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我高烧39度 婆家12口人催我做饭 我叫了十二份外卖 全傻

360影视 国产动漫 2025-08-16 22:57 1

摘要:窗外,天色像一块被墨汁浸染过的蓝丝绒,沉沉地压下来。稀疏的几点星子,怯生生地探出头,旋即又被城市上空朦胧的暖光吞没。远处,零星的鞭炮声“噼啪”作响,带着一股子急不可耐的年味儿,钻进林岚滚烫的耳膜里。

滚烫的额头与冰冷的厨房

窗外,天色像一块被墨汁浸染过的蓝丝绒,沉沉地压下来。稀疏的几点星子,怯生生地探出头,旋即又被城市上空朦胧的暖光吞没。远处,零星的鞭炮声“噼啪”作响,带着一股子急不可耐的年味儿,钻进林岚滚烫的耳膜里。

她扶着冰凉的墙壁,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每一次心跳,都像一把小锤子,在她的太阳穴上不轻不重地敲着,沉闷而固执。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热度隔着手背都觉得烫人。不用温度计,她也知道,自己烧得不轻。

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她咽下一口唾沫,都觉得像在吞一把沙子。客厅里传来婆婆王秀英高亢的笑声,混杂着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热闹的开场曲,还有一帮亲戚们打麻将时哗啦啦的洗牌声。这屋子里的一切声音,都隔着一层嗡嗡的耳鸣,显得那么不真切,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建军,你媳妇呢?这都几点了,年夜饭的菜还一样没动呢!”婆婆的声音穿透门板,清晰地传了进来。

林岚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却像被点燃了一样,灼烧着她的肺叶。丈夫王建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妈,她在屋里躺会儿,可能有点不舒服。我这就叫她。”

门把手转动,王建军推门进来,看到林岚脸色潮红地坐在床边,眉头皱了一下:“怎么了?脸这么红。”

“我发烧了。”林岚的声音有些沙哑,每一个字都说得很吃力,“头疼得厉害,浑身没劲。”

王建军走过来,伸出粗糙的手掌在她额头上一贴,又迅速缩了回去,像是被烫到。“是有点热。你吃药了没?家里不是有退烧药吗?”

“吃了,刚喝完水躺下。”林岚望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建军,我今天……可能做不了饭了。我站都站不稳。”

王建军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水杯和药盒,又回头望了望客厅的方向,那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他的大伯一家,小姑一家,再加上他们自己三口和公婆,足足十二口人,都眼巴巴地等着这一年一度的团圆饭。

“就不能再坚持一下?”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商量,却更像是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大过年的,一大家子人都在呢。你不做饭,谁做?我妈年纪大了,你小姑是客人,我大嫂……她那手艺你也不是不知道。每年不都是你来掌勺的吗?”

林岚的心,随着他这番话,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她嫁给王建军十年,每年的年夜饭,都是她一个人的战场。从腊月二十八开始,她就要开始准备。泡发海参、香菇,炖煮扣肉,炸制丸子……每一道菜,都要精心准备。到了除夕这一天,她更是从中午就要扎进厨房,洗、切、烹、炒,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直到晚上八九点,把最后一道热气腾腾的菜端上桌,自己才能坐下来扒拉几口剩饭。

十年了,年年如此。亲戚们夸她手艺好,能干,婆婆脸上有光,王建军也觉得有面子。可谁又问过她累不累?

“建军,”她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热,“我真的很难受。头晕得看东西都重影。”

“我知道你难受。”王建军的语气软化了一些,但立场丝毫没有动摇,“你先去厨房,把能准备的准备一下。我看哪些菜简单,我帮你打打下手。总不能让大家大过年的连顿热乎饭都吃不上吧?那像什么话。”

说完,他没再给林岚说话的机会,转身拉开门,对着客厅喊道:“妈,林岚这就出来了!她就是有点累,歇了会儿。”

门被关上,将林-岚最后一丝希望也隔绝在外。屋外的热闹和屋内的死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坐在床边,听着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擂鼓般的心跳,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在这个家里,“识大体”、“顾大局”是套在她头上的紧箍咒。任何个人的不适,在“一大家子的团圆”这个巨大的名头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甚至是一种自私。

她扶着墙,挣扎着站起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脚下的地板冰冷刺骨,那寒意顺着脚底板,一路蔓延到心脏。

推开厨房的门,一股混合着生肉、活鱼和各种蔬菜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流理台上一片狼藉,堆满了早上买回来的食材。红色的五花肉,绿色的青菜,白色的豆腐,还有盆里还在吐着泡泡的活鱼……这些往日里在她手中能变成美味佳肴的东西,此刻却像一座座小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冲刷着她的手。她想先从最简单的洗菜开始。可她刚拿起一棵青菜,眼前就是一黑,身子一软,险些栽倒在地。她急忙用手撑住流理台,稳住身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额头上的汗珠,混杂着因为发烧而渗出的虚汗,一颗颗地滚落下来,滴在手背上,冰凉。厨房里没有开灯,只有客厅的光透过门缝照进来一缕,将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孤零零地投在冰冷的瓷砖上。

她觉得自己就像盆里那条被判了死刑的鱼,除了徒劳地吐着泡泡,等待着最后的宰割,什么也做不了。

“你可是女主人”

“哎呀,林岚,你可算出来了。”婆婆王秀英端着一盘瓜子,从厨房门口探进头来,看到林嵐扶着料理台,脸色苍白的样子,并没有流露出太多关切,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真病得起不来了呢。快点吧,亲戚们都等着呢。那个清蒸鲈鱼得最后做,你先把鸡汤炖上,那个费时间。”

林岚抬起头,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只能点了点头。

王秀英满意地转身走了,临走前又嘱咐了一句:“丸子多炸点,你侄子最爱吃你炸的肉丸子。”

她走后,厨房里又恢复了死寂。林岚靠在冰冷的台面上,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力气正在被一点点抽空。她不是不想做,是身体不允许。每一次弯腰,每一次抬手,都牵动着全身的酸痛,脑袋里的轰鸣声也越来越响。

她挣扎着从橱柜里找出那口巨大的汤锅,想把它搬到灶台上。锅很沉,在平时,这不算什么。可今天,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也只是把锅拖到了台面边缘。金属锅底和不锈钢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呲啦”声。

“干什么呢?这么大动静!”王建军闻声走了进来,看到林岚费力的样子,快步上前,一把将锅拎起来,轻松地放在了灶台上,嘴里还埋怨着,“让你干点活怎么这么费劲。不就是炖个鸡汤吗?”

林岚看着他,汗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喘着气,说:“建军,我没力气……”

“行了行了,我来。”王建军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从冰箱里拿出那只处理好的整鸡,粗暴地塞进锅里,又接了半锅水,开大火。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像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这不就行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得出去陪大伯他们说说话。”

他转身要走,林岚拉住了他的衣角。她的手在发抖。

“建军,”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陪陪我,或者……你让小姑来帮帮我,我一个人真的不行。”

王建军回过头,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和毫无血色的嘴唇,一丝烦躁从他眼底一闪而过。他把她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拿开,语气沉重地说:“林岚,你懂点事好不好?今天是什么日子?大过年的,你让小姑一个当客人的进厨房干活,像话吗?再说了,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这些事本来就该你做。大家一年到头就聚这么一次,吃顿你做的饭,这是大家对你的认可。你别闹情绪,啊?”

“你可是女主人。”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进了林岚的心里。

是啊,她是女主人。所以这十年,家里的里里外外,人情往来,都是她一个人在操持。王建军的工资卡,婚后第三个月就交给了婆婆王秀英,美其名曰“妈会理财,帮我们存着”。她自己的工资,要负责家里的日常开销,孩子的学费,还要时不时地贴补家用。

她是女主人。所以王建军的亲戚来了,她要笑脸相迎,端茶倒水,在厨房里忙得脚不沾地。而她的父母偶尔从老家过来看她,王建军和婆婆却总是不冷不热,觉得是“添了麻烦”。

她是女主人。所以孩子半夜发烧,是她一个人抱着孩子去医院挂急诊。王建军在旁边打着哈欠说:“一个感冒而已,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明天再去不行吗?”

……

一幕幕往事,像电影快放一样,在林岚的脑海里飞速闪过。那些被压抑的委屈,被忽略的辛酸,在这一刻,伴随着高烧带来的眩晕和无力,一起汹涌而上。

她曾经也以为,这就是婚姻,这就是生活。一个女人,嫁了人,就应该承担起这些。她努力地扮演着一个好妻子,好儿媳,好母亲的角色,希望用自己的付出来换取家庭的和睦与丈夫的体谅。

可是,她换来了什么?

换来的是她高烧39度,还被要求在厨房里准备十二个人的年夜饭。换来的是她丈夫那句轻描淡写的“你可是女主人”。

原来,这个“女主人”的头衔,不是荣耀,不是爱护,而是一副枷锁,一副理所应当为这个家无私奉献的枷锁。她不是这个家的核心,只是一个功能最齐全、最不可或缺的……保姆。

心里的某个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伴随着那声刺耳的锅底摩擦声,彻底碎裂了。

“我知道了。”林岚慢慢地松开了手,低下头,轻声说道。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王建军以为她想通了,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嘛。快点啊,时间不早了。”

他转身走出了厨房,重新汇入客厅那片欢乐的海洋。麻将声、说笑声、电视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林岚和她的孤独、病痛,严丝合缝地隔绝在了这个油腻、冰冷的厨房里。

林岚扶着墙,慢慢地转过身,看着那一堆等待处理的食材。她忽然觉得很可笑。她像一个即将上战场的士兵,可她的身体已经是一座空城,没有一丝一毫的战斗力。而她的身后,没有援军,只有催促她赶紧上阵赴死的号角。

她拿起一条鱼,冰冷的、滑腻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鱼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死气沉沉。她看着那条鱼,就像看到了自己。

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她手一松,“啪”的一声,鱼掉回了水盆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衣襟,冰凉刺骨。

她再也站不住了,顺着墙壁,缓缓地滑坐在冰冷的地上。厨房里只有灶上那锅鸡汤在“咕嘟咕嘟”地响着,像是为她这无声的崩溃,奏响了唯一的背景音乐。

无声的哀求

冰冷的瓷砖地,像一块巨大的冰块,寒气透过薄薄的家居服,毫不留情地侵入林岚的四肢百骸。她蜷缩在厨房的角落里,抱着自己的膝盖,身体因为高烧和寒冷,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脑袋里像塞了一团浆糊,昏昏沉沉。她甚至分不清此刻的眩晕,究竟是来自病毒的攻击,还是来自内心深处的绝望。

客厅里的热闹还在继续。小姑王建丽清脆的笑声穿透力最强。

“哎呀,大哥,你这牌打得也太臭了!哈哈哈!”

“二嫂什么时候出来啊?我可想死她做的糖醋排骨了!”这是侄子航航的声音。

每一句欢声笑语,都像一把小刀,在林岚的心上划过。他们期待的,是她做的菜,是她这个“功能性”的存在,而不是她这个人。如果今天,躺在这里发烧的是婆婆王秀英,或是小姑王建丽,王建军会是怎样的反应?他还会说出“坚持一下”这样的话吗?

林岚不敢想,也不愿想。答案太伤人。

她挣扎着,想再次站起来。她不能就这么坐在这里,否则一会儿王建军或者婆婆再进来,又是一场新的“说教”。她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装装样子。

她扶着橱柜门,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眼前一阵发黑,星星点点的金光在乱舞。她闭上眼,用力地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拿起一个土豆,和一把削皮刀。她的手抖得厉害,刀刃几次都险些划到手指。一个平时两分钟就能削好的土豆,她花了快十分钟,削得坑坑洼洼,像被狗啃过一样。

“嫂子,要帮忙吗?”

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林岚抬头一看,是大嫂,张琴。张琴手里拿着一个苹果,一边啃着,一边靠在门框上,眼神里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同情。

“不……不用了。”林岚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张琴是王建军大哥的妻子,在这个家里,同样是儿媳,但待遇却天差地别。因为张琴娘家条件好,人也泼辣,从不肯吃亏。婆婆王秀英对她总是客客气气的。每年的年夜饭,张琴最多也就是饭后帮忙收拾一下碗筷,从不沾手厨房里的活。她总是笑着说:“哎呀,我可没林岚那么好的手艺,我怕把菜做坏了,大家年都过不好。”

“看你脸色可真差。”张琴又啃了一口苹果,含糊不清地说,“建军也真是的,看你病成这样,还让你下厨。换了我家老王,我早跟他翻脸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为林岚抱不平,但林岚听出了其中幸灾乐祸的意味。她是在炫耀自己的地位,同时,也在提醒林岚,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太“软弱”。

林岚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继续削着第二个土豆。她的沉默,让张琴觉得有些无趣。

“行吧,那你自己慢慢弄。我出去看电视了。”张琴说完,转身就走了,把啃完的苹果核随手扔进了厨房门口的垃圾桶里。

张琴的出现,像一根导火索,点燃了林岚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希望。她原以为,同为女人,同为儿媳,张琴或许能理解她的处境,能帮她说一句话,哪怕只是去客厅里提一句“林岚病得很重”。

但没有。每个人都像隔岸观火的看客。

她手里的土豆“咕噜”一下,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声闷响,像一个信号。林岚再也坚持不住了。她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再次滑坐在地上。她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耸动。没有哭出声,但那种压抑到极致的抽泣,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碎。

她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如果妈妈在这里,看到她这个样子,一定会心疼得掉眼泪。妈妈会用粗糙但温暖的手摸着她的额头,会给她煮一碗放了姜糖的热汤,会把她按在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对所有人说:“我女儿病了,天大的事也得等她好了再说!”

可是,她的妈妈远在几百公里外的老家。而在这里,她只是王家的儿媳,王建军的妻子,一个应该在除夕夜贡献出自己全部价值的“女主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灶上的鸡汤已经开始散发出浓郁的香气,但这香气,对林岚来说,却充满了讽刺。

不知过了多久,厨房的门又被推开了。这次是王建军。

他看到林岚坐在地上,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你怎么回事?又坐地上了?地上多凉不知道吗?菜呢?”

林岚缓缓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神空洞地看着他。她已经没有力气去争辩,去哀求。她的心,像被那冰冷的地面冻住了一样,麻木了。

“我做不了。”她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这四个字。

“做不了?”王建军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林岚,你别给我蹬鼻子上脸!一大家子人都在外面等着,你跟我说你做不了?你存心想让我在亲戚面前丢人是不是?”

“我发烧了。”林岚重复着,像一个坏掉的复读机。

“发烧发烧,我知道你发烧!谁还没发过烧?就你金贵?”王建军的声音越来越大,客厅里打麻将的声音都小了下去,显然是听到了这边的争吵。

“你吃了药,躺一会儿,出点汗不就好了?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岚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忽然觉得很陌生。这是她爱了十年,嫁了十年的男人吗?在他的眼里,她的病痛,她的难受,都成了“闹情绪”,成了“故意让他丢人”。

她的哀求,她的示弱,在他看来,不过是无理取闹。

一颗冰冷的眼泪,终于冲破了最后的防线,从眼角滑落,滴落在她冰冷的手背上。

哀求是无用的。这个家里,没有人会真正地心疼她。

她慢慢地,慢慢地扶着墙站了起来。她没有再看王建军一眼,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她迈着虚浮的脚步,绕过他,一步一步地,朝着卧室走去。

她的背影,在王建军看来,是一种无声的对抗,一种倔强的挑衅。他气得在原地跺了跺脚,压低声音吼道:“你给我回来!林岚!”

林岚没有回头。她走回卧室,“咔哒”一声,轻轻地,却又决绝地,把门反锁了。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手机里的救赎

卧室里一片昏暗,厚重的窗帘隔绝了窗外所有的光和声。林岚把自己重重地扔在床上,柔软的被褥包裹住她,却无法给她带来一丝一毫的温暖。

她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在自己的巢穴里舔舐着伤口。身体的灼热和心底的冰冷交织在一起,让她备受煎熬。门外,传来王建军压抑着怒气的敲门声。

“林岚,开门!你把门锁上干什么?你想造反吗?”

“你别闹了行不行?快点出来,我帮你一起做,行了吧?”

“林岚!你听见没有!”

敲门声越来越重,但林岚置若罔闻。她用被子蒙住头,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她此刻不想听到任何人的声音,尤其是王建军的。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停了。大概是婆婆把他叫走了。隐约间,她似乎听到婆婆在外面数落着什么,“娶了个什么媳妇”、“越来越不像话”之类的话语,像针一样,穿过门缝,刺进她的耳朵里。

她闭上眼睛,眼泪无声地浸湿了枕巾。

十年婚姻,她到底图什么?

她想起刚结婚那会儿,王建军也曾对她体贴入微。她偶尔感冒,他会紧张地给她买药,端水。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或许是从她第一次任劳任怨地为一大家子人做完一顿饭,得到满堂喝彩开始;或许是从她为了家庭和谐,一次次选择妥协和退让开始。

她的付出,没有被珍视,反而被当成了理所当然。她的底线,在一次次的退守中,早已被践踏得无影无踪。

今天,她的身体替她喊了停。

再这样下去,她会被活活耗死的。不是被病痛耗死,就是被这种日复一日的压抑和委屈耗死。

她摸索着,从床头柜上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屏幕亮起,刺眼的光让她眯起了眼睛。时间显示,晚上七点半。

往年的这个时候,她应该正在厨房里挥汗如T雨,准备上最后两道大菜。而此刻,她却像个逃兵一样,躲在自己的房间里。

她下意识地打开了微信,点开了自己妈妈的头像。她多想打个电话过去,听听妈妈的声音,哭着诉说自己的委屈。可是,她不能。今天是除夕,她不能让远方的父母为她担心,破坏他们过年的好心情。

她关掉微信,手指在屏幕上漫无目的地滑动着。一个色彩鲜艳的外卖APP图标,突然跳进了她的视线。

一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划破了她混乱的思绪。

为什么不呢?

他们不是要年夜饭吗?他们不是等着吃饭吗?

她做不了,但可以买。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疯狂生长的藤蔓,迅速占据了她的整个大脑。这似乎是眼下唯一的,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既能解决“吃饭”这个根本问题,又能让她从这场无休止的家庭拉锯战中脱身。

这是一种反抗吗?或许是。但更深层次的,是一种自我拯救。

她坐起身,靠在床头,烧得昏沉的脑袋,在这一刻却变得异常清晰。她点开那个APP,熟练地操作起来。

首页上,各种年夜饭套餐的广告琳琅满目,喜气洋洋。但林岚没有选择那些华丽的套餐。她直接进入了一家平时口碑不错的连锁快餐店。

她要点的,不是一桌丰盛的团圆宴,而是一份份独立的,标准化的,没有任何人情味的……盒饭。

客厅里有十二个人。公公、婆婆、大伯、大嫂、小姑、小姑夫,还有他们的两个孩子,加上王建军和他们的儿子,以及她自己。

十二个人。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在菜单上选择。

红烧肉套餐,给喜欢吃肉的大伯。

鱼香肉丝套餐,给口味偏重的小姑夫。

宫保鸡丁套餐,给侄子航航。

……

她一个一个地数着人头,一个一个地选择着菜品。她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快速点击着,动作精准而冷静。她甚至为每个人都考虑到了口味,但这种考虑,却带着一种冷漠的、公事公办的意味。

最后,她给自己点了一份最清淡的青菜香菇粥。

十二份订单,整整齐齐地躺在购物车里。

她看了一眼总价,数字不小,几乎是她半个月的买菜钱。但她没有丝毫犹豫。这笔钱,她花得心甘情愿。这是她为自己的尊严和健康,支付的赎金。

在地址栏里,她清晰地输入了自己家的地址,精确到门牌号。

然后,她移动手指,停在了那个“确认支付”的按钮上。

有那么一瞬间,她犹豫了。她能想象到,当这十二份外卖送到家门口时,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王建军会暴跳如雷,婆婆会气得说不出话,亲戚们会用怎样惊愕和鄙夷的眼神看她。

她会被贴上“疯了”、“大逆不道”、“不懂事”的标签。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懂事了十年,她得到了什么?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自己的倒影,那张因为发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那双布满血丝却异常明亮的眼睛。她忽然笑了,笑得无声,却畅快淋漓。

去他的“女主人”!去他的“识大体”!

今天,她只想做回林岚。一个会生病,会难受,需要休息的,活生生的人。

她不再犹豫,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按下了那个按钮。

“支付成功。”

四个字跳出来,像是一份判决书,宣判了她过去十年“贤妻良母”生涯的死刑。

也像是一张通行证,给了她一个通往新生的可能。

做完这一切,林岚扔掉手机,重新躺回被子里。她感觉身体依然滚烫,但心里那块压了十年之久的巨石,却悄然落了地。

她闭上眼睛,在一片嘈杂的幻听中,竟然沉沉地睡了过去。这是她今天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门铃与错愕

卧室外,客厅里的气氛已经从最初的热闹,逐渐变得有些微妙和尴尬。

时间已经指向了晚上八点。墙上的石英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声音在逐渐安静下来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电视里,春晚的歌舞依旧绚烂,但已经没有多少人有心思去看了。麻将桌也散了,亲戚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厨房和那扇紧闭的卧室门。

孩子们的肚子最诚实,小侄子航航已经嚷嚷了好几次“饿了”,都被王秀英用零食给暂时安抚了下去。

王建军坐在沙发上,脸色铁青。他几次想再去踹门,但碍于亲戚们都在,只能强压着火气。他觉得自己的脸,今天算是彻底丢尽了。

“建军啊,要不……我们还是叫你妈随便炒两个菜,先垫垫肚子?”大伯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凝固的空气。

王秀英立刻接话,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控诉:“大哥,不是我不想做。你看我这年纪,一身的老毛病,油烟味一闻就头晕。再说了,这几年家里的厨房,我哪还插得上手?东西放哪我都不知道。林岚她……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娇气了,说不得,碰不得。不就是有点头疼脑热吗?谁还没个不舒服的时候?大过年的,把一大家子人晾在这儿,像什么样子!”

她这番话,明着是诉苦,实则是在给林岚上眼药,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林岚身上。

小姑王建丽也跟着附和:“就是啊,妈。二嫂平时看着挺勤快的,今天这是怎么了?闹脾气也不看个时候。这让咱们大家多尴尬啊。”

王建军听着家人的议论,脸上更是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当众扇了几个耳光。他猛地站起来,正准备不顾一切地去把卧室门撬开,就在这时——

“叮咚——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客厅里所有人都愣住了。这个时候,会有谁来?

“谁啊?”王秀英纳闷地问。

“我去看看。”王建军心里也犯嘀咕,他走到门口,通过猫眼往外看。只见一个穿着黄色外卖制服的小哥,拎着大大小小好几个巨大的塑料袋,站在门外。

外卖?谁点的?

王建军疑惑地打开了门。

“您好,是林岚女士家吗?您订的外卖到了。”外卖小哥气喘吁吁地,将手里沉甸甸的袋子递了过来。

王建军彻底懵了。他下意识地接过那几个袋子,入手分量极沉。他低头一看,透明的塑料袋里,装着一个个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统一规格的快餐盒。

“这……这是什么?”王建军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您点的十二份套餐,有红烧肉的,鱼香肉丝的……都在这儿了。麻烦给个五星好评,祝您用餐愉快,新年快乐!”外卖小哥说完,便转身匆匆下楼了,留下王建军一个人,拎着几大袋子外卖,傻愣愣地站在门口。

客厅里的亲戚们也都围了过来,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建军,这是啥呀?”

“怎么这么多饭盒?谁点的外卖?”

王建军机械地关上门,把那几个大袋子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他解开袋子,把里面的餐盒一个一个地拿出来。

一份,两份,三份……

当他把第十二份一模一样的快餐盒摆在茶几上时,整个客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傻眼了。

红木茶几上,平时摆放着精致的果盘和茶具,此刻却被十二个廉价的塑料餐盒占得满满当当。每个餐盒上都印着那家快餐店醒目的LOGO,与这屋子里喜庆祥和的过年气氛格格不入,显得无比刺眼和荒谬。

这哪里是年夜饭?这分明是公司的加班餐!

“这……这是什么意思?”王秀英最先反应过来,她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变得尖利,指着那堆饭盒,手都在发抖,“谁干的?这是谁干的?!”

王建军的脸,已经从铁青变成了酱紫。他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杰作”。除了把自己反锁在屋里的林岚,还能有谁?

她竟然……她竟然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

这不是解决问题,这是在打他们所有人的脸!是在用一种最羞辱人的方式,进行无声的宣战!

“疯了!她真是疯了!”王秀英气得直拍大腿,“大过年的,她叫外卖当年夜饭!这要是传出去,我们王家的脸往哪儿搁!造孽啊!”

大伯一家的脸色也很难看,他们面面相觑,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小姑王建丽则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她拿起一个饭盒,又嫌弃地放下,撇着嘴说:“二嫂这是存心不想让我们好好过年啊。”

整个客厅,因为这十二份突如其来的外卖,彻底炸开了锅。指责声,议论声,惊愕声,混成一团。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轻响。

那扇紧闭的卧室门,开了。

所有人的声音戛然而止,齐刷刷地朝着门口望去。

林岚穿着睡衣,慢慢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头发有些凌乱,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她扶着门框,目光平静地扫过客厅里每一个人的脸,最后,落在了茶几上那堆刺眼的快餐盒上。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愧疚或胆怯。

一场无声的摊牌

林岚的出现,像是在沸腾的油锅里浇了一瓢冷水,瞬间让整个客厅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她,眼神复杂,有震惊,有愤怒,有不解,还有一丝丝隐藏在深处的……心虚。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着这场由她亲手导演的闹剧。

“林岚!”王建军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面前,压低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着愤怒而微微颤抖,眼神里像是要喷出火来。他不敢相信,平时那个逆来顺受、温顺听话的妻子,会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

林岚抬起眼皮,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你不是问我晚饭怎么办吗?”她说着,视线越过王建军的肩膀,看向茶几上的那些饭盒,“现在,饭来了。十二个人,十二份,谁也不用抢。”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王建军的心上。

“你……”王建军气得一时语塞,他指着那些饭盒,又指着她,“你这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吗?大过年的,你让全家人陪你吃这个?你这是在打我的脸!打我们全家的脸!”

“打脸?”林岚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嘲讽,“王建军,在你心里,你的脸面,比我的命还重要,是吗?”

她往前走了一步,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我告诉你我发烧了,烧得站都站不稳,你是怎么说的?你说‘坚持一下’。我求你帮忙,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你是女主人’。我疼得在厨房里站不住,你们有谁真正关心过一句?”

她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客厅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只关心,年夜饭能不能按时摆上桌。你们只关心,你们的口腹之欲能不能得到满足。你们关心的,只是一个能干活的厨子,而不是一个病倒了的家人。”

“现在,厨子病了,做不了饭。但我心疼你们,怕你们饿着。”她指了指茶几,“所以我花钱,给你们叫了饭。饭来了,你们不吃,反倒指责我打你们的脸。这到底是谁的脸,被打了?”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条理清晰。没有哭闹,没有撒泼,却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指责都更有力量。

整个客厅鸦雀无声。

王秀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想开口反驳,却发现林岚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她张了张嘴,最后只能色厉内荏地骂道:“你……你这是强词夺理!我们什么时候不关心你了?不是让你吃药了吗?”

“是啊,吃药。”林岚的目光转向她的婆婆,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恭顺,只剩下冷漠,“吃完药,就该起来做饭,对吗?在你们眼里,药不是用来治病的,是用来保证我能继续干活的,对不对?”

王秀英被她看得心头发毛,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大伯干咳了两声,试图出来打圆场:“林岚啊,有话好好说,都是一家人,别这样……”

“一家人?”林岚打断了他,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亲戚”,“一家人,就是在我高烧39度的时候,心安理得地坐在客厅里打麻将,看电视,等着我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吗?一家人,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走进厨房,对我说一句‘你歇着,我来’吗?”

“如果这就是一家人,那我今天才算真正看明白。”

她的目光最后落回到王建军身上,眼神里的失望,浓得化不开。

“王建军,我嫁给你十年,为你这个家付出了十年。我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捂了十年,就算是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可是我错了,你的心不是石头,是冰。”

“今天,我不想再捂了。我累了,也冷透了。”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的反应,转身,走回了厨房。

所有人都被她这番决绝的话镇住了。王建军呆立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林岚。她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他拿捏的软柿子,而像一株突然长满了利刺的仙人掌,让他无从下手,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不一会儿,林岚从厨房里出来了。她手里端着一个小小的砂锅,里面是她之前给自己煮的白粥。她没有理会客厅里那一群石化了的人,径直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下。

她给自己盛了一碗粥,拿起勺子,在众人错愕的注视下,一口一口,慢慢地,却坚定地喝了起来。

滚烫的白粥,顺着喉咙滑下,温暖了她冰冷的胃。

这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客厅里那十二份冰冷的盒饭,和餐桌上这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形成了一个无比讽刺的对立。

一场无声的摊牌,已然落幕。

而这场年夜饭,也注定无法收场。

年夜饭的滋味

空气仿佛凝固了。

餐桌这边,林岚旁若无人地喝着自己的白粥。她的动作很慢,因为高烧,她的味觉有些迟钝,尝不出米粥的香甜,只能感觉到一股暖流,熨帖着她备受冷遇的五脏六腑。

客厅那边,王家人和亲戚们,像一群被按了暂停键的木偶,表情各异地僵在原地。茶几上那十二份外卖盒饭,像十二个沉默的证人,无声地诉说着今晚发生的一切。

最终,还是大伯长叹了一口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唉,这叫什么事儿啊……建军,你看这……”他看向自己的侄子,眼神里带着无奈。

王建军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看看坐在餐桌前神情冷漠的妻子,又看看客厅里坐立不安的亲戚,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

“吃!为什么不吃!”王建军像是赌气一般,大步走到茶几前,拿起一份盒饭,狠狠地撕开塑料膜,“她不是买了吗?那就吃!我倒要看看,这大过年的盒饭,是什么滋味!”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大块红烧肉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仿佛嚼的不是肉,而是他的怒气和屈辱。

有了他带头,其他人也只好尴尬地动了起来。

王秀英黑着脸,不情不愿地拿起一份。小姑王建丽撇着嘴,一脸嫌弃地打开饭盒,用筷子拨拉了两下,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大伯一家人互相看看,也只好拿起饭盒,默默地吃起来。

于是,一幅极其荒诞的画面出现了。

十几口人,围着一个摆满了瓜子、糖果的茶几,人手一份快餐盒饭,沉默地扒拉着。没有人说话,只有塑料饭盒和筷子偶尔碰撞的细微声响,以及电视里依旧卖力搞笑的小品演员的声音。

往年这个时候,巨大的圆桌上摆满了林岚精心烹制的佳肴:清蒸鲈鱼、白灼大虾、梅菜扣肉、四喜丸子……一家人推杯换盏,笑语喧哗,其乐融融。

而今天,没有热气腾腾的菜肴,没有觥筹交错的喜悦,只有标准化的流水线产品,和每个人心里各不相同的滋味。

王建军吃得很快,几乎是吞咽。那红烧肉油腻,米饭也有些凉了,但他尝不出来。他满脑子都是林岚刚才那番话,和他从未见过的、冷漠决绝的眼神。一种恐慌,像藤蔓一样,开始缠绕他的心脏。他意识到,事情可能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

王秀英味同嚼蜡。她心里又气又委屈。她想不通,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大逆不道”的媳妇。她觉得王家的规矩和体面,在今晚,被林岚一个人踩得粉碎。

小姑王建丽更是吃得一脸不快。她时不时地瞟一眼独自喝粥的林岚,眼神里满是鄙夷。在她看来,林岚这就是在“作”,是小题大做,是故意让大家难堪。

只有小侄子航航,或许是饿坏了,吃得津津有味。他甚至还抬头问了一句:“妈妈,我觉得这个宫保鸡丁没有二婶做的好吃。”

他妈妈,也就是大嫂张琴,立刻用眼神制止了他。张琴是今晚最沉默的人之一。她慢慢地吃着饭,眼神却不时地在林岚和王建军、王秀英之间游移。她的心里,或许没有愤怒,反而多了一丝看戏的玩味,甚至,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羡慕。

这顿年夜饭,在一种前所未有的诡异气氛中,草草结束了。

不到九点半,比往年早了至少两个小时,亲戚们就纷纷起身告辞了。

“那个……建军,我们先回去了。”大伯站起身,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

“是啊是啊,明天还得早起拜年呢。”小姑也赶紧附和,拉着丈夫和孩子,几乎是落荒而逃。

王建军和王秀英僵硬地把人送到门口,连惯常的客套话都说得有气无力。

“慢走啊。”

“路上开车小心。”

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寒冷的空气,却让屋子里的气氛显得更加冰冷和压抑。

客厅里一片狼藉。吃剩的盒饭堆在茶几上,散发着一股油腻的、冷掉的食物味道。电视还在不知疲倦地播放着,但那热闹的歌舞声,此刻听起来却像是一种巨大的讽刺。

家里只剩下王建军、林岚、王秀英,以及被这气氛吓得躲回自己房间的儿子。

三个人,三个角落,沉默对峙。

王秀英看着满桌的狼藉,终于忍不住,将矛头再次对准了那个自始至终都很平静的儿媳。

“林岚,你满意了?”她尖着嗓子说,“把一个好好的年过成这样,把亲戚都气跑了,你现在心里舒坦了?”

林岚已经喝完了粥。她用餐巾纸擦了擦嘴,慢慢地站起身,没有看婆婆,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她的丈夫,王建军。

“我吃饱了,也累了。你们慢慢收拾吧。”

说完,她甚至没有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转身,再次走回了卧室。

“咔哒。”

又是那一声清脆的落锁声。

这一次,这声音在王建军听来,不像是锁门,更像是他的婚姻,他的家庭,被敲上了一道无法修复的裂痕。

裂痕

夜深了。

窗外,新年的钟声已经敲响,此起彼伏的烟花在夜空中绚烂地绽放,巨大的轰鸣声和璀璨的光芒,短暂地照亮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这是一年中最热闹、最喜庆的时刻。

但王建军的家里,却死一般的寂静。

王秀英在客厅里骂骂咧咧地收拾了半天,最后气冲冲地回了自己房间。王建军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烟灰缸里,烟头已经堆成了小山。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林岚反锁的房门,像一堵高墙,横亘在他和她之间。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可能要失去她了。这种感觉让他心慌意乱。

他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不就是让她做一顿年夜饭吗?不就是一句“你是女主人”吗?怎么就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难道这十年,她心里积攒了那么多的怨气?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他站起身,走到卧室门口,抬起手,却迟迟没有敲下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道歉?他拉不下这个脸。指责?他知道,今晚的林岚,不会再听他任何指责。

他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听着里面微弱的动静。他知道她没睡。

许久,他终于下定决心,放低了姿态,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说:“林岚,开门,我们谈谈。”

里面没有回应。

“我知道你今晚受委屈了。”他继续说,声音有些干涩,“是我不好,我没考虑到你病得那么重。我给你道歉,行吗?”

门里,依旧一片死寂。

王建军的耐心在一点点被耗尽,他的火气又开始上涌:“你到底想怎么样?事情已经闹成这样了,你还想关着门到什么时候?你非要把这个家拆了才甘心吗?”

“咔哒。”

门锁开了。

王建军一愣,推门进去。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林岚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不是睡衣,而是外出的服装。她坐在床边,身边放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里面似乎已经装好了东西。

她看起来比之前更虚弱了,但眼神却异常平静。

“你这是干什么?”王建军看着那个行李箱,心里猛地一沉。

“我订了明天一早回我妈家的车票。”林岚开口了,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了王建军的耳朵里。

“你说什么?”王建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年初一,你回娘家?你疯了!”

“我没疯。”林岚抬起头,看着他,“王建军,我只是想明白了。我需要一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养病,安安静-静地想一想我们之间的问题。”

“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王建军急切地反问,“不就是今天这点事吗?我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是今天这点事吗?”林岚反问,她的眼神里透出一股深深的疲惫,“今天的事,不过是一个缩影。这十年,我在你家,到底算什么?是一个妻子,还是一个免费的保姆?是一个家人,还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必须无条件付出的外人?”

“我生病的时候,你首先想到的,不是我的身体,而是你的面子,是那一桌年夜饭。在你心里,我远没有你的面子重要。”

“你妈妈指责我的时候,你永远只会说‘她是我妈,你让着她点’。你弟弟妹妹有事,你让我出钱出力,觉得理所当然。我的父母来了,你却觉得是负担。”

“王建军,这座天平,从一开始就是倾斜的。以前我傻,总想着往我这边加砝码,以为总有一天能平衡。现在我明白了,这座天平的支点,就长在你心里,它天生就是歪的,我再怎么努力,也扶不正它。”

王建军被她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他想反驳,却发现她说的每一件,似乎都曾发生过。只是他从未觉得那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在他看来,那都是“过日子”的常态。

“我……我以后改,还不行吗?”他终于服软了,语气里带着一丝慌乱,“林岚,你别走。大过年的,你走了,像什么话。”

“你看,你还是在乎‘像什么话’。”林岚自嘲地笑了笑,“你担心的,依然不是我会不会离开你,而是我大年初一就走,会让你在邻居和亲戚面前‘不好看’。”

她站起身,拎起床边的行李箱。

“我累了,真的累了。我不想再扮演那个‘识大体’的王家媳妇了。从今天起,我想先做回林岚。”

“我们……都冷静一下吧。”她拉着行李箱,从他身边走过,走向门口。

王建军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她,却只抓到了一片冰冷的空气。

他看着她的背影,那个在过去十年里,他已经看得无比熟悉的背影,此刻却显得那么陌生和决绝。他张了张嘴,想喊住她,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岚没有回头。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电视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关了。窗外的烟花也渐渐平息。整个世界,在喧嚣过后,陷入了更深的寂静。

王建军站在原地,良久,才缓缓地走到窗边。他看到楼下,一个瘦弱的身影,拉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没有丝毫留恋地,一步一步,走进了浓重的夜色里,走向了远处亮着灯火的大街。

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今晚,那十二份冰冷的盒饭,不仅仅是砸在了王家的脸上,更砸碎了他和林岚之间,那层看似坚固,实则早已布满裂痕的婚姻外壳。

新年的第一天,天还没亮。但林岚觉得,她人生中那片被阴霾笼罩了许久的天空,似乎终于,要迎来属于它自己的,迟到的日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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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乐观的百香果w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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