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最近收藏了一批常平通宝的钱币,钱文"常平通寳"四字楷书方正刚劲,背面铸造地点印记依稀可辨。这枚直径不过2.4厘米的青铜钱币,承载着朝鲜王朝五百年的兴衰记忆。
最近收藏了一批常平通宝的钱币,钱文"常平通寳"四字楷书方正刚劲,背面铸造地点印记依稀可辨。这枚直径不过2.4厘米的青铜钱币,承载着朝鲜王朝五百年的兴衰记忆。
从1633年仁祖颁诏开铸,到1897年大韩帝国成立废止,常平通宝的铸造史恰似一部镌刻在青铜上的半岛春秋,其方孔圆钱的形制虽源自华夏,却在三千里江山的淬炼中熔铸出独特的民族品格。
一、再造山河:常平通宝的诞生
17世纪初的朝鲜半岛,正经历着"壬辰倭乱"(1592-1598)后的满目疮痍。据《朝鲜王朝实录》记载,光海君年间全国铜钱流通量不足战前三分之一,民间盛行"米布交易",货币体系濒临崩溃。1623年仁祖反正后,面对后金(清)两次入侵造成的经济重创,改革派大臣金堉提出"钱法更张"主张。
1633年,汉阳(今首尔)户曹衙门内首次响起铸造新钱的铜锤声,取《尚书》"常平"永固之意,定名"常平通宝"。
铸造体系的确立展现出朝鲜特有的治理智慧。全国设"铸钱所"三十七处,按"天、地、玄、黄"字号分级管理。平壤大同江畔的"天字铸钱所"遗址出土的陶范残片显示,工匠采用"母钱翻砂"工艺,每范可铸钱160枚。
这种源自明朝"宝泉局"的技术,经朝鲜工匠改良后效率提升三成。钱背标记系统堪称古代防伪典范:中央官铸用"户"、"工"等衙门简称,地方铸钱则镌刻"开"(开城)、"平"(平壤)等地名,形成严密的溯源体系。
钱文书法折射出文化认同的嬗变。初铸钱文沿袭明"嘉靖通宝"楷体,笔锋刚健;肃宗朝(1674-1720)出现带韩文"ㅅ"(常字首音)标记的特殊版式;正祖年间(1776-1800)钱文融入朝鲜书家金正喜的"秋史体",圆润中见骨力。这种汉字与韩文并存的独特现象,恰似半岛文化在中原文明与自主意识间的微妙平衡。
二、钱海沉浮:货币体系中的王朝命运
常平通宝的重量变迁暗藏经济密码。据《经国大典》记载,初铸钱每枚重4.2克,含铜70%;英祖朝(1724-1776)为应对白银外流,钱重减至3.5克;哲宗年间(1849-1863)恶性通胀时期,民间私铸钱仅重1.8克。
这种"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在安东河回村发现的窖藏钱币中得到印证:1850年代的钱币中,官铸钱占比从初期的82%暴跌至19%。
铸钱工艺的演进勾勒出技术自主之路。早期完全依赖明朝输入的"苏钢"(苏州精铜),显宗朝(1659-1674)庆尚道工匠发明"青波铜"冶炼法,将本地铜矿与日本红铜按3:7配比,成色反而优于明钱。全罗南道康津郡发现的18世纪铸钱作坊遗址中,出土了带冷却水槽的复合熔炉,热效率较传统地炉提升40%,这项创新比欧洲同类技术早半个世纪。
货币流通网络映射出经济格局变迁。通过分析《各道钱货流通簿》,可见19世纪初京畿道钱币流通量占全国43%,而咸镜道仅占2%。这种失衡在开港(1876年)后更趋严重:元山港出土的1882年商船沉货中,日本龙洋与常平通宝的比例已达5:1,昭示着传统货币体系的崩溃。
三、钱纹沧桑:东亚变局中的青铜印记
常平通宝的版别图谱堪称东亚钱币学的奇迹。按《朝鲜钱谱》分类,其版式达217种之多:有背"训"字军饷钱,有面星月纹祭祀钱,更有罕见的"当百"大钱。2016年首尔拍卖会上一枚"甲寅户"背月纹钱,以1.2亿韩元成交,创朝鲜钱币拍卖纪录。普通"户"字小平钱市场价约3-5万韩元(约合人民币150-250元),而稀少的"兵"字钱价格可达百万韩元。
钱币文化的传播见证着中华文明圈的解构。琉球王国首里城遗址出土的"常平通宝",多被凿孔作装饰,说明其已丧失货币功能;日本长崎贸易档案记载,18世纪每年有2000万枚朝鲜钱流入日本,被熔铸为佛具。这种单向流动,恰似朝贡体系崩溃前夜的隐喻。
凝视一枚斑驳的常平通宝,仿佛听见历史的叹息。当1895年《马关条约》墨迹未干,汉城景福宫内的铸钱炉永远熄灭了炉火。那些曾流通于鸭绿江两岸的青铜钱,最终化作日本银行金库中的熔铜原料。
从"丙子胡乱"时明朝将士怀揣的军饷,到甲午年清军遗落的战利品,常平通宝的宿命,恰是东亚传统秩序崩溃的缩影。
在庆州雁鸭池出土的常平通宝上,考古学家发现了细若发丝的韩文刻痕——那是19世纪末工匠最后的倔强。
当大炮射程决定货币信用,当蒸汽轮船碾碎朝贡使团的车辙,这些青铜钱币上的文字符号,终究未能守护三千里江山。
今天的收藏市场上,常平通宝的价格曲线仍在波动,但比金银更珍贵的,是方孔之间凝固的那个执着的追问:在文明碰撞的狂澜中,小国何以自处?这个困扰朝鲜王朝五百年的命题,至今仍在半岛上空回响。
来源:悟空聊钱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