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锋 29 东征： “打了胜仗，唤起了人民，扩大了红军，筹备了财物”

摘要：为了拦阻红军挺进五台山，破坏红军支援平津地区学生“一二 · 九”反内战、反饥饿和反蒋抗日的斗争，蒋介石又拿出了在中央苏区那一套看家本领，修公路筑碉堡，由潼关沿同蒲路派三个师嫡系蒋军北上，一个师留驻候马，另两个师从候马向西展开进攻。

回师西渡

四月十三日，红一师沿汾河前进到稷山城，阎军早已闻风而逃。陈赓师长和杨成武政委命令第三团利用稷山城展开防卫，掩护一团、十三团通过山口。

为了拦阻红军挺进五台山，破坏红军支援平津地区学生“一二 · 九”反内战、反饥饿和反蒋抗日的斗争，蒋介石又拿出了在中央苏区那一套看家本领，修公路筑碉堡，由潼关沿同蒲路派三个师嫡系蒋军北上，一个师留驻候马，另两个师从候马向西展开进攻。

蒋介石一方面命令张学良、杨虎城和榆林、绥远敌军进攻我陕北苏区根据地，另一方面妄图一举将东征红军孤立起来，在晋西进行“围剿”。

四月十四日晚，陈、杨传达党中央令：为保卫陕甘宁，决定东征红军暂时停止东征行动，回师西渡，保卫陕甘宁边区，粉碎国民党的“围剿”。

红三团在四月十五日激战整天，在稷山城汾河一带打垮了敌人的一个团。我们从河水里捞回了敌人丢弃的二十五支步枪，四挺机枪。天黑以后红军利用夜幕掩护，迅速撤离了稷山城，分两路向北撤退。

当走到山口时，汾河上的敌人激烈的枪声，仍在响个不停。经过这一天的战斗，我军伤45名，牺牲25名。我们把俘虏的薛、岳纵队四十多名青年士兵经过教育补充到减员单位，这样我们三团人员仍保持了八百五十名。

午夜我们到达核桃园宿营，这一天行程九十里。陈、杨首长询问我团离开稷山的经过情况，我把白天战斗经过详细地作了汇报，说明我团的损失，主要是敌人飞机轰炸造成的。

耿飙参谋长说：三团可不简单，进攻、防守都有一套，东征抗日以来，你们发了“洋财”了。

耿参谋长正说着，报务员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送上电报。

耿参谋长看完，十分沉痛地说： “刘志丹同志四月五日在太西南三交镇，指挥部队对敌冲锋时，被敌人机枪射中，光荣牺牲了。”

听到这个噩耗，各级首长都很悲痛。刘志丹同志，是我陕北红军的创始人之一，陕北苏维埃和抗日根据地都是在刘志丹同志领导下创建起来的，他的牺牲，是我们党的一大损失。陈赓师长悲痛地说，我们一定要把吉县打下来，狠狠地打击敌人，用实际行动悼念刘志丹同志。

军团领导经研究决定把攻打吉县的任务交给了红一师。陈赓师长把各团团长、政委，陈正湘、罗元发、阮金庭、肖忠渭等人叫到东门石桥边大树下，仔细看了地形。

胡发坚副参谋长说：

“一团由左向北门攻击。

吉县东西南三面主要阵地是东门，由一团、三团利用位于水固、大窑、苏家坪的三个大神仙庙和东三神庙制高点架上六挺重机枪，东门外六门八二迫击炮，一占北山、马家河、东赵庄、靠山一带，就架起一团那挺重机枪、迫击炮、轻机枪。

两个团共有一千八百人，敌保安团只有六百多人，地形有利完全可以吃掉敌人。

聂政委决定午后四时开始总攻。各部队准备两个有两丈高的梯子，午饭也轮流吃，认真组织火力，突击队、梯子排，第一组第一名当尖兵，就地练习。有几架飞机在空中盘转，没什么好怕的，这一带尽是窑洞，有的地方可以防空，重机枪以及各种武器都已仔细检查，这里不会缺水、整条河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一切准备就绪，我们请示林、聂军团首长还有什么指示。最后下达命令；“打吧!”

这时，陈赓师长、杨成武政委在我团指挥所里命令，师部司号员连续打了五发绿色讯号弹，顿时枪声四起开始进攻。

我东门第三突击排长徐树槐怕死，爬到河边不前进，当时对他执行了纪律。林军团长和聂政委说这样做是对的，不然还算什么铁的红军。

我们当即指定由一连三班长蒋春排同志代理突击排长，他一个猛突击就爬上去了。四个梯子队协同一团，一道爬上了东门，敌二百多人向我反扑，我六挺机枪组成的强大火力网，一下子就把敌人压下去了，打死敌人一百多名。

这时二连、三连也都爬上了梯子，前锋连已经和北门一团胜利会师，开始围歼驻守县政府的保安团部，敌人正在作垂死挣扎。激战一个半小时，我军终于彻底消灭了敌人，占领了整个县城。

陈赓、杨成武同志陪同林军团长、聂政委、左权参谋长由东门进城，群众聚集街头热烈欢呼胜利，高喊“中国共产党万岁!”

朱瑞主任对我们说： “我们进城了，要严格执行党的工商政策，做到买卖自由。”

林军团长、聂政委和左权参谋长随即出城由吉县去曲俄镇了，行前聂荣臻指示红一师要重视稷山方面敌人的行动。

我一师决定当晚在吉县城住一夜，先把缴获恶霸地主的粮食和猪肉分给了贫雇农。晚饭时，我团请陈、杨、耿、谭四位师首长在三团吃饭。

大家边吃边谈，对于这次攻打吉县，大家认为：

一、吉县城在山窝里，地势较高，是一座四不靠的孤城，周围尽是山，到城根又是凹地，需要爬坡才能到达土砌的城墙；

二、吉县城外有六个高山头，又叫神仙山，有的山上有古庙，有的还筑有土围子，但是都没有构筑工事。伪县长保安团根本没有料到红军昨天还在百里以外，今天就突然在城东门口出现。所以城外山头无人控制，使我得以充分利用；

三、打吉县是东征抗日准备对日作战的起点，也是我们在山西三个月第一个胜仗，活捉了杜县长、崔保安团团长以下五百多人。根据王茂彬民运科长的意见，被俘人员交晋西南苏维埃政府处理。俘虏中表现好的年轻人，能补充部队的，我们带走。

谭政主任说一军团占了汾河流域，只打下了一个襄阳县城，稷山县敌人逃跑了，吉县可说是回师西渡之前的最后一仗。

十八日，红三团由吉县东关出发，九时遇到敌机三架射击、轰炸，只打伤我团的毛驴一匹。部队到西村宿营，晋西南村庄都缺水，伙夫们要跑三、五里外去背水。

我们路过将木山，翻过这座大山就是晋西南地区的苏维埃政府。这个地方很好荫蔽，东向汾河，西靠陕北，南北都是高山密林。部队从曲俄镇东边的大宁县经过，大宁县城有阎军一个团驻守，经常出来骚扰反蒋抗日苏维埃新的根据地，我独立团不断同敌作战。

四月廿一日在黄河边，我团同红一团挤住在一起。陈正湘团长、罗元发政委很关心我们新三团的建立。谈到洪桐扩军、筹款，组织区乡反蒋抗日苏维埃根据地，他们说三团这次收获不小，在攻打吉县时从东门突破，比一团打得还好。

四月廿六日陈、杨命令红三团控制阁山阵地，掩护一军团部队安全渡过黄河。同时要我们注意韩城、河绊方面何应钦统帅下七个师的动向。何应钦的七个师正在按照过去他们在江西“围剿”中央苏区的碉堡推进政策，对付红军，企图阻击红军渡过黄河。此外还要我们注意南面永和、石娄方向敌人的动态。

这样估计要在阁山驻守七八天时间，三团决定乘机整顿一下部队，命令各连除警戒外，开始布置列宁室，整顿部队。

四月二十七日，彭德怀司令员带着警卫员、参谋路过阁山，详细检查了我们三团的防卫配置情况。

中午在团部吃饭，彭总司令问我：“肖忠渭同志，你们这么多好菜是从哪里弄来的?”

阮团长说 “是打土豪弄来的。”

彭总说： “这顿饭要值多少钱?

”严雄总支书记说： “各连今天也吃好的，我们平时的伙食也不错。”

彭总这两年只在我们团吃过两次饭，这回是第三次。他平时生活艰苦，一贯不许给他特殊招待。我当时看彭总脸上的严肃表情，赶快向他解释，说明今天是三团聚餐，全团都吃好的，不是特殊招待彭总。彭总这时才笑着说： “那我就没说的了。”

饭后彭总在团部休息一会，就到各连看看。彭总看了三连的列宁室，很高兴地一边看一边对我说： “连队里有这么多会写字的干部战士，这很好哇!这样战士学文化就有很好的条件了。”

我说： “大多数识字的新战士是汾河流域扩红时参加部队的，是农村知识分子，学生，初中生较多。东征扩红把部队的平均文化水平提高了。这墙报上很多都是陕北籍指战员写的。你看那几首打油诗，写得通顺易懂，又有思想内容。”

彭总非常高兴地说： “ 这个办法很好。要努力提高部队的文化水平。”

彭总在临走时嘱咐说： “你们要提高警惕，整顿好部队。到河西见面吧!”

我们在阁山阵地渡过了“五一”国际劳动节，召开了全团军人大会，还有几百农民参加。在会上阮金庭团长和我分别讲了当前的时事和政治形势，要求全团提高警惕，保证野战军西渡黄河，抓紧学习文化提高阶级和民族觉悟。

中午从阁山阵地回到团部，正好五团政委林龙发同志坐担架到团部。他在大宁前线负伤，子弹从前胸左上方穿过，伤了肺部，内出血正在发高烧，我马上叫卫生所长游胜华和卫生员给他护理，买了两只鸡煮烂了给他好好吃一顿。

林龙发同志情绪很不好，说有人诬陷他贪污。我劝他好好养伤，不要生闲气。

我说： “五团东征很有成绩，五团抢占候马和三团给五团拨五十名新兵，三万发子弹这都是正当的。是我当时眼光浅，只顾三团穷，在白吉镇刚扩到七十多名新兵，关上战斗有点缴获，一团和十三团枪支人员都比我们多，陈赓师长非从我们三团抽补，我一急就说了几句难听的话，说“三团不是补充团，也不是运输队”。后来谭政主任找我谈了话，我以后准备在适当的会议上作自我批评。”

林龙发同志听了我的话，很困难地说： “你就是太单纯了点，我当时并不知道。五团不补兵，不要那三万发子弹，一样能占领候马。五团攻进城，阎军都跑光了。我们在候马扩了二百多人，一共有九百多人，你们三团八百多，咱们差不多。”

我怕他说话多了，又会大吐血，赶忙叫他休息。

我最后说： “五团是有长期优良传统的老大哥，前身是井冈山的一个独立营编成的第二纵队，三团虽然有井冈山三十一团留下的一个连，但只占全团现在人数五分之一，跟五团比差远了。”

五月三日早晨，我送林龙发同志坐担架离开了团部。下午我到各连了解支部工作情况，我告诉大家五月一日下午红四师已经过了河，我们可能明天过河。同时说明了上级为什么要我们团担任掩护过河的任务。

我说：稷山阻击，和阁山掩护，都是很好的锻炼机会，三团比兄弟团都缺少锻炼，一团是江西红三军七师的老底子；十三团是广西左右江红七军留下的唯一的一个团，我们团只有五分之一的指战员是井冈山来的，需要更多的实战锻炼。这次东征抗日，组织上很照顾我们团，给我们的任务都是经过努力就能完成的，我们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胜利。照这样下去，过个一、二年三团也就成了很象样的团了。

当天红二师已全部完成渡河任务。五月四日上午八时，我们胜利结束了掩护渡河的任务，奉命撤除阁山阵地，转移到于家咀渡口，西渡黄河，暂时离别了晋西南苏区。

东征抗日行动，就这样由于蒋、阎的破坏暂时告一段落。但是，阎军七十多个团夹击红军的阴谋也无法得逞了。

我跟着一连的一个排最后乘54号渡船，渡过黄河。在河上敌机两次扫射轰炸，我们没有损失。五月五日下午四时，全团安全渡过了黄河，进驻河西杨家山。当即获悉林龙发同志由于伤势恶化，抢救无效，已经牺牲了。我们怀着十分沉痛的心情，到村外大柏树林里，在林龙发政委墓前默哀。

林龙发同志是福建永定县人，一九二九年他才十五岁就参加了工农红军，先在红四军十一师，后调十二军三十六师。他是缝衣工人，当过司号员、连政指、三团和五团政委。在中央苏区，他经历了三进闽西，三进长沙和二万五千里长征。林龙发同志平时学习努力，打仗勇敢，工作积极，能吃大苦耐大劳，对同志亲切热情，对党的事业忠心耿耿，为三团和五团的建设作出了很大的贡献。林龙发同志为革命牺牲了，他永远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五月八日部队经延长、文安驿，三团进驻张家湾。师部通知部队在这里休整半个月，要求各连布置好列宁室，欢迎陕北人民参观部队生活，宣传东征反蒋抗日的胜利。

五月九日我们到文安驿镇上参观纺纱厂。这个工厂约有两百多工人，百分之九十是女工，一天能织布三千多米，是陕北唯一的纺纱厂。厂长刘春香是位妇女干部。

五月十日我们到师部开会，一进门陈赓师长就对我们说，党中央为培养干部，特调一军团林彪、朱瑞、罗荣桓、罗瑞卿、刘亚楼、杨成武、谭政、耿飙、朱水秋、黄振堂、黄克诚等四十九名同志到瓦窑堡红大学习。

红一军团由左权同志代理军团长，周昆担任军团参谋长，邓小平担任军团政治部主任，周忻担任军团保卫局长。

陈赓师长说，这次会议有三个主要议题，首先是热烈欢送要离别一军团的四十九位老首长到红大学习，欢迎杨勇同志到红一师任政治委员、胡发坚同志担任一师参谋长，罗元发同志担任一师政治部主任；

李祥任十三团团长，魏风亮任十三团政委。

接着，陈赓师长又宣读了党中央、军委决定，林彪任红大校长，毛主席兼政治委员，罗瑞卿任教育长。大家听了都非常高兴，坚决拥护党中央、军委的英明决定。并表示，我们战斗在第一线的同志一定努力学习，英勇作战，在左、聂首长领导下坚决完成西征的光荣任务。

陈赓师长在会上谈了东征反蒋抗日的经验教训，安排了半个月休整，准备西征的具体计划。

他说：红军这次东征抗日，究竟有什么收获?我们以勇往直前，压倒一切敌人的精神，打破了阎锡山吹嘘的，任何军队也进不了山西的神话。我们在晋西北、晋西南播下了反蒋阎、抗日救亡的火种，开创了两块很不小的新苏区，推动了华北反蒋抗日的高潮，我们活动的范围比一九二九年春天从井冈山下山后，进入赣、粤、闽地区时大多了。

在军事上，我们粉碎了蒋阎企图夹击红军的诡计，在晋西南歼灭敌人三个旅；红军扩充了四千人，红一军团、红十五军团得到了充实，财经方面得到了补充，打土豪分田地没收了地主浮财，解决了两个军团的夏装鞋袜，购回了大批过冬的布匹，筹到了几百万银币，可供红军一段时间的开支了。

东征取得了很大的胜利。现在回师西征，主要目的是要给东北军和西北军一些压力，促使他们内部分化，争取他们向红军靠拢，促进反蒋抗日联合阵线的形成。现在先要绝对集中兵力，选好战场，狠狠地给胡宗南部队以毁灭性打击，力争吃掉他一至三个旅。这样就会吓破了杂牌军的胆，就能促进西北共同反蒋抗日的局面早日形成。

我们要力争下半年和二、四方面军在西兰公路上会师，只有红军的三个方面军大会师，才能促使西北全面的抗日联合统一战线形成。要狠揍三马，发展和巩固陕甘宁边区的版图。在可能的条件下，争取打下兰州、银川，向西、向北打通国际路线，使我们苏区有一个巩固的大后方。在前进的道路上，我们的困难还是很多的。只要我们善于斗争，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胜利终究是属于人民的。

五月十四日根据军团政治部的通知，在大厢寺召开方面军总部团以上干部会议。我走进大厢寺，首先看到大横幅上写着“一方面军团以上积极分子会议”,两边柱子上是两条大字标语：

右边是： “顾全大局，反对本位主义!”

左边是： “提高党性，反对自由主义!”

毛主席、周副主席和党中央许多首长都参加了这次大会。这是一个庆祝东征胜利的大会。但对我们许多人来说，也是一次时事政策学习会。毛主席在会上作了形势与任务的报告。

他用这样的几句话概括了这次东征： “打了胜仗，唤起了人民，扩大了红军，筹备了财物”。

主席在讲话中，还批评了东征中某些部队和领导同志的本位主义，不顾全大局，不顾整体的思想倾向。又深刻地阐述了自由主义的危害，归纳为自由主义十二条。

这使我想起东征中发生的几件事：兑玖峪战斗后，为了补充二师五团的突击力量，上级决定从我团抽调五十名人员。按说应该不打折扣地，挑出最优秀的、身强力壮的战士送去。

可是，由于私心作怪，选了五十名一般战士送去。更不应该的是，有一次，师部命令从我们团调拔三万发子弹给第五团，我很不高兴，向上级叫苦，甚至说我们不是“运输队”,当时曾受师首长的批评。但没引起警惕，东征回来，送衣服给友邻部队的时候，又将一些穿过的旧衣服送去，自己的部队留下的全是新的 ……。

回想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没有整体观念，眼睛只看到自己一支部队，看不到整体，看不到全党全军的利益。晚上，在小组会议上，我作了检讨。

主席的谆谆教导，同志们的耐心帮助，使我深深认识到：本位主义、自由主义，对一个红军指挥员来说，是必须坚决克服的缺点。通过这次学习，与会的许多同志都作了自我检讨，增强了团结，提高了政治觉悟。

会议开了两天。主席又作了总结报告。主席说： “这次会开得很好，打倒了本位主义。这是个害人的东西，打倒了它，我们就有了更加统一的意志，更加统一的思想。”

主席还特别分析批判了本位主义、自由主义的根源，指出要克服这种错误，首先要提高党性修养。主席的报告，对我们来说是一次党课，一次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党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