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村里人都叫他老王,我也这么叫。其实他比我小两岁,刚满56,但他那脸,风吹日晒的,褶子能夹住一根烟。
村里人都叫他老王,我也这么叫。其实他比我小两岁,刚满56,但他那脸,风吹日晒的,褶子能夹住一根烟。
那天早上我去收菜园的黄瓜,远远看见他家烟囱没冒烟。平常这个点他早就起来了,灶上的水开了,会飘出一股槐花味的烟,连着几十年没变过。
“老王?”我敲了敲他家那扇掉漆的木门。没人应。
再使劲敲,还是没人应。
“不太对劲。”我心里嘀咕,转到后窗。窗户上挂着一块19年县农机站发的围裙,洗得发白。我拨开围裙往里看,只见老王躺在灶台前,头边有摔碎的碗片,地上的水已经干了一半。
我也记不清是怎么扒开那道锁了。等我冲进去,发现他嘴歪眼斜,手脚抽搐,一边脸肿得不成样子。
“二狗子!喊二狗子!”我冲到村口大喊,二狗子是开面包车的,平时最机灵。
十五分钟后,老王被抬上了二狗子那辆喷着”风驰电掣”四个字的破面包。一路上,我握着老王的手,那手粗糙得像是砂纸,还沾着未洗干净的泥。他昨天肯定又去后山翻地了。
县医院的医生看了片子,摇头:“脑出血,很严重,要转市里,现在立刻。”
二狗子看着我:“老李,跟着去不?”
我点点头,回家拿了两件换洗的衣服就出发了。也没多想,就是觉得不能放着老王不管。
老王没家人。他老伴走得早,十年前肠癌。儿子在广东厂里出了事故,七年前的事了。只剩他一个人,平时见了人话不多,但从来不落村里的红白事。
市医院的ICU在七楼。我坐在外面的走廊椅子上,双手握着老王带来的那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他的老花镜和一包皱巴巴的红塔山,烟盒底下还压着一张折起来的彩票,是上个月的,没中。
“家属是吧?”一个护士走过来,拿了登记表给我,“填一下。”
我愣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在”与患者关系”那栏写了”弟弟”。
前三天最难熬。老王一直昏迷不醒,医生说情况不太乐观,随时有生命危险。我不敢走,睡在走廊的椅子上,浑身硌得疼,但比不上心里那股疼。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么担心老王。我们村那些破事,他知道的不比我少。以前村西边的刘家和我家因为一棵杏树打起来,是老王把我从刘家儿子手底下拖出来的。那时候他手劲可大了,能单手提起一头小猪。
第四天早上,门诊大厅的扩音器里循环播放着什么”预防脑卒中”的知识,声音一遍遍重复,跟我家那台老式录音机似的,断了又连。我换了件T恤,是儿子去年回家给我买的,胸前印着”追风少年”,穿着有点扎眼,但没带别的了。
我正往纸杯里倒热水,听见后面有人叫:“李师傅?”
回头一看,是村长媳妇的表弟,在这医院当保安。
“老李,你怎么在这?”他问。
“老王,隔壁那个王富贵,脑出血,我跟着来照顾几天。”
“哦,那个总板着脸的老王啊。”他点点头,顿了顿又问,“你们…关系那么好?”
我没接话,只是摇摇水杯,说:“水太烫,得晾会儿。”
回村的班车3点一趟,我没赶上。其实也不想赶。谁知道老王这一躺得躺多久,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心里,过不去。
村里人陆续打电话来问情况。二狗子的媳妇打来说:“听说老王情况不好,还要住院,你回不回来?你那茄子都老了,我帮你摘了点。”
我说:“不回了,这边走不开。”
“那你多久回来?家里锁好门没?”
“说不准,锁了,钥匙给隔壁张婶了。”
电话那头顿了几秒:“你和老王…关系很好?”
我笑了笑:“行了,没事我挂了啊,这边医生来了。”其实没医生。
来源:云朵棉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