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到春天,我特别喜欢采野菜,就像在进行神农尝百草的前期练习。大人在田里劳作,做的都是体力活,小孩子根本帮不上忙。我便趁着在田边玩耍,采上一篮鲜嫩的野菜,午餐时让外婆做出来,心里油然生出一种自己也能养家的自豪,白米饭都能多吃一碗。外婆从不打击我的自信心,我采回来
一到春天,我特别喜欢采野菜,就像在进行神农尝百草的前期练习。大人在田里劳作,做的都是体力活,小孩子根本帮不上忙。我便趁着在田边玩耍,采上一篮鲜嫩的野菜,午餐时让外婆做出来,心里油然生出一种自己也能养家的自豪,白米饭都能多吃一碗。外婆从不打击我的自信心,我采回来的,只要能吃,不管味道好不好,她都会第一时间拿去烹制。外公则是端着酒杯,笑眯眯地夸我聪明——"别的娃儿还在瞎玩泥巴,我家灵儿已经能干活了。"其实对我来说,采野菜本身就是一种玩耍,和玩泥巴没什么两样。我的兴趣在于认识大自然。那些野菜属于什么种类?除了食用,有没有药用价值?它们还能怎么参与人类的生活?这些疑问充斥着我的大脑,因此,田野和荒地不仅是游乐园,也是我的百科全书,让我徜徉其中寻找答案。
幻想占据了我大脑的半壁江山。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的时候,我会想象后羿与三足金乌搏斗的场面;面对餐桌上香喷喷的米饭和菜肴,我会想到肃杀的寒冬,黄鼠狼和野兔在白雪中艰难求生的模样:阅读《鲁滨逊漂流记》时,我的重点放在鲁滨逊晒制葡萄干的过程上……自小我就居安思危﹣﹣如果有一天,我和鲁滨逊一样流落野外了,那总要能活下来吧!认识野菜和植物,不仅关乎成就感,还事关生存。怀着这样的心情,我很快就能够辨认所有常见的野菜,一些常见的草药我也认识了。我知道的越多,心里就越有安全感。当你完全理解土地的时候,它就会以博大的胸怀安抚你。
清炒芦蒿
春天最早长出的野菜是泥蒿和荠菜。泥蒿就是"蒌蒿满地芦芽短"里的蒌蒿。荠菜鲜美,不管是拿嫩叶做菜,还是用老花煮鸡蛋,都是春天常见的吃法。泥蒿喜欢欢潮湿的环境,荠菜虽然不怎么挑地方,但长在黄土里老得快。我采荠菜和泥蒿有个小妙招,专门去水库旁边,那里的浅滩上长着大片的泥蒿,荠菜也不少。由于长在水源旁边的沙地里,荠菜的叶子又肥又嫩,没有半片老叶子;泥蒿也是嫩得用指甲一掐就断,随手一薄就是一篮子。白鹭和野兔在草荡里扑腾跳跃,水里小鱼成群,生动诠释了"水草丰美"四个字。
水库虽好,但离村庄有一段距离,大人们不愿意"浪费时间",一般不会过来,小孩子又走不了那么远的路,只有我,会花一个下午的时间骑自行车来回,就为了采一篮子野菜。荠菜炒鸡蛋,味道可比辣椒炒鸡蛋香多了;荠菜和了面粉做粑粑,也是满满的春天气息。有时候荠菜采得太多,一顿吃不完,外婆还会把荠菜晒干存起来,回头可以做凉拌菜。至于泥蒿,它的最佳搭档是腊肉,泥蒿特殊的芳香和清脆口感中和了腊肉的油腻,腊肉的油脂又遮盖了泥蒿的涩味,吃起来咸香入味,清新爽口。
如果不想费那么大力气,还有更方便的选择。下过一场春雨,菜园松软的沟垄里就会长出各种杂草,里面就有能吃的野菜。开着黄色小花的苦菜,刚刚长出叶子的蒲公英,挤挤挨挨长在一起。它俩不仅都是菊科,味道也接近,都带着微微的苦涩、洗干净加上酱油、麻油,就是一盘解腻的凉菜。母亲很喜欢吃苦菜,说它能够清火凉血,若长了口腔溃疡,就会让我去菜园里采一些苦菜回来。可是对于我们小孩子,这是一道无法理解的菜肴,采苦菜和蒲公英,只是献给大人的一点心意。
蒲公英凉菜
等到天气暖和了,可以选择的野菜就多了。田垄里,稻场旁边,台阶下,被大风吹来的马齿苋种子开始萌芽,几天就长出绿油油的枝蔓。马齿苋也能清火,味道却比菊科的野菜好太多,它的茎叶肥厚,汁水充沛,炒熟了微微发红,入口带点爽利的微酸。马齿苋还有一个好处,它老得慢,如果不是连根拔起,只掐掉肥嫩的枝叶,它的老根还能萌发出新枝,在开花以前,它都是可以反复收割的。
容易采摘的野菜,还有野葱。它经常出现在松软的黄土里,黄豆田、芝麻田的田垄旁,都能看到野葱的身影,嫩嫩的,如同小姑娘的头发一般细软的管状叶子摇曳在风中,格外惹人怜爱。野葱是我最喜欢采的野菜,每次跟着外公外婆去旱田干活,他们忙着翻地播种,我待在田埂旁玩耍,眼睛就会不由自主地被野葱楚楚动人的身影吸引,用手抓住轻轻一拔,那白皙的球状根茎就从松软的黄土里被拉了出来,很有成就感。我一边玩耍一边拔野葱,不一会儿,手里就能攒一大把,满满当当的细长叶子,越看越像头发,我把它们理顺,将野葱叶子分成三股,编辫子一样编起来。编成辫子的野葱也不怕散落漏掉,随手往箩筐里一扔,回家洗干净后腌起来,这盘辛辣的凉拌野葱便是外公中午的下酒菜。
到了春夏时节,最受欢迎的野菜当属水芹菜,它有着与家芹菜相似的香味,吃起来却比家芹菜更嫩。我的一个姑姑特别爱吃水芹菜,天气暖和起来,她就提着小筐到处寻找,甚至还发动周围的农妇一起采摘,互相分享信息。水芹菜虽然好吃,却不好找,第一是它爱长在水边,不方便采摘;第二是采的人太多了,大家都爱吃。
水芹菜
水芹菜有着长长的枝蔓,嫩绿的羽状叶片,细碎的白色伞状小花,用来炒肉,味道最是鲜美不过,能称得上佳肴。就算在农村,水芹菜也是一件稀罕物,姑姑为了采两把水芹菜,经常找很多人打听,还要骑自行车去很远的地方。可即便如此,一旦她得到消息,就会兴奋地来找我,我们一起出发,然后一起带着战利品回来,去她家里吃晚饭,一起分享这得来不易的美食。
姑姑的大方,是骨子里的农民气质带来的。在她看来,天生天养的水芹菜,就算采摘费些工夫,也不该一个人独占。是大自然大方地分享给她,所以她当然也要分享给喜欢的人。可偏偏它是这样不容易得到,所以就更让人记挂了。
多年以后我还记得口齿间的那股香味,与之一起涌上心头的,是明媚的初夏下午,天空是浅浅的蓝,阳光如金子一般跳跃在水芹菜光滑的叶片上,滑进潺潺的溪水中,荡漾出一整片闪烁的金光,绚丽得让人睁不开眼。在水芹菜和溪水闪烁的光斑之外,是我们快乐的笑声。我们如同成功寻宝的勇士,在山林里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而笑声之外,正是与大地共享自然馈赠的幸福满足。
来源:齊魯青未了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