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是去年清明,我回老家祭扫。村口的老槐树被雷劈了一半,光秃秃的枝干像老人伸向天空的手指。隔壁李婶冲我喊:“老五回来啦!你妈早上就去坟上了。”
我从没想过一方小小的印章会改变我对家族历史的全部认知。
那是去年清明,我回老家祭扫。村口的老槐树被雷劈了一半,光秃秃的枝干像老人伸向天空的手指。隔壁李婶冲我喊:“老五回来啦!你妈早上就去坟上了。”
我点点头,掏出手机看时间,屏幕上贴着一张已经开裂的膜,边缘卷曲发黄。想换吧,又舍不得那二十块钱。
坟上,妈妈正坐在塑料小板凳上剥花生。她的膝盖上铺着一张广告传单,那是附近五金店的促销单,印着”滞销断码特价”几个字。
“来了?”妈妈头也不抬,继续剥着花生,指甲缝里的泥垢清晰可见。
我”嗯”了一声,在她旁边蹲下。这是外婆的坟,一座不起眼的小土包,墓碑是自家地里挖的石头,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你外婆过世三十年了。”妈妈说着,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要不是你大姨上周提起,我都快忘了。”
我点燃三支香,插在坟前。火星子一闪一闪的,风太大,香灰被吹得到处都是。
“外婆什么时候过世的?”我问,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外婆几乎一无所知。
“你才三岁,记不得了。”妈妈拍了拍膝盖上的花生皮,“那时候你爸刚去县城打工,全村都说他不回来了。”
坟前的野草长得很旺盛,我随手拔了几根。
“你外婆临走前给了我一个盒子,说是传家宝。”妈妈突然说,“盒子里有一方印章,一直放在我的箱底。”
“印章?”
“嗯,石头的。上面刻着什么字我也不认识。你外婆说过,我们家祖上不简单,这印章很值钱。”
回到家,妈妈从床底拖出一个铁皮箱子。箱子上的漆已经剥落大半,露出斑驳的锈迹。她费了好大劲才打开锁扣,从里面翻出一个布包。
那是一块褪色的红绸布,打开后露出一个木盒。盒子不大,只有巴掌大小,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盒盖已经开裂。
“就这个。”妈妈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
里面静静躺着一方印章,通体褐红色,大约三厘米见方。印章顶部雕刻着一只盘踞的兽形,我看不出是什么动物。
“这是什么?”我拿起印章,感觉很沉手。
“不知道,你外婆只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妈妈把箱子里的其他东西也拿出来,有几张发黄的照片,一个破旧的布娃娃,还有一本发霉的笔记本。
“我小时候有没有见过外婆?”我问。
“见过,你三岁那年她来看过你。”妈妈翻着那本笔记本,“她那时候已经病得很重了。”
我仔细端详着印章,发现底部刻着几个篆字,但我完全认不出来。
“这东西你拿回去吧,”妈妈合上笔记本,“我老了,没几年活头了,这东西留着也没用。”
我想起县城有个古玩街,那里有几家鉴定店。“要不我找人鉴定一下?”
妈妈点点头,又摇摇头:“你看着办吧,反正也不值几个钱。”
当晚,我睡在自己的老房间。墙上还贴着我初中时剪的周杰伦海报,角落已经发黄脱落。窗户关不严,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像有人在哭。
我拿出印章,翻来覆去地看。在台灯光下,我发现印章底部除了那几个篆字,边缘还刻着一圈极小的花纹。我又惊又喜,决定第二天就去找专家鉴定。
第二天天还没亮,村里的大喇叭就开始播放晨间广播。“现在播报天气预报,今天多云转阴,有小到中雨…”夹杂着一阵电流的杂音。
我匆匆吃了早饭,带着印章赶往县城。古玩街在县城南边,一条狭窄的老街,两旁都是古色古香的店铺。我随便走进一家叫”古韵轩”的店。
店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戴着一副老花镜,正在擦拭一个青花瓷瓶。店里空调开得很足,但他还是穿着一件灰色的毛背心,胸前的口袋里插着三四支笔。
“老板,帮我看看这个值不值钱。”我拿出印章。
老人接过印章,微微皱了皱眉,拿起桌上的放大镜仔细查看。突然,他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这…”他抬头看我,眼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这是哪来的?”
“我外婆留下来的。”
老人把印章放在桌上,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小伙子,这东西不一般啊。”
他起身,从柜台后面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各种鉴定工具。“这印章材质是上等的寿山石,雕工极为精细。你看这印文…”
他指着底部的篆字:“这是’渊源流长’四个字,是家族印章。但最关键的是这个兽纽…”
他指着印章顶部的兽形:“这是麒麟蹲踞纹,而且这种雕法…”老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只有清代宫廷才会用这种手法。”
我心里一惊:“什么意思?”
“这很可能是皇家赐予的印章。”老人小心地把印章放回桌上,“我不敢妄下结论,你最好去省博物馆找专家鉴定。”
离开古玩街,我心里七上八下。皇家印章?这怎么可能?我们家世代贫农,怎么会有皇家的东西?
我在县城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赶往省城。省博物馆在市中心,一栋宏伟的建筑,门口立着两尊石狮子。
我找到了文物鉴定处,一位姓张的专家接待了我。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戴着金丝边眼镜,脸色严肃。
“我想请您帮我鉴定一下这个印章。”我小心翼翼地拿出印章。
张专家接过印章,只看了一眼,表情就变了。他连忙戴上手套,拿起放大镜仔细观察。我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这东西…”他抬头看我,“哪来的?”
“我外婆留下的。”
“你外婆是谁?”
“一个农村妇女,三十年前去世了。”
张专家眉头紧锁,站起身:“你等一下,我叫我们主任来看看。”
不一会儿,张专家带着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走了进来。老人头发花白,但精神很好,走路带风。
“小伙子,我是博物馆的李主任。”老人自我介绍,“张专家说你有件宝贝?”
我指了指桌上的印章。李主任戴上眼镜,拿起印章仔细观察,他的手明显在颤抖。
“天哪…”李主任倒吸一口冷气,“这不可能…”
“怎么了?”我问。
“这是乾隆年间的御赐之宝。”李主任声音发颤,“你看这印文’渊源流长’,这是赐给有功之臣的家族印。但最关键的是这个麒麟纽…”
他指着印章顶部:“这种特殊的麒麟纽,只有江南四大家族之一的陈家才有。陈家世代为官,但在清末时家道中落,民国初年就失去了踪迹。”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小伙子,你知道自己的祖上是谁吗?”李主任问。
“我…不知道。我外婆是农村人,我们家一直都是农民。”
李主任沉思片刻:“也许你外婆并不简单。这印章流落民间,背后一定有故事。”
回去的路上,我心乱如麻。这个印章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外婆又是谁?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问妈妈:“外婆的老家在哪里?”
妈妈正在院子里洗菜,闻言抬起头:“不知道,她从来不提自己的过去。”
“那外公呢?”
“没见过,听说是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妈妈的手上沾满泥土,“怎么突然问这个?”
“那印章…”我犹豫了一下,“专家说可能是清代皇家赐予的,价值连城。”
妈妈手中的菜掉在地上,愣了好半天才弯腰去捡:“胡说八道,我们家哪来那么值钱的东西。”
“妈,外婆有没有留下什么书信或者日记之类的?”
妈妈思索片刻:“好像是有一本老相册,还有几封信,都在箱子里。”
我们再次打开那个老箱子,从最底层找出一本布面相册和几封发黄的信。相册里大多是老照片,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但其中一张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着旗袍,站在一栋西式洋房前,神情高贵优雅。
“这是外婆?”我指着照片问。
妈妈凑过来看:“好像是,但我从没见过她这么年轻的样子。”
我又拆开那几封信,字迹已经模糊,但还能辨认。其中一封信上写道:
“…家道中落,不得已隐姓埋名。印章乃祖传之物,万不可示人,否则祸患无穷。待时机成熟,必有贵人相助。记住,我们是陈家的后人…”
信的落款是”父亲”,日期是民国二十六年。
我倒吸一口冷气。这印章果然和陈家有关!
“妈,我们可能是大户人家的后代。”我激动地说。
妈妈撇撇嘴:“大户小户的,现在都一样。你看那印章真值钱吗?”
“很值钱,但不只是钱的问题。”我解释道,“这关系到我们家的历史。”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了漫长的寻根之旅。我先去了省图书馆,查阅有关清代陈家的资料。陈家确实是江南望族,从康熙年间开始累世为官,家族鼎盛时期拥有大量田产和商铺。乾隆年间,陈家的一位先祖因平定江南水患有功,被赐”渊源流长”印章。
但在清末民初时期,陈家突然销声匿迹。史料上只简单记载”家道中落”,再无下文。
我又联系了省博物馆的李主任,请他帮忙寻找更多线索。李主任通过自己的关系网,找到了一位九十多岁的老学者,这位老人年轻时曾研究过江南望族史。
李主任安排我去拜访这位老人。他住在省城西郊的一栋老房子里,房子很旧,但收拾得很干净。院子里种着几棵桂花树,正在盛开,香气扑鼻。
老人坐在竹椅上,身边放着一杯茶,茶杯缺了一个口子。他精神矍铄,讲话中气十足。
“陈家啊…”老人听完我的讲述后,若有所思,“那是个悲惨的故事。”
老人告诉我,陈家在民国初年卷入了一场政治斗争,举族被灭。只有少数几个年轻人在忠仆的帮助下逃出,从此隐姓埋名。
“你外婆很可能是陈家的后人。”老人说,“那方印章是陈家的信物,代表着家族的血脉和荣耀。”
“那我们现在…”
“你们就是陈家的后人。”老人抿了一口茶,“不过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沉默了。是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意义呢?但我心里却涌起一种莫名的情感,似乎有某种失落已久的东西被找回来了。
告别老人,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天空突然下起了雨,雨点打在脸上,冰凉冰凉的。我找了一家小店躲雨,店里播放着老歌,歌词是”你的眼神,是我回家的路…”
回家。是的,无论我的祖上是谁,我现在的家就是那个小村庄,就是妈妈和爸爸所在的地方。
外婆埋葬了自己的过去,选择了普通人的生活。她把印章留给妈妈,或许是希望有朝一日,家族的荣耀能够重现。但更可能的是,她只是想让后人知道,他们并非无根浮萍,而是有着深厚历史的家族成员。
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我决定回家,把这个秘密告诉妈妈和爸爸。
回到家,妈妈正在院子里晾晒刚洗好的衣服。她的手上布满老茧,脸上的皱纹里仿佛刻着岁月的痕迹。但在我眼里,她突然有了不一样的光彩。
“妈,”我走过去,帮她拿衣服,“我回来了。”
妈妈头也不抬:“嗯,吃饭没?”
我知道她是在问我有没有查到什么。
“查到了。”我说,“我们可能真的是大户人家的后代。”
妈妈终于停下手里的活,看着我:“那又怎样?”
我一时语塞。是啊,那又怎样?
“你外婆临终前跟我说过,”妈妈突然说,“她说我们家的根不在那些虚名里,而在土地里。她选择做一个农村妇女,是因为她想要平静的生活。”
我点点头,想起那方印章和它背后的故事。也许外婆留下它,并不是要我们去追寻那段辉煌的历史,而是要我们记住,无论身在何处,无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们都是有根的。
那天晚上,我和爸妈坐在院子里乘凉。夏天的星空格外明亮,银河像一条闪闪发光的丝带横贯天际。
“那印章你打算怎么办?”爸爸问。我告诉他,我决定把印章捐给省博物馆,让它成为公共财产。
“也好,”爸爸点点头,“放在家里也是堆灰。”
妈妈打了个哈欠:“天凉了,进屋睡觉吧。”
我抬头看着满天繁星,想象着外婆年轻时的样子。她从大宅院走到农家小院,经历了怎样的人生?她在最后的日子里,是否也曾在这样的星空下思考过自己的选择?
印章终究只是一个物件,重要的是它所承载的记忆和情感。外婆用她的方式告诉我们,家族的血脉流淌在我们身上,但我们的人生是自己选择的。
第二天清晨,我再次去了外婆的坟前。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跪在坟前,将手掌贴在冰冷的墓碑上。
“外婆,”我轻声说,“我找到了我们的根。”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外婆在回应我。我知道,无论我们的祖先是皇亲国戚还是平民百姓,重要的是我们如何生活,如何传承家族的品格和精神。
那方印章,或许只是外婆留给我们的一个谜题,一个引导我们探索自我的钥匙。而真正的宝藏,其实一直都在我们的血液里,在我们的品格中,在我们对家人的爱里。
这就是我的故事,一个关于寻根、认同和选择的故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印章,或许不是实物,而是刻在心里的那份记忆和情感。它们塑造了我们,引导我们,让我们知道,无论走多远,都有一条路,可以带我们回家。
来源:快快聊八卦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