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暮色四合,如墨汁泼洒在云层深处,压得人喘不过气。客栈狭小的房间里,小达摩江涛对着桌案上堆积如山的英雄帖和那本几乎被翻烂了的《会盟礼宾纪要》,眉头拧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疙瘩。油灯昏黄的光线在他年轻却凝重的脸上跳跃,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英雄帖已然如雪片般撒遍三山五岳
> 小达摩江涛为聚群雄,广发英雄帖。
> 接待诸路豪杰的重任却落在了大头鬼房书安肩上。
> 江湖群雄陆续抵达,规矩繁复,彼此龃龉不断。
> 房书安奇招迭出,用匪夷所思的“鬼点子”化解一桩桩危机。
> 正当他得意洋洋时,少林方丈一声佛号由远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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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如墨汁泼洒在云层深处,压得人喘不过气。客栈狭小的房间里,小达摩江涛对着桌案上堆积如山的英雄帖和那本几乎被翻烂了的《会盟礼宾纪要》,眉头拧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疙瘩。油灯昏黄的光线在他年轻却凝重的脸上跳跃,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英雄帖已然如雪片般撒遍三山五岳,各路豪杰应声而动,可这接踵而至的接待事宜,繁琐得如同千头万绪的乱麻,条条款款,规矩森严,足以让最锐利的刀锋也卷了刃。
他正欲提笔再记下一条“昆仑长老忌食荤腥”,头顶上方的房梁,毫无征兆地“嘎吱”一声轻响。
“喂!小达摩,愁啥呢?眉毛都快拧成麻绳啦!”一个圆溜溜、光可鉴人的大脑袋,倏地从梁上倒垂下来,离江涛的鼻尖不过三寸。正是大头鬼房书安!他倒挂着,脸上那抹标志性的、没心没肺的嬉笑,在摇曳的灯火下显得格外扎眼,“是不是愁那帮大爷不好伺候?嘿!这活儿,交给咱大头鬼呀!保管让他们个个熨熨帖帖,比那新媳妇儿还规矩!”
江涛猝不及防,惊得手中毛笔“啪嗒”掉在名册上,溅开一团刺目的墨渍。他猛地后仰,后背撞上椅背:“书安!你…你这又是打哪儿钻出来的?”
“嘿嘿,山人自有妙道!”房书安得意洋洋地一挺腰,身体竟如一片轻飘飘的落叶,无声无息地从梁上翻落,稳稳立在地上,连一丝灰尘都没惊动。他拍拍光溜溜的大脑门,凑到江涛身边,指着那本厚厚的纪要,满脸嫌弃:“瞅瞅,瞅瞅!这都是些啥玩意儿?老学究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江湖好汉,快意恩仇,讲的就是一个痛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劳什子,烦都烦死了!”
江涛揉着发痛的眉心,语气带着深深的忧虑:“书安,莫要玩笑。此次会盟非同小可,关乎正道颜面,岂能儿戏?各门各派,规矩各异,稍有不慎,便起争端。你…你这性子,如何担得这般重任?”
“哎呀呀!”房书安夸张地一跺脚,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小达摩,你也忒小瞧人!咱大头鬼行走江湖,靠的是啥?是这颗顶顶好使的大头!”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发出清脆的响声,“那些个条条框框,是死的,人是活的嘛!你就瞧好吧!这接待官的差事,非我大头鬼莫属!保管比你那本破书管用百倍!”
他话音未落,窗外已隐隐传来鼎沸的人声马嘶,仿佛远方的潮水,正滚滚涌来。群雄将至,迫在眉睫。江涛看着房书安那副胸脯拍得山响、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再看看案头那本仿佛千斤重的《纪要》,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罢了罢了,事已至此,与其让这活宝继续在暗处捣乱,不如……赌上一赌?他重重叹了口气,那叹息里,七分是无奈,三分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决绝:“……罢了!你既夸下海口,这差事便交予你!只是……万万不可胡来!”
“得令!”房书安眉开眼笑,一个旱地拔葱,竟又翻回了房梁上,只留下那颗硕大的脑袋从梁边探出,对着江涛挤眉弄眼,“小达摩,擎好儿吧您呐!” 话音刚落,那脑袋“嗖”地一下缩了回去,只余下空荡荡的房梁和江涛满腹挥之不去的忐忑。
翌日,聚贤庄外,旌旗猎猎,车马辚辚。各路豪杰,高矮胖瘦,僧俗道尼,鱼贯而入。庄门前的空地上,人头攒动,喧声如沸。房书安顶着他那颗油光锃亮的大脑袋,不知从哪儿弄了身不伦不类、尺寸明显偏小的绸缎袍子裹在身上,腰间煞有介事地系了根红绸带,上面歪歪扭扭用墨汁写着三个大字——“接待官”。他站在一张临时搬来的八仙桌上,叉着腰,唾沫横飞:
“
诸位!诸位英雄!静一静,听我大头鬼房书安一言!到了咱这聚贤庄,那就是一家人!甭管您是昆仑的雪,还是点苍的云,青城的雾,还是少林的钟!今儿个,咱只讲江湖情义,不论繁文缛节!吃好喝好,便是给咱大头鬼面子!请——!”
他这一嗓子,中气十足,盖过了场中大半嘈杂。然而,话音未落,麻烦便如影随形,精准地找上门来。
昆仑派掌门玄冰道长,面如寒霜,雪白的拂尘几乎要戳到房书安鼻尖,声如冰锥:“无量天尊!我昆仑弟子,清修持斋,不沾荤腥!你庄上管事,竟在斋饭里混入肉沫,是何居心?莫非欺我昆仑无人?”他身后几位弟子,亦是面沉似水,手按剑柄,寒气逼人。
几乎是同时,点苍派“流云剑”柳风与青城派“金鞭太岁”雷万钧,不知因何旧怨,竟在人群中狭路相逢。两人怒目圆睁,剑拔弩张,眼看就要血溅当场。柳风厉声喝道:“姓雷的!去年你门下弟子伤我师弟之仇,今日该算算了!” 雷万钧金鞭一抖,嗡鸣作响:“哼!柳风,此地正好做个了断!”
更糟的是,青城派队伍里,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女童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小脸憋得通红:“呜呜呜…爹爹…爹爹不见了!我要爹爹!”哭声嘹亮,撕心裂肺,引得众人纷纷侧目,雷万钧本就铁青的脸色更是黑如锅底。
场面瞬间乱成一锅滚粥!玄冰道长怒气冲冲,点苍青城剑拔弩张,小女娃嚎啕大哭……各路豪杰议论纷纷,目光齐刷刷投向站在八仙桌上那位“大头鬼接待官”,有嘲弄,有冷眼,有等着看好戏的。江涛在人群外围,看得心急如焚,手心里全是冷汗,几次欲上前,却被房书安悄悄投来的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止住。
只见房书安站在高高的八仙桌上,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三股乱流,非但不慌,那双贼亮的小眼睛里,反而掠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仿佛猎人看到了期待已久的猎物。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那嬉笑的神情瞬间收敛,换上一种近乎庄重的肃穆,对着玄冰道长深深一揖,声音洪亮得如同撞钟:
“哎呀呀!玄冰道长!您老法眼如炬,明察秋毫!这误会可闹大啦!”他猛地一拍自己光溜溜的脑门,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都怪小的!都怪小的没说清楚!那盘子里红彤彤的,可不是肉沫,那是……那是本庄特制的‘朱砂素宝’哇!采自昆仑绝顶的千年雪莲籽儿,用天山雪水研磨,佐以朱砂精心炮制,专为清心明目的上等素斋!寻常人哪得一见?厨子特意孝敬您老的!您老再仔细品品?看那灵气,是不是直冲天灵盖?”
玄冰道长被他这一通煞有介事、言之凿凿的“朱砂素宝”论给唬得一愣,下意识地捻起一点“肉沫”凑到鼻尖,似乎……似乎真有一股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异香?再看他拍脑门那真诚劲儿,道长脸上的寒冰竟真的消融了一丝,将信将疑地哼了一声,拂尘倒是收了回去。
房书安毫不耽搁,身形如鬼魅般一扭,竟从那高高的八仙桌上一跃而下,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剑拔弩张的柳风和雷万钧中间。他双手闪电般探出,左手轻轻巧巧地搭在柳风握剑的手腕上,右手则迅疾无比地拂过雷万钧紧握金鞭的手背。两人只觉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巧劲传来,手腕微微一麻,蓄势待发的招式竟被无形中化解开几分。
“哎哟喂!两位大侠!柳大侠!雷老爷子!”房书安挤在两人中间,脸上堆满了极其夸张的、近乎谄媚的笑容,声音却压得极低,只有近前的几人能勉强听清,“您二位都是顶天立地、名动江湖的大英雄!这聚贤庄是什么地方?是商量着干大事、除魔卫道的地方!您二位这点芝麻绿豆的陈年旧账,在这等大事面前,算个啥呀?岂不让天下英雄看了笑话?丢份儿啊!”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眨着眼睛,那意思再明白不过——大局为重,私怨暂搁。
柳风和雷万钧被他这连消带打、软硬兼施的一番话说得老脸微红。环顾四周,果然无数道目光聚焦于此,带着探究与审视。两人都是极重颜面之人,胸中怒火被这“大局”二字一浇,又被房书安那滑不溜秋的劲力一阻,再想发作,气势已然弱了。柳风冷哼一声,手腕一抖,长剑“呛啷”归鞘。雷万钧也绷着脸,金鞭重重一顿地面,算是暂时罢手。
房书安立刻转头,脸上表情无缝切换,瞬间从劝架的严肃变成了哄孩子的无限温柔,变脸之快令人咋舌。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女娃面前,身子一矮,竟与她平视,脸上挤出最最和蔼可亲的笑容:“小囡囡,不哭不哭!你爹爹呀,让叔叔藏起来啦!”说着,他那双灵巧的手不知从何处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用糖稀吹成的、惟妙惟肖的小猴子糖人,在小女孩眼前晃了晃,“喏,你看!这是你爹爹变的!他说只要囡囡乖乖不哭,一会儿就变回来啦!叔叔还知道一个藏了好多好多糖人的神仙洞府,就在那边……”
小女娃被那亮晶晶、甜丝丝的糖人吸引,哭声顿时小了,泪眼朦胧地看着房书安,又看看他指的方向,小嘴一扁一扁,终究抵不过糖果的诱惑,抽抽噎噎地被房书安牵着小手,朝庄内走去。一场哭闹危机,竟被一个糖人轻易化解。
眼见三桩棘手的麻烦,如同三团熊熊燃烧的野火,竟被房书安这“大头鬼”用“朱砂素宝”、“大局为重”、“神仙糖人”等匪夷所思、闻所未闻的“鬼点子”轻描淡写地扑灭,场中紧绷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松。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中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哄堂大笑,夹杂着惊叹与议论。
“哈哈哈!这大头鬼,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朱砂素宝?亏他想得出来!”
“嘿,你别说,对付这些大爷,就得用这歪招儿!”
“有点意思!这接待官,当得绝了!”
房书安牵着小女孩,听着满场的笑声与赞誉,脸上那点强装出来的严肃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他得意得几乎要飘起来,那颗大脑袋昂得更高,胸脯也挺得更直了,仿佛自己真成了运筹帷幄、力挽狂澜的大英雄。他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对着四周拱手,咧着嘴,露出两排大白牙,笑得见牙不见眼:“嘿嘿,承让!承让!小意思!都是小意思!诸位英雄吃好喝好,有事儿尽管吩咐咱大头鬼!”
他正陶醉在这片喧闹的“荣光”之中,脚步轻快地走向庄门,准备迎接下一波贵客,顺便再显显自己的手段。江涛在人群里看着他那副忘乎所以的模样,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眉头再次紧锁。
就在这哄笑声浪稍稍平复、房书安志得意满的当口,一道沉浑、苍劲,却蕴含着不可思议穿透力的声音,如同古寺清晨第一声悠远的钟鸣,又似闷雷碾过厚重的云层,由远及近,清晰地盖过场中所有嘈杂,稳稳地送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阿——弥——陀——佛——!”
这佛号不高亢,却字字千钧,带着一种洗涤人心的力量,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哗。庄门前鼎沸的人声、马嘶、笑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按了下去。
空气骤然凝固。
房书安脸上那朵开得正盛、得意洋洋的笑容,被这突如其来的佛号声一撞,如同烈日下的薄冰,瞬间僵住、碎裂。他猛地抬头,循声望去,眼中那点轻浮的得意之色顷刻间被惊愕取代,甚至还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这声音的主人,他再熟悉不过!
人群如潮水般不由自主地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
只见庄门外,一位身披大红金线袈裟的老僧,手持九环锡杖,在几位神情肃穆的僧人簇拥下,正缓步而来。老僧面容清癯,目光澄澈如古井,深邃得仿佛能映照人心,额头上几道深刻的皱纹,如同刻印着岁月的智慧与无尽的威严。他步履沉稳,每一步落下,都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敲在所有人的心上。那大红袈裟在夕阳的余晖下,仿佛流淌着熔金般的色泽,庄严得令人不敢逼视。
正是少林寺方丈,智清大师!
方才还喧闹无比的聚贤庄门前,此刻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位缓步而来的老僧身上,充满了敬畏。江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眼中流露出如释重负的敬意。而站在通道中央的房书安,那颗光溜溜的大脑袋在智清大师平和却洞悉一切的目光注视下,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方才的得意忘形、巧舌如簧,此刻只剩下一种被看穿心底所有小伎俩的窘迫和心虚。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躬身行礼,那声问候卡在喉咙里,干涩得几乎发不出来:
“方……方丈大师……”
来源:快乐哥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