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跃峰渠是邯郸人民最为自豪的一项大型水利工程,1975年3月破土动工,1977年9月正式通水。以引渠、总干渠、主干渠及5条分干渠构成244.98公里的邯郸水利“大动脉”,181条支渠如毛细血管延伸471.57公里,1500座渠系建筑物中,5186米的十里隧洞与全
□袁晓峰
跃峰渠是邯郸人民最为自豪的一项大型水利工程,1975年3月破土动工,1977年9月正式通水。以引渠、总干渠、主干渠及5条分干渠构成244.98公里的邯郸水利“大动脉”,181条支渠如毛细血管延伸471.57公里,1500座渠系建筑物中,5186米的十里隧洞与全球最大石砌单跨106米的险峰渡槽尤为震撼——这座亚洲跨度最大的砌石拱形渡槽,至今仍被誉为“砌石力学的太行教科书”。
在跃峰渠这一浩大水利工程建设当中,勘测设计是跃峰渠工程建设的灵魂与基石,是确保工程从蓝图迈向现实的“前置引擎”,其重要性贯穿于工程全部周期的每一个关键环节。
跃峰渠修建前期,受制于当时的测量设备条件,仅能依靠水准仪和经纬仪开展地形地貌测绘与渠道定位放线工作。以水准仪测定控制点高程,构建高程控制网;用经纬仪开展角度测量,通过三角形闭合差调整、平差计算,确定控制点平面位置,形成平面控制网。在此基础上,以1:500比例尺,通过经纬仪视距测量配合水准测量的方式,逐点测绘地形特征点,手工绘制等高线,完成地形地貌测绘工作。
渠道走向定位放线时,依据设计给定的渠道纵坡比例,利用水准仪沿等高线每隔50米测定各测点高程。同时,使用经纬仪采用极坐标法及交会法测定各测点平面位置,通过计算相邻桩位的高差与水平距离,按照设计纵坡降比进行打桩放线。通过反复校核测量数据,建立渠道轴线控制网,确保渠道走向精度。
针对隧洞工程,施工前在进出口两端以经纬仪测量水平角、竖直角,配合钢尺量距,确定洞口及周边地形特征点的平面位置;用水准仪测定各点高程,绘制洞口地形图。采用三角形内角和闭合差调整、坐标推算等平差方法,精确测定隧洞进出口控制点坐标。依据设计要求,用经纬仪定线法确定隧洞轴线平面位置,水准测量确定隧洞进出口及中间关键点的高程,为隧洞施工提供测量控制基准。
这些如今静静躺在档案柜里的测绘图纸,每一道线条都凝结着当年测绘队员的心血。五十年光阴漫过岁月长河,当我翻开这些泛黄的图纸,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扎根太行褶皱的热血岁月。
18岁那年,刚走出高中校门的我,怀揣着懵懂与憧憬,加入了邯郸地区水利局测量队。那时的我未曾料到,这双稚嫩的手,会在太行山上与测量仪、塔尺相伴,用整个青春丈量出一条承载生命希望的跃峰渠。回望那段岁月,工作条件与生活环境的艰苦,与如今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但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年代,没有一个人抱怨,再苦再累也都乐观以对。大家从不计较报酬得失,心里装的只有早日建成这条造福百姓的生命之渠。每项工作开展时,队员们都像冲锋的战士,争先恐后,只争朝夕,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每天凌晨,当璀璨的星光还高悬在寂静的天际,我们就已背着沉重的仪器,扛着塔尺,踩着露水向深山进发。脚下的山路崎岖难行,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可大家的眼神里满是坚定,因为我们知道,每前进一步,就离那条凝聚着无数人期盼的跃峰渠更近一步。
冬天,脚下是未化的晨霜,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冰碴。盛夏正午,太阳把岩石晒得发烫,塔尺被炙烤得握不住手,皮肤与金属接触的瞬间,烫出红肿一片。这就是我们的工作。两吨半解放牌敞篷旧卡车是我们唯一的“战马”。车轮碾过黄土路上厚厚的粉尘,卷起滚滚尘沙呛得人无法呼吸,到工地时每个人都成了灰头土脸的“兵马俑”。冬日清晨,铁皮车厢冷得像块冰砣,我们裹着军大衣挤作一团,卡车碾过结冰的山路,车轮打滑时全车人都得下来屏住呼吸用劲推车。寒风裹挟着雪粒灌进衣领,冻得牙齿直打颤,却没人叫停,因为知道每耽误一分钟,就离引漳河水入邯的目标更远一步。盛夏正午,弯曲的山路蒸腾着热浪,温度将近四十度,工装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析出层层白花花的盐渍。扬起的尘土混着汗水糊在脸上,眼睛被迷得生疼,可大家只是用袖口随意一抹,又紧盯着前方即将抵达的测绘点。
在青纱帐里放线的日子,是另一种煎熬。高过头的玉米地里密不透风,闷热的空气仿佛一口蒸笼,将万物都锁进蒸腾的热浪里。玉米叶边缘锋利如刀,划开的伤口上沾满带着绒毛的花粉,汗水一浸,疼得钻心。成群的蚊虫围着人嗡嗡打转,裸露的皮肤很快布满红肿的包。这样的环境下连续工作五六个小时是常有的事。腿被玉米秆划破与裤脚粘在一起。可当我举着塔尺望向远方规划中的渠线,仿佛已经看到清澈的漳河水蜿蜒流淌,所有的疼痛都化作了继续前行的动力。最令人揪心的莫过于丘陵地带的导线测量。这里沟壑纵横,放线转点时,水准仪要架设在沟谷对岸。塔尺与仪器间的距离本就遥远,更要命的是大片的玉米包围其中。若是在可视范围内,一个简单的旗语或手势,彼此心领神会;然而,工作中的疏漏在所难免。有时师傅急着读取前视数据,便会忘记提醒我,每当这时,手扶塔尺的我只能呆立原地满心茫然,提起尺垫离开?如若没读完我这儿的数据,一旦挪动,所测得数据就会全盘作废,可能导致几公里、十几公里的线路返工。我扯破嗓子呼喊,回应我的只有风刮玉米叶的沙沙声和草虫此起彼伏的鸣唱。走,还是继续等?在这两难的抉择中,无助感如潮水般将我淹没,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焦灼。
每到更换驻地,便是一场“安营扎寨”的考验。破落的民房里,谷草铺在地面上就是床。1976年春节刚过,在磁县上寨村的那个雪夜,至今刻骨铭心。漏风的房顶飘进细雪,我们蜷缩在潮湿的地铺上,把雨衣、工作服全裹在被窝上。半夜冻醒,发现雨衣褶皱里积满了雪,身旁的工友却因太过疲惫而沉睡。清晨起床,有人的眉毛、头发上都结了冰碴,可没人抱怨,大家笑着互相拍打身上的雪,又扛起工具奔赴工地。
最惊险的那次,在陡峭的山崖边测绘,我脚下的碎石突然松动,整个人翻滚着坠向深渊。荆棘划破了手背和脸颊,却死死缠住衣角,将我从鬼门关拽了回来。望着下方云雾缭绕的悬崖,手里还紧攥着脱节变形的塔尺——这是比性命更要紧的“武器”。那个年代所有的人都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只谈奉献不讲得失。再苦再累,再多的艰难险阻在 “引漳入邯”的信念面前,都化作了丈量山河的力量。每当想起干涸的土地、盼水的乡亲,所有的苦都成了勋章。
2020年8月19至21日,央视四频道《国家记忆》栏目,连续三天播放了三集“会战跃峰渠”专题片,在邯郸乃至全国掀起热潮,当看到自己手扶塔尺出现在画面中,心情无比激动,如今再看专题片里自己扶塔尺的身影,才明白那不仅是丈量山河的坐标,更是一个时代用信念在大地上刻下的精神刻度。当摄制组采访我时,跃峰渠建设工地上轰轰烈烈的火热场面历历如昨。那些挥舞铁锤钢钎,肩扛水泥砂石和测绘队员背着仪器在崖壁上攀爬的身影,那些被钎锤磨出老茧的手掌、被荆棘划破的衣衫、被霜雪冻红的面颊,都已化作渠水冲刷不去的丰碑印记。
五十年光阴流转,跃峰渠早已不是冰冷的石砌沟渠,而是刻进邯郸血脉的精神图腾。当漳河水流入十里洞,穿越险峰渡槽,在太行山间划出蜿蜒银亮的弧线时,它流淌的不仅是滋养万亩良田的甘露,更是那个时代建设者用青春熔铸的信念密码。是“引漳入邯”的滚烫初心。
如今的跃峰渠水依旧清澈,正如当年那些年轻的眼睛,在岁月长河中始终闪耀着不畏艰难、矢志不渝的光芒,指引着后来者在丈量梦想的路上,继续书写属于这个时代的奋斗篇章。
来源:新浪财经