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点生活|父亲的私房钱

360影视 日韩动漫 2025-04-27 18:27 2

摘要:那时候全家六口人,全靠父亲微薄的刻字收入度日。当年我们住在宣平古镇太平街一间租来的农户老屋,至于买房的事连想都不敢想,父母把我们兄弟姐妹四人扶养成人已经不容易了。

潮新闻客户端 仰忠

我十三岁那年,正逢特殊时期,父亲说我到农中读书没有数理化课程,也学不到什么文化知识,就让我休学跟他学刻字。

那时候全家六口人,全靠父亲微薄的刻字收入度日。当年我们住在宣平古镇太平街一间租来的农户老屋,至于买房的事连想都不敢想,父母把我们兄弟姐妹四人扶养成人已经不容易了。

父亲是个性情开朗的人,岁月却让他脸上的皱纹,像是用刻刀一道道划上去似地。他十三岁从东阳来武义跟娘舅学手艺谋生,而如今轮到我十三岁跟着他学手艺了,这是那个年代无奈的选择。

自此,我成了父亲最贴身的人。白日里,我像条小牛似的跟在他身后,穿过青石板鸭卵石铺就的街道,走到司前街交叉口旁的刻字店。黑夜里,我们背靠背挤在一张窄小的木床上睡觉,翻身时床板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记得那是个一个天气阴沉的下午,店里的光线黯淡,父亲忽然压低声音对我说:“忠忠,交你一个任务。”他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两张钞票,一张十元,一张五元,又递给我一枚小别针。“把这钱保管好,不能让你母亲知道。”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

十五元钱,在那时可买一百多斤大米。我接过钱时,手不自觉地在抖。父亲教我将有口袋的短裤前向后穿着,把钱塞进腹前的口袋里,再用别针别住袋口。此事令我费解,但又不敢多问。

自那以后,每晚睡前,父亲总要伸手摸摸我的口袋,确认钱还在,才会闭上眼睛。而我则整夜提心吊胆,生怕翻身时别针会松开,而让那笔“巨款”不翼而飞。

我那时不明白父亲为何要瞒着母亲藏这笔钱。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听见父亲与人对话,才知道我保管的钱是他去医院卖血得来的,不告诉母亲,是为了不让她担心和责备。

父亲是O型血,医院需要时就会通知他。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而我躲在门后,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这时我才注意到父亲日渐虚弱的身体和那总是发黄的脸色。

他常常在刻字时突然停下来,摘下眼镜,用手按住太阳穴,闭目养神片刻。有一次,我看见他在店前口路边的阳沟旁呕吐,吐出来的尽是清水。我递给他手帕时,他勉强地笑了笑,说:“没事,昨晚没睡好。”

家里境况日益艰难,1962年后,母亲和姐姐妹妹被下放农村,却未落实户口,更是雪上加霜。六口人只能靠三个人的居民定额粮票买米,常常吃不饱。

记得我上小学时,四元钱的学费都要分两次交,一学期终末时才能勉强凑齐。父亲那三十多元的月工资交给母亲后,因家里开销大所剩无几,有时没节余还要向他人暂借。

为了生存,父亲变卖了他心爱的旧自行车,又把他那只瑞士表以二十元的低价出手。那表可是他年轻时省吃俭用买来的,表盘都已发黄,他曾经一边擦拭,一边讲起当年买表的故事。卖表那天,我看见他在店门口呆呆地站了很久,手里攥着那二十元钱,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

当姐姐上中学,弟妹上小学需交学费时,父亲终于向我要回了那笔私房钱。他把钱抚平,然后交给我母亲,说:“给孩子们交学费吧。”母亲惊讶地望着他,嘴唇颤抖着,却什么也没问。而父亲转身去刻字店坐下,拿起刻刀,在客户定制的木头章上刻下深深的痕迹。

后来有一天夜晚,我又发现父亲摸黑起床,轻手轻脚地出门,他又要去医院卖血了。只见月光照在他的背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他走得很慢,却一步也没有回头。

父亲勤劳一生,未能给我们留下值钱的物件。他去世时,除了一箱刻字工具和几件旧衣服别无贵重之物。但他留给我们的却是千车载不尽、万船也装不完的精神财富,那就是一个父亲在最艰难的岁月里用鲜血和沉默书写的大爱。

今年是父亲百岁冥寿,为纪念他,我含泪写下了这段文字,脑海里仿佛又浮现出他摸我口袋确认私房钱是否安在的那双手,那双粗糙、温暖,带着握刻刀留下老茧的手,那双托起我们全家人希望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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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钱江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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