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周家瑾,我们求你了!"奶奶苍老的声音传来,只见她和姑姑一家三口竟跪在我家门口,十六年的陌生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不该下跪的亲情
"周家瑾,我们求你了!"奶奶苍老的声音传来,只见她和姑姑一家三口竟跪在我家门口,十六年的陌生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我愣在门口,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窗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春节的喜庆气氛与眼前这一幕形成了强烈反差。
我叫周家瑾,今年三十有四,在市里一家国企做办公室主任。
说起我和奶奶的关系,还得从那个特殊的年份说起。
一九八六年,那是我高考前的关键时期。
那时候,我家住在城西的筒子楼里,一间不到二十平的房子,父母和我挤在一起。
家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木床,一个衣柜,一台"红灯"牌收音机,还有一张我做功课的小桌子。
每到夜晚,昏黄的灯泡下,母亲常常一边缝补衣服,一边叮嘱我:"家瑾啊,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咱们全家的希望都在你身上呢。"
父亲周德才是棉纺厂的工人,一个老实巴交的人,平日里省吃俭用,就为了给我攒学费。
生活虽然清贫,但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我们一家三口的小日子过得还算踏实。
变故发生在那年初春。
一天下班,父亲回来脸色发黄,摸着肚子说不舒服。
母亲石淑兰以为只是小毛病,给他煮了一碗姜汤。
谁知第二天情况更严重,父亲连床都下不来了。
"老周,咱去医院看看吧,别耽误了。"母亲着急地说。
父亲摆摆手:"哪有钱看病啊,再扛两天就好了。"
可病情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越来越严重。
三天后,父亲被同事们硬是抬到了市立医院。
医生的话像晴天霹雳:"急性肝炎转重型,情况不太乐观,需要立即住院治疗。"
那个年代的医院条件有限,住院还要家属自己准备床单被罩,甚至连热水瓶都是自带的。
母亲整夜守在病床前,用湿毛巾擦拭父亲发烫的额头。
"家瑾,快去叫你奶奶来看看吧,你爸情况不太好。"一天,母亲眼圈泛红,手中紧攥着一张医院的检查单。
印象中,奶奶住在城东的平房里,与姑姑王秀梅一家同住。
那是一座老式的四合院,院子里种着几棵小枣树,院墙边放着几缸咸菜。
我骑着自行车,穿过弯弯曲曲的胡同,敲开了那扇熟悉又陌生的木门。
"谁啊?"姑姑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姑姑,是我,家瑾。"
门开了,姑姑王秀梅一脸惊讶:"哟,家瑾来了,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我直接问:"奶奶在家吗?我爸病了,住院了。"
"在呢在呢,正在看《新闻联播》呢,进来吧。"
堂屋里,奶奶坐在一台"牡丹"牌黑白电视机前,手里拿着一把瓜子,慢悠悠地嗑着。
"奶奶。"我叫了一声。
她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哦,家瑾来了。"
奶奶是个传统的老人,面部的皱纹像树皮一样纵横交错,略显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平静。
"你爸生病了?"奶奶听完我的话,眼里闪过一丝犹豫,随即摇头,"你姑父最近也不舒服,我走不开。"
姑父李敬国正好从外面进来,脸色红润,手里还拿着刚买的"大前门"香烟。
"家瑾啊,来看奶奶啊?快考高考了是吧?好好学习,别操心这些。"他拍拍我的肩膀,语气轻松。
我心里一酸:"姑父,我爸真的病得很重,医生说可能要动手术。"
"现在医院动不动就说要手术,没准儿是小毛病。"姑父点燃一支烟,"年轻人,该学习学习,该玩玩,这些事有大人操心。"
我站在那里,突然觉得很冷,明明已经是春天了。
"奶奶,您真的不去看看我爸吗?"我再次问道。
奶奶叹了口气:"家瑾啊,不是奶奶不想去,你姑姑家这两天有事,我得帮忙照顾小康。你回去告诉你妈,等忙完这几天,我一定去看。"
我咬着嘴唇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我蹬着自行车,眼泪在风中模糊了视线。
明明是亲奶奶,亲儿子都病重了,却连去看一眼都不愿意。
七天后,父亲病情恶化,医生说需要手术。
手术费至少要三千元,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我们全家的积蓄加起来也只有一千五百多。
母亲四处借钱,找亲戚朋友,可能借的都借了,还是差得远。
"家瑾,你再去找奶奶说说,毕竟是亲奶奶,总不会见死不救吧。"母亲红着眼睛说。
我再次骑车去了奶奶家。
推开院门,我看见院子里停着一辆崭新的"飞鸽"自行车,车把上还系着红绸带。
姑姑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看见我进来,笑着说:"家瑾来了?吃饭了没?"
我摇摇头:"姑姑,我爸病情更严重了,需要手术,家里还差钱,想来问奶奶能不能帮帮忙。"
姑姑的笑容僵住了:"哎呀,这段时间家里也紧张啊,你看这不给小康买了辆自行车,还要准备他上大学的费用..."
我看着那辆崭新的自行车,心里涌上一阵酸楚。
奶奶从屋里出来,看到我站在院子里,脸上露出几分尴尬。
"奶奶,爸爸真的很危险..."我哽咽着说。
"家里也不宽裕啊,你姑父刚买了车子,这不还要供你表弟上大学吗?"奶奶的眼睛飘向一旁,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那一刻,我心如刀割。
父亲是奶奶的亲生儿子啊,现在生死攸关,她却选择了视而不见。
"我爸是您亲生的啊!"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他病得那么重,您连看都不来看一眼!"
奶奶被我的话惊住了,姑姑则上前一步,语气变得严厉:"怎么跟奶奶说话呢?家里也有难处,又不是不帮忙,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我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就走,身后传来奶奶和姑姑的议论声。
那是伤口最深的一刻,也是我和奶奶关系彻底破裂的开始。
回到医院,看着父亲消瘦的脸庞,我默默发誓:一定要想办法救爸爸,绝不能让他有事。
母亲看我空手而回,什么也没问,只是握着父亲的手,低声啜泣。
就在我们绝望之际,父亲的工友们伸出了援手。
"老周这么多年,从来没亏欠过谁,现在他有难,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厂里的师傅们你五十我一百,硬是凑齐了手术费。
手术很成功,父亲保住了性命。
但这件事在我心里留下了无法抹去的阴影。
从那以后,我再没踏入过奶奶家的门槛,即使在街上偶遇,也只是远远地避开。
父亲病愈后,姑姑曾来家里,说是奶奶惦记着父亲,想来看看。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不必了,我挺好的。"
时间匆匆而过,一晃十六年。
我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市里,进入一家国企工作,凭着自己的努力,从基层做到了办公室主任。
结婚后,我和妻子赵敏在城西买了房子,生活渐渐步入正轨。
父亲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但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总算安度晚年。
每到春节,我们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其乐融融。
只是提起奶奶,总会有一阵沉默。
时间长了,仿佛心照不宣,谁都不会主动提起那段往事。
直到今年春节,一个意外的访客打破了平静。
正月初一,我们全家正享用着丰盛的年夜饭。
门铃突然响起,我以为是同事或邻居来拜年,随手打开门。
"周家瑾,我们求你了!"奶奶苍老的声音传来,让我瞬间呆立在门口。
眼前的一幕让我震惊:已经年过七旬的奶奶,姑姑王秀梅,姑父李敬国,还有我表弟李小康,四人竟齐刷刷地跪在门前。
"这...这是干什么?"我惊讶地后退一步,"您们快起来!"
奶奶的眼泪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流下:"家瑾啊,奶奶求你了,帮帮你表弟吧!"
我妻子赵敏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惊得捂住了嘴。
"先进来说吧,别在门口。"我勉强镇定下来,将他们让进了屋。
客厅里,气氛凝重而尴尬。
十六年不见,奶奶已经老得认不出来了。
那个曾经在我记忆中高大的老人,如今佝偻着背,满头银发,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深。
姑姑和姑父也已两鬓斑白,唯有表弟李小康,虽然也已而立之年,却显得异常憔悴。
"家瑾,你表弟..."姑姑哽咽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姑父接过话头:"小康前段时间查出白血病,医生说需要骨髓移植,费用太高了,我们家已经卖了房子,还差二十万..."
我沉默地看着他们。
表弟李小康低着头,曾经的意气风发如今只剩病容。
我脑海中闪过父亲当年躺在病床上的样子,那时他也是这般无助。
"你们先起来,"我终于开口,"这事不是下跪就能解决的。"
奶奶颤巍巍地站起来,扶着沙发坐下。
"家瑾啊,奶奶知道,当年对不起你爸,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后悔。"奶奶的声音颤抖着,"现在小康病了,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我看向表弟:"具体是什么情况?"
表弟李小康抬起头,眼中满是疲惫:"去年底查出来的,医生说需要骨髓移植,但匹配很难,费用也很高。"
"现在医院预估需要多少钱?"我问道。
"全部下来差不多五十万,我们家卖了房子,亲戚朋友也凑了一些,还差二十万左右。"姑姑抹着眼泪说。
听到这里,我心里五味杂陈。
"你们现在住哪里?"我又问。
"暂时住在租的小房子里。"姑父低声回答。
我陷入了沉思。
曾几何时,我也是这样为父亲的病痛发愁,也是这样走投无路。
当时,奶奶选择了漠视我父亲的痛苦,而现在,她却为表弟跪在我面前。
人生的际遇就是如此奇妙。
我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平复自己复杂的情绪。
"家瑾,我知道你心里恨我。"奶奶突然说道,"当年我太偏心了,只顾着你姑姑家,却忽视了你爸。这十几年,我没有一天睡得安稳,一闭眼就想起你爸生病时的样子..."
奶奶说着说着,老泪纵横。
"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能帮帮小康。他还年轻,不该就这么..."
我打断了她的话:"奶奶,您不用说这些。"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绚烂的烟花。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份痛到骨子里的委屈似乎已经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但看着眼前这几个落魄的亲人,我又怎能袖手旁观?
"表弟的病情我会了解,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会尽力。"我转过身,声音平静,"但不是因为你们今天的下跪,而是因为我们终究是一家人。"
听到这话,奶奶激动得身体颤抖,想要再次下跪谢恩,被我及时扶住。
"奶奶,别这样。"我轻声说,"血浓于水不需要跪来证明,我们只是需要真心相待。"
表弟李小康抬起头,眼中含泪:"家瑾哥,谢谢你..."
我摇摇头:"别急着谢,先把病治好。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医院,看看情况再说。"
姑姑和姑父相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希望的光芒。
那天晚上,他们离开后,妻子赵敏坐到我身边:"你决定帮他们了?"
我点点头:"人有旦夕祸福,谁也说不准。当年如果没有父亲的工友们,也许我就没有机会站在这里了。"
赵敏握住我的手:"我支持你。我们的日子过得不错,能帮就帮吧。"
第二天,我带着表弟去了市第一医院。
见到主治医生,了解了病情的详细情况。
表弟的病确实很严重,但还有治愈的希望。
随后的日子里,我多次往返于医院和家之间,协调各种事宜。
我们家本来准备今年换车的钱,全部用来支援表弟的治疗。
虽然心里还有疙瘩,但看到表弟一天天好转,那种隐隐的欣慰也在滋长。
一个月后,表弟找到了合适的骨髓匹配,手术非常成功。
出院那天,我去接他。
医院走廊里,奶奶拉着我的手,声音哽咽:"家瑾,奶奶欠你们家的,今生怕是还不清了..."
我摇摇头:"奶奶,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人这一辈子,没有过不去的坎。"
奶奶的眼泪又流下来:"你爸...他还恨奶奶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奶奶,其实父亲从来没有恨过您。是我,一直放不下那个疙瘩。"
"家瑾啊,你能带奶奶去看看你爸吗?这些年,我一直想去看他,又怕他不愿意见我..."
看着奶奶期盼的眼神,我点了点头。
周末,我开车接了奶奶,回到父母家。
当奶奶和父亲相见时,两个老人都哭了。
父亲扶着奶奶的手,轻声说:"娘,您来了。"
奶奶颤抖着:"儿啊,娘对不起你..."
看着这一幕,我的眼眶也湿润了。
原来,时间虽然带走了很多东西,但亲情始终在那里,只是需要一个契机重新连接。
那天,我们一家人难得地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饭桌上,父亲给奶奶夹菜,奶奶则不停地问这问那,仿佛要把这十几年的空白一次填满。
晚上送奶奶回去时,她拉着我的手说:"家瑾,奶奶这辈子做了很多糊涂事,亏待了你爸,也伤了你的心。但奶奶想告诉你,亲情不是靠下跪来维系的,而是靠真心。"
我点点头:"奶奶,我明白。"
车窗外,新年的烟花还在绽放,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庞。
有些伤痕或许永远无法抹去,但至少,我们可以选择不让它继续流血。
亲情,本就不该用下跪来衡量,它需要的是真诚和理解。
回家路上,我想起小时候奶奶教我背《三字经》的情景,那时她的手是温暖的,眼神是慈爱的。
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弱和偏执,但血浓于水的纽带终究会把我们联系在一起。
在这个春节,我们家迎来了一次特殊的团圆,虽然曾经有过裂痕,但那裂痕中,新的理解和宽容正在生长。
有人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亲情就像是一场修行,需要用一生去体悟。
而我,也在这个过程中,学会了理解和原谅。
来源:RyanMatthe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