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啊!流氓!"一声尖叫划破了午后寂静的玉米地,随之而来的是锄头挥舞的呼啸声。
笨玉米地里的尴尬缘分
"啊!流氓!"一声尖叫划破了午后寂静的玉米地,随之而来的是锄头挥舞的呼啸声。
我拔腿就跑,身后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声,那锄头险些劈在我的后背上。
那是1969年盛夏,我刚被安排到黑龙江北部的友谊生产队插队落户。
我叫周明志,一个从上海来的知青,满怀热情却又无知稚嫩,像个刚出笼的小鸟,对农村生活一窍不通。
那天,生产队收工后,我独自穿过玉米地回知青点。
生产队的厕所是露天的,仅用几块木板草草搭建,男女厕所只隔了一道矮墙,每次去那儿都让我这个城里人无比尴尬。
突然一阵肠痛袭来,我摸了摸肚子,疼得直冒冷汗。
四下无人,高大的玉米地像个天然的屏障,我左右看了看,实在憋不住了,只好钻进玉米地解决内急。
正当我蹲下的瞬间,不远处的玉米杆晃动了几下,一个身影闯了进来。
"啊!流氓!"她惊叫着,手中的锄头高高扬起。
我慌忙提裤子,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连解释的话都说不清楚,只知道拔腿就跑。
她在后面追了大概有几百米,我才甩掉她。
回到知青宿舍,我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心还在砰砰直跳。
"完了完了,这下可坏了,要是被人知道我这个上海知青在玉米地里干这种事,以后还怎么在生产队待下去?"我暗自懊恼。
第二天早晨点名,队长摇着铜铃站在院子里喊道:"都集合了,集合了!"
知青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昨晚一宿没睡好。
队长说:"今天给大家介绍新来的同志,周明志,上海来的,昨天刚到,还有昨天刚回来的李秀娟,秀娟她爹是大队书记,在县城上完高中,主动要求回来支援咱生产队,大家以后多关照。"
我抬头一看,昨天追我的姑娘就站在队长旁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扎着两条粗麻花辫,脸色红润,眼神清澈如溪水。
她也看见了我,眼中先是惊讶,随后是掩饰不住的嫌恶。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下可真完了。
"安排你俩一个小组劳动,秀娟,你带带这个上海知青,教他怎么干农活。"队长发话了。
我的心像打翻了五味瓶,既紧张又无奈。
那时候的天空很蓝,云朵像绵羊一样洁白,玉米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我跟在李秀娟后面,走向分配给我们的地块。
她走路像一阵风,似乎生怕我跟上来。
我鼓足勇气说:"昨天那个,是个误会,我…我实在是急了,找不到厕所。"
她头也不回:"我不想听。"声音却没有想象中的冷漠。
"咱们是一个组的,总不能一直不说话吧?"我小声嘀咕。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那双眼睛直视着我:"周明志,我警告你,别跟我套近乎,我爹说了,你们这些城里知青,尤其是你这种'狗崽子'家庭,没安好心,就是来农村避风头的。"
我听了这话,心里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狗崽子"这个称呼,我从小听到大,早已麻木。
我爷爷曾是上海的小业主,解放前开了家小杂货铺,父亲在57年被划为右派分子,我注定被贴上"可疑分子"的标签。
接下来几天,我不知怎么面对她,干活时总是刻意保持距离。
玉米地里的阳光毒辣,我不适应这种农活,没干半天,手上就起了好几个血泡。
李秀娟远远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不知不觉,知青下乡已经一个月了,我渐渐适应了农村的生活节奏。
每天早晨四点多起床,到地里干活,中午在田间地头简单吃点带的干粮,晚上回到住处,还要开学习会,学习毛主席语录和报纸社论。
那年月,收音机是最时髦的东西,知青宿舍里有一台"红灯牌"收音机,是集体财产,每晚七点,我们都要准时收听"新闻联播"。
一天,我踩到石头摔倒,扭伤了脚踝,疼得我直冒冷汗。
李秀娟见状,放下手中的农具,二话不说把我扶了起来,用自己的手帕绑住我的脚踝。
"谢谢。"我不好意思地说。
她淡淡道:"同志之间应该互相帮助。"
我注意到她的手,不像城里姑娘那样白皙细嫩,而是粗糙有力,指甲缝里还有泥土的痕迹。
可就是这样一双手,扶着我的时候却出奇的温暖。
晚上,我躺在床上,听其他知青议论:"听说李秀娟家里条件好,她爹是大队书记,在县里有关系,可人家高中毕业还是主动回来了,不像有些人......"
言外之意是指我这样的"狗崽子"家庭成分,连自己选择的权利都没有,是被迫到农村来的。
第二天一早,李秀娟居然提着一个竹篮来到知青宿舍,篮子里装着几个窝窝头和一小罐麦乳精。
"听说你脚扭伤了,今天就别下地了,休息一天。"她放下篮子就走。
我连忙说:"谢谢,不用这么客气。"
她头也不回地说:"我爹说了,你们知青是国家派来的,我们要照顾好。"
我心里暖暖的,觉得这个看似冷淡的姑娘,其实挺有人情味。
在割玉米、掰玉米棒子的日子里,我们渐渐熟悉了彼此。
有一次,生产队组织看露天电影,放的是《地道战》,全队人都去了,我和李秀娟坐在前排的麦秸垛上。
夜风轻轻吹过,带着稻谷的香味。
忽然飘起了小雨,人群开始骚动。
我下意识地把自己的草帽递给了李秀娟:"戴上吧,别淋着了。"
她愣了一下,接过草帽,轻声说了句:"谢谢。"
电影没看完,雨越下越大,大家都散了。
回去的路上,泥泞不堪,我因为脚伤未愈,走得很慢。
李秀娟见状,主动过来扶我:"小心点,别又摔着。"
我心里一阵感动,问道:"你为什么帮我?我不是'狗崽子'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爹告诉我,现在是新社会了,阶级斗争不能针对每个人,要一分为二地看问题。"
我笑了:"你爹挺开明的。"
她也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如同春风拂过山谷,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
到了八月,是玉米授粉的季节,我们要在清晨雄花刚开放的时候采集花粉。
那天,天刚蒙蒙亮,我和李秀娟就到了玉米地。
晨雾笼罩着田野,远处的山隐约可见,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我仰头看着高大的玉米,深吸一口气:"真香啊!"
李秀娟点点头:"城里没有这种味道吧?"
我摇摇头:"城里哪有这么宽广的天地,这么新鲜的空气。"
她好奇地问:"你不想回上海了吗?"
我思考了一下:"说不想那是假的,但既来之则安之,再说了,还有什么地方比这更安全呢?"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话带着明显的政治色彩。
李秀娟看了我一眼,没有接话,继续忙着采花粉。
那段日子,我们一起在玉米地里劳作,一起在山溪边洗衣服,一起在夜晚的篝火旁听老农讲故事。
慢慢地,我发现自己对这个倔强的姑娘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每当看到她在田间劳作的身影,我的心就会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但我深知,我这种家庭成分的知青,和大队书记的女儿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一年后的春天,我接到了回上海的通知,是因为我母亲生病了,需要人照顾。
临行前一晚,我走到李秀娟家门口,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敲了门。
她出来时,穿着一件粉色的棉袄,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比平时多了几分女人味。
"我明天就回上海了。"我低着头说。
她点点头:"知道了,队长说过了。"
气氛一时尴尬起来,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个...谢谢你这一年来的照顾。"我笨拙地说。
她摆摆手:"不用谢,是我应该做的。"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李秀娟,我,我喜欢你。"
话一出口,我就感到脸上发烫,连耳根都红了。
她愣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说:"周明志,你知道这不可能的,我爹不会同意的,你这种家庭背景..."
我打断她:"我知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不求回应。"
她咬着嘴唇,眼中闪着泪光:"你走吧,回上海去,那里才是你的家。"
说完,她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我站在门口,感到一阵心痛,但也明白这是必然的结局。
第二天一早,我背着简单的行李,准备离开。
队长和几个知青来送我,李秀娟却没有出现。
就在我即将上车的那一刻,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李秀娟,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干粮,路上吃。"她把布包塞在我手里。
我接过来,感觉比想象中要重,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几个窝窝头,还有一封信。
李秀娟红着脸说:"等你到了上海再看。"
我点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车子启动了,我透过车窗,看着李秀娟站在路边的身影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视线里。
回到上海后,我打开了那封信。
信上只有短短的几行字:"明志,如果你还记得那片玉米地,如果你对我的心意不变,等你条件允许了,回来找我。我会等你。秀娟"
我紧紧攥着信纸,泪水模糊了视线。
然而,生活并非如我所愿。
回到上海后,我被分配到一家工厂当了工人,每天两班倒,忙得不可开交。
母亲的病情时好时坏,需要我的照顾。
更重要的是,政治形势依旧严峻,我这种"黑五类"子女,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生怕给家人带来麻烦。
我曾给李秀娟写过几封信,但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是啊,大队书记的女儿,怎么会和我这种人有联系呢?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十年过去了。
1979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全国,我也搭上了这班"春风列车"。
靠着自己的努力和点滴积蓄,我开了一家小小的修理铺,生活渐渐好转。
母亲的病也稳定了,我终于有机会重返那个梦牵魂绕的地方。
当年的友谊生产队已经变成了友谊村,许多地方我都认不出来了。
我寻找着李秀娟的下落,打听到她嫁给了县城一个干部,日子过得不错。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五味杂陈,既为她高兴,又感到一丝失落。
准备离开的那天,我特意去了当年的那片玉米地。
现在已是秋收时节,金黄的玉米穗垂挂着,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在述说往事。
我站在地头,回忆起当年的那一幕,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过身,看到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站在那里,正是李秀娟。
虽然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如溪水。
"我听说有人在打听我,就猜到是你回来了。"她说,声音依旧温柔。
我有些尴尬:"听说你嫁给了县城的干部,过得挺好。"
她笑了:"谣言,我一直没结婚,在村里教书。"
我愣住了:"为什么?"
她看着远处的玉米地,轻声说:"因为有人说过会回来找我,我一直在等。"
我的心猛地跳了起来:"你的信,我都收到了,可你从来没回过。"
她惊讶地看着我:"什么信?我没收到过你的信。"
我们面面相觑,随即恍然大悟:是当年的政治环境,阻断了我们的联系。
"那...现在还来得及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她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不需言语,我懂了她的意思。
就在那片见证我们初识的玉米地里,我们相拥而泣,为错过的十年,也为终于重逢的喜悦。
三个月后,我们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我把她接回了上海,开始了新的生活。
虽然生活并非一帆风顺,但我们相互扶持,共同面对。
改革开放的浪潮让我的小修理铺发展成了一家小电器厂,李秀娟也在一所小学找到了教师的工作。
1989年,我们的儿子已经上小学了。
一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新闻联播。
李秀娟忽然问:"明志,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
我笑着说:"怎么会忘记,那可是我这辈子最尴尬的一天。"
儿子好奇地问:"爸爸,你们第一次见面怎么啦?"
我和李秀娟相视一笑,开始讲述那个发生在玉米地里的尴尬故事。
讲到李秀娟追着我跑的时候,我们都笑得前仰后合。
儿子惊讶地问:"妈妈,你居然追着爸爸跑?"
李秀娟捏了捏儿子的脸:"你爸爸当时可狼狈了,像只受惊的兔子。"
我抓住她的手:"要不是你追我,我们也不会有今天。"
她红着脸推开我:"少贫嘴!"
二十年后,我们重返那片玉米地。
秋收时节,金黄的玉米穗垂挂着,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在述说往事。
村里变化很大,水泥路修到了家门口,家家都有了电视机,有的甚至装了电话。
当年的知青点变成了村委会,老队长已经去世多年,但他的儿子认出了我们,热情地招待我们。
"还记得那天吗?"李秀娟笑着问我,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岁月的痕迹。
"记得,那是我这辈子最尴尬的一天。"我握住她的手,已是满是老茧。
"你知道吗,其实那天我吓坏了,回去后连饭都没吃,还被我爹骂了一顿。"她调皮地说。
我惊讶地看着她:"这事你从来没说过。"
她靠在我肩膀上:"有些事情,总要等到合适的时候才能说。"
我搂着她的肩膀,感慨万千:"人生啊,真是奇妙,谁能想到当年那个拿着锄头追我的姑娘,会成为我一生的伴侣。"
李秀娟轻轻拍了我一下:"谁让你当时那么不羞不臊的。"
我们相视而笑,笑声在玉米地里回荡。
这片玉米地,见证了我们的相遇、分离和重逢,也见证了我们的爱情和婚姻。
当年那个尴尬的意外,成了我们相濡以沫几十年的笑谈。
人生多舛,缘分难测。
有时候,最尴尬的相遇,却成了最美的开始。
有时候,最长的等待,换来的是最甜蜜的重逢。
站在金黄的玉米地旁,我紧握着妻子的手,感谢那个让我们相遇的意外,感谢那段艰苦却真挚的岁月。
正如村里老人常说的那句话:"缘分啊,就像秋天的玉米,看似普通,却是上天赐予的最好礼物。"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