早饭。
我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隐约有些不安。
又过了几天,赵阿姨接了个电话,挂了之后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怎么了?"我放下《人民日报》问道。
"我弟弟生病了,需要住院,家里资金周转不开。"赵阿姨抿着嘴说,手指不安地搓着围裙角,"栓子,能不能帮帮忙?"
"要多少?"我犹豫了一下,心想虽然是家里人,但这么快就来借钱,总觉得怪怪的。
"三万。"她低声说。
我心里一惊:"这么多?"三万可不是小数,我在厂里一个月工资才几百块那会儿,存三万得存多少年啊。
"你不是每月退休金有四千多吗?再说你还有存款,上次你翻存折我看见了。"赵阿姨的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眼神里透着些许算计。
"我每月得留一半给孙子攒学费,他们将来要上大学呢,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我解释道,感觉有些不舒服。
"你儿子女儿不能自己攒吗?他们工作那么好,有什么攒不起的。"赵阿姨的声音高了起来,"我弟弟可是病急了!你这是见外了是不?我们都是一家人了!"
我沉默了。
最终还是拿出两万块钱,赵阿姨撇了撇嘴,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收下了。
看着银行卡余额减少,我心里不是滋味。
这钱我本来打算给小孙女买个钢琴的,她在学校音乐课上表现好,老师说有天赋。
之后的日子,我们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多,像是埋在炭火里的竹筒,随时可能"砰"的一声炸开。
我喜欢清晨在家看报纸,她习惯早起跳广场舞。
我喜欢吃清淡的家常菜,她做的菜油大盐重,像是回到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非得把每顿饭都做得味道浓郁。
我每晚八点准时看新闻联播,她却喜欢看那些嘈杂的电视剧,音量开得老高,我只好躲到阳台上乘凉。
我喜欢安静,她喜欢热闹,经常邀请她的姐妹们来家里打麻将,七嘴八舌地评论邻居家的事,搞得家里乱糟糟的。
我打开柜子找东西,发现她把我的物件都重新整理了,找不到原来放的地方。
我最爱的那只搪瓷缸子,被她嫌旧了,塞到了最下层的抽屉里。
最让我受不了的是,她总觉得我的退休金应该全部用来改善我们两个人的生活,而我认为应该为子孙后代积攒一些。
"爱钱如命!"她有一次气急了,这么骂我。
一次又一次的争吵后,我们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像两个刺猬,靠近了就会刺痛对方。
小区里的邻居都看出了我们的不和,背地里议论纷纷。
"听说老赵家的儿媳换洗衣机,栓子一毛不拔,还和儿子大吵一架。"
"都是赵阿姨背后挑拨,想把钱留给自己那边呢!"
那天,我们又因为钱的事情吵了一架。
"栓子,你心里只有你的儿女孙子,哪有我的位置?"赵阿姨抹着眼泪说,声音沙哑。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想解释,却被她打断。
"我不管!你是不是后悔娶我了?"她的眼睛通红,像被激怒的兔子。
"我没有,你别多想..."我想安抚她,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那你干嘛对我这么小气?我以前那么照顾你,给你做饭洗衣,现在需要帮忙你就不乐意了?"她的声音颤抖着,脸上的皱纹因为激动而更加明显。
我一时语塞,心里既委屈又生气。
赵阿姨见我不说话,摔门而去,"砰"的一声,震得墙上的结婚照都歪了。
我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客厅里,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墙上那张我和前妻的合影上。
她穿着朴素的蓝花布衫,我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那是厂里发奖金时照的,笑得憨厚。
突然,李大爷的话在耳边响起:"再婚前,必须把这三件事谈清楚:一是财产分配,二是照顾责任,三是生活习惯。"
我叹了口气,心想老李说得没错,我这是病急乱投医,急着找个伴儿解决寂寞,却忘了两个人的习惯差异有多大。
起身走到书柜前,我翻出一个尘封已久的红漆木盒子。
里面是我的一些老物件,有厂里的工作证、五好工人的获奖证书、带着磨损的老怀表、和工友们的黑白合影。
我从照片中看到年轻时的自己,那会儿头发浓密,牙齿整齐,眼里闪着光。
那时候在机械厂当技术员,绞尽脑汁解决生产线上的各种难题,遇到多少困难都能迎难而上,靠的就是沟通和妥协。
正如老班长常说的:"任何机器都要磨合,人和人之间也一样。"
想到这里,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婚姻不就像那些机械零件一样,需要磨合、调试,才能顺畅运转吗?
靠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磨合出了默契,才能长久。
第二天一早,我特意去花店买了一束康乃馨,记得赵阿姨曾经说过喜欢这种花,说它们像妈妈一样坚韧又温柔。
然后来到赵阿姨的老家——她气头上经常回去住几天。
那是一栋老式砖瓦房,院子里种着几棵石榴树,枝头已经挂满了果实。
我敲开门,看见她眼睛红肿,头发也没怎么梳,心里一酸。
"进来吧,"她侧身让我进屋,声音已经平静下来,"昨天我太冲动了。"
"我也有错。"我把花递给她,心里忐忑不安。
她接过花,微微一笑,转身去厨房找了个花瓶插上。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放在桌上:"还记得这个吗?"
那是我们在老年大学认识后不久,一起去参观工厂展览的合影。
照片上,我们站在一台老式机床旁,我正在给她讲解机器的原理,她认真听着,笑得那么开心。
"记得,那天你给我讲了好多机械知识,我一个字都没听懂,就记住了你眼里的光。"赵阿姨笑了,眼角的皱纹又像花瓣一样绽开了。
"那天你还说,我讲起机器来像个孩子。"我也笑了。
我们坐下来,我握住她的手:"咱们好好谈谈吧。我觉得李大爷说得对,有些事情还是要提前说清楚的。"
"什么李大爷?"她疑惑地看着我。
我把李大爷的三条忠告告诉了她,她先是讶异,然后点点头:"其实我心里也明白,只是不愿意承认。咱们这把年纪了,各自有各自的习惯,硬要一口气改过来,确实难。"
那天,我们坦诚相对,像是拆开一台老旧的机器,把每个零件都仔细检查一遍,然后重新组装。
我们把各自的想法和顾虑都说了出来,像倒豆子一样,倒得满桌子都是。
原来赵阿姨年轻时家里条件不好,赶上困难时期,全家挤在一间土坯房里,几天才能吃上一顿白米饭。
她看着弟弟妹妹饿得脸色发青,自己把仅有的食物都让给他们。
这段经历让她特别怕晚年再度陷入贫困,所以才会对钱这么敏感。
而我之所以执着于给孙子攒钱,是因为当年工作忙,没怎么照顾儿女,心里一直愧疚。
现在想通过这种方式,弥补一点对下一代的亏欠。
"你不说,我哪知道你攒钱是为了孙子呢?我还以为你是舍不得花钱。"赵阿姨说,眼里闪着泪光。
"你也没告诉我你小时候吃过那么多苦啊。"我叹息道,明白了她对物质生活的执着。
我们决定重新制定生活计划:财产分开管理,各自保留一部分自由支配权;互相尊重对方的生活习惯,找到共同爱好;对于家庭责任,明确界限,但也互相体谅。
一年后的夏天,我和李大爷在小区的树荫下下棋。
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鸣叫,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在棋盘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将军!"李大爷得意地喊道,我发现自己的帅被他的车和马包围了。
"服了,服了!"我笑着认输,从兜里掏出两毛钱,放在他手心里,那是我们的赌注。
"老哥,你那三条忠告救了我的婚姻。"我诚恳地告诉他。
李大爷点点头,将棋子重新摆好:"知道为什么叫'伴'吗?就是要能一起过好日子的人啊。年轻时候图个爱情,老了就是找个伴儿,说白了就是互相照应,互相体谅。"
如今,我和赵阿姨的生活越来越默契,像是两个互补的齿轮,咬合得恰到好处。
早上,她去跳广场舞,回来时我已经烧好了热水,准备好了早餐。
她改掉了做菜油盐太重的习惯,开始学做一些清淡的家常菜,适合我的口味。
我也不再坚持每天睡懒觉,偶尔陪她一起去晨练,感受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晚上,我们一起在社区的小花园里侍弄花草,种了几棵小番茄,几丛菊花。
有时还会教邻居家的孩子们下象棋,孩子们亲切地叫我们"栓爷爷"、"赵奶奶"。
赵阿姨的弟弟病好了,主动把借的钱还了回来,还经常带些家乡的土特产来看我们。
土鸡蛋,花生油,新鲜蔬菜,总是拎着大包小包来,逢年过节必到。
一天,他拉着我的手,哽咽道:"栓子哥,谢谢你当初帮我,那段困难时期要不是你,我可能就挺不过来了。"
我心里一暖,拍拍他的肩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我们商量好了,每个月各自拿出一部分钱存起来,既为自己的晚年做准备,也为子孙积攒一些。
剩下的钱用来改善生活,偶尔还会一起去附近的城市旅游,坐着绿皮火车,看看外面的世界。
去年冬天,我孙子考上了重点高中,当地的一中,我和赵阿姨一起去看望他。
瘦高的男孩站在校门口,挺拔得像棵小白杨,眼睛亮亮的,和他爸爸小时候一模一样。
临走时,赵阿姨悄悄塞给他一个红包:"这是奶奶给你的零花钱,别告诉你爷爷。"
晚上孙子告诉我这件事,我笑了笑,没说什么。
等孙子睡了,我悄悄告诉赵阿姨:"其实我看见了,谢谢你疼他。"
她红了脸,像个小姑娘:"这孩子实在,你塞给他钱他不肯要,说要自己勤工俭学,挺有骨气的。跟你年轻时一个样。"
前几天,小区里要选模范家庭,居委会主任推荐了我们。
"你们夫妻恩爱,又热心社区事务,是老年人的榜样啊!"主任笑眯眯地说,手里拿着一面红旗,准备送给我们。
我和赵阿姨相视一笑,接过那面小红旗,像当年拿到厂里的先进红旗一样开心。
是啊,人这辈子,经历了风风雨雨,最终懂得的不是如何争取什么,而是学会如何与人相处、包容与成长。
余生不长,但有人陪伴,便是最大的幸福。
正如李大爷所说的,找老伴不是找个人照顾你,也不是找个人被你照顾,而是找个能一起好好过日子的人。
这三件事谈妥了,日子自然和顺。
每当夕阳西下,我和赵阿姨并肩坐在阳台上,看着楼下孩子们嬉闹,心里满是宁静与感激。
她的手上有岁月留下的皱纹,我的腿脚已经不如从前灵活,但我们的心却越走越近。
昨天晚上,我们在院子里乘凉,头顶的星空明亮,她突然问我:"栓子,你后悔娶我吗?"
我笑了:"怎么会?有你在,日子才有滋有味。"
她靠在我肩上,轻声说:"谢谢你不嫌弃我这个老太婆。"
我握紧她的手:"余生不长,咱们好好珍惜每一天。"
这不正是生活给我们最好的礼物吗?余生有伴,夕阳无限好。
来源:禅悟闲语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