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叔叔,我来给你递工具吧!」那个穿着花格子衬衫的姑娘踩着梯子,冲我甜甜一笑。
「叔叔,我来给你递工具吧!」那个穿着花格子衬衫的姑娘踩着梯子,冲我甜甜一笑。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还能清楚记得她当时的模样,还有那句让我心跳加速的话。
本以为装个广播就是个普通差事,哪想到会遇见她,遇见那段让我至今难忘的美好。
但人生就是这样,有些人注定只能在心里住一辈子......
1981年春天,我23岁,在县广播局当技术员。
那时候刚改革开放,上面要求「党的声音传到每个角落」,我们这些搞技术的就成了抢手货,天天往村里跑,给人家装有线广播。
说实话,这活儿累得够呛。背着那些沉死人的设备,爬高上低的,一天下来腰疼得直不起来。不过工资还成,一个月42块,那时候算是不错了。
这天一大早,局长老张把我叫到办公室:「小林啊,夏家村的广播设备到了,你去给他们装上。那个村的支书姓夏,人不错,配合你的工作。」
我应了一声,收拾好工具包就出发了。
夏家村离县城有二十多里路,我骑着那辆破自行车,后座绑着一大包设备,走走停停用了快两个小时才到。
远远就看见村口站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正朝我这边张望。
「你就是县里来的技术员吧?」他快步走过来,热情地帮我卸东西,「我是夏建国,这村的支书。」
「您好夏支书,我叫林国栋。」我擦了擦额头的汗,打量着这个村子。
夏家村不大,就百十户人家,但收拾得挺利索。最显眼的就是村中央那根大粗杆子,上面的线路都拉好了,就等着装喇叭呢。
「走,先到我家喝口水,歇歇脚。」夏支书很客气,提起我的工具包就往前走。
他家是典型的北方农家小院,三间正房,两间厢房,院子里种着几棵枣树。刚进院门,就听见屋里传来清脆的女声:「爹,来客人了?」
话音刚落,一个穿花格子衬衫的姑娘从屋里走出来。
我愣了一下。
这姑娘看起来十八九岁,穿得干干净净,扎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走路时辫子一甩一甩的,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这是我闺女夏婉清,刚高中毕业。」夏支书介绍道,「婉清,这是县里来的林师傅,专门给咱村装广播的。」
「林师傅好!」姑娘大方地冲我笑笑,「您快进屋坐,我去给您倒水。」
她声音很好听,说话时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让人一看就觉得这孩子心地善良。
喝了口凉白开,我就提出要去看看安装位置。夏支书带着我到了村中央那根电线杆下面。
「就是这儿了,高度够不够?」他指着杆子顶端问。
我仰头看了看,这杆子有七八米高,位置倒是不错,就是需要爬上去安装喇叭,还得接好线路。
「行,就这儿。」我放下工具包,开始往外拿设备。
大喇叭、功放、线材,还有各种工具,摆了一地。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大家都好奇地看着这些「新鲜玩意儿」。
「师傅,这玩意儿真能出声?」一个老大爷蹲在旁边,好奇得不行。
「那当然!装好了,县里播啥咱村里都能听见。」我边收拾家伙边跟他解释。
正说着呢,夏婉清也跟了出来。她蹲在我旁边,眼睛亮亮地看着那些设备:「林师傅,这工作危险不?那么高的杆子……」
「还行,就是得小心着点。」我抬头瞄了一眼那杆子,确实够高的。
「要不我帮您的忙?」她眨着眼睛说,「我手脚利索,爬梯子没问题的。」
夏支书一听就摆手:「瞎胡闹!你一个丫头家,这么危险的活儿能干吗?」
我看她那股认真劲儿,心里头挺暖和的。这姑娘心眼好,愿意帮忙,不像有些地方的人光知道看热闹。
「那就麻烦你帮我递递工具,在下面打打下手。」我笑着说。
她高兴地一蹦:「好嘞!保证给您帮好忙!」
02安装这活儿比我想的麻烦多了。
得先检查线路,再固定喇叭架子,接着连线缆,最后调试音响。每一步都不能马虎,特别是在那么高的地方干活,一不小心就得出事。
我把铝梯子架好,背着工具包开始往上爬。夏婉清就在底下帮我扶梯子,时不时抬头问:「要啥工具?我给您递上去。」
爬到一半,我得用电钻在杆子上打眼固定架子。「婉清,把那个电钻给我递上来。」
她手脚挺麻利,从工具包里翻出电钻,踩着梯子底下几级,伸手递给我:「拿好了,别掉了。」
我们的手碰了一下,我感觉心跳都快了几拍。
「谢谢。」我接过电钻,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没啥异样。
她脸一红,退下去继续帮忙。
电钻响起来声音老大,木屑灰尘哗哗往下掉。我怕弄脏她衣服,冲下面喊:「往后站站,别溅着你!」
她却摆摆手:「没事儿,我不怕脏!」
看她这么认真负责,我心里头越来越觉得这姑娘人品真不错。不光做事仔细,性格也好,又善良又勇敢。
支架固定好后,开始安装喇叭本体。这玩意儿有二十多斤重,在那么高的地方操作确实不容易。
「林师傅,要不要我上去帮您扶着?」她在下面仰着头问。
我赶紧摇头:「不行不行,太危险了。你在下面帮我看着就行。」
她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但还是老老实实在下面待着。
好不容易把喇叭装好,开始接线路。这是最关键的一步,接错了就白忙活。我小心翼翼地按照图纸连接每根线缆。
「红线接正极,黑线接负极......」我一边操作一边念叨着。
「师傅,您累不累?要不先下来休息会儿?」她在下面关切地问。
「不累,马上就好。」虽然胳膊确实有点酸,但听她这么关心我,心里暖暖的。
接好线路,我开始往下爬,准备进行最后的调试。
刚到地面,夏婉清就迎上来:「师傅,您辛苦了!我去给您倒杯水。」
她跑回家拿了个大搪瓷缸子,里面是凉开水,还放了两块冰糖。
「这水甜,解渴。」她把缸子递过来,眼里头都是关心。
我接过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确实甜,也不知道是因为冰糖,还是因为她的这份心意。
「婉清,你咋对我这么好?」我忍不住问出来。
她脸更红了,低着头说:「您是县里来的师傅,又是为了我们村里的事,我们当然得好好招待您。再说……」
「再说啥?」
她声音更小了:「再说您人挺好的,不像有些城里人那样瞧不起我们农村人。」
这话让我心头一暖。确实,有些同事到农村干活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我从来不这么想。在我看来,人和人没有高低贵贱,只要心眼好,哪里的人都值得尊重。
「我本来也是农村出来的。」我说,「就是运气好,考上了技校,分到县里工作。说到底,咱们都是农民的孩子。」
她抬起头看我,眼里有种说不出的神情:「林师傅,您真好。」
围观的村民们见我俩聊得投机,都善意地笑了。夏支书咳嗽了一声:「婉清,别耽误人家师傅干活。」
她这才回过神,退到一边去了。
我开始最后的调试工作。先检查各个连接点,确保没有松动,然后接通电源,调试音响效果。
「各位乡亲们注意了,现在开始试音……」
我冲着话筒说了一句,喇叭里立马传出洪亮的声音,在整个村子里回荡开来。
「响了!真响了!」村民们兴奋得直拍手。
「太好了!往后就能听县里的广播了!」
「这下不愁听不着天气预报了!」
看大家这么高兴,我心里头也美滋滋的。给老百姓办实事的感觉,比啥都值得。
收拾工具的时候,夏婉清又主动过来帮忙,我们俩配合得挺默契,她总能在我需要的时候递上合适的家伙。
「婉清,你真聪明,一学就会。」我夸她。
她害羞地笑了:「我从小就喜欢这些新鲜玩意儿,看您操作一遍就差不多明白了。」
「要是你是个小伙子,说不定也能当技术员呢。」
她眼里闪过一丝向往:「要是能到县里工作就好了,天天待在村里,都不知道外头的世界啥样。」
这话让我心里一动。一个农村姑娘,渴望外面的世界,这很正常。但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到如果她真的走了,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这个想法让我有些慌乱。
03第二天我又来了。
昨天的设备只是基础部分,今天还需要安装备用线路和调音设备,确保信号稳定。
一大早,夏婉清就在村口等我了。
「林师傅,您来了!」她远远地冲我招手,脸上的笑容比春天的阳光还灿烂。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停下自行车问。
「怕您找不到地方,特意来接您。」她说得很自然,但我总觉得不只是这个原因。
昨天晚上我在村里的招待所住了一夜,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她的身影,她的笑容,还有她递工具时触碰的那只小手。
这种感觉很奇怪,我以前从来没有过。
「今天还用我帮忙不?」她问。
「当然用,你可是我的最佳助手呢。」我半开玩笑地说。
她高兴地笑了,跟我一块往村里走。
今天的活儿主要在室内,得装调音台和备用设备。夏支书专门腾出一间屋子当广播室,我们在里头摆弄各种设备。
比起昨天在外头干活,今天的环境好多了,我和夏婉清能聊得更多。
「婉清,你高中毕业了有啥打算?」我边接线路边问。
「还没想好呢。」她把设备按我说的摆放整齐,「我爹说让我在村里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可我不想这么早就结婚。」
「那你想干啥?」
她停下手里的活,眼神有些迷茫:「我想出去看看,看看外头的世界到底啥样。可我一个农村丫头,能去哪儿呢?」
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在那个年代,农村姑娘的选择确实很有限,要么结婚生子,要么在家务农,很少有机会走出去。
「你这么聪明,肯定能找到机会的。」我安慰她说。
「真的吗?」她眼里重新燃起希望,「林师傅,您觉得我能到县里工作吗?」
我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心里忽然有个冲动的想法:要是她能到县里来就好了,这样我就能经常见到她了。
但理智告诉我,这几乎不可能。县里的工作岗位都要通过考试或者分配,像她这样的农村姑娘,即使再聪明,也很难有机会。
「先不说这些了,咱们把设备装好再说。」我避开了这个话题。
她点点头,继续帮我干活,但我能感觉到她情绪有些低落。
中午,夏支书让我们到他家吃饭。夏嫂子准备了一桌子菜,都是农家常见的,但做得很用心。
「师傅,您尝尝我做的炖鸡,这鸡是自己养的。」夏嫂子很热情。
「太丰盛了,您太客气了。」我有些不好意思。
「应该的应该的,您大老远来给我们装广播,我们哪能不好好招待。」夏支书给我倒了杯酒,「来,咱们喝一个。」
酒过三巡,夏支书话多了起来:「师傅,您看我们婉清这孩子怎么样?」
我愣了一下:「很好啊,聪明能干,心地善良。」
「那就是了!」夏支书拍拍桌子,「这孩子从小就聪明,高中成绩也不错,就是没机会继续读书。要是能到县里工作就好了。」
夏婉清在旁边听着,脸都红了:「爹,您说什么呢!」
「我说的是实话!」夏支书有些激动,「咱农村的孩子,有几个能像她这样的?她值得更好的生活!」
我明白夏支书的意思了。作为父亲,他当然希望女儿能有更好的前程。而我这个县里来的技术员,在他眼里可能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这让我有些为难。不是因为我不喜欢夏婉清,恰恰相反,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她了。问题是,我们之间的差距是不是太大了?
我是县里的技术员,她是农村姑娘。即使我不在乎这些,其他人会怎么看?我的同事,我的领导,还有我在城里的那些朋友?
这些想法让我心情复杂起来。
下午继续工作的时候,我发现夏婉清有些心不在焉。她把工具递错了好几次,人也不像上午那么活泼了。
「婉清,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我关心地问。
她摇摇头:「没事,就是想了些事情。」
「想什么事情?」
她咬咬嘴唇,欲言又止。
我放下手里的活儿,认真地看着她:「有什么话就说,咱们已经是朋友了。」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里有种说不出的情绪:「林师傅,您觉得我配得上城里人吗?」
这个问题让我一愣。原来她一直在想这个。
「婉清,你为什么这么问?」
「刚才吃饭的时候,我看出来了。」她低着头说,「我爹的意思,您也明白。可是我知道,我们之间差得太远了。您是城里的技术员,有文化,有工作,而我只是个农村姑娘......」
她的话让我心里一阵酸楚。这个善良的姑娘,竟然在为这些不重要的事情烦恼。
「婉清,你听我说。」我走到她面前,「在我眼里,你比任何人都好。你善良,聪明,勇敢,这些品质比什么身份地位都重要。」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里闪着泪光:「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的心跳得很快,「婉清,我......」
话到嘴边,我却停住了。我想说什么?我喜欢她?我想和她在一起?
但这现实吗?我们认识才两天,而且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更重要的是,我们之间确实存在着现实的差距。
她等了一会儿,见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失望地转过身去继续干活。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我们继续工作,但都心不在焉的。
快到傍晚的时候,设备基本安装完毕。我开始做最后的调试,确保一切正常。
「各位村民请注意,现在播放县人民广播电台的节目......」
随着我的操作,喇叭里传出了清晰的广播声。先是新闻联播,然后是天气预报,最后是一首歌曲。
村民们又聚集过来,兴奋地听着从县城传来的声音。对他们来说,这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新鲜事物。
「师傅,真是太感谢您了!」夏支书握着我的手,「以后我们就能及时听到县里的消息了!」
「应该的,这是我的工作。」我笑着说,但心情却很复杂。
因为我知道,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04最后一天的工作主要是培训和检查。
我需要教会村里人如何操作和维护这套设备,虽然操作很简单,但基本的保养知识还是必要的。
夏支书安排几个村干部来学习,夏婉清也在其中。她学得最认真,问的问题也最多。
「这个旋钮是调音量的?」
「这个开关是干什么用的?」
「要是坏了怎么办?」
我耐心地一一解答,心里却想着:也许教会她这些,以后她就能成为村里的广播员,这样她就有了一个相对体面的工作。
「婉清学得最快,以后就让她负责广播室的日常管理。」夏支书决定道。
她高兴地点点头:「我一定好好干!」
看着她兴奋的样子,我心里也很高兴。至少,这套广播设备能给她带来一些改变。
培训结束后,我开始收拾工具。夏婉清依然帮着我,我们配合得很默契,好像已经是多年的搭档。
「林师傅,您明天就要走了吗?」她小声问。
「嗯,明天还要去别的村子。」我头也不抬地整理工具。
「那......那您还会回来吗?」
我停下手里的活儿,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她的问题让我心里一紧。
「应该不会了吧,除非设备出什么问题需要维修。」
她的眼神暗淡下去:「哦......」
看着她失望的样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几天相处下来,我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她。她的善良,她的纯真,她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印在我心里。
但是,然后呢?我能为她做什么?我能给她什么承诺?
我只是个普通的技术员,每个月42块钱的工资,在县城租着一间小房子。即使我们真的在一起了,我能给她什么样的生活?
更重要的是,她真的适合城市生活吗?她会习惯吗?她会快乐吗?
这些问题在我脑子里转来转去,让我更加矛盾。
天色渐晚,我该回招待所了。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去下一个村子。
「婉清,那我走了。」我背起工具包。
「我送送您。」她跟在我身后。
我们走出村子,路上都没说话。快到招待所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林师傅,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她咬咬嘴唇,鼓起勇气说:「您......您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看着我的反应,眼里的希望慢慢变成了失望:「对不起,我不该问这种问题的......」
「婉清,等等。」我叫住了她,「我......」
她转过身来,眼里还含着泪。
我看着她,心里做着激烈的斗争。理智告诉我应该理性一点,不要给她不切实际的希望。但感情却让我想要对她说出真心话。
「婉清,我喜欢你。」我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但是......」
「我知道。」她打断了我,「我知道您的顾虑。我只是想知道,在您心里,我不是一个可怜的农村姑娘,对吗?」
「当然不是!」我激动地说,「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
她笑了,虽然眼里还有泪:「那就够了。」
说完,她转身跑向村子,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夜色中。
第二天一早,我照例去收拾最后的东西。但夏婉清没有来。
夏支书说她有事出去了,让我代为告别。我知道,她是不想看到离别的场面。
临走的时候,夏支书塞给我一个小包:「师傅,这是婉清让我给您的。」
我打开一看,是一双手工做的鞋垫,上面绣着花鸟图案,针脚密密麻麻,很明显花了不少心思。
包里还有一张纸条:「林师傅,谢谢您这几天对我的照顾。这双鞋垫是我亲手做的,希望您能喜欢。祝您工作顺利,身体健康。——夏婉清」
看着这张纸条,我的心情五味杂陈。
我骑着自行车离开夏家村,走了很远,还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村子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就像一个美丽的梦境。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回过夏家村。
就在我准备表达心意的那一瞬间,夏婉清踩着梯子朝我递工具,我们四目相对,时间好像停住了。
「林师傅……」她的声音有点颤。
我心跳得厉害,手微微发抖。这是我人生中最关键的时刻,我想告诉她我的心意,想问她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可就在这时候……
05「林师傅,我……」她的脸红得像晚霞,眼中有我看不懂的复杂神情。
我鼓足了劲,握住了递工具时她的手:「婉清,我有话想跟你说。」
她没挣脱,反而轻轻握紧了我的手:「我也有话想跟您说。」
那一瞬间,梯子上的我们,就像这世界上就剩我们俩人了。
「我知道咱们认识时间不长,可我真喜欢你。」我的声音有点哽咽,「我喜欢你的善良,你的纯真,还有你看世界时眼里的那种向往。」
她眼里闪着泪光:「我也喜欢您。从第一天见着您,我就觉得您跟别人不一样。您温和,有学问,还那么尊重我们这些农村人。」
「那咱们……」
「可我知道,咱们不可能。」她的话让我心里一沉,「您是城里人,有体面的工作,我只是个农村丫头。就算您不介意,别人也会说闲话的。」
「我不在乎别人咋说!」我激动地说。
就在这时,下头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几个村民正朝这边走来,还在大声议论着啥。
我们赶紧松开手,我继续装着干活的样子,她也假装在递工具。
「哎呀,婉清跟林师傅配合得真好!」一个大婶笑着说。
「是啊,两人看着真般配!」另一个村民附和着。
夏婉清的脸更红了,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心里头既甜蜜又紧张,甜蜜的是村民们的善意,紧张的是不知道夏支书会咋想。
06当天晚上,夏支书找我谈话。
「师傅,村民们都说您跟我闺女走得挺近的。」他的语气挺平静,可我能感觉出他的严肃。
我有点紧张:「夏支书,我……」
「先别急着解释。」他摆摆手,「我知道婉清是个好孩子,您也是个好人。可咱们得面对现实啊。」
「啥现实?」
他叹了口气:「您是城里的技术员,有文化有工作,前途无量。我闺女虽然也不错,可说到底就是个农村丫头。你们在一起,合适吗?」
「我觉得合适。」我坚定地说,「我喜欢婉清,不是因为她出身咋样,而是因为她人品好。」
「那您想过没有,要是你们真在一起了,她跟您到城里去,能适应吗?城里人会接受她吗?」夏支书的话很中肯,「还有,您的同事,您的领导,他们会咋看?」
这些问题我都想过,可我以为爱情能克服一切。现在被夏支书这么直接地问出来,我反而不知道咋回答了。
「师傅,我不是反对你们交往。」夏支书看出了我的为难,「我只是希望您能想清楚。婉清是我唯一的闺女,我不希望她将来受委屈。」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思考夏支书的话,突然接到局里的紧急通知:立即赶到相邻的县城,有重要的设备安装任务。
「什么时候回来?」我问。
「不确定,可能要几个月。」老张在电话里说,「那边的工程很大,需要有经验的技术员。」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这个时候调走,意味着我和夏婉清刚刚开始的感情就要被迫中断。
我找到夏婉清,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
她听了很平静,只是说:「工作重要,您应该去。」
「婉清,我舍不得你。」我握住她的手。
「我也舍不得您。」她的眼里满含泪水,「但是我知道,也许这样对我们都好。」
「什么意思?」
「我想了一夜。」她擦擦眼泪,「我爹说得对,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即使您现在不在乎,以后呢?您会不会后悔?」
「我不会后悔的!」
「可是我会啊。」她苦笑着说,「我怕有一天您厌倦了,觉得我配不上您。与其那样,不如现在就......」
她没有说完,但我明白她的意思。
07我在外地工作了三年。
三年里,我写过很多信给夏婉清,但都没有寄出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她是否还在等我。
1984年春天,我终于回到了原来的县城。第一件事,就是想去夏家村看看。
但同事告诉我一个消息:夏婉清已经结婚了,丈夫是隔壁村的一个小学老师,去年生了个儿子。
这个消息像雷击一样,让我好几天都没有缓过神来。
我想过要去看看她,但又怕什么?怕看到她幸福的样子,提醒自己当初的怯懦?还是怕看到她不幸福,让自己更加后悔?
最终,我还是没有去。
又过了几年,我在城里成了家,娶了一个教师,生活平静而安稳。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夏婉清,想起那个穿花格子衬衫的姑娘,想起她说「我给您递工具」时的甜美笑容。
08直到今年,我已经快退休了,因为工作需要,重新到各个村子检查广播设备的运行情况。
当我再次来到夏家村时,一切都变了。
村子里盖起了很多新房子,道路也硬化了,但那根当年的电线杆还在,上面的大喇叭也还在响着。
我找到村委会,想了解设备的使用情况。
「您是谁啊?」一个中年女人问我。
「我是县广播局的,当年给你们安装设备的林国栋。」
她愣了一下,然后惊喜地说:「您就是林师傅!我是夏婉清!」
我仔细看了看,这个头发花白、脸上有了皱纹的中年女人,真的是当年那个美丽的姑娘。
「婉清......」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林师傅,您还记得我!」她的眼里闪着泪光,「这么多年了,您还记得我!」
我们站在那根熟悉的电线杆下,四十多年的时光仿佛一下子倒流回去。
「你......过得好吗?」我问。
「还行吧。」她苦笑着说,「我丈夫几年前去世了,儿子在县城工作,我一个人在村里。您呢?还在广播局?」
「嗯,马上就退休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的丈夫......」
「是个好人,对我很好。」她打断了我,「我们过了很多年平静的日子。」
但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些别的东西——一种深藏的遗憾,一种对往昔的眷恋。
「林师傅,您知道吗?」她忽然说,「这么多年,这个广播一直在响。每次听到它,我都会想起当年我们一起装设备的日子。」
我看着她,心里暖暖的。
「如果......如果当年我勇敢一点,我们会在一起吗?」我忍不住问出了这个埋在心里四十多年的问题。
她想了想,然后轻声说:「也许会吧。但是林师傅,人生就是这样,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我们都走了自己该走的路,虽然偶尔会想起往事,但并不后悔。」
夕阳西下,广播里又传来了熟悉的乐曲声,就像四十多年前那样。
我们站在那里,两个已经步入老年的人,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回想着那段美好的青春年华。
有些人,注定要在不同的人生道路上走。
有些感情,注定要在心底默默珍藏。
可那又咋样呢?我们都曾经年轻过,都曾经为了美好的事物而心动过。
这就是人生,有遗憾,更多的是感恩。
谁能想到,一个装广播的活儿,竟然让我遇见了一生中最难忘的人。四十多年过去了,回想起来,青春真美好啊。那个踩着梯子说要给我递工具的姑娘,让我明白了啥叫纯真的美好。人生就是这样,有些记忆能珍藏一辈子……
来源:大宝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