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 · 伯克 | 为何研究知识史中的流亡者与客居者

360影视 欧美动漫 2025-04-05 09:17 1

摘要:1891年,伟大的边疆史家弗雷德里克·杰克逊·特纳(Frederick Jackson Turner)便极有先见地指出:“每个时代都参照自己所处时代最重要的条件来重新书写过去的历史。”与时俱进之间,我们往往会从一些新的角度来审视历史。例如,20世纪50年代历史

1891年,伟大的边疆史家弗雷德里克·杰克逊·特纳(Frederick Jackson Turner)便极有先见地指出:“每个时代都参照自己所处时代最重要的条件来重新书写过去的历史。”与时俱进之间,我们往往会从一些新的角度来审视历史。例如,20世纪50年代历史人口学的兴起,是为了回应当时有关人口爆炸的讨论;而1968年5月巴黎的事件,则激起了20世纪70年代法国等地对近代早期民众暴动的广泛研究。到了今天,显而易见的是,环境史的兴起回应了当前有关地球未来的争论,全球史则反映了全球化的讨论,移民离散史涉及人口的迁徙,而知识史则关乎“知识社会”的辩论。

一些前辈学者早已展开过对这些论题的研究。例如,研究移民的历史学家,很多人本身就是移民,例如彼得·科瓦列夫斯基(Piotr Kovalevsky),他曾写过俄罗斯人的离散;或者是生长于移民家庭,例如奥斯卡·汉德林(Oscar Handlin), 他出生在布鲁克林,父母是俄裔犹太人,著有《波士 顿移民》(Boston’s Immigrants,1941年)和《失根的人》(The Uprooted,1951年);或是更晚近的例子,如马克·拉伊夫(Marc Raeff),他生于莫斯科,在柏林和巴黎受教育,在纽约任教,著有《境外俄罗斯:1919—1939年的俄侨文化史》(Russia Abroad: A Cultural History of the Russian Emigration, 1919—1939,1990年)。进入21世纪后,对离散史和知识史的兴趣依然有增无减、蔚为可观。

由当下的关切而开始研究,无论是对于个人还是群体来说,都无可厚非。尽管职业历史学家们反对所谓的“当下主义”,但是须得分清问题和答案两者的区别。我们当然有权提出着眼于当务之急的问题,但是要避免所给出的答案只顾及眼前的利益,否则的话,就是对过去历史的异他性或陌生感的抹杀。借此历史学家就可以从长时段的角度审视当下,从而有助于人们从历史中理解现实。

本书是上述知识史和移民离散史这两种研究趋势的交集,涉及流亡者和客居者,以及可称为“流散的”“移植的”或“转译的”知识。就像我之前的两本书一样,本书还可以被描述为一篇社会史、历史社会学或历史人类学范畴的论文,受到了皮埃尔·布尔迪厄(Pierre Bourdieu)、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和卡尔·曼海姆(Karl Mannheim)等人著作的启发。曼海姆曾经两度流亡,先是从匈牙利到德国,再从德国转至英国,他认为知识是社会性存在的。此论原意本是泛指,但对于流亡者们却尤为适用,因为他们必须应对生活处境所发生的重大变化。

咬文嚼字说流亡

在希伯来语中,galut一词可以大致用来形容强制性的迁移,而在许多欧洲语言中,很早就有“流亡者”(exiles)这个专有名词。在意大利语里,但丁用esìlio来描述流亡的状态,他对此可是深有感受的;而èsule则是指个人的流亡,见于16世纪的历史学家弗朗切斯科·圭恰迪尼(Francesco Guicciardini)的笔下。阿里奥斯托(Ludovico Ariosto)则用prófugo,指逃亡的人,而马基雅维利(Machiavelli)更偏向于较为中性的fuoruscito一词,泛指离家外出的人。在西班牙,“流亡”(exilio)一词要到20世纪才被使用。在西班牙语中传统使用的名词是destierro(意为“连根拔起”),生动地表现了背井离乡的情景。西班牙哲学家何塞·高斯(José Gaos)是一个相对乐观的流亡者,内战后在墨西哥避难,他更喜欢自创的新词transtierro,自称“不是连根拔起到了墨西哥,而只是……移植”(no me sentia en México desterrado, sino … transterrado)。然而,与他一起流亡的阿道夫·桑切斯·巴斯克斯(Adolfo Sánchez Vázquez)却对此完全不能苟同。

高斯可能只是特别幸运,在新环境里如鱼得水,但他所提出的概念却极有价值,就好像古巴社会学家费尔南多·奥尔蒂斯(Fernando Ortiz)提出用“跨文化”(transculturation,transculturación)的观念取代了早先(20世纪40年代)人类学家所使用的“文化适应”(acculturation)一词。不同于“适应”或“同化”等“单向的概念”,“跨文化”和“移植”等指出了双方在相遇之后彼此所发生的变化,下文中有许多例子可证明这一点。

“难民”(refugees)一词,最早在1685年左右出现在法语和英语中,毫不意外,这也正是《南特敕令》被废除后法国大举驱逐新教徒的一年。收录这个新词的文本,有1690年在柏林出版的《法国难民于勃兰登堡选帝侯治下安居之历史》(Histoire de l’établissement des François réfugies dans … Brandebourg),作者查理·安西隆(Charles Ancillon)本人也是难民;还有同年由匿名作者在荷兰出版的《对于即将返回法国的难民的重要警示》(Avis important aux réfugiés sur leur prochain retour en France)。德语词Flüchtling,意为流亡者,也可以追溯到17世纪,而Verfolgte则是指被追捕或判刑的逃犯,出现较晚。“流离失所者”(displaced persons)是一个相对较新的词,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临近结束时才被收录,尽管1936年在伦敦就曾出版过一本《流离失所的德国学者名录》(List of Displaced German Scholars)。

至于“客居者”(expatriates),意思是指自愿性质的移民,英语中,该词出现于19世纪初。客居者有时被描述为是被“拉”到一个新的国家里,而不是被“推”出其祖国的。这种机械的语言忽视了难民们不得不面临的困难选择,有时甚至毫无选择的余地。也就是说,自愿移民和被迫移民之间的区别并不总是泾渭分明的,通常只是程度不等而已,并非迥然相异。举一个稍后将要讨论到的例子。在20世纪30年代,在土耳其的德国犹太学者以及在墨西哥的一些西班牙共和派学者,既可以说是流亡者(因为他们实际上是被迫离开家园的),也可以说是客居者(因为他们也受到其他地方的邀请)。再如在20世纪70年代,一些拉丁美洲知识分子既没有被驱逐出境,也未受到严重威胁,而只是因为反对非民主化的国内政权,选择了离开祖国。在存疑的个案中,我会用中性的名词“移民”(emigrant, émigré),而在同时讨论到流亡者和客居者的时候,也会如此措辞。

选自【英】彼得·伯克著 周兵译《16至20世纪知识史中的流亡者与客居者》(商务印书馆2025年版),感谢出版方授权刊登。

来源:近现代史论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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