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周建国,今年五十六岁,九六年从国棉厂退下来后,在小区当了个保安。那会儿正是全国国企改革的高峰期,像我们这样的老职工,要么买断工龄,要么内退,厂里的"铁饭碗"说打破就打破了。
同学聚会的尴尬
"老周,你看看这是什么!"老李递过手机,屏幕上是妻子杨芳与一个男人相拥的照片。
我叫周建国,今年五十六岁,九六年从国棉厂退下来后,在小区当了个保安。那会儿正是全国国企改革的高峰期,像我们这样的老职工,要么买断工龄,要么内退,厂里的"铁饭碗"说打破就打破了。
杨芳比我小两岁,是纺织厂的技术骨干,一手挡车技术在全厂数一数二。那时候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扎着马尾辫,站在机台前的样子格外精神。
我们是在七九年厂里组织的联谊舞会上认识的。那会儿刚刚恢复高考没多久,社会风气也渐渐开放起来。记得她穿着一件粉色的确良衬衫,站在舞池边上显得拘谨又羞涩。
"想跳舞吗?"我鼓起勇气走上前。
"不会。"她低着头,声音细如蚊蚋。
"我教你。"我伸出手,心跳如擂鼓。
就这样,伴着《甜蜜蜜》的曲调,我们笨拙地在舞池里转着圈,她不小心踩了我好几脚,每次都红着脸说对不起。
那时候,追她的人能排一条街。有开拖拉机的农场小伙子,有县里供销社的会计,还有从军校毕业分配到驻地部队的干部。而我,只是厂里一个普通工人,家里还有两个弟弟要抚养。
我至今记得,她答应嫁给我那天,我们坐在江边的石头上,我说:"我没什么本事,不能给你大房子,也买不起七十六号黄金,但我保证这辈子对你好。"
她望着江面,轻声说:"我不在乎那些,我只想要个踏实过日子的人。"
八六年,我们结了婚。当时厂里分了一间十八平米的平房,家徒四壁,但我们很知足。一张木板床,两个搪瓷脸盆,一台黑白电视机,还有杨芳陪嫁的缝纫机,就是我们的全部家当。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有了儿子小军。为了多挣钱,我白天上班,晚上还到建筑工地做小工。每个月领到工资,我都交给杨芳管着,只留两块钱买大前门香烟。
九十年代初,国棉厂效益下滑,我的工资几个月发不出来。杨芳就靠那台缝纫机在家接单做衣服,咔嚓咔嚓的声音常常响到深夜。有时候我半夜醒来,看见她在昏黄的灯光下埋头赶工,背影显得那么单薄。
"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她注意到我醒了,轻声说道。
"你也早点休息,别太累了。"我心疼地说。
那几年,全国掀起"下海"热潮,不少人辞了工作做生意发了财。我那同乡老王靠倒腾电器,一年就买了桑塔纳轿车。杨芳的初中同学老班长刘国强,听说开了家建材公司,成了响当当的私营企业家。
而我们,依然过着清苦的日子。有时我也想过要不要辞职出去闯一闯,但转念一想,自己没文化没本钱,万一赔了怎么办?还是算了吧,守着这份稳定的工作,虽然钱少,但至少能保证一家人的基本生活。
九六年,国棉厂实行改制,我被迫内退。那天拿着解除劳动合同的文件,我站在厂门口,望着曾经工作了近二十年的地方,心里五味杂陈。
回到家,杨芳正在做饭。看到我垂头丧气的样子,她放下锅铲,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没事,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后来,我在小区当了保安,每月八百多块钱工资。杨芳也被纺织厂分流出来,在一家服装厂做车工。就这样,我们勉强维持着家庭开支,供小军读完了大学。
日子过得平淡无奇,像一杯白开水,没有大起大落,也没有甜酸苦辣。转眼间,三十年过去了。
那天杨芳要参加初中同学聚会,破天荒地去理发店烫了头发,还买了一件印花连衣裙。看着她站在镜子前反复端详的样子,我忍不住打趣:"哟,今天这么隆重啊?"
她白了我一眼:"三十多年没见了,总不能邋里邋遢的吧。"
我本想接她,她嫌我老土,硬要自己打车回来。
次日早晨,我发现手机里堆满未读消息,打开一看,是街坊李大爷发来的照片。照片里,杨芳喝得满脸通红,正被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搂着肩膀,两人举杯相碰,笑得忘乎所以。那个男人,我一眼就认出来,是她的初中班长刘国强。
"这算什么事啊?"我把手机摔在桌上,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杨芳正在厨房煮稀饭,听见动静走出来:"怎么了?"
我指着手机:"这是怎么回事?"
杨芳拿起手机,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这是同学聚会上的老班长,他敬酒,我不好拒绝..."
"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个黄毛丫头似的!"我气得脸发烫,"你知不知道这照片现在传遍了整个小区?"
"我...我真的只是碰杯..."杨芳的声音有些颤抖。
"碰杯需要搂在一起吗?"我冷笑道,"当年他没看上你,现在发达了,你就往上贴是吧?"
"你胡说什么!"杨芳的眼圈红了,"我跟他清清白白的!"
"清清白白?那你说说,你俩以前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步步紧逼。
"没什么关系!就是同学!"杨芳激动地说,"你...你怎么能这样想我?"
那天,我们大吵一架。我摔门而出,径直去了儿子家。小军已经在鲁班装饰公司当了设计师,买了一套小两居,刚结婚不久。看到我闷闷不乐的样子,他问我怎么了。
我把事情和盘托出,小军听完,沉思片刻,说:"爸,我觉得您想多了。妈妈不是那种人,您跟她生活了几十年,还不了解她吗?"
"你懂什么!"我有些恼火,"你没看到那照片,她笑得多开心啊,三十年来我都没见她笑得那么开心过!"
小军叹了口气:"爸,您冷静点想想,妈妈跟您过了大半辈子苦日子,好不容易见到老同学,高兴一下怎么了?"
我住在儿子家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脑海中不断浮现杨芳和那个男人的照片,心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着,难受极了。
三天后,我回了家。家里静悄悄的,杨芳坐在沙发上,眼睛红肿,显然哭过。见我进门,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
"吃饭了吗?"她轻声问道。
"吃了。"我硬邦邦地回答。
气氛一时尴尬起来。电视里播放着《新闻联播》,主持人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却没人真正在听。
晚上,杨芳洗完澡,我躺在床上装睡。听到她轻手轻脚地进来,在床的另一边躺下。黑暗中,我能感觉到她的眼泪无声地流着,枕头被打湿了一片。
第二天一早,杨芳去上班了,我翻出她放在抽屉里的日记本。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每天晚上都会写上几行。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我实在忍不住想知道她的真实想法。
翻开最近的一页,上面写道:"今天同学聚会,见到老班长,想起那年春游,他递给我的那朵野花。如今他成了公司老总,我却只是个家庭主妇,时光真是不饶人啊。聊天中得知,他已经离过两次婚了,听说第一任妻子跟他吵架说他只爱钱不爱人,第二任嫌他应酬多没时间陪家人。看来有钱也未必幸福。想起老周,虽然这些年过得清苦,但他的心里始终装着我和小军,从未变过。这样想来,我的选择没错。"
看到这段话,我心里百感交集。翻到更早的几页,我发现她经常写起往事。
"今天是结婚三十周年纪念日,老周又忘了。其实也不怪他,这么多年来,每天不是上班就是睡觉,哪有心思记这些。不过我记得,一九八六年的今天,我穿着红色的旗袍,他穿着借来的西装,在照相馆拍了一张合影。那时候他瘦瘦高高的,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眼睛里满是希望。现在他胖了,也秃顶了,眼里的光也没那么亮了。岁月真是把杀猪刀啊。不过,他对我的好,从未改变过。"
"小军今天带女朋友回来吃饭,老周高兴得不得了,跑去市场买了一条鲫鱼,说要露一手。看着他在厨房忙活的背影,突然想起刚结婚那会儿,他下班回来总会帮我择菜、洗碗。日子虽然苦,但有个人陪着一起熬,也觉得甜。"
我一页页往前翻,直到找到同学聚会前的那一页:"今天接到刘国强的电话,说要组织初中同学聚会。记得上学那会儿,他是班长,成绩最好,我偷偷喜欢过他。后来听说他考上了省城的重点高中,我却早早辍学进了纺织厂。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我能多读几年书,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不过,人生没有如果,我对现在的生活也很满足。准备去理个发,买件新衣服,总不能让老同学看笑话。"
合上日记本,我的心情复杂极了。原来她年轻时真的喜欢过刘国强,但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对我提起过。而且,尽管生活清贫,她依然觉得满足,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深夜,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杨芳轻声问:"老周,你还生气吗?"
"不气了。"我叹了口气,"我就是想不明白,当年你为什么选我?明明有那么多比我条件好的人追你。"
杨芳沉默片刻:"因为你眼里有我,而不是自己。刘国强眼里只有他自己,他的理想,他的前途,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
"我那时候可什么都没有啊,家里还有两个弟弟要我照顾。"我自嘲地笑笑。
"可你答应我的事都做到了,这就够了。"杨芳轻声说,"你知道吗,那天同学聚会,刘国强开着奔驰来接我们,西装革履的,像个大老板。但聊天才知道,他离过两次婚,现在跟小他二十多岁的女孩在一起,还一直说生意上的事,感觉特别陌生。"
"那你为什么还跟他那么亲密?"我忍不住问。
"就是喝多了,他来敬酒,我推辞不了。那时候大家都在闹,也没注意形象。"杨芳解释道,"我真没别的意思,老周,你信我吗?"
我转过身,看着她在月光下的脸,那么熟悉,每一道皱纹我都了如指掌。三十年来,她从青春靓丽的姑娘变成了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而我,也从意气风发的小伙子变成了腆着啤酒肚的老头。岁月如刀,在我们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但我们的心却从未分开过。
"我信你。"我轻声说,"我就是…有点儿吃醋。"
"傻瓜,"她握住我的手,"我只是偶尔想,如果当年我多读几年书,现在是不是能帮你多分担些?那会儿辍学太早,连高中都没上完,一辈子只会做些体力活。"
"胡说,你这手艺在咱们厂里可是出了名的。"我反握住她的手,"再说了,你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把小军培养成才,这些都是了不起的成就。"
杨芳眼圈红了:"老周,这些年苦了你了。"
"苦什么呀,咱们这一辈子,苦也一起苦过,甜也一起尝过,还有什么好遗憾的?"我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那晚,我们聊了很多。从厂里的老故事,到儿子小时候的趣事,再到将来想一起去哪里旅游。我们说起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说起婚后的点点滴滴,也说起对未来的期望。三十年的婚姻里,有些话竟是第一次说出口。
"等小军有了孩子,咱们就当上爷爷奶奶了。"杨芳憧憬地说。
"到时候我天天带孙子去公园玩,让那些老头儿都羡慕去吧。"我笑着说。
"你呀,现在走路都喘,还带孙子。"她打趣道。
"那不行,我得锻炼身体。"我故作严肃,"从明天开始,每天早上跟着楼下的老太太们跳广场舞。"
杨芳被我逗笑了:"就你那木头腿,人家跳左边你能跳到右边去。"
我们笑作一团,就像年轻时那样。
第二天一早,我主动删掉了那张照片,还在家庭群里发了一张我和杨芳年轻时的合影。照片上,我们站在江边,我穿着借来的西装,她穿着红色旗袍,青春洋溢,满怀希望。
"这是我和你妈三十年前结婚时拍的,那时候我们刚领了结婚证,去江边照相馆拍的。"我在群里写道,"三十年来,风风雨雨,我们一起走过来了。"
老李马上回复:"老周,羡慕你们恩爱如初啊!"
"是啊,"我回道,"人到中年,才懂得珍惜眼前人。余生很贵,请别辜负。"
放下手机,我看向厨房里忙碌的杨芳。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身上,银发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三十年的光阴,浓缩在这一个普通的清晨。我突然明白,幸福不在远方,而在身边。贫穷富贵,只是生活的外衣,而相濡以沫的陪伴,才是生命的底色。
"老周,来吃饭了!"杨芳的呼唤把我拉回现实。
"来了!"我应了一声,起身走向餐桌,走向我平凡却温暖的生活。
来源:笑起飞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