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父亲,你真的每天去李寡妇家帮忙?村里人都在传闲话!"我怒气冲冲地站在父亲面前,满脸通红。
善心的报偿
"父亲,你真的每天去李寡妇家帮忙?村里人都在传闲话!"我怒气冲冲地站在父亲面前,满脸通红。
父亲放下手中的搪瓷碗,抬起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抹了一下胡茬。"满嘴跑火车,都是些什么话。"他的声音不高,但很坚定。
母亲在一旁默默收拾着碗筷,眼睛微微泛红,低着头不说话。
那是1986年的夏天,我刚上高中,对村里的闲言碎语特别敏感。
我们村西头住着个寡妇李春花,三十出头的年纪,五年前丈夫在煤矿事故中遇难,留下她和八岁的儿子李小东相依为命。
那天下午放学回家,听村口几个老太太叽叽喳喳,说我爹王建国天天往李寡妇家跑,帮着盖房子。
"男女之间哪有那么单纯的事儿?"村里赵大娘扯着嗓子嚼舌根,"就算帮忙,也用不着天天去吧?"
这话像一把尖刀扎在我心口。一路跑回家,看见院子里晾着父亲洗好的工作衣,上面还有水泥和泥巴的痕迹。
"大强,你爹帮李家干活去了,晚饭前才能回来。"母亲王秀英看我脸色不对,叹了口气。
"娘,你就不管管?村里人都传成啥样了!"我气得嘴唇直哆嗦。
母亲只是摇摇头,把切好的青菜倒进锅里:"你爹做事,从来有他的道理。"
傍晚时分,父亲顶着满头汗水回来,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和石灰。他的脸晒得黝黑,肩膀微微有些驼,整个人显得特别疲惫。
"爹,你到底为什么非要帮李春花家?"我憋了一肚子气,眼睛直视着他。
父亲王建国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从兜里掏出"大前门",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李家房子年久失修,眼看就要塌了。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日子本来就不好过。"父亲眯着眼睛看向远处,"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咱不帮谁帮?"
那个夏天,父亲组织了村里几个手艺好的人,利用农闲时间,帮李春花盖起了新房。
我记得父亲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披星戴月地回来,身上总是沾满泥土和汗水。他从来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付出。
家里的收音机里播放着《东方红》,那是父亲最爱听的节目。他手里捧着茶缸,偶尔嘬一口,眼睛望着窗外的月亮。
"建国,你也别太累了。"母亲递给他一条湿毛巾,"身体要紧。"
父亲点点头,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和灰尘:"马上就完工了,再有几天就好。"
村里人背后议论纷纷:"王建国心思不正,没事献殷勤。""这年头,哪有白帮忙的?"
这些话传到我耳朵里,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在学校里,同学们也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我,甚至有人问我是不是要多个"后妈"了。
但父亲从不解释,只是继续帮李家干活。母亲也从不阻拦,甚至时常让我给他们送些自家种的蔬菜去。
"娘,你就不怕那些闲话?"一次,我忍不住问母亲。
母亲放下手中正在缝补的衣服,看了我一眼:"你爹这人,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做的没错,干嘛要怕人说?"
那年秋天,李家的新房子终于盖好了。一间两室一厅的平房,虽然简单,但结实牢固。
父亲带着几个帮忙的村民,在李家门前合了影。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李春花,她穿着一件褪色的蓝布衫,头发整齐地扎在脑后,脸上的笑容有些腼腆。
她双手捧着几包老农村常见的丝线纸烟,分给每个帮忙的人:"大家辛苦了,这点心意,不成敬意。"
父亲摆摆手,只接了一包:"应该的,都是乡里乡亲的。"
李小东站在母亲身边,怯生生地看着大家。他长得瘦瘦小小的,黑黑的脸蛋上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叔叔,谢谢你们。"小东怯生生地说,声音细得像蚊子。
父亲摸了摸他的头:"好好读书,长大了有出息,就是对叔叔们最好的感谢。"
从那以后,李春花家似乎成了禁忌,父亲和母亲都不再提起。村里的闲话也渐渐少了,大家有了新的话题要嚼。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考上了县城的高中,然后是省城的大学。每次回家,都能看到父亲额头上的皱纹又多了几道,头发也白了不少。
他依然每天早出晚归,在生产队干活,晚上回来听听收音机,喝两口小酒。
1996年,那是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已经在县城的一家单位工作。
那年冬天格外寒冷,北风呼啸,大雪纷飞。
接到村里电话说父亲病倒了,我连夜赶回家。推开家门,看见父亲躺在炕上,脸色蜡黄,嘴唇发紫。
"爹这是怎么了?"我一把抓住母亲的手。
母亲眼睛红肿,声音哽咽:"前几天下大雪,你爹去村口帮人推拖拉机,回来就发烧,咳嗽,昨晚开始吐血..."
乡村医生老李来看过,说是肺炎,还可能有其他并发症,建议赶紧送县医院。
县医院检查后,医生脸色凝重:"需要住院治疗,情况比较严重,可能还需要进一步检查。"
"需要多少钱?"我紧张地问。
"保守估计,至少五千起步。"医生推了推眼镜。
在九十年代中期,五千块钱对我们这样的农村家庭来说,几乎是天文数字。我的月工资才两百多元,家里的积蓄也不过一千来块。
我四处奔波,找亲戚朋友借钱。有人借了几百,有人只能借几十,更多的人则是摇头叹气,表示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几天,我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家里的日子,顿时陷入了绝境。
那天傍晚,正当我坐在医院走廊发愁时,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王大强,听说叔叔病了?"
我回头一看,是李春花和一个高个子年轻人。李春花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脸上的皱纹也比记忆中多了许多。而那个年轻人,正是已长大成人的李小东。
"阿姨,小东...你们怎么来了?"我有些惊讶。
"王叔生病了,我们怎么能不来?"李春花的声音里满是焦急,"我儿子现在是省医科大学的学生,带他来看看。"
李小东已经长成了一个挺拔的小伙子,眉宇间有几分父亲当年的沉稳。他放下行李,二话不说开始翻看父亲的病历。
"叔叔的情况确实很严重,需要立刻住院治疗。"李小东皱着眉头说,然后从衣兜里拿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这是我这些年攒的奖学金和勤工俭学的钱,先用着。"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整整齐齐的四千块钱。
"这...我不能要..."我哽咽着说。
李春花抓住我的手:"王大强,十年前你爹帮我们盖房子时,我也是这么说的。但你爹说,乡里乡亲的,帮忙是应该的。现在我们来帮你爹,也是应该的。"
我眼睛一热,泪水夺眶而出。
接下来的日子,李小东请了假,每天在医院照顾父亲。
他认真地查房,仔细地观察病情,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虽然还是学生,但他已经有了医者的样子。
他经常和医生讨论治疗方案,查阅医学书籍,甚至自掏腰包买了一些书上推荐的药材。
病房里常常回荡着父亲和李小东的笑声,仿佛当年在工地上的欢声笑语又回来了。
"小东,你这么忙,还要学习,别耽误了。"父亲虚弱地说。
李小东笑着摇摇头:"叔叔,我现在正好能学以致用呢。再说了,您当年帮我们盖房子,我妈常说,没有那个家,我可能早就辍学了。"
父亲的病情慢慢好转,脸色渐渐有了血色。医生说,多亏了及时治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你们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往?"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问李春花。
李春花正在削苹果,闻言,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她低着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村里人嘴巴不干净,我怕影响王大哥的名声。"
她抬起头,眼里闪着泪光:"那些年,村里人说闲话,对你们家影响很大。小东上学被人欺负,说他没爹,还说...还说我勾引你爹...我不想你们家也跟着受牵连。"
"可是...你们就这么不闻不问十年?"我有些不解。
李春花从兜里掏出一个泛黄的信封:"小东考上大学的第一封信,就是写给你父亲的,只是我一直没敢送去。这些年,小东的每一次进步,我们都想告诉你爹,但又怕村里人说三道四。"
她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照片和一封信。照片上是穿着学士服的李小东,站在大学校门口。信纸已经有些发黄,上面是工整的字迹:
"王叔叔:您好!我是李小东,不知道您还记得我吗?十年前,是您帮我和妈妈盖起了新房子。那个家,让我有了安心读书的地方。今天,我考上了省医科大学,实现了您当年对我的期望。这一切,都要感谢您的帮助。您的善良和无私,将永远激励着我前进。我决心学医,将来像您一样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看着这封信,我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父亲的付出没有回报,却不知道,他播下的种子早已生根发芽。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善良。它不需要张扬,不需要回报,就像父亲那样,默默地付出,不言回报。
"春花,你们来了。"父亲的声音从病房里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们走进病房,看见父亲靠在床头,脸色比前几天好多了。
"建国,感觉怎么样?"李春花问道,语气自然得像是多年的老友。
"好多了,多亏了小东。"父亲笑着说,目光温和地看着李小东,"这小子,真有出息。"
李小东有些不好意思:"叔叔过奖了,我还在学习。"
接下来的日子,李小东每天都来医院,检查父亲的情况,调整治疗方案。他甚至在医院值班室借了一张小床,晚上守在父亲身边。
李春花也常来,带着自己做的可口饭菜。她和母亲坐在一起,小声地聊着家常,有说有笑。
"秀英,当年...对不起。"有一次,我听见李春花对母亲说。
母亲摆摆手:"傻丫头,说啥呢。建国心里有数,我心里也有数。咱们村那些长舌妇,我才不放在心上。"
两个中年妇女相视一笑,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岁月的沧桑和理解。
一个月后,父亲终于康复出院。
回到村里,邻居们纷纷来看望,其中也有当年说闲话的人。看到李春花和李小东在我家忙前忙后,大家的表情有些复杂。
"建国啊,你这病好了,真是福气。"赵大娘讪讪地说,目光在李春花身上扫过。
父亲笑而不语,只是点点头。
晚上,我们坐在新修缮的院子里,初秋的风带着一丝凉意。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父亲和李小东坐在一起,聊着医学和人生。
母亲和李春花在厨房里准备晚饭,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混合着两人的笑声,温暖了整个院子。
"爹,当年你帮李阿姨盖房子,就没想过村里人会说闲话吗?"我坐在父亲身边,小声问道。
父亲抽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想过。但人这一辈子,总得有点自己的坚持。做好事,不一定要人人都理解。"
他顿了顿,拍了拍我的肩膀:"大强,你记住,做人要厚道,帮人不图回,善心总会有善报。这世上,好人总是有好报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李小东笑着插嘴:"叔叔,我妈常说,您的恩情,我们一辈子都报不完。"
父亲摆摆手:"别这么说。你现在好好学医,将来救死扶伤,帮助更多人,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夕阳的余晖洒在每个人的脸上,映出温暖的红色。我看着这一切,心中的温暖如潮水般涌来。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当年会不顾一切地帮助李春花。因为在他心中,善良不是一种选择,而是一种本能。
时光如梭,岁月如歌。如今,李小东已经成为县医院的主治医师,专门负责父亲的身体检查。
每年春节,李春花和李小东都会来我家吃团圆饭。两家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仿佛从未分离。
这份善心,如同无声的溪流,绵延不绝,最终汇成生命中最温暖的河流。它教会我们,真正的善良,不求回报,不图名利,只是默默地付出,然后心安理得地生活。
就像父亲常说的那样:"人这一辈子,能帮就帮一把,日后相见,才能抬头挺胸。"
看着父亲满是皱纹但依然慈祥的面容,我知道,他的一生虽然平凡,但却因为这善良而闪闪发光。
而这光芒,将照耀我们前行的路,温暖我们的心,直到永远。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