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前排珍珠项链配山茶花胸针的妈妈掩着嘴笑,她儿子是班上的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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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他帮我把行李搬上出租车,最后叮嘱我:
「小喜妹子,一路顺风,往后的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车子缓缓启动,我从车窗回望,他还站在原地挥手。
2
记得上周家长会,教室里空调开得很足,我却一直在冒冷汗。
老师发下一张表格,让填写家长的学历和工作信息。
我盯着『最高学历』那一栏,迟迟无法落笔。
其实我高中都没毕业,为了给弟弟让路,十几岁就进城打工了。
但想到儿子周书予每次提到同学家长时,那种闪躲的眼神……
我最终在『大专』那一栏打了勾。
交表时,班主任李老师推了推眼镜,笑着问我:
「周妈妈,我记得书予不是说您是 985 研究生吗?」
我的笔「啪嗒」掉在地上。
教室里其他家长都转过头来。
前排珍珠项链配山茶花胸针的妈妈掩着嘴笑,她儿子是班上的第一名。
「书予这孩子,上次班会还说您会辅导他英语口语呢。」
李老师叹了口气,目光扫过我:
「以后学习这方面,还是让孩子父亲多费心吧。」
回家的路上,周既明在电话里听完,冷笑了一声:
「赵知晴,你连撒谎都不会?」
他亲手取的名字,此刻像块碎玻璃,硌在我们之间。
「书予班主任也是凊大毕业的,重点班名额还是我用『校友情谊』换来的。」
「这下好了,现在全校都知道我周既明娶了个睁眼瞎。」
他顿了顿,声音像钝刀子割肉:
「你啊,呵,改个名字容易,但脱掉这身土气,比登天还难。」
我当时站在电梯里,看着镜面墙上映出的自己。
精心烫过的头发,商场打折买的连衣裙,甚至化了全套妆。
可镜子里的人,怎么看都像偷穿了城里人衣服的村姑。
就像方言里说的「弯脚杆」。
膝盖永远弯着,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我这双手能做出香喷喷的饭菜,能种出绿油油的菜苗,能让二十万人喜欢我。
怎么连自己儿子的家长会表格都填不好?
3
我躲在阳台上给妈妈打电话,晚风把晾衣架吹得哗啦响。
「妈,我想回家住几天。」我的声音比想象中更沙哑。
电话那头却传来搓麻将的嘈杂声:
「啧,你又发什么疯?」
「人家小周年薪百万,又不出去乱搞,你还想怎样?要上天啊?」
一张牌「啪」地砸在桌上,妈妈突然提高音量:
「你弟还指望他姐夫在城里安排工作呢,你可别作妖!」
她顿了顿,声音又软下来。
「小晴啊,妈知道你不容易。
「但你得想想,你弟要是能进你老公公司,以后找个城里媳妇,咱们老赵家不就……」
「自摸,胡了!哈哈哈……」
我挂断电话,一滴泪砸在手机屏幕上。
低头时却看见瓷砖缝里长出一株倔强的野草。
它不知什么时候从水泥里钻出来,努力地开着花。
我回到厨房继续做饭,客厅传来周既明教育儿子的声音:
「你妈生你的时候大出血!」
「那你直接娶个健康聪明的老婆啊!光漂亮有什么用啊?」
周书予的声音很干脆:
「我们班王梓涵她妈妈会三种外语,还会奥数!
「我妈呢?只会做饭!」
我手里攥着锅铲。
今天还特意做了儿子最爱吃的糖醋排骨,想给他道歉来着。
突然想起十九岁那年,周既明蹲在咖啡店门口等我下班。
手里攥着一枝玫瑰。
他说:「小喜,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现在他笔挺地坐在真皮沙发上,对儿子说:
「所以你现在更得好好学,将来别像你妈一样没文化,处处被嫌弃。」
「努力有什么用?我都遗传了她的笨蛋基因。」
我听见书予跑向厨房的脚步声。
下意识挺直腰背,扯出一个练习过很多次的笑容。
可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接着是周既明的声音:
「学习去吧,让你妈专心做饭。」
窗外下起雨来,雨滴打在抽油烟机的排气管上。
很像那年咖啡店雨棚下的声音。
只是再没有人,会冒雨跑来只为给我送一枝玫瑰了。
4
今晚特意做了书予最爱的三菜一汤。
糖醋排骨要炸两遍才酥,清蒸鲈鱼掐着秒表出锅,汽锅鸡炖了好久才金黄透亮。
「书予,尝尝这个。」
我把剔净刺的鱼肉夹进他碗里,鱼眼睛特意转到他那边。
老家说吃了鱼眼会变聪明。
儿子用筷子戳了戳雪白的鱼肉:「王梓涵妈妈都会做惠灵顿牛排。」
他忽然抬头:「爸,你能不能给我换个聪明洋气的妈妈?」
周既明正在回工作邮件,头也不抬地说:
「当前版本已不兼容系统升级需求。」
「什么意思?」我下意识问。
他冷哼一声:「让你多读点书,少刷点垃圾短视频。」
书予突然推开碗:「难吃死了!」
筷子摔在瓷碗上发出脆响,震得我心里一颤。
周既明随后也要赶回公司加班。
这下,厨房彻底变得空荡荡了。
收拾碗筷时,我发现垃 圾桶里躺着啃了一半的排骨。
可是书予以前,明明连骨头都要嚼碎咂摸滋味。
离家的出租车在乡间小路上颠簸了好久。
我看窗外风景渐渐从高楼变成稻田,心情也随之放松下来。
「小喜姐!」
郑毅满脸笑意,热情地朝我挥手。
他踩着人字拖跑来,T 恤上沾着泡面汤的污渍。
郑毅是 MCN的负责人,虽然我不懂什么叫 MCN。
之前他多次向我发出邀请,希望我能加入他们。
「您这双手,不该只困在几平米的厨房。」
他滔滔不绝地讲述为我规划的发展方向,让我很心动。
只是那时,家庭的牵绊让我始终犹豫不决,一次次婉拒了他的好意。
直到现在,心灰意冷的我终于下定决心离开。
5
「我们打造『治愈系田园 IP』,您负责内容,我负责运营。」
他顿了顿,「噢,就像您腌酸菜,我们为您提供坛子,帮您卖出去。」
郑毅说的「坛子」其实是座改造过的农家院。
白墙黑瓦像回到了小时候的老屋,看着就让人心里踏实。
只是上面的藤蔓病恹恹地挂着,没什么生气。
我满怀期待地推开大门,里面活像进了农村早市。
三台补光灯歪倒在瑜伽垫上,电线缠得像团乱麻。
穿古装的姑娘对着镜头摇团扇,旁边戴耳环的男人扯着嗓子喊:
「这款有机红薯粉,买三送一!」
最糟的是厨房,几只蚂蚁还在灶台那层厚厚的油垢里艰难爬行。
「团队还在磨合。」
郑毅尴尬地挠挠头,踢开挡路的快递箱。
「您住这个房间。」郑毅递来钥匙。
我打开房间窗户,风裹着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后院有半亩荒地,一排竹竿搭成的架子歪歪斜斜地支着。
郑毅说,我拥有这块荒地的完全使用权。
我径直走向院角那堆晒干的玉米秆。
想起第一次进城打工前,妈妈在玉米地里对我说:
「小喜啊,城里人看不起咱们的土气。
「可这土里长出来的东西,最养人。」
我蹲下来闻了闻,这玉米秆还是老家秋收时的太阳味。
此刻我那颗漂泊许久的心,终于有了一丝安定。
接下来我花了三天时间,让小院彻底变了模样。
补光灯规规矩矩地架在角落,电线用彩色束线带捆好。
灶台被我用小苏打擦得锃亮,连瓷砖缝里的陈年污垢都抠得干干净净。
杂物各归其位,整个空间清爽无比。
团队里的年轻人整天「小喜姐长、小喜姐短」地围着我转。
连泡面碗都懂得吃完及时扔了。
只有那个美妆博主刘停停除外。
6
这个染着粉色头发的女孩,总在我收拾屋子时突然出现。
她嚼着口香糖,泡泡「啪」地炸开。
「妈味儿收收行不行?」
她故意把「妈味」两个字咬得很重。
今天她又把口红乱扔,杨树林在洗手台上东倒西歪。
我正想伸手,她突然冲进来:
「欸,知不知道这一支就够你夕夕砍十单了,再碰我就要黑化了!」
郑毅拉我到走廊,压低声音:
「小喜姐,别跟她计较,这孩子叛逆期时离家出走。
「她爸是包工头,亲妈跟人跑了,性格有些拧巴,你别往心里去。」
「我没生气。」
我看着刘停停,总觉得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停停』是停止的『停』,八成是家里嫌女孩多余取的。」
就像我爸当年给我起名「小喜」。
村里狗叫旺财,猪叫来福,我叫小喜,都是讨口彩的物件。
「喂,那谁,谁准你叫我停停了?」
女孩突然转身,冲我嚷嚷:
「叫我娜娜米,懂不懂?」
她气焰嚣张,口水甚至都飞到我脸上。
旁边正在调试设备的小王忍不住插嘴:
「娜娜,小喜姐也是好意……」
「关你屁事!」
她抓起洗手台上的口红就往小王身上砸。
「你们这些大人没一个好东西!」
一周后。
郑毅把企划书拍在我面前,手指点着数据曲线。
「小喜姐,现在光展示做饭还不够吸睛。
「咱得加入家庭元素,打造温馨、治愈的氛围,观众就吃这一套。」
说着,他神秘一笑:
「我已经给你找好了『丈夫』和『女儿』,保准能让账号热度蹭蹭往上涨。」
7
「正好停停显小,能当你女儿。」
郑毅话音未落,窗外「哐当」一声,刘停停把泡面盒砸进垃 圾桶。
她新染的绿头发刺眼得像仙人掌。
「娜娜米,过来试镜!」郑毅扯着嗓子喊。
「滚!」她回答得干脆利落,连头都没回。
拍摄当天,我在砂锅里煨了山药排骨汤,汤色奶白,山药糯得快要化进汤里。
停停被郑毅硬拽过来,本想破口大骂的她咽了下口水。
「就拍五分钟。」
她不情愿地戴上黑色假发,套上宽大校服。
当扮演丈夫的阿凯就位后,我舀起一勺汤轻轻吹凉:
「乖乖,在学校饿坏了吧,小心烫。」
热气模糊了她的脸,我看见她鼻尖动了动,端碗的手抖得厉害。
第一口下去,她眼眶就红了。
接着是第二碗、第三碗……
喝得又快又急,汤顺着下巴滴在校服上也顾不上擦,好像这是最后一顿热饭。
我望着停停狼吞虎咽的模样,想起书予小时候也是这样。
捧着碗把最后一口汤汁都舔干净,然后打着饱嗝说:
「妈妈,明天还要吃这个。」
只是后来他学会了说:「同学妈妈都带他们吃米其林。」
「卡」,郑毅喊停。
停停迅速放下碗筷,转身时我分明看见她用手背狠狠抹了把眼睛,然后匆匆跑回房。
深夜。
小院突然被一阵砸门声惊醒。
我正准备明天的拍摄食材,楼上传来了重物坠地、咒骂,还有停停带着哭腔的尖叫。
「别管闲事,是她男朋友来找她。」郑毅拉住我。
「打女人的男人,连狗都不如!」我甩开郑毅冲上楼。
撞开门的瞬间,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停停被一个纹着花臂的男人按在墙上。
睡裙肩带断了半截,露出的锁骨处淤着醒目的青紫。
「滚出去!」花臂男抡起啤酒瓶,「老子管教自己的女人!」
我一把将停停扯到身后:
「我是她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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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脱口而出时,我感觉到停停冰凉的手指突然攥紧了我。
花臂男愣住的表情很滑稽:
「妈?你算哪门子妈?」
确实,30岁的我说是她小姨倒还勉强。
但当我从口袋掏出剪刀对准他时,这个醉汉居然后退了半步。
「她喊我一声妈,我就敢为她拼命!」
我声音抖得厉害,却把剪刀握得更紧:
「老娘今天把话撂这儿,你敢碰我闺女一下试试?」
停停在我背后发抖,温热的液体滴在我后颈上。
却让我想起书予小时候发烧,也是这样紧贴着我,滚烫的眼泪洇湿了我的衣服。
那时候,我会轻轻拍他的背,哼着老家的童谣:
「宝贝不哭,妈妈在,痛痛飞飞~」
而现在,我的手覆在停停攥着我衣角的手上:
「乖乖别怕,妈在这儿呢。」
郑毅提着棍子冲了进来,花臂男最后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拧了热毛巾给停停擦脸时,发现她手臂上有道新鲜的伤口。
和她那些旧疤排在一起,像老树皮上交错的裂纹。
「妈。」
她突然喊了一声,又立刻咬住嘴唇。
灯光昏黄而柔和,将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
一大一小,倒真像对相依为命的母女。
……
三天后的清晨,我在后院翻土。
铁锹突然卡住了,低头一看,原来掘着了一块老树根。
「姐,你这样硬撬要累断腰的。」停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蹲下身,用镰刀尖顺着树根的纹理一挑,整块树根就松开了。
「我从小跟着奶奶挖山药,这些粗活你干得没我地道。」
她笑着,甩了甩沾泥的绿发。
自那以后,拍摄时她就像变了个人。
我刚系上碎花围裙,她就甩掉书包,从镜头外扑过来。
「妈!」
她故意拖长声调,把脸埋在我肩窝蹭来蹭去。
「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呀?」身上还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丈夫」阿凯想学停停撒娇,刚张开手臂就被她一脚踩在鞋上。
「边儿去!这是我妈!」她像护食的小狼狗龇着牙。
弹幕立刻炸开一片「哈哈哈」和「母女锁死」。
晚饭后,阿凯老老实实去洗碗,我和停停窝在沙发看肥皂剧。
她光脚丫架在我腿上:「妈,这男主眼瞎心也瞎。
「娶了仙女回家当老妈子使唤,自己是个什么狗屁玩意儿?」
边说着边往我嘴里塞薯片,我含着薯片笑出声。
想起小时候和妈妈摸黑跋涉去别人家看《渴望》,我妈边纳鞋底边抹眼泪。
而现在,我成了那个被依靠的肩膀。
这一期视频的播放量意外破了千万。
评论区有人说:【看着她们,想给妈妈打个电话】
也不知道我离开后,书予会不会急得给我打电话,会不会想妈妈。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陌生号码的来电。
我的心猛地一跳,会是他们吗?手指悬在接听键上犹豫不决。
停停突然把脸凑过来:
「烂果子还捡?姐,你属垃 圾桶的?」
我笑着按下静音键,把手机踹进兜里。
有些等待,早该戒掉了。
9
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
菜园里的番茄苗已经爬满了架子,青翠的藤蔓挂着红彤彤的果实。
我摘下番茄一闻,果然带着阳光晒暖的香甜。
目前「小喜的灶台」粉丝突破了80万,每条视频下面都是暖心的留言。
也有不少人关心停停的学习情况。
「停停,要不你回去上学吧?姐供你。」
她正给黄瓜搭架子,闻言手上一抖。
「姐,我现在回去连课本都看不懂,不得被那些小屁孩笑死。
「而且,我觉得跟着你种菜做饭的日子,挺开心的。」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我回头,看见周既明和周书予站在菜地边。
父子俩都瘦了一圈,书予校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眼睛红得像小兔子。
「妈……」他带着哭腔撒娇,「吴姨做的饭,难吃死了。」
周既明上前一步,踩倒了几株我种的香葱。
「知晴,他的意思不是要你回去当保姆。」
他嗓子哑得厉害:「这小子,半夜偷偷哭,把枕头都哭湿了。」
手里的番茄「啪」地掉在地上。
我扭头看向停停,这丫头已经哭花了脸。
郑毅给父子俩倒了茶饮。
周既明的西装革履和这农家小院格格不入。
周书予局促地坐在我身旁。
「您就是周总?」郑毅笑了,「咱们视频平台的首席架构师啊!」
他掏出手机划开我主页,八十多万粉丝的数字明晃晃的。
「您太太的账号都快百万粉了,您不知道?」
周既明脸上闪过愧色,他以前确实不知道。
就像不知道我去年就学会了视频剪辑。
不知道他出差后我总睡在他那边。
这次要不是视频爆了,他都不会顺藤摸瓜来找我。
「你快回去吧,别耽误你新版本上线。」我推了推他。
周既明对这话太过熟悉。
过去几年里,周太太总有无数个这样小心翼翼的体贴:
「我把妈从 ICU 接出来了,没事你先忙,护工照顾得挺好。」
「结婚纪念日我已经替你买了束花,就插在客厅花瓶里。」
「书予这次考试进步很大,你要不抽个空去夸夸他?」
周既明扯了扯嘴角。
时隔多年,我竟再次看到他像雨打的野薄荷,蔫头耷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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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晃动着几个年轻人吃瓜的身影。
停停抄起扫帚:「看什么看,再看收费了啊!
「扫码支付,一分钟二百五!」
那群人讪讪地散了,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一个高中辍学的农村女,是怎么套住百万年薪架构师的。
十一年前,周既明还穿着格子衫在公司楼下等咖啡。
那时候我因为眼睛大、皮肤白,店长总让我站前台。
男顾客们喜欢在我眼皮底下晃,唯独周既明不一样。
他总坐在角落,把脸藏在笔记本电脑后面。
像晒蔫的野薄荷,灰扑扑却带着苦香。
有一天,我往他的冰美式杯底塞了张便利贴:
「生活那么苦,要不加点糖?」
他愣了一下,嘴角忽然弯起来。
后来我们在一起,他红着眼眶告诉我,那是他第二次「试用期续杯」。
导师说再不出成绩就滚蛋,而我的纸条让他撤销了离职申请。
从那之后,他好像转运了,不仅顺利转正,更是一路开挂。
从最初的程序员,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首席架构师。
期间,他的工作号对我全透明。
女下属发【老大的设计就像您本人,可靠又迷人/爱心/】
他回【你电脑 24 小时没提交代码了】
周既明对婚姻确实忠贞不二。
只是,婚前他曾在出租屋里柔情蜜意地低语:
「你无需改变,我爱的就是你。」
如今,却在高档法式餐厅冷不丁说:
「王总妻子拿下了 CFA,会帮他做商业分析。」
我低头切开渗血的牛肉,想起我炖得酥烂的牛腩。
刀叉在瓷盘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其实我想说:
我不爱吃生肉。
我想使筷子。
但这句话只有赵小喜能说,赵知晴和周太太却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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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里宝玉说未出阁的姑娘是珍珠,嫁了人就变成鱼眼睛。
我虽不爱看书,但电视剧里演的,倒都记在心里。
所以我也学了很多道理,没周既明说的那么无知。
当初拍视频,我兴冲冲给账号取名为「书予妈妈」。
评论却飘来一句:「又是娇妻宝妈人设,烦不烦?」
我愣了半天,搜遍全网才明白:
女人得先做自己,才有资格当谁的妻、谁的娘。
于是连夜改了名:「小喜的灶台」。
在这里,酸菜是我腌的,辣椒是我晒的。
我是赵小喜,会做饭的赵小喜。
我踮着脚能够到灶台时,就能给下地干活的爹妈焖一锅带焦香的土豆。
十二岁时就能独自张罗年夜饭。
离乡前,村里过年杀猪饭都爱叫我去掌勺。
谁不知道赵小喜炖的杀猪饭,连汤都能让人多扒两碗饭!
可当我第一次把铁锅端上镜头时,评论却说:
「就这?这也好意思发出来?」
我盯着自己刚出锅的酸菜白肉炖粉条。
酸菜金黄透亮,白肉肥而不腻,热气裹着肉香。
明明香得钻鼻子!
郑毅后来告诉我:「要加滤镜。
「观众爱看的是『生活美学』,不是真实的生活。」
于是我学会了把葱花撒得艺术感,学会了在镜头前说——
「艾玛,这味儿,绝绝子!」
现在回过头想想:
说珍珠变鱼目是贾宝玉没见识。
鱼目在油锅里滚三滚,照样能煎出金光来。
八十万人蹲我开灶呢,这鱼眼睛,可比珍珠还亮堂!
所以当周既明追到小院,说要带我回去时,我直接把他们父子往外推:
「回去做什么?
「你们父子嫌我拿不出手,嫌我笨,现在如你们所愿了。
「米其林大厨多好啊,既配得上你们周家的档次,又衬得上你的精英人设。」
周既明皱眉:「你不想走,就是为了这些外人?」
院子里,停停正踮脚摘番茄,绿头发上还沾着泥星子。
阿凯猫着腰给黄瓜搭架子,T 恤后背湿了一大片。
郑毅摆弄着拍摄设备,镜头对准了架子上晾的腊肠。
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笑了笑:「外人?这些外人给我的,是你永远给不了的东西。
「上回我生病发烧,停停连夜骑电驴去镇上买药。
「至于郑毅?他要是敢说『换妈妈』,粉丝能把他腌成酸菜。
「在这里,我要是消失几小时,整个村子都能被他们翻个底朝天。」
我叹了一口气:
「周既明……
「钢筋水泥里长不出水灵的番茄,名利场上养不出这么热乎的人情。」
12
闻言,书予突然挣脱他爸的手:
「爸你看见没!妈妈现在会背这么有文化的句子了。」
他红着眼睛吼:「都怪你!整天就知道工作,现在才带我来找妈妈!」
我蹲下身,双手捧住他的脸:
「书予,妈妈教过你什么?」
他睫毛上挂着泪珠,不敢看我。
「考试不及格,你说是遗传了妈妈的笨。
「妈妈不见了,你连 110 都没想过打。
「现在,你又在怪爸爸。」
我擦掉他脸上的泪:
「儿子,人要学会为自己负责。」
他愣住了,小嘴一瘪哭得更凶了。
「知道妈妈为什么要走吗?」
书予抽噎着,攥紧我衣角:
「因为……我和爸爸总让你伤心。」
周既明声音发涩:「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我摇摇头。
答案不在他们的话里。
因为在这里,我的酸菜坛子有人珍惜。
我的糖醋排骨放多了盐,也有人夸香。
我听不懂的名词术语,有人会耐心用泡菜为我打比方。
我不用当谁的珍珠,也不用做谁的鱼目。
我就是赵小喜。
灶台前发着光的赵小喜。
13
周既明带着儿子住进了农家院,说要看看我嘴里的「家」是什么样。
清晨给菜浇水后,我蹲在黄瓜架下抿菊花茶。
周既明的昂贵皮鞋踩着泥巴:
「发呆这种事,还需要特地跑到乡下?」
「爸爸,」书予突然出声,「你从来不许妈妈在露台种菜。」
「你说会招虫子,还说像贫民窟,让邻居笑话。」
中午拍摄时,停停惯例搂着我的腰撒娇,阿凯顺手抹掉我脸上的面粉。
镜头外,父子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拍摄还没结束,书予就冲过来推开停停:
「你干什么,这是我妈妈,不许搂着我妈妈!」
周既明一把拽回儿子,却对郑毅说:
「我们才是知晴真正的家人,让我们出镜拍。」
我笑了笑:「行啊,那就试试吧。」
结果,拍摄现场一片尴尬:
周既明板着脸正襟危坐,像在给下属开系统故障复盘会。
书予想学停停那样亲昵地搂我的腰,结果手肘不慎撞翻了调料瓶。
他又试图帮我整理头发,却扯得我头皮一紧。
郑毅委婉提醒:「周总,观众要的是温馨……」
停停忍无可忍,一把拽住书予的衣领,把他扯到镜头外:
「看看你这副德行,连演都演不像!
「妈妈发烧你躲开,妈妈生日你去同学家,现在来演什么孝子?」
然后拽着他转向镜头。
「你爸是瞎了眼才看不见小喜姐的好,你呢,是瞎了心!」
书予挣扎时,停停突然松开手,他踉跄着摔倒了地上,含着泪望向我:
「妈……」
「自己站起来。」周既明的声音冷冷传来。
他转身看向我,喉结上下滚动几次:
「其实……家里的露台也可以种菜。
「你想种什么都行,要是嫌不够大,我明天就把健身房清空,整个阳光房都给你。
「只要你愿意回来。」
听完,我只是慢条斯理地整理厨房,头也不抬:
「算了吧,多丢人。
「回头周总带朋友来家里聚餐,总不能指着院子说『这是我老婆搞的农家乐』吧?
「我这土了吧唧的菜园子,配不上你们高端圈子的品味。」
周既明没说话,只是默默卷起袖子和我一起收拾。
阳光斜斜地照在他身上。
我好像看见当年那个会和我挤在狭小厨房里,一边洗碗一边偷亲我的年轻人。
14
「轰隆——」
一道炸雷劈开夜空,暴雨倾盆而下,整栋别墅瞬间陷入黑暗。
周书予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怀里死死搂着枕头,声音发抖:
「妈妈,我怕。」
周既明举着蜡烛出现,光影在他脸上跳动。
他沉默片刻,轻声说:「你妈妈,其实也怕打雷。」
书予眼睛一亮,扑过来抱住我的腿:
「那我们三个一起睡就不怕啦!」
他大概不记得了,四岁那年,也是这样的雷雨夜。
我蜷缩在床头,听着窗外炸雷一个接一个,手指发抖地拨通周既明的电话。
那头传来不耐烦的键盘声:
「喂?我在改方案。」
「既明,雷声好大,我有点害怕,你说闪电会不会劈进家里啊?」
听筒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
「就这?避雷针是摆设?」
键盘声停了下来,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讥诮:
「你不是念过初中吗,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
「下次没什么大事别来打扰我,我很忙。」
通话被干脆利落地切断,最后传来的是文件被重重合上的声音。
我抱紧怀里的书予,他被雷声惊醒,在我怀里不安地扭动。
「不怕不怕。」
我轻轻拍着他的背,下意识哼起小时候的童谣:
「天荒荒,地黄黄,我家有个小郎郎。
「雷公爷爷莫吓他,我来给你煮甜汤。」
唱到第三遍时,书予突然抬头:
「妈妈,难听。
「别人妈妈都唱《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你唱的这个土到掉渣。」
回忆的余音被雷声劈碎,窗外的雨更急了。
「啪!」
停停突然重重拍了下门,然后抱着枕头冲进来。
她看都没看周既明父子,直接往我床上一扑,手脚并用钻进我被窝。
「滚出去!」她扭头冲父子俩龇牙:
「小喜姐现在是我妈!」
15
书予瞪大了眼睛:「你、你凭什么?」
「凭我怕打雷啊!」
停停理直气壮,一把搂住我的腰,把脸埋在我胸口:
「妈妈,雷声好大,停停害怕怕~」
周既明举着蜡烛僵在原地,烛光在他脸上明灭不定。
停停从被窝里探出头,冲他挑衅:
「周总,您这蜡烛举得,是打算给我们母女唱生日歌吗?
「我寻思这农家院又没你家大,应该不需要给你导航吧?」
烛油滴在周既明手背上,他像是感觉不到烫。
书予气得眼眶发红:「妈妈!她……」
「行了。」
我打断他,把停停往怀里搂了搂:
「今晚女儿跟我睡。」
停停立刻像只树袋熊似的挂在我身上,冲书予吐舌头:
「略略略~现在她是我妈妈啦!」
周既明最终什么也没说,拉着哭鼻子的书予退了出去。
转身时,烛火的微光映亮了他泛红的眼尾。
门关上的瞬间,停停立刻松开手,冲我挑挑眉:
「姐,我这波操作秀不秀?」
我笑着给她弹了个脑瓜崩:「简直 999,6 翻了!」
……
没多久,我的账号粉丝突破百万。
小院里张灯结彩办起了庆祝会。
「姐今天不许动!」
停停一把按住要起身帮忙的我。
「以前都是你围着灶台转,今天该我们围着你转!」
她踩着梯子往架上缠彩灯:
「姐!看我把星星都摘下来送给你啦!」
郑毅搬出他珍藏的好酒:「藏了三年,就等今天!」
阿凯正往树上挂手绘的横幅,上面是粉丝们的留言:
【小喜姐的厨房,装得下全世界的温柔】
【同样是老公,差别比人和狗都大】
【组团偷小喜的来报名,我引开女儿,谁引开姐夫?】
等一切准备妥当,郑毅在院子里支起了三脚架:
「来,咱们也拍张全家福留念。」
快门声响起——
停停从背后熊抱住我,阿凯很自然地搭住我肩膀。
剪辑师小王抱着酸菜坛子蹲在前面,比着剪刀手傻笑。
镜头里,我们笑得那么自然,那么幸福。
原来,不需要什么红色本子,爱本身就能让一群人成为「家人」。
而一旁的树影里,周既明独自站着。
他手中的酒杯还映着我们其乐融融的倒影,笔挺的西装却融不进满院的烟火气。
16
夜风裹着花香拂过,我抄着手晃到他跟前:
「周总,还记得你升首席那天,公司庆功宴也是这么热闹吧?
「那天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冰好了香槟,等到凌晨两点都没见你人影。
「我给小杨打去电话,却听见背景音里有人在问:
「老大,庆功宴怎么不带嫂子来?」
院子突然安静下来。
我望着周既明骤然紧张的脸,一字一句地模仿他当年的语气:
「噢,她啊,正在马尔代夫度假呢。」
周既明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我的手:
「知晴!不,小喜,我……」
我背过手去,强忍着眼中的泪花:
「他们都说羡慕嫂子有这么宠妻的丈夫。」
我哽咽了一下:
「其实,我知道自己会给你丢人,也从没想过要去你的庆功宴。
「我只是难过,你连一个电话都不愿意打,让我像个傻子一样等了一整夜。」
说完,我仰头望着月亮深呼吸。
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进嘴角,叫我又尝到那咸涩的味道。
周既明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小喜,我是个烂人,我不配求你原谅。但是……
「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重新证明的机会?
「这次换我来等你,多久都等!」
停停突然从屋里冲出来,一把拽住我的胳膊:
「妈,跟这种人多说无益!」
她斜眼瞥着周既明,冷笑一声:
「连家里的狗都知道饭点要回家。
「某些人倒好,升个职就把自己当玉皇大帝了。」
我被停停拽去了宴席上。
周既明站在原地没动,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一滴水珠砸下来,正好落在被踩过的小野花上。
液滴在花瓣上颤了颤,到底是没撑住,碎成了几瓣。
17
几场雨过后,空气中泛着些许凉意。
夜半更深,木门被轻轻叩响。
停停一脸着急:「姐!快去看看,你儿子烧得厉害,梦里一直在喊妈妈。」
我来到门口,看见周既明正单膝跪地,手忙脚乱地拧着冷毛巾。
书予小脸烧得通红,突然抓住他爸的手:
「爸爸,我们回去以后给妈妈买个大院子好不好?
「要在院子里搭个秋千,让妈妈可以一边荡秋千一边看我们。
「还要、还要去云南玩,妈妈以前说,想学白族奶奶染花布。」
男人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我看见他把整张脸埋进湿毛巾里,声音闷得发颤:
「……好。
「我们要给妈妈买她最爱的花,带她去看她一直想去的景,给她做她喜欢的每一顿饭。」
夜风拨动窗帘。
我发现他们现在给的,正是我曾经梦寐以求的。
「姐。」
停停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边。
「要不给这父子俩一次机会?一家人团团圆圆多好。」
我笑了笑:「要是你爸妈现在来找你,你肯回去吗?」
「呸!」她当即翻了个白眼。
「一个把儿子当传家宝供着,一个把自己当野蝴蝶飞了。
「现在想白捡个现成闺女养老?美得他们!」
我目光重新落回屋内:
「这世道对男人总是宽容,只要没出轨,再混账都会被原谅。
「可《知否》里的明兰说,『有些伤口结了痂,不代表没疼过。』
「『错了就是错了,不是所有过错都配得到原谅,横竖是回不去了。』」
18
周既明的假期即将结束时,我突然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那天,阳光洒在小院里。
父子俩提着行李来敲我的房门,却只看见空荡荡的房间。
衣柜里挂着几件旧衣,梳妆台上那瓶野花已经蔫儿了。
他们慌慌张张去找郑毅,却见这人正悠闲地侍弄新酿的梅子酒。
「小喜啊?」郑毅头也不抬,「可能去市场赶集了吧。」
阿凯蹲在菜地里除草,闻言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连平日里最藏不住话的停停都不见踪影。
周既明盯着他们看了半晌,突然轻笑出声。
他蹲下身揉了揉周书予的小脑袋:
「走吧,妈妈肯定给我们准备惊喜呢。」
直到一周后,我的视频账号终于更新。
画面里停着辆薄荷绿的房车,背景是蜿蜒的川藏公路。
我系着新买的围裙,在移动灶台前翻炒辣椒:
「从今天开始,小喜要带你们体验一个全新的系列——《车轮上的厨房》。
「第一站,我们来到了天空之城——理塘!」
停停突然从镜头外探出脑袋:
「家人们看好了啊!
「猜猜我妈这锅藏式辣子鸡用的什么秘密配料?
「答对的抽三人送理塘特产香猪腿!」
我把锅颠得火光四溅,笑着接话:
「现杀的藏鸡配上本地花椒,保证让你忘记高原反应!
「欸,停停!别偷吃!」
夕阳突然为雪山披上金纱。
停停「哇」地跳起来,手忙脚乱地追着被风卷走的桌布。
远处不知是谁家的牦牛铃叮当作响。
炊烟混着我们的笑声,缓缓飘向未知的远方。
当晚,停停的美妆账号焕然一新:「停停的公路梳妆台」。
简介栏里写着:
【她说谎了,她在施暴者面前自称是我妈妈。
可她不知道我这个叛逆少女有多难缠。
会把她碎掉的心拼成我的形状。
会把她随口说的话刻进我的骨头。
会把她廉价的温柔,酿成我余生最烈的酒。
妈妈,我赖上你了。
要一直一直赖下去,直到我们的谎言都白了头。】
19
周既明不知道我会开房车。
事实上,他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那年他信誓旦旦说要带全家去旅行,我偷偷在驾校泡了三个月。
想在他开累时,能自豪拍着方向盘说:「周师傅,您该换副驾了。」
为此挨了教练不少骂:
「驾校的狗都学会走直线了,你还不会?」
可结业那天,这个骂我最凶的老头却说:
「丫头,就你这倔脾气,开坦克都够格!」
可惜,全家旅行终究变成我独自在停车场练倒库的身影。
好在那本驾驶证,终于带着我飞向更远的天空。
就像当年教练说的那样:
「你这丫头,连驾校的围墙都关不住。」
此时千里之外,周既明难以置信地盯着儿子举起的手机。
他那个只会煲汤的妻子,正单膝跪在地上换轮胎。
扳手上的油污在高原阳光下闪闪发亮。
「妈!粉丝都在问我们下一站去哪?」
停停举着自拍杆转圈,她新染的紫发在阳光下像一簇盛开的格桑花。
「还有人问你能不能和我染个同款发色。
「他们说这叫母女 CP~」
我笑着弹了下她的脑门:
「想得美!你妈我还要靠这头黑发装嫩呢!」
记得在小院时,有位法律博主对我说,分居两年就可以离婚。
两年时光,足够让我的车轮碾过祖国的大好河山。
也足够让某些执念像高原上的积雪一样慢慢消融。
清晨的雪山折射着金色的阳光,我转动钥匙发动引擎。
停停跳上副驾驶,把导航设置好:
「下一站,稻城亚丁!」
人生这道菜,火候总要自己掌握。
就像这辆车,方向盘握在自己手里,才能开往想去的远方。
(全文完)
来源:颜言读故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