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深秋的早晨,一丝凉意钻进衣领。我站在单位门口,手中攥着第一份工资条,老公来电突如炮响:"家被你毁了!三顿外卖,你知道咱家什么情况吗?"
四千元的尊严
深秋的早晨,一丝凉意钻进衣领。我站在单位门口,手中攥着第一份工资条,老公来电突如炮响:"家被你毁了!三顿外卖,你知道咱家什么情况吗?"
我叫周秀英,今年五十六岁,是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一提起我,街坊邻居都说:"那个周秀英啊,实诚人,眉眼间透着股子倔强劲儿。"
八十年代末,我和宋大明结婚时,一家老小挤在筒子楼的两间屋里,灶台、水缸、煤球炉,样样都离不得人照看。那时候,我们单位是国营纺织厂,是城里的"香饽饽"。每月发工资那天,我都会特意多买两斤猪肉,让婆婆做红烧肉,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就着黑白电视机里的《新闻联播》,吃得满嘴流油。
日子一天天过,转眼就是三十多年。我在纺织厂干了大半辈子,从学徒做到了技术骨干,手上的茧子像是我人生的勋章。九十年代末的那场改革浪潮席卷全国,我们这些曾经的"铁饭碗",如今也成了下岗工人。
那一年,我四十八岁,拿着几千块钱的遣散费,站在厂门口,不知该往哪里去。回到家,宋大明看着我红肿的眼睛,只是拍拍我的肩膀:"没事,我还在机械厂上班呢,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就是了。"
下岗后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要艰难许多。我曾经去小商品市场摆过地摊,卖过袜子、内衣,可赚的钱连租金都不够。又去饭店端过盘子,老板嫌我手脚慢,没两天就被辞了。这些年,我像是被社会遗忘的一代人,曾经的技术、经验,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似乎变得毫无价值。
儿子宋小军大学毕业后,在南方一家电子厂工作,偶尔寄些钱回来。我和宋大明就靠着他那点微薄的工资和我们两口子的退休金,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去年冬天,我婆婆突发脑梗,住院花了不少钱。看着存折上那寥寥无几的数字,我的心一天比一天沉重。
人到五十多,本该是颐养天年的年龄,可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每天早上醒来,望着天花板发呆,不知道这一天该怎么度过。有时候,我会坐在老旧的沙发上,听着院子里的大喇叭放着《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我的好日子,是不是已经过完了?
那天早上,我下楼去买馒头,听到小区门口超市在招收营业员。门口贴着招聘启事:"急招营业员,年龄不限,月薪4000元。"我鬼使神差地进去问了一下。
"阿姨,您行啊?每天站八小时,工资四千,能接受吗?"年轻经理笑着问,眼神里带着怀疑。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楚——从前在厂里是技术骨干,如今只能做个"阿姨"。出门前,我特意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头发,穿上儿子去年过年送的那件深蓝色夹克,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回家路上,我想着怎么和宋大明说这件事。他比我大三岁,改制后虽然保住了工作,但工资一直不高。这些年来,家里大事小事都是他拿主意,我很少违背他的意思。
晚饭时,我小心翼翼地提起这事:"大明,咱们家现在手头紧,我想去小区门口的超市上班,每月能挣四千呢。"
宋大明筷子一顿,脸色顿时沉下来:"你发什么疯?我的工资加上咱们的退休金,不够花?五十多岁的人了,出去当什么营业员,丢人现眼!"
"可是……"我刚想辩解,他已经把碗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不用说了!我宋大明养不起老婆了是吧?让你出去受那个罪?"他起身进了卧室,"砰"地关上门。
那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不是为了那四千块钱,而是想找回自己的价值。这么多年,我一直是妻子、是母亲、是儿媳,却忘了自己还是个独立的人。
第二天一早,趁着宋大明还没起床,我悄悄换好衣服,留了张纸条就出门了。纸条上写着:"我去超市上班了,晚上回来做饭。"
第一天上班,我站在收银台前,手忙脚乱地按着收银机。年轻的顾客不耐烦地等着,我的手心都是汗。"阿姨,您能快点吗?"一个戴着耳机的男孩嘟囔着。我抬头微笑:"对不起啊,我才来,不太熟练。"
下班回家,宋大明坐在沙发上看着《新闻联播》,见我回来,连头也没抬。厨房里的灶台上,放着一盒打开的外卖,已经凉透了。
"没吃饭啊?"我小声问。
"谁有心思吃饭。"他冷冷地回答。
我没再说什么,默默地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准备做晚饭。冰箱里只有半棵白菜和两个鸡蛋,我叹了口气,系上围裙开始忙活。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宋大明几乎不和我说话,我每天早出晚归,回到家还要做家务,身心俱疲。但奇怪的是,我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在超市认识了同事李大姐,她比我大两岁,也是下岗工人。她告诉我:"我女儿也嫌我多事,说我这把年纪还折腾什么。可我跟她说,不是为那四千块,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有用。"我听着,心头一阵温暖,像是找到了知音。
李大姐家的情况和我们差不多,丈夫早年因工伤半残,女儿在外地工作。她每天骑着老式自行车来上班,风雨无阻。休息时,我们会一起坐在后仓库的小凳子上,喝着廉价的菊花茶,聊聊各自的生活。
"秀英啊,咱们这代人,命苦。年轻时为了国家建设,拼命干活;中年时赶上改革开放,又得重新适应;现在老了,又得和年轻人抢饭碗。"李大姐感叹道,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岁月的沧桑。
"可不是嘛,我们厂里的姐妹,有的去了南方打工,有的摆地摊,有的在家带孙子。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我说着,想起了那些曾经一起并肩工作的姐妹们。
"不过,总比整天闷在家里强。我这人啊,闲不住。在家待着,浑身骨头都疼。出来动一动,反而精神了。"李大姐拍拍我的肩膀,"你家那口子还生气呢?"
我点点头:"他觉得我这是不给他面子。老一辈的男人,都要面子。"
"时间长了就好了。我家那口子,一开始也不乐意,现在可好了,每天等着我回家,还帮我揉腿呢!"李大姐笑着说,眼睛眯成一条缝。
渐渐地,我适应了超市的工作节奏。站了一天,腿脚确实酸痛,但心里却有一种充实感。每天和不同的顾客打交道,听他们聊天,看孩子们挑选糖果,感受着这个城市的脉动,我觉得自己又融入了社会。
第一个月发工资那天,我拿到了4000元整。这是我下岗后第一次靠自己的劳动挣到这么多钱。捏着崭新的红色钞票,我的眼眶湿润了。
回家路上,我特意买了一条宋大明爱抽的中华烟,还买了两斤五花肉和一瓶二锅头。想着今晚做他最爱吃的红烧肉,好好和他谈谈。
那天是宋大明的生日,我提前和经理请了假,想回家做顿像样的饭菜。推开家门,看见他坐在桌前,手里正拿着我的工资条。那是我随手放在抽屉里的,没想到被他翻出来了。
"秀英,我..."他欲言又止,眼神复杂。
我放下菜篮子,心里有些不快:"想看就直说,偷偷摸摸算什么?"
宋大明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有些发抖:"你每天累得腰酸背痛,脚上都是水泡,就为这四千块?值得吗?"
我听出了他声音中的哽咽,心头一软。这些日子,我回家后总是默默地揉着酸痛的腿脚,以为他没注意到。原来,他都看在眼里。
"大明,我不是为了钱。"我走到他面前,轻声说道。
"那是为什么?我养不起你吗?"他抬起头,眼圈有些发红。
我站在厨房门口,手上的茧子在灯光下格外明显:"大明,咱们这一辈子,操心的事太多了。孩子的学业,父母的身体,房子的贷款,什么都照顾到了,就是忘了自己。"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那天我在小区门口看见年轻姑娘笑着买单,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我都没为自己活过。我不想被岁月定义,告诉我只能在家围着锅台转。我想证明,我还行,我还能为这个家做点什么。"
宋大明沉默了许久,突然站起身,走进厨房系上围裙:"那...今天我做饭,你歇着。"
看着他笨拙地切菜,我忍不住笑了:"切成这样,还不如叫外卖。"
"叫什么外卖!"他假装生气,"前几天是我不对,乱发脾气。我媳妇挣钱养家,我不得学着做点家务?"
那个晚上,我们边喝着二锅头,边聊着这些年的变化。宋大明告诉我,他其实很担心我。在他看来,超市那种地方年轻人都吃不消,何况我这把年纪。
"你知道吗,那天我看见你回来揉腿,心里难受得很。想着你年轻时在厂里多风光啊,技术能手,厂里贴的都是你的光荣照。现在却要站一天,给人当'阿姨'。"宋大明抿了一口酒,眼中满是心疼。
"什么光荣不光荣的,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啊,能找到事做就不错了。"我笑着说,"再说了,我在超市里认识了不少人,比在家闷着强多了。"
宋大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其实,我也不是完全不明白你的想法。这些年,单位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他们会用电脑,会说外语,我这把老骨头,感觉越来越跟不上了。"
这是他第一次向我袒露心声。原来,他也有同样的焦虑和不安。在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我们这一代人,正被无情地甩在后面。
"大明,咱们这一辈子,风风雨雨都过来了,这点儿坎算什么?"我握住他的手,"只要咱们两个人一条心,什么困难都能克服。"
从那天起,家里的气氛渐渐缓和了。宋大明不再反对我工作,有时还会骑着他那辆老凤凰牌自行车接我下班。看着他站在超市门口,与那些接女友的年轻小伙子一起等待的身影,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工作一个月后,超市经理看我表现不错,把我调到了生鲜区。虽然工作更辛苦了,要搬运蔬菜水果,但我却很享受。每天早上,我五点钟就起床,赶在最早的一班公交车去批发市场挑选新鲜的蔬菜水果。
李大姐笑我:"秀英,你这不是找罪受吗?生鲜区最累了。"
"没事,我年轻时在地里干活,这点活算什么。"我笑着回答,心里却美滋滋的。在生鲜区,我可以自己做主,挑选什么样的蔬菜,如何摆放,价格怎么定,都有一定的自主权。
有一次,我看到一位老奶奶拿着几块钱,想买点青菜。看她满头白发,衣着朴素,我偷偷多给她称了半斤。老奶奶感激地说:"闺女,你真好。"那一刻,我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满足。
慢慢地,我在超市里有了自己的"粉丝"。很多老年顾客专门来找我买菜,因为我会告诉他们哪些菜新鲜,哪些性价比高。年轻人则喜欢我包装的水果礼盒,因为我会在里面放一张手写的祝福卡片。
三个月后,我被评为"优秀员工",奖金500元。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宋大明知道后,特意炒了一桌子菜庆祝,还拿出尘封多年的老白干,非要和我干一杯。
"秀英,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开心。"他看着我,眼中满是欣慰。
"是啊,我自己都没想到。"我笑着回答,"原来,人到这把年纪,还能有新的开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的工作越来越得心应手。每月发工资那天,我都会拿出一部分钱,买些小礼物给宋大明和儿子。剩下的钱,我存在一个专门的存折里,打算将来给儿子攒个首付。
宋大明也变了不少。以前,家务活从来不沾手,现在却学会了洗衣做饭。虽然手艺比不上我,但那份用心,让我感动不已。每天清晨,他会早起帮我准备早餐,晚上我回来会看到一桌虽不精致但充满心意的饭菜。
一次,我下班回家,发现宋大明在厨房忙活。他系着围裙,额头上全是汗,正笨拙地包饺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我惊讶地问。
"没什么特别的日子,就是想给你露一手。"他得意地笑着,"这可是向你们李大姐学的。"
原来,他每天接我下班,经常和李大姐聊天。李大姐教他做了几样简单的家常菜,还告诉他如何让我在工作一天后能舒服一些。
看着案板上形状各异的饺子,我忍不住笑了:"这哪是饺子啊,分明是猫耳朵。"
"怎么,嫌我包得丑啊?"他假装生气,抓了一把面粉就往我脸上抹。
我躲闪不及,脸上顿时白了一片。两个五十多岁的人,竟然像孩子一样在厨房打闹,笑得前仰后合。那一刻,我感觉我们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代。
后来,超市要搞一个"家庭日"活动,邀请员工的家人来参观。我本以为宋大明不会去,没想到他不仅去了,还带上了一盒自己做的点心,说是要给我的同事们尝尝。
那天,看着他和李大姐的丈夫坐在一起,有说有笑,我的心里充满了感激。曾经那个固执己见的男人,现在竟能如此包容理解我的选择。
有一次,一位顾客对我出言不逊,宋大明刚好来接我。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冲动地上前理论,而是轻轻拉住我的手,对那位顾客说:"这位先生,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但请您尊重每一位工作人员。"
回家路上,我忍不住问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他笑了笑:"还不是跟你学的。这些年,我看着你处理各种事情,总是那么冷静理智。我想,我也该改改脾气了。"
我们手牵着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的余晖洒在我们身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如今,我在超市工作已经半年多了。从最初的不适应,到现在的得心应手;从最初的疲惫不堪,到现在的乐在其中。这四千元的工资,给我带来的远不只是物质上的补贴,更是精神上的满足和自信。
每天早上,宋大明会早起帮我准备早餐,把暖水袋塞进我的包里;晚上我回来会看到一桌虽不精致但充满心意的饭菜。我们都明白,这不仅是四千元的事,而是关乎尊严、关乎证明自己还能在这世上有所作为的心愿。
昨天,儿子回来看我们,看到家里的变化,惊讶不已:"妈,您怎么又去工作了?爸,您怎么会做饭了?"
我和宋大明相视一笑,没有多解释。有些改变,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真正理解。
两鬓斑白,我们依然在摸索着彼此心中的平衡。那一天,宋大明送我到单位门口,轻声说道:"秀英,我以你为荣。"
我望着他布满皱纹但温暖的脸,突然觉得,人生最美的风景,或许就是在平凡中坚持做自己,在岁月的长河里与挚爱之人相互扶持,共同成长。
四千元,对于很多人来说,或许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但对我而言,它代表的是一种尊严,一种重新定义自我的勇气,一种即使在暮年也不放弃追求自我价值的决心。
在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我们这一代人或许已经跟不上节奏,但我们依然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不是所有的光芒都需要耀眼夺目,有时候,平凡如你我,也能在生活的角落里,散发出属于自己的光和热。
来源:吃着凤梨说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