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72年1月6日的清晨，凛冽的北风卷着碎雪拍打着南昌市委大院的玻璃窗。杨尚奎握着收音机的手微微发抖，播音员沉痛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陈毅同志因病医治无效，在北京逝世......"

1972年1月6日的清晨，凛冽的北风卷着碎雪拍打着南昌市委大院的玻璃窗。杨尚奎握着收音机的手微微发抖，播音员沉痛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陈毅同志因病医治无效，在北京逝世......"

"啪嗒"一声，妻子水静手里的搪瓷杯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的布鞋。"老杨......"她望着丈夫瞬间苍白的脸色，声音哽咽得说不下去。

杨尚奎缓缓摘下眼镜，用袖口擦了擦镜片，可怎么也擦不净那层水雾。"去年秋天他还来信说，等开春要来南昌看我们......"

三个月后，春寒料峭的四月。水静正在收拾出差的行装，突然听见丈夫在书房急促地咳嗽。她连忙推门进去，看见杨尚奎正对着墙上那张泛黄的合影出神——那是1959年在庐山，陈老总穿着白衬衫站在他们夫妇中间，三人都笑得那么畅快。

"静啊，"杨尚奎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你见到张茜同志，就说......"他忽然转过身去，肩膀微微耸动，"就说老杨没自由，连给老战友送行的资格都没有......"

水静的眼眶又红了。她轻轻抚过照片上陈毅爽朗的笑脸，想起那年张茜手把手教她包荠菜饺子的情形。那时候陈老总还打趣说："你们江西的辣椒可比不过我们四川的花椒哟！"

北京的天空飘着细雨。水静按着打听来的地址找到西城区那条胡同，却只见到紧锁的院门。邻居老太太告诉她："张茜同志住院好些日子喽，在301医院......"

医院的电话接通时，水静的手指紧紧绞着电话线。"喂？"那个熟悉的温婉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虽然虚弱却依然清亮。

"茜姐！是我，水静啊！"她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静妹子？"张茜的声音陡然提高，"你怎么......"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您别急，慢慢说。"水静恨不得穿过电话线去搀扶她。

电话那头传来深呼吸的声音，接着是张茜强作轻松的话语："傻姑娘，哭什么。老陈走的时候还说，这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你们这些老战友......"

"昊苏明天去接你，"张茜突然换上了当年在江西时常用的"大姐"语气，"你住哪儿？北京现在倒春寒，记得把毛裤穿上。那年你在庐山感冒，老陈可是把我的姜茶都抢去给你了......"

水静蹲在医院走廊的公用电话旁，哭得像个孩子。话筒里传来护士的劝阻声和张茜固执的坚持："再让我说两句，这是我江西来的妹妹......"

次日清晨，北京的天空飘着细碎的春雨。水静早早地等在招待所门口，不时张望着胡同口。九点整，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撑着伞走来，那眉眼间的神韵让水静瞬间红了眼眶——太像陈老总年轻时的模样了。

"水静阿姨？"陈昊苏的声音有些沙哑，"妈妈让我来接您。"

去医院的路上，昊苏一直紧紧攥着方向盘。水静注意到他军装袖口别着的黑纱已经有些褪色，轻声问道："这些日子...很辛苦吧？"

年轻人摇摇头，却在转弯时悄悄抹了下眼角："妈妈更辛苦。她做完手术才两个月，就非要整理父亲的诗词手稿......"

301医院的白墙在雨中显得格外刺眼。水静跟着昊苏穿过长长的走廊，消毒水的气味越来越浓。推开病房门的瞬间，她手里的苹果袋"啪"地掉在地上——病床上那个戴着毛线帽的瘦弱身影，真的是当年那个在庐山教她跳交谊舞的俏丽大姐吗？

"茜姐！"水静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病床上的人转过头来，浮肿的脸上突然绽开熟悉的笑容："静妹子，你咋还跟当年似的爱掉东西？"张茜指着滚落的苹果，想要起身却踉跄了一下。

水静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她，触手却是嶙峋的肩骨。泪水再也止不住，大颗大颗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傻丫头，"张茜用拇指抹去她的泪，却把自己的眼泪蹭在了对方脸上，"尚奎同志还好吗？江西的油菜花该开了吧？"

"老杨他..."水静突然想起什么，急忙从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他特意让我带来的，您最爱吃的南昌白糖糕。说您答应过要再去尝的......"

张茜的手突然抖得厉害。她低头嗅了嗅油纸包，眼泪直直落在糕点上："那年在你家，老陈偷吃了三块，还非说是被尚奎藏起来了......"

窗外的雨声渐密。张茜忽然握住水静的手放在自己肋间，那里有一道狰狞的疤痕："静妹子，我也不瞒你。这儿，肺癌拿掉了一叶肺。"她苦笑着指指床头柜上的药瓶，"现在跟老陈当年一样，天天跟这些瓶瓶罐罐打交道。"

水静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想起去年收到的信里，张茜还兴致勃勃说要编本《陈毅诗选》，字迹工整得根本看不出病容。

"会好的！"水静几乎是喊出来的，"您看陈老总打仗时受过多少伤，不都......"话没说完就哽住了。

张茜却笑起来，那笑容里竟带着几分陈老总式的豪迈："是啊，我答应过他要整理完那些诗稿的。"她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我最怕的不是死，是怕到了那边，老陈问我《梅岭三章》的校注做完没有......"

两人又哭又笑地聊到日影西斜。临走时，张茜执意要下床相送。她倚在门框上，军裤空荡荡地晃着："告诉尚奎，等秋天......"话没说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护士急忙上前搀扶。

"一定！我们等您来！"水静倒退着往外走，拼命挥手，"到时候我带您去新建的八一大桥......"

春雨迷蒙中，她最后看见的是张茜举起的手——那手势不像告别，倒像当年在井冈山上，他们送陈老总出征时，那个永远向前挥动的姿势。

水静不知道，当她乘坐的列车驶过黄河时，张茜正强撑着病体，在台灯下校对《陈毅诗词选集》的最后一页校样。而那一句没说完的"等秋天"，成了两位革命姐妹之间，永远未能兑现的约定。

来源：三联影咖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